鄒霞
(大理學院外國語學院,云南大理 671003)
《紫色》:一首對神靈的浪漫主義贊歌
鄒霞
(大理學院外國語學院,云南大理 671003)
作為一位虔誠的浪漫主義追隨者,艾莉絲·沃克對于神靈也有著誠摯的敬意,并從中汲取了無窮的靈感和勇氣。在沃克的個人生活和藝術創(chuàng)作中,她總能察覺出神靈的影響力,也因此她將《紫色》獻給了神靈?!蹲仙氛啃≌f的創(chuàng)作都可謂是沃克與神靈進行精神交流的最佳驗證,作家本身則成為了神靈敘述的媒介。為了使她對神靈的信仰具體化,沃克在《紫色》里用生動的故事情節(jié)使讀者認可了莎格表面看來非常叛逆的宗教信仰。西麗全盤接受了莎格“神即萬物”的顛覆性宗教觀,開始奮起反抗她生活中的種種不公平待遇,繼而實現(xiàn)了對自我的肯定。
神靈;浪漫主義者;宗教;顛覆性;自我肯定
愛默生曾在他的代表作《自然》中提出:“我們了解到……神靈是具有創(chuàng)造力的;在大自然內(nèi)外神靈都無處不在”〔1〕。所有的浪漫主義者都持有一種觀點,即物質(zhì)世界都是短暫的,只有永恒的精神世界才更加真實可靠。因此,19世紀浪漫主義者普遍認同浪漫主義美學的核心在于神靈存在于世界的每個角落。也就是說,萬物的根本都歸于神靈(或上帝,一個與傳統(tǒng)宗教的定義截然不同的形象)〔2〕。他們將自己的作品也視為神靈的杰作,愛默生甚至認為那些完美的詩篇實際上預先存在于神靈的世界中。他在《詩人》中寫道:“詩歌全是提前寫成的,每當我們有了靈敏精巧的器官,從而能夠深入到空氣就是音樂的那種境界,我們便聽到了原始的顫音,便企圖把它記錄下來,但我們不時地丟掉一個字或一句話,所以只好用我們自己的去頂替,這樣寫出來的詩就走了樣。耳力比較敏銳的人記錄這些曲調(diào)就比較忠實,這些摹本雖然不是盡善盡美,但仍然變成了民族之歌”〔3〕137。
作為一位虔誠的浪漫主義追隨者,艾莉絲·沃克對于神靈也有著誠摯的敬意,并從中汲取了無窮的靈感和勇氣。在沃克的個人生活和藝術創(chuàng)作中,她總能察覺出神靈的影響力,也因此她將《紫色》獻給了神靈。事實上,《紫色》整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都可謂是沃克與神靈進行精神交流的最佳驗證,在這個過程中作家反而成為了神靈敘述的媒介。當沃克知悉家族歷史中一段三角戀故事的時候,她直覺感到自己終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部歷史小說的絕佳素材。她本想在紐約這個喧囂的國際化大都市進行寫作,但小說中的角色出面勸阻了她將都市的嘈雜強加在一部背景為20世紀前半葉南方鄉(xiāng)村的小說身上。摒棄了世俗的煩惱,沃克在加利福尼亞北部找到了一個地方,“看起來很像他們(小說中的角色)中的大多數(shù)所在的喬治亞州的那個小鎮(zhèn),只不過更為美麗而且當?shù)氐挠斡境夭]有被隔離。它也有一點點像是他們中的一員——耐蒂當傳教士的那個非洲村落”〔4〕357。在一個如此舒適的地方,沃克將自己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無與倫比的美當中,耐心地等待著小說中角色的來臨,相信他們一定會在這個熟悉的環(huán)境中自在地講述自己的故事。沃克完整地記錄了她與神靈的這次邂逅:
我游泳,探索包圍著我們的紅樹林,在草地上躺著,摘蘋果,和樹木交談(是的,那是當然的)。我縫的被子開始變長了。當然,所有的事情都正在進行著,西麗、莎格和阿爾伯特開始認識彼此,并試著相信我在盡我最大能力幫助他們進入(有時我覺得是再次進入)這個世界的決心,更多的是——真是棒極了——我們開始愛上了彼此。還有,為我們彼此的好運感到無盡的感恩。
當那個夏天快結束的時候,我的人物中的一個或多個——西麗,莎格,阿爾伯特,索菲亞,或哈勃都會來拜訪我。無論我在什么地方我們坐下就開始交談。他們都非常有禮貌、迷人而且快樂。他們已經(jīng)在他們故事的結尾但卻為我從頭開始講述。讓我為之傷感的那些事情常常使他們樂不可支。他們會說,喔,我們已經(jīng)熬過來啦,別拉長著臉〔4〕358-359。
在這種與世無爭的環(huán)境中,沃克脫離了俗世的紛擾,感受到了與神靈的親密接觸,也正是神靈吩咐小說中的人物來尋求她的幫助。這些小說人物出于自愿來與沃克交談,并決定了故事的發(fā)展。與其說沃克創(chuàng)作了一部小說,不如說沃克扮演著一位始終對他們的故事飽含同情的觀眾,只有當她獲得他們信任的時候,才能更加深入地了解他們,令他們像朋友一樣與沃克分享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甚至拿他們過去生活中的一些磨難和沃克開玩笑。親身體驗了《紫色》創(chuàng)作中與神靈的互動,沃克為此將藝術表現(xiàn)視為人類與神靈的世界溝通的樞紐。這部小說貌似先于沃克構思之前已經(jīng)在神靈的世界中完成了,證實了愛默生關于詩人從神靈那里借取靈感的精典論述。以一對敏感的耳朵和一顆善感的心,沃克捕捉到了那些“顫音”,并將它們改寫為一本感人的小說。通過把《紫色》的出現(xiàn)歸功于神靈,沃克與19世紀那些視神靈為創(chuàng)作之源的浪漫主義者不謀而合。
基于沃克對于神靈堅定不移的信賴,整部《紫色》都不自覺地透露出她個人的精神信仰。有些評論家認為西麗的宗教轉變是對莎格享樂主義世界觀的認可,然而那其實是對于作者浪漫主義信仰有力的證明〔5〕。從幼年起西麗已經(jīng)將基督教義視為理所當然,絲毫不覺自己已經(jīng)內(nèi)化了在全能的上帝面前個人的無能為力。震懾于這位“個子高大,模樣挺老,胡子花白,滿頭白發(fā)”〔6〕130的白人男性上帝,西麗聽任自己飽受磨難,對長期虐待她的繼父和后來粗暴的丈夫——某某先生都不敢稍有怨言。精神上的牽制加上壓迫人的父權制徹底麻痹了西麗的自我意識,催眠著她安守在非人的生活環(huán)境當中。愛默生曾于1838年7月15日在劍橋鎮(zhèn)神學院畢業(yè)班上的一次演講中明確指出:“歷史基督教陷入了那種敗壞一切傳播宗教的努力的錯誤。正像它給我們顯示的那樣,而且正像多少年代所顯示的那樣,它不是靈魂的教義,而是一種對個人,對實在,對儀式的夸張。它一直,而且現(xiàn)在還在用有害的夸張細述耶穌其人。靈魂不認識人。它邀請每一個人擴張到宇宙的正圓,除了偏愛自發(fā)的愛,不會有別的任何偏愛”〔3〕341。
愛默生堅稱一旦過度拘泥于形式,人就會喪失了親近自然接受心靈洗禮的樂趣。由于神靈被除你自身外的人所占據(jù),“你必須使你的天性附屬于基督的天性”〔3〕342,最終導致了自我的漠視和消亡。愛默生一直堅持神靈存在于自然界的一切形式中,這種觀點也避免了將神靈人格化的可能性。沃克用文字表達了對愛默生的認可:“當然我不相信除了自然之外還有神的存在。世界就是神。人也是神。同樣的一片樹葉或者一條蛇都是神”〔4〕265。為了使她對神靈的信仰具體化,沃克在《紫色》里用生動的故事情節(jié)使讀者認可了莎格表面看來非常叛逆的宗教信仰。小說中,西麗悲慘的命運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讀者眼前:被繼父強暴并兩度懷孕;被臥病在床的母親誤解;孩子出生后不久就從她身邊被強行帶走;像牲畜一樣被買賣;忍受著繼父和丈夫反復無常的暴烈脾氣;被迫與她摯愛的妹妹分離。盡管遭遇了命運的種種不公,西麗始終委屈自己去滿足他人無禮的要求,沒有絲毫抵抗的自覺,只把希望寄托在上帝的憐憫上,為此她努力地在教堂幫忙,期待上帝總有一天會補償她。然而上帝卻一次次地讓她失望了,當西麗知悉她被掩埋的家族歷史時,她終于對那個對她的禱告聽而不聞的上帝生氣了。西麗用直白的語言控訴著上帝對她不幸命運的冷漠態(tài)度:“我的爸爸被人用私刑殺死了。我的媽媽瘋了。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不是親的。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妹妹和弟弟。爸不是我親爸。你一定睡糊涂了”〔6〕119。在極度的傷心失望下,西麗決定不再寫信給上帝而是寫給一個可觸碰的實體——她的妹妹耐蒂,同時她表達了對這個男性形象即上帝的麻木不仁的反感:“他還給我一個被私刑處死的爸爸,一個瘋媽媽,一個卑鄙的混蛋后爹,還有一個我這輩子也許永遠見不著的妹妹。反正,我說,我一直向他祈禱、給他寫信的那個上帝是個男人。他干的事和所有我認識的男人一樣,他無聊、健忘、卑鄙”〔6〕129。西麗這時已經(jīng)處于對宗教絕望的邊緣,她甚至做好準備當一個“拋開上帝”的“罪人”〔6〕129。此時,莎格——在西麗的蛻變中一個忠實的支持者和認真負責的導師,提供了一種嶄新的視角來審視宗教,使西麗正視她一直將自己虔誠的信仰投射在一個不值得的形象上——“白人的白《圣經(jīng)》里的上帝”〔6〕131。繼而,莎格代表沃克傳達了其對神靈的浪漫主義信仰:
上帝在你心里,也在大家的心里。你跟上帝一起來到人間,但是只有在心里尋找它的人才能找到它。有時候,即使你不在尋找,或者不知道你在尋找什么,它照樣出現(xiàn)在你眼前。
上帝既不是她也不是他,而是它。
什么都不像,她說。它不是電影。它不是你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不是跟別的東西,包括你自己在內(nèi)的一切東西分得開的東西。我相信上帝就是一切,莎格說?,F(xiàn)在的一切,從前的一切,將來的一切。你這么想的時候,你因為有這種想法而感到快樂的時候,你就找到它了〔6〕131-132。
盡管不為世人所認可,莎格仍然沉迷在大自然原始本能的美麗當中,不自覺地領會了真正宗教的內(nèi)涵:“我覺得我是萬物的一部分,不是跟萬物毫無關系的、割裂的東西。我知道如果我砍一棵樹的話,我的胳臂也會流血”〔6〕132。帶著對生命的感悟,莎格接受了一個能夠“喜歡你所愛的一切”〔6〕132的全新的上帝。把上帝從狹隘的定義中解放出來,莎格無形中傳達出浪漫主義神靈對自然對人的關愛,而非傳統(tǒng)宗教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祗。西麗完全被莎格對上帝顛覆性的闡釋所吸引,決定鼓起勇氣把所謂的白人男性上帝從她的腦海中驅逐出去。正是基于神靈存在于她自身的信念促使西麗奮起抵抗,實現(xiàn)了自我〔7〕。
西麗與神靈的合二為一最佳體現(xiàn)在她挑釁的臨別講話中。由于本應比其他人更了解和同情西麗姐妹分離的某某先生無情地攔截了西麗妹妹耐蒂的信件,西麗對他深感怨恨。盡管莎格通過鼓勵她進行手工創(chuàng)作試圖分散她報仇的執(zhí)念,西麗仍然需要一個渠道來發(fā)泄她壓抑已久的怒氣。當知悉西麗在莎格的陪伴下準備離開他到孟菲斯,某某先生像往常一樣打擊西麗時,西麗予以他迎頭痛擊:“你要是待我不好,你碰過的每樣東西都馬上粉身碎骨……你的一切夢想都會失敗……你打我一下就要加倍受報應……”〔6〕141完全異于西麗平時的行為方式,那些話語仿佛有自我意識般沖口而出。西麗從神靈那里獲得了流利的語言表達能力,感受到在神靈祝福下她與自然的完美結合。她這樣描述那時對某某先生的咒罵:“話一到我嘴里,我就直接了當?shù)卣f給他聽。我的話好像是從樹林里來的,源源不斷”〔6〕141。鑒于他的惡行喪失了與神靈親密接觸能力的某某先生,震驚于西麗以女性的身份膽敢詛咒他,威脅著要用武力讓西麗屈服。西麗繼續(xù)警告他:“你還是別說話的好。我對你說的話都不是我想出來的,好像我一張嘴,空氣沖進我嘴里就變成話了”〔6〕141。莎格,唯一一位理解西麗感受的人試著過來緩解緊張氣氛。然而,此時已經(jīng)完全被神靈控制的西麗絲毫感受不到莎格在搖晃她,直到她完成了作為神靈代言人的使命。清醒過來后的西麗在神靈的幫助下宣告了她的獨立:“我窮,我是個黑人,我也許長得難看,還不會做飯,有一個聲音在對想聽的萬物說,不過我就在這里”〔6〕141。欣慰的莎格將難以言表的情緒化成了:“阿門……阿門,阿門”〔6〕141。
沃克在一次訪談中表達了對西麗的宗教轉變的認可:“基本上,它傳達了我對變革的觀點,即為了回歸與他們密切相關并作為神性根源的自然,許多人都必須舍棄有著抑制人性、高高在上的神的那些宗教。這也正是《紫色》不失為一本教導人相信自己的神、女神、神性或任何對于你自己而言是神圣事物的書的原因。它與別人告訴你的事情無關。你擯除了查爾頓·赫斯頓類型的神,你擯除了耶和華,你擯除了所有那些試圖在你禮拜時告訴你你一無是處的人,相反地你開始成為一個展現(xiàn)自己本性的孩子——你是大地的孩子。因此,在小說結尾,西麗明白了如果說上帝是有形的,那么上帝即是萬物。她看到的小鳥和樹木都是上帝——她列了所有這些東西的一大張清單。這才是這本書主要講述的內(nèi)容。它指出人們非常需要宗教來促進他們的社會事業(yè)、政治議程甚至他們的精神需求,然而本質(zhì)上那些神圣的東西一直在你眼前。你無法把自己與大地分割開來”〔8〕。
〔1〕EMERSON R H.“Nature.”The Essential Writings of Ralph Waldo Emerson〔M〕.New York:The Modern Library,2000:5-39.
〔2〕PORTE Joel,MORRIS Saundra.Ralph Waldo Emers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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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GATES Henry Louis,Jr.,APPIAH K A.Alice Walker:Critical Perspectives Past and Present.〔M〕.New York:Amistad Press,1993: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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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BABB Valerie.“Women and Words:Articulating the Self in 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 and The Color Purple.“Alice Walker and Zora Neale Hurston:The Common Bond〔M〕.Lillie P.Howard.Westport:Greenwood Press,1993:83-93.
〔8〕FERRIS William R.Alice Walker:“I know what the earth says.”〔J〕.Southern Cultures,2004(10):5.
(責任編輯 黨紅梅)
The Color Purple:A Psalm of Romantic Belief in the Spirit
ZOU Xia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 University,Dali,Yunnan 671003,China)
As a devout romanticist,Alice Walker harbors her sincere reverence for the spirit and possesses the power of drawing her inspiration and courage from it.In her life and creative works,she is always aware of the influence of the spirit,a major reason leading her dedication of The Color Purple to the spirit.Even the creating process of the novel is a manifestation of spiritual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spirit and the author.The author enamored of this excellence becomes a medium through which the spirit speaks.To externalize her view on the spirit,Walker designs a plot mobilizing readers to lend complete assent to Shug's seemingly rebellious religion.Celie,accepting Shug's subversive religious interpretation that“God is everything“,initiates her way to defy inequalities in her life and realizes self-affirmation.
the spirit;romanticist;religion;subversive;self-affirmation
I106.4
A
1672-2345(2014)03-0041-04
10.3969∕j.issn.1672-2345.2014.03.010
大理學院青年教師科研基金資助項目(KYQN201226)
2013-09-09
2013-12-20
鄒霞,講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