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古一夫
(筑波大學 研究生院,日本 東京 3058577)
何為文學表現(xiàn)中的“介入”
——村上春樹《1Q84》與莫言《蛙》的區(qū)別
黑古一夫1
(筑波大學 研究生院,日本 東京 3058577)
以《且聽風吟》(1979)初登文壇的村上春樹,因在1995年受到致使其故鄉(xiāng)受災的阪神淡路大地震和奧姆真理教地鐵沙林事件的沖擊,宣稱要將文風由“超然”轉換為“介入”。但從那至今,除了《天黑以后》(2004),其余所有作品——尤其不妨稱為徹底失敗之作的《1Q84》(2009~2010)——都同“介入”相去甚遠。相比之下,2012年先村上春樹一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的作品則介入了中國的現(xiàn)實,以中國“計劃生育政策”(獨生子政策)為切入點的《蛙》(日語譯本2009)乃其象征性作品。
超然;介入;轉換;失敗之作
村上春樹(1996)在和心理學家河合隼雄的對談錄——《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中談及:一年前的1995年發(fā)生的兩件大事——阪神淡路大地震(1月17日)和奧姆真理教的地鐵沙林事件(3月20日)給自己造成了很大的沖擊。對于生于京都,長于兵庫縣蘆屋市的村上春樹來說,阪神淡路大地震毫無疑問是故鄉(xiāng)毀于一旦的經(jīng)歷;而奧姆真理教打著尋求“救贖”的旗號制造的地鐵沙林事件,迫使他認識到這是一個充滿悖論的世界??梢酝茰y這就是對他造成沖擊的原因。
正因如此,村上春樹才采訪了與地鐵沙林事件有關的奧姆真理教信徒,并寫下了1997年出版的紀實文學《地下》及1999年出版的續(xù)篇《在約定的場所——地下2》,其后又在2000年創(chuàng)作了以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受害者為主人公的短篇集《神的孩子全跳舞》。
這些創(chuàng)作活動恐怕都來源于村上春樹在上面提到的對談錄(腳注)中說過的這段話:
當初我成為一名小說家,之所以曾主要去關注超然,如今想來,其實并非單純?yōu)榱吮磉_類似“溝通之缺位”語境中的“介入之缺位”,而是試圖通過對個人化超然的追求,拂去各種外部價值(盡管其中也有很多被認為是“小說的價值”),以自己的方式去確認自己現(xiàn)在到底處在怎樣的位置。
(中略)
但我在寫作中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時起自己逐漸發(fā)生了變化。這也許和我長期生活在海外有很大關系。這里并不是做好壞價值判斷,我認為在每一天的現(xiàn)實生活中,促使你迫切改變自己想法的那些體驗,其意義都不容小覷。此外,在同一次對談中他還這樣說道:
(村上春樹 河合隼雄,1996:12-15)
我最近經(jīng)常思考“介入”(聯(lián)系)這件事。比如寫小說的時候,“介入”對我來說也變得至關重要,盡管我以前更重視“超然”(無聯(lián)系)。
(村上春樹 河合隼雄,1996:12-13)
從第二段引文中可以看出,村上春樹將“介入(commitment)”定義為“聯(lián)系”。但是英語的“commitment”一般被當作商務用語,表示“契約”和“約定”,而被村上春樹作為其反義詞使用的“超然”一詞,則來源于法語的“detachment(不關心、超脫)”。如果要在法語中尋找“超然”的反義詞,最合適的應當是“契約(engagemen)”。不僅在法國,即使在世界范圍內,自二戰(zhàn)中薩特強調“commitment=engagemen”之后,并沒有人試圖強調“介入(commitment)”中的“社會參與、政治參與”的意思。筆者認為村上春樹在這里有可能做了取舍。
而且村上春樹在對談中還提到:“何謂介入?我認為就是人與人的關聯(lián)性。不同于迄今那類‘你說的我知道了,知道了,那好,我們拉起手來吧’的陳詞濫調,而是不斷挖‘井’,在挖‘井’過程中跨越根本不可能發(fā)生鏈接的壁壘尋求連接——對我來說最有吸引力的,是這樣的介入方式?!保ù迳洗簶?河合準雄,1996:70-71)但作為“不斷挖井”的作品典型,不論是初期的《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1985年),還是全球暢銷的《挪威的森林》(1987年),最終都沒能實現(xiàn)“介入(人與人的聯(lián)系)”。出場人物都是“孤立”即 “超然”狀態(tài)下的存在。這方面的意義也是必須要思考的。
也就是說,其實在與河合隼雄對談之前,具體說來就是在阪神淡路大地震和奧姆真理教地鐵沙林事件發(fā)生之前,村上春樹在其小說中苦心經(jīng)營的由“超然”到“介入”的轉換,并沒有在實際作品中得到體現(xiàn),不過是他的一廂情愿,或者說是他的主觀臆想。
筆者認為與河合隼雄對談后,村上春樹雖然也創(chuàng)作了由“超然”向“介入”轉換的《地下》、《神的孩子全跳舞》等作品,但此后除了《天黑以后》(2004年),《斯普特尼克戀人》(1999年)和《海邊的卡夫卡》(2002年)均沒能實現(xiàn)由“超然”到“介入”的轉換(黑古一夫,2007:235-258)。他的“迷失”顯而易見。這種“迷失”的原因無非就在于前文提到的“介入”這一詞語的狹隘化,亦即,將“介入”的意義一元化為“人與人的聯(lián)系”,有意或無意地舍棄了“介入”中包含的“社會參與、政治參與”,同時從對于“介入”不可或缺的“(日本人·全人類)的生活=現(xiàn)實”中游離出來。
雖然村上春樹宣稱自己站在“雞蛋”(受壓迫的民眾)一邊,但2009年仍然出席了“高墻”(權力·以色列)授予他“耶路撒冷”獎的頒獎儀式,并發(fā)表了《高墻與雞蛋》這一欺世盜名的演講。而后在“3·11”東日本大地震(福島第一核電站事故)發(fā)生的同年六月,又出席了加泰羅尼亞國際獎的頒獎儀式,發(fā)表題為《非現(xiàn)實的夢想家》的演講。在演講中他試圖用佛教的“無常觀”來面對地震受災者的悲慘現(xiàn)實。這些言行將他的“迷失”暴露無遺。而且在同一場演講中,村上春樹還說:“我們日本人應該堅持對核說‘不’?!雹賹τ?945年8月的廣島、長崎原子彈受害者、從被盟軍占領以來持續(xù)至今的“反核運動(禁原子彈氫彈運動)”的參與者,以及從學術上、思想上一直呼吁“反核”的人來說,這句話顯然是一種冒犯。特別是“我們日本人應該堅持對核說‘不’”這句話,只能被認為是對原子彈受害國日本現(xiàn)狀及70年代后半期開始盛行的“反核電運動”的無知。這一行為引來了眾多與“反核、反核電”有關的文學家的反駁與嘲笑。如果村上春樹果真對福島第一核電站事故感到“憂慮”,并將堅持呼吁“反核電=零核電”視作正義,那么就應該像大江健三郎、加藤周一(已故)、瀨戶內寂聽、鐮田慧等人一樣加入“反核電運動”的行列。即使做不到這樣,至少也應該在言論中表達出“反核電”的意思。但是在福島事故發(fā)生之后的三年時間里,從未聽說村上春樹有關福島和“反核電”的發(fā)言,他對“核”問題的涉及僅有加泰羅尼亞國際獎的獲獎演講一次而已。
導致這種“言行不一”的原因何在呢?普遍認為這同村上春樹自2006年獲“卡夫卡文學獎”至今,連續(xù)入圍諾貝爾文學獎卻從未獲獎有關?!陡邏εc雞蛋》也好,《非現(xiàn)實的夢想家》也罷,都是效仿歷代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們,將“社會參與”意義上的“介入”作為其文學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拾人牙慧地把社會批評、文明批評作為獲獎演說的中心——這種一時性現(xiàn)象與他在同河合隼雄的對談中并未把“介入”賦予“社會參與、政治參與”之義是相通的。
不僅如此,這點還在七年之后出版的被大肆宣傳的長篇小說《1Q84》中充分體現(xiàn)出來。
關于《1Q84》,筆者已于2011年2月寫了《1Q84的批評與現(xiàn)代作家論》一書②。因書中有詳細的作品評論,本文將重點圍繞與“介入”有關的三個問題闡述“失敗之作”這一論點。
第一個問題是,不知是為了增加作品的“社會性”,還是只為吸收“entertainment=故事性、娛樂性”元素,在這部長篇小說中登場的邪教組織不禁使人聯(lián)想到村上春樹在《地下》和《在約定的場所》中曾嚴肅對待的地鐵沙林事件始作俑者奧姆真理教。然而,也許因為對日本或世界性邪教組織了解甚少,作品中暴露出不少問題。就是說,盡管作品中有以自治主義為宗旨的邪教組織“先驅”和似乎由“先驅”分裂出來的由少數(shù)“激進派(極左集團)”組成的秘密組織“曙光”出場——前者仿佛讓我們看到了如今在三重縣進行大規(guī)模集體生活的“山岸會”的狀態(tài)——但實際上純屬“非現(xiàn)實”。
當然,小說的本質是虛構,所以無論怎樣想落天外的設定都無可厚非。比如作品中有這樣一個設定:讓人聯(lián)想到現(xiàn)實中的奧姆真理教或“山岸會”的“先驅”教主“小人兒”通過與尚未初潮的少女交合來獲得特殊能力(神授之力)。但是,這一邪教組織究竟是以怎樣的目的成立的,我們不得而知。它只是作為一個“反社會”的團體存在著(無論是怎樣的邪教組織,一般來說在現(xiàn)實中至少都會有明確的成立“目的”或“教義”)。這種明顯的“不自然”和“隨意性”,使得《1Q84》距“小說的現(xiàn)實主義”漸行漸遠。
作品的“娛樂性”是筆者想批判的第二點。女主人公“青豆”表面上是健身房教練,暗地里卻是一名殺手。這一設定雖然未必是村上春樹有意偷工減料進行“剽竊”的結果,但是,“青豆”把實施家庭暴力的男人引誘到床上,最后用長針刺其頸窩將其刺死,這一設定明顯是照搬至今仍人氣頗高的池波正太郎的歷史題材小說(多次被拍成電影和電視劇)《暗殺者·藤枝梅安》系列(1973年-1999年)中的情節(jié)。若是新人作家或普通作家有類似的盜用之嫌,勢必當即被批評為粗制濫造。當然,現(xiàn)在的日本絕對不存在“青豆”這樣的職業(yè),所以熟知池波正太郎的讀者讀《1Q84》的時候自然大失所望。
說句題外話,日本的研究者和評論家很大程度上對“娛樂”文學的世界避而遠之。即使是村上春樹登上文壇以來就一直追隨他的加藤典洋,也沒有接觸過池波正太郎和《暗殺者·藤枝梅安》。如前所述,倘村上春樹是“一般”作家,恐怕《1Q84》剛一出版,“剽竊”問題就會顯露。而實際上這一問題卻被忽略不計,其娛樂性還從一開始就被津津樂道。
此外,還有許多證據(jù)可以證明這部吸收了娛樂性元素的長篇小說是一部“仿造品”。例如一個叫“深繪里”的女高中生作為主線人物出現(xiàn)在故事中,她所寫的入選新人文學獎的暢銷書,其實是由男主人公“天吾”作為“槍手”寫的。現(xiàn)在日本文壇絕不會出現(xiàn)“深繪里”這樣的新人,據(jù)考證過去也未曾有過。村上春樹是如何想到如此“不自然”的有關新人作家誕生的故事的,我們固然不得而知,但若出版《1Q84》的新潮社也公開設立了“新潮新人文學獎”,那么,編輯為何允許這樣的“不自然”存在呢?這實在令人疑竇叢生。
在這個意義上,不論村上春樹多么主觀地認為《1Q84》是扎根于現(xiàn)實的“介入”,其內容恐怕也與“介入”相去甚遠。對此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呢?恕筆者贅述,使得《1Q84》變成一部失敗之作的原因在于:一直想實現(xiàn)由“超然”到“介入”的轉換的村上春樹,舍棄了“介入”中“社會參與、政治參與”這層含義。換言之,如在堀田善衛(wèi)獲得“芥川獎”的作品《廣場的孤獨》(1951年)中,對朝鮮戰(zhàn)爭應該采取何種態(tài)度是嚴重困擾主人公的問題。而相比之下,村上春樹沒有考慮這種意義上的“介入”,致使《1Q84》淪為空洞無物的“讀物”。
下面是筆者批判《1Q84》的第三點。在book1、book2出版一年后發(fā)行的book3中有一個情節(jié)強有力地支持著筆者的“失敗作品論”。在book2結尾處,本已飲彈自盡的“青豆”在book3中死而復生,使得整部作品變成了“青豆”和“天吾”間單純的幻想性戀愛故事。由于引入邪教組織和家庭暴力問題而勉強存在于book1和book 2中的“介入”,也在book3中消失殆盡。結果作品徹底變質,其中的“關聯(lián)”變成了戀愛故事的“關聯(lián)”。究其原因,歸根到底是因為村上春樹將“娛樂性”因素納入作品的意識過強——“投機取巧”地把握日本和世界的現(xiàn)實,導致他誤讀了輕視生命的社會現(xiàn)狀和年輕人為尋求“心靈寄托”而追隨宗教團體的“現(xiàn)象=本質”。筆者認為正是由于這一錯誤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才使村上春樹與諾貝爾文學獎失之交臂。不過姑且不論這些,我們更應關注村上春樹文學中所表現(xiàn)的“介入”思想的脆弱性。
莫言,這位曾受到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大江健三郎極力推崇的作家的《蛙》(2009年),于《1Q84》(book3)出版翌年2011年在日本被翻譯出版。從出版年份即可看出,《蛙》和《1Q84》幾乎是同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在這個意義上,中國首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與日本暢銷書作家村上春樹雖然有些年齡差距(村上春樹年長6歲),但可以說是同時代的作家。
要問依次讀完同時代作家——村上春樹和莫言在同一時期寫的兩部作品有何感想,且不論國情與歷史的差異,僅就兩位作家面對“現(xiàn)實”的態(tài)度來看,竟是如此不同。具體說來,莫言以故鄉(xiāng)山東省高密縣為背景創(chuàng)作的這部類似紀實文學的作品使讀者理解了中國的“獨生子政策”——中國的計劃生育政策究竟是什么,這一政策引發(fā)了怎樣的狀況,以及重視貫徹這一政策的人到底懷有怎樣的苦惱,中國農(nóng)村對這一政策產(chǎn)生過怎樣的抵抗等社會問題。換言之,通過閱讀莫言的這部小說,讀者能夠看到擁有十三億四千多萬人口的中國的“現(xiàn)實”。
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時,在日本被評價為“農(nóng)民小說家”、“農(nóng)民文學寫手”,認為其文學與落選的村上春樹的“都市文學”、“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形成鮮明的對比。的確,以在世界范圍內流傳的《紅高粱》(1987年)為代表,莫言文學大多將“農(nóng)村”作為小說背景。在此意義上,將他的文學冠以“農(nóng)民文學”之稱也未嘗不可。但是,《蛙》這部小說不僅以農(nóng)村為背景,而且將視線投向了強制推行的“獨生子政策(計劃生育政策)”,雖然并非那么露骨,但作品通篇都在批判推行這種“荒謬”政策的“政治”,從這個層面上講,這部作品與其說是“農(nóng)民文學”,不如說是“現(xiàn)實文學”更合適。
如果將《蛙》中集中體現(xiàn)的莫言作品的特質與本文的主題“介入”相聯(lián)系,那么同村上春樹僅僅含糊地(曖昧地)將“介入”解釋為“聯(lián)系”相比,莫言描寫了農(nóng)村(農(nóng)民)在面對實施“計劃生育政策”的“政治”與“歷史”時的現(xiàn)實細節(jié),特別是通過他在作品中以作為主人公也是敘述者的姑姑——一位婦產(chǎn)科醫(yī)生的“苦惱”為中心展開的故事情節(jié)。讀者從中可以讀出,雖然“計劃生育政策”是為了抑制人口而不得不實施的政策,但歸根到底是非人性的,由此隱晦地向“政治”和當政者“提出異議”。換言之,莫言在文學與政治兩個層面上理解“介入”這一詞的意義,并在《蛙》這部小說中追求其可能性。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種差異呢?或許原因就在于村上春樹與莫言在“人的尊嚴”這一問題上思考方式的截然不同。前面已經(jīng)提到,在《1Q84》中,邪教組織“先驅”的教主通過侵犯尚未初潮的天真少女維持自己的存在,主人公“青豆”色誘行使家庭暴力的男子并“無關痛癢地”殺害他們,這樣的場景多次出現(xiàn)。對這種“殺手”的設定,前面已經(jīng)指出這是盜用歷史題材小說家池波正太郎作品的“剽竊”行為。若是在那個武士統(tǒng)治天下、掌握農(nóng)民商人生殺大權的封建時代倒是可以理解,但在現(xiàn)代社會——無論這社會多么漠視生命——哪怕再是面向大眾的娛樂性作品,也不應該像《1Q84》這樣視“人的生命”為兒戲。
在《1Q84》中看到的這種對“人”的輕視,無疑是同日本現(xiàn)代尤其是亞太戰(zhàn)爭失敗之后的“和平與民主主義”社會中孕育出的“人道主義”相對立的。惟其如此,作為將起源于80年代歐洲的對于“現(xiàn)代”的質疑即“后現(xiàn)代”思想定為其作品核心的作家,村上春樹才廣為世界接受。但是,在美國“新現(xiàn)實主義”作家和思想家一針見血地指出“后現(xiàn)代主義”是沒有遠望人類未來的即時享樂主義的現(xiàn)在,“人道主義=尊重人之主義”的重要性才是現(xiàn)代作家應當追求的東西。村上春樹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這恰恰是《1Q84》失敗的原因。
所以筆者認為莫言在與村上春樹的《1Q84》幾乎同期發(fā)表的《蛙》這一作品意義更為重大。當然,因為日本和中國以政治體制為代表的各種社會體制不盡相同,所以不能單純地把村上春樹與莫言對“人道主義”(由此派生的“介入”)的想法加以比較。但生活在一般認為言論“自由度”較高的日本的作家村上春樹,到底為什么能如此輕易地將殺人場面作為作品中心來描寫呢?莫非因為“自由度”高的關系?與之相對的是,大概一字一句需謹慎斟酌的莫言卻敢于如實描寫被本國政府推行的“計劃生育政策”擺布的農(nóng)民與婦產(chǎn)科醫(yī)生,以此揭示曾經(jīng)的“政治”與“歷史”錯誤。所以,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說是理所當然也是理所當然的。
總而言之,本來存在于文學內部的“批評性(文明批評、社會批評)”如通奏低音一樣奏鳴于莫言的《蛙》中,而在村上春樹的《1Q84》中卻完全感受不到至關重要的“批評性”。正因如此,村上春樹才無緣于諾貝爾文學獎(以后估計也只能一直停留在“有力候補”的位置),而莫言則理所當然獲此殊榮。
注釋:
① 請參見《村上春樹:非現(xiàn)實的夢想家》:http://v.163.com/movie/ 2011/9/6/6/M8D5QD1AM_M8DG3E466.html。
② 本書由Arts and Crafts出版,預定中譯本即將由曲阜師范大學翻譯學院的徐鳳副教授翻譯完畢,由黑龍江朝鮮民族出版社出版。
[1] 黒古一夫.2007.村上春樹 「喪失」の物語から「転換」の物語へ[M].東京:勉誠出版.
[2] 村上春樹 河合隼雄.1996.村上春樹、河合隼雄に會いに行く[M].東京:巖波書店.
What is the Commitment of the Literary Expression——The Differences between Haruki Murakami’s“1Q84” and Mo Yan’s “Frog”
Haruki Murakami, who started his writing career with Hear the Wind Sing (1979), announced to switch his writing style from “Detachment”to “Commitment” in 1995, for he was shocked by the Great Hanshin-Awaji Earthquake that happened in his hometown and Sarin gas attack on the subway made by Aum Shinrikyo.However, except After Dark (2004), all of his works, especially the misfire 1Q84 (2009~2010), were quite far from“Commitment” since his announcement.In contrast, Mo Yan , who stole a march upon Haruki Murakami to win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writes in a different style.His works, just like his symbolic work Frog (Japanese version 2009) which takes the family planning policy in China as a unique point of view, embody the realities of China.
detachment ; commitment ; switch ; misfire ; 1Q84 ; Frog ; the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I106
A
2095-4948(2014)03-0015-04
黑古一夫,男,日本筑波大學教授,日本文藝評論家。本文原稿為日文,中文翻譯稿由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李亞琪、張姍姍、梁琛婧、廖彬清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