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錦雀
(東吳大學 外國語文學院,臺灣 臺北 111)
村上春樹《螢》的書寫對日語教學的啟示
賴錦雀1
(東吳大學 外國語文學院,臺灣 臺北 111)
村上春樹的《螢》是一篇回想式的小說。敘述主角“我”回想起十四、五年前自己獨自離開故鄉(xiāng)來到東京上大學,于1967年春天到1968年秋天住宿于文京區(qū)學生宿舍的種種,以及在中央線電車上遇見了高中時代自殺的好朋友“他”的女朋友“她”,然后兩人開始約會,最后卻因故分開的愛情故事。本文從跨文化交際的觀點來考察小說《螢》的內容,通過剖析“脫離社會現(xiàn)實”、“17歲的煩惱”、“孤獨的存活者”、“生死觀”、“愛情觀”等《螢》的特征以及比喻用法和擴充的書寫方式,探討對日語教學的啟示。
村上春樹;《螢》;小說;日語教學;跨文化交際
世界上最早將村上春樹文學作品介紹給日語圈以外的人是中國臺灣地區(qū)的翻譯家賴明珠女士。根據(jù)藤井省三(2007:75)所述,《新書月刊》1985年8月號《村上春樹的世界 賴明珠選譯》不僅是華語世界最早介紹村上春樹的專集,也是全世界最早的村上春樹文學翻譯作品。村上春樹1987年出版的『ノルウェイの森』的漢語翻譯版《挪威的森林》于1989年在中國的臺灣地區(qū)出版,同時引發(fā)了“村上春樹現(xiàn)象”,產生了“非常村上”等流行語。不僅如此,“挪威森林咖啡館”、“挪威森林景觀餐廳”、“海邊的卡夫卡藝文空間”等咖啡廳、餐廳的命名都與村上春樹的作品有關。
而村上春樹于『ランゲルハンス島の午後』、『うずまき貓のみつけかた』中所創(chuàng)造的新詞“小確幸”近年來在臺灣地區(qū)屢屢被使用,由此可見村上春樹的人氣。
○小確幸(村上春樹 安西水丸,1990:目次)
○在生活中要找到個人的“小確幸”(小,但是確定的幸福),多少需要一些自我規(guī)范。比如說:忍耐地做了激烈的運動之后所喝的清涼透脾的啤酒,一個人閉著眼睛喃喃說道:“嗯!對!就是這個!”時的感性,那才是“小確幸”的真正意涵。我想,沒有那種“小確幸”的人生,只不過就像索然無味的沙漠一樣。(村上春樹 安西水丸,1990:126)
○輕訂制 小確幸(王瀅娟,2014)
○日前行政院長江宜樺說,增加放假天數(shù),讓民眾有小確幸。(林佩怡,2014)
○創(chuàng)作我們的大青春,演譯我們的小確幸①
○一起享受午茶時刻的小確幸②
本文的文本《螢》1983年1月發(fā)表于『中央公論』,后來被收入到由新潮社1984年7月所出版的短編集『螢?納屋を焼く?その他の短編』一書中,乃是《挪威的森林》的雛形。一般探討村上春樹作品時,大都從文學研究的角度切入。不過,本文擬由日語教育學的角度進行考察,審視《螢》的故事內容、比喻描述的方式以及從《螢》到《挪威的森林》所呈現(xiàn)出來的村上春樹擴充方式的描寫,探討對日語教學的啟示。
《螢》是一篇回想式的小說。敘述主角“我”回想起十四、五年前自己獨自離開故鄉(xiāng)來到東京上大學,于1967年春天到1968年秋天住宿于文京區(qū)學生宿舍的種種,以及在中央線電車上遇見了高中時代自殺的好朋友“他”的女朋友“她”,然后兩人開始約會,最后卻因故分開的愛情故事。就日語教學的跨文化溝通觀點而言,其內容可以從“脫離社會現(xiàn)實”、“17歲的煩惱”、“孤獨的存活者”、“生死觀”與“愛情觀”等角度來加以探討。
(一)脫離時代背景
《螢》的主角“我”從故鄉(xiāng)獨自來到東京上大學,并且住在位于文京區(qū)高臺由似乎是極右翼份子所經營的學生宿舍。故事舞臺背景時間1960年代正值日本學生運動方興未艾之際,全國八成以上的大學發(fā)生了罷課現(xiàn)象。而東京的大學也發(fā)生了1963-1966年國際基督教大學因學費調漲而多次發(fā)生學生抗議事件、1965年9月御茶水女子大學學生抗議宿舍規(guī)則變更、1965年11月東京商船大學學生罷課、1965年12月-1966年1月早稻田大學學生抗議學費大幅調漲而罷課、1966年11月明治大學學生抗議學費調漲而罷課、1966年中央大學學生因學生會館管理營運權而罷課、1967年7月東京教育大學學生抗議校園遷移筑波、1968年慶應大學學生抗議美軍資金流入醫(yī)學院、1968年日本大學因資金使用問題引發(fā)學生不滿、1968-1969年東京大學因為醫(yī)學院學生實習制度變更而引發(fā)學生抗議等學生運動。當時大學生的青春和學生運動有著密切的關系(竹內洋,2006:258)。然而,在《螢》一文中,絲毫未提及學生運動的相關事宜,只有在介紹自己所住的學生宿舍時說道:“這宿舍唯一的問題——這算不算問題,想法因人而異——在于它是由極右翼人物為中心的不明財團法人所經營的?!保ù迳洗簶?1984:10)而且,由“就日常生活的層次來看,右翼也好、左翼也好,偽善也好、偽悪也好,大致沒什么差別。”(村上春樹,1984:11)的敘述可以得知,主角對于當時的學生運動等社會變化,并不太關心。王嘉臨(2013:24)也指出《螢》之描述內容與故事發(fā)生期間的日本社會現(xiàn)象有所脫節(jié)。
文藝創(chuàng)作乃作者個人的自由書寫,因此讀者當然得尊重其自由寫作態(tài)度。不過,身為讀者難免期待從作品中可以得知故事鋪陳的時空背景。然而,從村上春樹的《螢》一文中,卻完全嗅不出當時學生運動沸沸揚揚的氣氛?!段灐返拿撾x時代背景與現(xiàn)實生活之描寫方式,令人不禁想起臺灣地區(qū)日語教育界的教材問題。長期以來,臺灣地區(qū)有一部分日語教師慣用日本人為在日學習者所編撰的日語教科書,這種忽略臺灣地區(qū)學習者主體性的傾向值得斟酌。
(二)17歲的煩惱
“我”的好朋友“他”,在17歲那一年的某個與“我”一起翹課去打了四局撞球的那一天晚上,在自家車庫中的車子里,自殺身亡了。沒有留下遺書,周遭的人也不了解其動機何在。根據(jù)故事內容看來,“他”自殺身亡的原因或許可以做出以下的推測。其一,由于“他”與“她”是青梅竹馬,彼此之間的交往絲毫不覺該有隠密性,經常到對方家里玩,和對方家人吃飯。所以無法營造出一般17歲青年所向往的羅曼蒂克氣氛的愛情環(huán)境。其二,“我”、“他”與“他”的女朋友“她”之間,只要他一離席,我和她就無法好好地說話。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事實上我們兩人沒有共同話題。我大概都默默地把玩桌上的煙灰缸或喝著水等他回來。他一回來,就又開始談話了?!拔摇迸c“她”無法自由交談的情況,有可能被“他”認為有三角關系的問題存在,而無法釋懷。
17歲,是一個很復雜的年紀,看似大人,其實還是個孩子。17歲的高中男生有很多心理、生理的問題。不想被束縛,卻又無法完全自立;由孩子邁向成人所產生的生理變化,也常常令人不知該如何自處。從孩子轉變成人的途中,有許多對于茫茫未來無法立即掌握的不安以及世事難料的不確定性,這些,都有可能讓17歲的青年鉆牛角尖。例如,1967年間,在日本發(fā)生了意圖自殺而奪警槍殺警、綁架小孩要求贖金、奪警槍、旅行中集體鬧事、偷車、順手牽羊、于新干線放置炸彈、進民宅搶錢并于事后持續(xù)勒索、意圖炸火車、持刀隨意殺人、意圖殺害偶像而練習殺人、刺殺高三學生等多起17歲青年的犯罪案例,就是17歲青少年心理不安的具體事例。
《螢》中的少年“他”,選擇了一條自我了斷的不歸路。而大學生也是處于必須面對人生抉擇的不安時期,經由文本《螢》的閱讀過程,相信可以引發(fā)學生的思考,在與同儕或教師的群體討論中,可以得到一些足供參考的資訊。這也是筆者建議選擇《螢》作為日語教材的原因之一。
(三)孤獨的存活者
“我”的好友“他”,在與“我”打完撞球的那一個夜晚自殺了。遭受到此種境遇的“我”,如以下內容所示,從此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太在意。
○這宿舍唯一的問題——這算不算問題,想法因人而異——在于它是一個以極右翼人物為中心的不明財團法人所經營的。(中略)有人說是逃稅對策,有人說是藉著設立宿舍的名目炒地皮。也有人說純粹是謀取名聲的行為。不過,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村上春樹,1984:10)
○“那么,音樂開小一點,不要跳躍行不行? 很吵,不好意思哦!”
“跳躍? ”他吃驚地說,“什么跳、跳躍?”
“喂!不是有上下跳躍的地方嗎?”
“沒有啊!”
我的頭開始痛起來了。心里想就算了。
(村上春樹,1984:17-18)
○“我什么都好啊!”我向他說明,“印度哲學也好,東洋史也好,什么都好。只是剛好是演劇,如此而已?!?/p>
“我不了解耶?!彼f,“我、我是因為喜歡地、地圖,才學地圖。也因此特地進了東京的大學,還要雙親勉強地出錢,但你好像不是?!?/p>
(村上春樹,1984:15-16)
另一方面,男朋友死了之后,“她”似乎受了相當大的打擊,半年不見的“她”顯得爆瘦。
○再遇見她是半年后的事了。半年之間她痩得快認不出來。原本是特征的圓圓臉頰肉大都不見了,頸部也變細了。
(村上春樹,1984:21)
男友自殺之后的“她”,也因此對任何事情都無所謂的樣子。例如,“她”與“他”重逢之后一起在東京街頭散步,但是對于兩人的談話內容似乎并不特別在意。
○我一直看著她的背影走路。她時時回頭對我說話。有些我可以回答,有些不知該怎么回答。有些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么。可是,她看起來一點也無所謂。
(村上春樹,1984:22)
一般而言,大學生在月歷上應該會標記一些行程。尤其是自己的生日那一天應該會有特殊的記號。何況朋友要來為自己慶賀生日。可是,“她”的月歷上卻沒有任何記號。
○書桌前的墻壁上貼著月歷。沒有相片也沒有圖晝只有數(shù)字的月歷。月歷是空白的,沒有寫字,也沒有任何記號。
(村上春樹,1984:39)
“她”生日那一天,“我”與“她”上床了。當被問及為何沒有和“他”上床時,“她的手離開我的身體,背對著我,眺望窗外的雨?!保ù迳洗簶?1984:38)人死了,一了百了。但是,其周遭的人卻有可能因為他的死,而受到不可磨滅的傷害。
(四)生死觀
○高中畢業(yè)來到東京,我該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要想太多。
我決定忘記綠絨面撞臺、紅色N三六〇跑車、桌子上的白花。從火葬場高聳煙囪冒出來的煙、警局筆錄室里的大文鎮(zhèn),全部都要忘掉。最初我做得很好。但是,我的內心卻殘留著一種空氣般朦朧的東西。隨著時光的流逝,那股空氣開始成形。我可以把它換成言語。那就是:死并不是存在于生的另一端,而是其中的一部分。
(村上春樹,1984:29)
好朋友死了之后,“我”曾經企圖忘卻一切與其相關的事情,甚至離開故鄉(xiāng),選擇就讀東京的大學。但是,好朋友死去的那一晩,“我”已無法再單純地認為“生在此側,死在彼側”。“死并不是存在于生的另一端。死已經存在我的體內了,而且我無法忘卻這個事實。因為,在17歲那年五月的那個夜晚,捉走我友人的死同時也捉住了我。”(村上春樹,1984:30)這種頓悟的生死觀,對一個17歲的高中生而言,乃是一件非常重大的心理改變。如果將《螢》作為日語教材,生死觀應該是一個不錯的討論題材。
(五)愛情觀
“恨世間 情為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我”的好友,在高中時留下女朋友而自殺了。究竟是什么原因?無從得知。
不過,“擁有能于瞬間了解狀況并且加以應對的能力”(村上春樹,1984:26)的“他”,敏銳地嗅出“我”和“她”互相在意,或許是其自殺的原因之一也說不定!“我”與“他”和“她”在高中時代時常在一起玩。不過,當“我”和“她”獨處時,或許是因為對彼此有特別的感覺,因此總是無法自然地交談。而“他”察覺到“我”與“她”對彼此有特別的感覺時,無法釋懷而決定離開。當然,這只是筆者的猜測,但是并非不可能。有關“我”與“他”和“她”的三角關系在山根由美恵(2007:3)的論述中也被提及。不過,胡晴雯(2014:146)則認為不太可能。
“他”的葬禮結束三個月之后,“我”與“她”兩人曾經見過一次面。當時,“我”曾經嘗試著要和“她”說話,但是都無法順利對話,而且“她”總是話中帶刺?!八彼坪踉谏业臍猓墒窃虿幻?。“我”認為,“她”生氣的原因是因為最后和“他”見面的不是“她”,而是“我”?!拔摇笨梢岳斫狻八钡男那?。
在東京偶然再次相逢之后,“我”與“她”兩人開始走路、交談、一起吃飯、互贈圣誕節(jié)禮物。這些行為,就像戀愛中的男女朋友一樣。但是“我”卻認為“她要的不是我的體溫,而是某人的體溫。” (村上春樹,1984:32)。
過年時,“我”到“她”住的地方吃飯。六月“她”20歲生日那天,兩個人一起慶祝,并且上了床。然而,只因為“我”問了一句“為何沒有和他上床?”,結果“她”消失了。(村上春樹,1984:38)
“她”的生氣、爆瘦,顯示出“他”的自殺對“她”的影響?!八痹跂|京持續(xù)與“我”見面,除了因為“我”是“他”的好朋友之外,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對“我”沒有反感。而生日那一天“她”和“我”上床,則是因為“她”對“我”有了親密的感覺。但是,也因為和“我”上床,而讓“她”有了對不起“他”的感覺,因而選擇了離開“我”,并且做了休學一年的決定。
喪失了可以一起翹課的好友的“我”,決定忘記一切,獨自離開故鄉(xiāng)遠赴東京求學,并且對于學問或者周遭的事物毫不用心、不太在意。與“她”相逢之后的“我”,雖非主動,但是心靈上終于有了擁有相同記憶,可以一起聊天、散步的對象,讓在東京的學生生活有了些許變化。不過,在失去了“她”之后,“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初到東京時的孤寂,周遭的事物對我而言,更加無關緊要?!帮L景緩緩地通過我的眼前,他們的話語無法進入我的耳里?!保ù迳洗簶?1984:42)
被捉住而且裝入牛奶瓶里的“螢”,無助地發(fā)出微弱的螢光。被釋放之后,一時間無法動彈。終于展翅飛翔之后,也只是發(fā)出極其微弱的光芒,消失在暗黑的天空中?!拔灐蔽⑷醯墓饷ⅲ淼氖枪录诺摹拔摇?,也是心情無助、精神耗損的“她”。
“恨世間 情為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對于處于青春時代的大學生而言,閱讀《螢》時,愛情觀是一個非常有探討價值的課題。
《螢》以短句為主的描寫方式,對于中級以上的日語學習者而言,是個難度不會太高的教材?!段灐返脑~匯與句型對于中級日語學習者而言,理解度頗高(賴錦雀,2014a;2014b)。其比喻的書寫方式也是可以學習的地方。在此要探討的是其直喻描述的特征。
○她的眼球不尋常地清澈。我不曾注意她的眼球如此清澈,一種不可思議的透明感,像眺望著天空。
(村上春樹,1984:21)
○她嘴唇微張,茫然地凝視著我,她的視線就好像透過不透明的薄膜般。
(村上春樹,1984:37)
在東京重逢的“她”,眼睛清澈如天空。眼眸的透明感的確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也令人無法捉摸。而令人無法捉摸的眼眸,就像是蒙上一層不透明的薄膜一樣。
○最近都是這樣啊!真的無法說得很好。即使想說什么,也都只能浮現(xiàn)錯誤的語詞。說錯話,或者說出相反的話。而想要修正時,卻又更加混亂。結果,又不知道自己最初想說什么。彷佛自己的身體分成兩部分,在互相追趕一樣的感覺。
(村上春樹,1984:24-25)
每個人都只有一個身體,這唯一的身體卻彷佛“分成兩部分,在互相追趕一樣的感覺”,這不只是生理的痛苦,也是心理的痛楚。生理的痛苦或許可以藉助藥物來加以減輕,但是心理的痛楚并沒有辦法輕易地加以消除。
○死并不是存在于生的另一極,而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是,當時我并不認為這是語言表達,而感覺到是一股空氣。死存在于文鎮(zhèn)中,也存在于并列在撞球臺上的四個球體內。而我們一直把死像細微的灰塵般吸入肺臟里而生存著。
(村上春樹,1984:29)
好友自殺之后,“我”領悟到“死并不是存在于生的另一端,而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認為我們一直吸收著如細微的灰塵般無所不在的“死”而生存著。
其他如“我不想宛如吃面包競走似的起床方式”(村上春樹,1984:19)、“電車很擠又搖晃得很厲害,因此,傍晚抵達她的住處時,蛋糕已經變形得像羅馬遺跡般了?!?村上春樹,1984:35)、“嘔吐般地哭泣”(村上春樹,1984:38)、“她的十根指頭像在找尋什么似地,在我的背上彷徨地摸索。”(村上春樹,1984:38)、“地板上散置著昨夜的唱片封套,桌上剩下一半崩潰的蛋糕。宛如時間突然停止的那種感覺。”(村上春樹,1984:39)、“各種聲響混合而成的柔和聲音,就像云朵般飄浮在街道上?!?村上春樹,1984:44)、“那些聚集的黃色光點,宛如燃燒的火花般映照在水面上?!?村上春樹,1984:45)、“螢火蟲在瓶子周圍踉蹌地繞圏,或者把腳放在剝落如瘡疤般的油漆上?!?村上春樹,1984:45-46)、“螢火蟲消失之后,那光芒的軌跡在我心中長留。在閉上眼睛的深厚黑暗當中,那微弱的光芒,宛如無處可去的游魂般不停地徘徊?!?村上春樹,1984:46)、“我無法把這樣的感覺帶到任何地方去,也無法將它收拾起來。那種感覺像風一樣,既無輪廓,也無重量?!保ù迳洗簶?1984:42)、“屋頂沒有人影,曬衣繩掛著一件不知誰忘了收的白襯衫,像蛻下的蛇皮般在晩風中搖拽著?!?村上春樹,1984:43-44)、“只有風,在我倆之間,川流而過。”(村上春樹,1984:46)等直喻的描寫方式,也是值得欣賞的村上春樹書寫方式的特征。
在語言學習中,擴充方式一直是重要的學習項目之一。不過,一般日語教學注重的大都是單句的擴充,而村上春樹將《螢》擴充為《挪威的森林》的描寫方式,則是文章內容的擴充。日語學習者通過文章內容的擴充,可以體驗到一般日語教科書所沒有的文章表現(xiàn)方式。以下僅舉兩個例子加以探討。
《螢》的內容相當于《挪威的森林》的第二、三章的部分。開頭的部分由于出版時間不同,因此《螢》的“不過是十四、五年前”(村上春樹,1984:9)到了《挪威的森林》變成了“頂多是二十多年前”(村上春樹,1991:22),“對東京的地理完全不熟,也沒有一人在外生活的經驗”(村上春樹,1984:9)改寫成“對東京的事完全不知道,獨自居住也是第一次。”(村上春樹,1991:22)。“父母親擔心所以幫忙找了宿舍”(村上春樹,1984:9)擴充成“父母親擔心所以幫忙找了那個宿舍。因為那兒供吃,各種設備也齊全,不諳世事的十八歲少年也可以生活”(村上春樹,1991:22)。其他像“只要有棉被和臺燈,其他都不必再買”、“私立大學”、“而且我想住哪里還不是都一樣”等語詞,都是《挪威的森林》有而《螢》里沒有的描寫。
有關宿舍的位置,《螢》明白地指出是“位于視野良好的文京區(qū)高臺”(村上春樹,1984:9),而《挪威的森林》則僅說是“位于都內視野良好的高臺”(村上春樹,1991:22)。而中庭兩側的宿舍,《螢》說是“中庭兩旁有兩棟三層樓的鋼筋建筑平行并列。是很高大的建筑物,從敞開的窗戶傳來收音機的聲音”(村上春樹,1984:9-10),《挪威的森林》則說是“中庭兩旁有兩棟三層樓的鋼筋建筑平行并列。是裝有很多窗戶的高大建筑物,給人一種像公寓改造而成的牢房或是牢房改造而成的公寓的印象。但是,絕對不是不干凈,也不是昏暗的印象。從敞開的窗戶可以聽到收音機的聲音”(村上春樹,1991:23)。住宿的時間也由《螢》的“1967年的春天到翌年的秋天”(村上春樹,1984:11)變成“1968年的春天到1970年的春天”(村上春樹,1991:24)?!段灐返摹八?、“她”到了《挪威的森林》成為“Kiduki”、“直子”,“同居人”變成“突擊隊”,而且有關“突擊隊”的描寫比“同居人”豐富很多。
在《螢》里,“我”在“她”消失之后寫了一封信給“她”,然后在七月初收到很短的回信。而《挪威的森林》里則敘述了“我”在收到“直子”的回信之前勤于上課,但是很少和同學談話,只是獨自坐于教室最前排的角落,獨自用餐,也戒了煙。五月時大學進入罷課而被封鎖,因此“我”便去打工。白天在搬運公司打工五天,晚上則在唱片行打工三個晚上。沒有打工的晚上就在房間一邊喝威士忌一邊看書。六月時再次寫了一封信到神戶給“直子”,而且和宿舍的學長出去和女孩子睡覺,期間一直想著“直子”。
當然也有《螢》有而《挪威的森林》沒有的描述。例如: “我閉上眼,多次深呼吸以整理自己思緒。閉著眼睛時,覺得身體似乎要被夏夜的闃黑吸走一樣。仔細一想,我第一次在太陽西下之后爬上給水塔。(中略)夜晚慢慢地覆蓋地表。不論都市的光線如何強調其存在,夜晚確確實實地將其完全帶走。”(村上春樹,1984:45)這一段在《挪威的森林》里被刪除了。
小說文本作為日語學習的補充教材,除了提供語匯以及文法的學習資源之外,如上所述也可以讓學習者思考該故事背后的社會現(xiàn)象、人物心理等人文因素。故事人物的年齡與學習者相仿時,也可以提供學習者思考的課題,刺激其發(fā)揮整理的技巧。雖然《螢》的內容并沒有明顯地敘述出1960年代后期的日本社會之真實情況,但是其脫離現(xiàn)實生活的描寫,符合了部分年輕人以自我為中心的心理。尤其是其中的比喻用法以及由短篇小說鋪陳展開成為長篇小說的情節(jié)變化所使用的語匯、語法、寫作技巧等,對于日語學習者而言,也有不少可以學習的資訊。
因此,筆者認為,《螢》的文本非常具有作為日語教學補充教材的可能性。
注釋:
①參見2014年5月東吳大學第五屆雙溪金曲獎海報。
②參見2014年5月東吳大學馬克杯廣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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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王瀅娟.2014.輕訂制 小確幸[N].自由電子報,2014-5-2.
Implications of Haruki Murakami’s Firefly on Japanese Language Teaching
Firefly is a short story of recollection. The narrative character“I” left home alone and came to the university in Tokyo 14 or 15 years ago. In the story the character recalled his life from the spring of 1967 to the autumn of 1968 when he lived in a student dormitory located in Bunkyo and his romance with a girl. The girl was the girlfriend of his best friend at high school who committed suicide. After an encounter on the central railway line in Tokyo, they started dating. But for some reasons they separated at last. Through a review of the story plot from the viewpoint of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and an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Firefly such as “divorce from social reality”, “17-years-old trouble”, “l(fā)onely survivors”, “view on life and death”, “concept of love” as well as figurative expressions and expanded writing skills within the story, this paper discusses some of its implications for Japanese teaching.
Haruki Murakami; Firefly; short story; Japanese teaching;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I106
A
2095-4948(2014)03-0043-06
賴錦雀,女,東吳大學日本語文學系教授兼外國語文學院院長,博士,研究方向為日本語學與日語教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