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成
(西安文理學院 國學研究所,陜西 西安 710065)
《光明日報》2012年10 月22 日,發(fā)表了方勇教授的《“新子學”構想》,立刻引起國內外文化學界的廣泛關注。“新子學”一提出為什么能在學術界引起共鳴?我們不能不思考它的產生背景。近年來興起“國學”熱,但人們在熱烈地崇拜傳統(tǒng)之后,卻并未找到中國學術發(fā)展的新路徑,國學沒有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光芒四射的活力,在困惑中反而是“標新立異,生動活潑”的子學,讓越來越多的人找到了久違的歸宿,子學精神以其原創(chuàng)性、多元性、開放性、包容性、發(fā)展性、個性化的特點,歷久而彌新。如方勇先生所言“‘新子學’正以飽滿的姿態(tài)蓄勢待發(fā)”。其實在此之前,姜廣輝就提出“整合經學與子學”的思想,給原有的經學注入生命力。
姜廣輝在《新思想史:整合經學與子學》中說:
在中國古代兩千多年的歷史中,經學一直是社會的指導思想,自《莊子·天下篇》、《漢書·藝文志》以及后世關于經、史、子、集的文獻分類等等,有關傳統(tǒng)的思想文化的陳述都是以經學為綱統(tǒng)合子學的。后世無論多么偉大的思想家,其影響都是無法與儒家六經相比的。而兩千年間的一般知識分子可以不讀諸子百家之書,但很少有不學儒家經典的。若一部中國思想史(或哲學史)著作不包括經學的內容,你能說它是信史嗎? 即以子學而言,中國思想家(哲學家)的問題意識,多是從經學衍生出來的,許多哲學命題所討論的正是經學中的問題,你如果不懂經學,如何能正確理解那些命題呢? 所以我認為,如果一位中國思想史(或哲學史)教授不懂經學,那他就沒有真正把握中國思想史或中國哲學史。[1]
經學是中國文化的源頭,我們的歷史、哲學,包括文學中的唐詩宋詞等,所有這些,都是從經學這個源頭派生出來的,有了這個源頭才有了源遠流長的中國文化。熊十力先生在《讀經示要》中說:“經是常道,不可不讀”。所謂“經是常道”,一方面是說經中包含了某些永恒、普遍的核心價值,對今天仍有啟迪意義;同時也是說經是可以被不斷詮釋、不斷豐富的,所以它是“常道”,就是說經是有著恒久生命力的,是歷久彌新的。
近年經學研究持續(xù)升溫,許多知名的學者紛紛開展對儒家經典詮釋學的理論研究。但是,雖然國學熱、經學熱、儒教熱不斷出現(xiàn),涌現(xiàn)了許多學術熱點,但在理論方面卻沒有取得令人矚目、公認的成就。以經典詮釋作為新經學研究的中心,依然會使人感到困惑,因為任何經學研究都體現(xiàn)為對經典詮釋的研究。人們所不解的是我們今天的新經學研究與20 世紀的對經典文本的研究有何不同。如果我們僅把經學當作哲學來看待,經學研究就必然失去現(xiàn)實意義,我們就沒有必要重新提倡研究經學了。另外,人們在闡述中國哲學史時,所遇到的一個很大難題就是不知如何處理經學與子學的關系?“新子學”在這種情況下提出,那么,“新子學”的時限怎么劃分,這個“新”字從何而起?有人以為從近代開始,也有人認為從新文化運動開始算起,亦有人說從當今而起,這個有待商榷。筆者認為“新子學”作為國學的一個組成部分,以其充滿活力的創(chuàng)造精神,應該是對中國傳統(tǒng)經學的超越,其超越性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儒學作為統(tǒng)治者的主流意識,雖然延續(xù)了兩千多年,但它也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缺陷,使它在開放的中國、全球化的背景下出現(xiàn)了生存危機。
首先,儒學的基本思想是一種治國學說,孔子要學人們“學而優(yōu)則仕”,追求“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儒家之禮樂制度是建立嚴格的社會等級制,天子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為維護這種等級制的穩(wěn)定進行了兩方面推理:一是對普通百姓的心理提出了以道德感化方法,對社會成員進行心理改造;二是對統(tǒng)治者提出了賢人政治,即“為政以德”。
其次,儒學的思維方式存在著模仿和象形的缺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一種經驗主義。這種思維方式緣于模仿和象形日常的見聞,以及總是引用古人之言,而不是對人類心理產生進行抽象和邏輯推理的結果,這種沒有普遍性的心得結論,缺少廣義性和不能量化指導人類的心理。在封建制度下,統(tǒng)治者的意愿是至上的,在現(xiàn)代社會中人類的行為標準由理性法律規(guī)定,而不是決定于個人的想法。
其三,儒學的等級制扭曲了人性的基本需求,壓抑個性的張揚,沒有個性哪來的創(chuàng)造。儒學的禮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否則就變成了僭越。儒家之禮是等級規(guī)范,它要人們各處其位,各安其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儼然是一個有序和諧的理想社會。這樣的社會只講繼承守禮,不忘祖宗,缺乏朝氣蓬勃而鮮活的創(chuàng)造力,缺乏革命性的思想。
“新子學”應該在繼承先秦子學傳統(tǒng)的基礎上,面對當今陳陳相因的、反復其說的學術困境,以其原創(chuàng)性作為動力,走出一條新的道路。創(chuàng)造性是學術的靈魂,也是“新子學”的使命。其實,一切偉大的作品都具有飄然脫俗的原創(chuàng)性,司馬遷將屈原的《離騷》和孔子的《春秋》相提并論,給予了崇高的道德和美學的評價;所以李白說:“屈原辭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保?]374獨創(chuàng)就是唯一的創(chuàng)造,是不可逆的、個性化的創(chuàng)造,也是從來不曾有的創(chuàng)造。原創(chuàng)性、獨創(chuàng)性的獲取與實現(xiàn),是要付出艱巨的勞動,要有對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化生態(tài)使人們變得非常浮躁,追求數量,不重質量,一年發(fā)表十多篇論文,著作等身,垃圾其半,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到底有多少?更談不上原創(chuàng)性了。究其原因,皆為名利所累矣,故而心累體乏,為此當今人生存之狀態(tài),惟一“累”字概括之,根源在于其學為人而不在己。當今我們提倡“新子學”,其實就是在進行一場思想革命,是針對學術理想的沒落,而要喚醒人們內心的道德與良知,說自己的心里話,不與他人同也,此之謂成一家之言。正像徐敬修說的:“凡屬子書,必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卓然自成一家之言,而后可稱為子書,此則無可勉強者也?!保?]2此乃“新子學”所肩負的歷史使命,其途艱辛,然居功必偉。
包容性是一種寬廣的心胸,開放性是走出小我而延攬萬象的心態(tài)。大千世界,百味雜陳,你之思,他之想,不可一一而同,故世界才會色彩斑斕、絢麗而繽紛。然要發(fā)展壯大,不可偏于一隅,閉門而造車,其思雖巧,不合車轍,何以能行之天下,故《尚書·君陳》言:“有容德乃大。”講其包容與開放的胸襟,無人能與莊子匹敵。他在《齊物論》中講“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這個我,不是拘束狹隘之小我,而是無限放大的我,是通于天地宇宙的大我。陳鼓應說:“開放的心靈,須有一個開闊的思想空間來培養(yǎng);一個開闊的思想空間,可以舒展一個遼遠的心靈視野。莊子深深了解到,人的閉塞,在于見小而不識大。因而他第一番手筆,在于描寫一個‘大’:他從經驗事物中抽離出來,借變形的巨鯤大鵬,突破物質形相的拘限,創(chuàng)造一個無邊的大世界,托出一番浩瀚的大氣象。由巨鯤潛藏的北溟,到大鵬展翅高空而飛往的天池,拉開了一個無窮開放的空間系統(tǒng)?!保?]124莊子善言大而蔑視小,“小知不及大知”,麻雀之笑大鵬,即小天地與大世界之不同耳。只有思想的大解放,才能達到“無待”的境界,從而處于天地之間,而精神與宇宙同一。儒之克己,會閉塞人生,莊子“無己”,會有磅礴萬物的心胸?!靶伦訉W”之精神應基于莊子而展開,因心態(tài)決定一切,良好的心態(tài)能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yè),觀古今之業(yè)有所成者,無不如此,尚未見小我而建世之奇功者。故“新子學”亦應寫一個無限“大”字,以此安放一個開放舒展的心靈。
儒學雖講克己,但并不一味走向自我,在儒家一統(tǒng)天下的時代,其自身亦在不斷變革,《易傳》早就有言:“變則通,通則久”,所以儒家在新的形勢下逐漸打開自我,接納外在世界,對其他文化也不一味排斥,也能兼容并包了。在西方,不同的宗教絕不相容,甚至同一宗教的不同教派亦難相容。基督教國家與伊斯蘭教國家曾長期進行宗教戰(zhàn)爭。佛教產生于印度,卻不為婆羅門教所容。然中國對于外來宗教,只要它能適應中國的社會習俗,不危害中國主權,都容許傳入。故而會有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眾多佛教宗派,亦會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睗u漸地使外來的宗教融入中華民族的血液,變成了中國思想的主體儒、釋、道三大主干,這要歸功于儒家的兼容并包精神。任繼愈說:“研讀中國哲學史的人,都會發(fā)現(xiàn)宋元明理學家們,如周、程、張、朱、陸、王諸大家,在青少年時期都有‘出入于佛老’的治學經歷。已出版的中國哲學史中,不少書的也曾提到過,如朱熹的‘理一分殊’的概念,‘月印萬川’的比喻,來自佛教,有的指出來自華嚴宗。陸象山指斥朱學近‘道’(道教),朱指斥陸學近禪(佛教)。王夫子也指出朱熹的學術來自佛教。王夫子自己以儒學正宗自居。王守仁也自稱得自孔孟真?zhèn)?。這些互相攻擊和自我標榜,都表明理學家們對于佛教、道教堅持反對的立場。如果仔細考察,會發(fā)現(xiàn)宋明諸儒并沒有真正反對佛教,倒是可以認為他們是佛教的直接繼承人。也可以說,他們是接著佛教的一些中心問題,沿著他們的路線繼續(xù)前進的?!保?]12沒有對外來文化的包容胸懷和開放的心態(tài),也不能使他們成為哲學大家,宗教的信仰總是強調唯一性、排他性;而儒家思想則不然,它只要有教人為善的意義,便會被認為“并行而不?!?,[6]75“同歸而殊途”。[7]52所以有了隋朝大儒王通“三教可一”的思想。儒家在不斷地調和佛、道,自宋代以后,原來佛教的本色,幾乎屬于儒家了,成為儒化的佛教。
在中國學術史上,佛教在日益的中國化,也是不斷地被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所吸收和改造的過程。當然,佛教能從印度走向中國、朝鮮而遍及東南亞,它也有著自適、包容與開放的心胸,不然何以壯大。佛教到了中國,為了自身的生存和發(fā)展,它也要不斷擴展自己的空間,有時也得妥協(xié)、依從、迎合、赴會。魏晉時期的般若學,就帶有濃厚的玄學色彩,如支道林好養(yǎng)馬養(yǎng)鶴,賦詩寫字,有魏晉名士之風趣。東晉禪宗的慧遠,宣揚孝道、尊敬君主,把儒家的“人皆可以為堯舜”,改造成了“一切眾生皆可成佛”和“頓悟成佛”的思想。此乃佛教亦明“有容乃大”之真理,故而才能在中國戰(zhàn)勝道教。
“新子學”之新,就在于思想之新,這種新是學術思想相互碰撞帶來的結果,是不同聲音相互爭鳴的結晶。在這種氛圍中沒有絕對的權威,只有平等的討論,自由地表達自己的聲音,故而就必須有自由的空間。
西漢的今文經學時代,只有一種聲音,五經博士乃學術權威,“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學成為當時社會的主流意識,這就是大環(huán)境,是時代氛圍。而經學的確立也使得周公和孔子成為儒者的人生典范,他們所孜孜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成為一個君子,這是人生的最高理想,亦為生活的終極目標。儒家講究個人修養(yǎng)的重要性,“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個人修養(yǎng)為第一要務,一切皆向內求,完善內在之小我,既而成就孔子所講的君子,這是儒者的精神追求和人格理想。他們把五經上升到經典的地位,心無旁騖,只讀經書,注重傳承綿延的師法和家法。如“《易》有施、孟、梁丘、京氏之學,皆指師法;《易》有之施有張、彭之學,孟有翟、白之學,梁丘有士孫、等、衡之學,則皆指家法而言。《尚書》有歐陽、大小夏侯之學,指師法而言;歐陽有平、陳之學,大夏侯有孔、許之學,小夏侯有鄭、張、秦、假、李氏之學,則皆指家法而言?!保?]217故西漢經學傳授系統(tǒng)分明,淵源有自,后來解經越來越煩瑣,一部經書說解至幾十萬字,也用大量的迷信內容去附會經意,使得今文經學逐漸喪失了鮮活的生命力。正因為今文經學只知守家法,抱殘守缺,僵化保守,雖為官學,卻日益衰微。而東漢的古文經學以實事求是的精神戰(zhàn)勝了今文經學,但在注經的過程中,注重文字訓詁,雖有眾多的經學大師兼通五經,但畢竟屬于儒家之學,故而東漢后期亦隨一個時代的結束而消亡了。自由者生,禁錮者死。沒有一個大的自由氛圍,心靈得不到舒展,就沒有創(chuàng)造力。
當然僅就西漢今文經學來說,也是不是鐵板一塊,其內部也在不斷爭論著。漢宣帝甘露三年,于石渠閣開五經異議大會,相互論辯,從而使五經博士皆有擴展?!渡袝穼W本來只有歐陽,《易》學唯有楊氏,《春秋》唯有《公羊》。但石渠論經之后,《尚書》增立大小夏侯,《易》學增立施、孟、梁丘,《春秋》增立《榖梁》。西漢末年,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的學術爭鳴,居然變成了一場殘酷的政治斗爭。倡導古文經學的劉歆上書哀帝,請立古文《左氏春秋》以及同為古文的《尚書》、《逸禮》、《毛詩》于學官?!皠㈧У囊茣熥?,令五經博士以及今文經學出身的高官大為震怒。比如,光祿大夫龔勝以退為進,上疏深自罪責,愿乞骸骨;大司空師丹則奏稱劉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劉歆知眾怒難犯,自請外放。”[8]225后來王莽執(zhí)政,劉歆才得以提攜,官運亨通。于是古文《左氏春秋》、《尚書》、《逸禮》、《毛詩》終于立于學官,此后古文經學更為興盛。他們的分歧在于,劉歆認為《左氏春秋》釋《春秋》,當遠勝于晚出之《公羊春秋》、《榖梁春秋》;而今文學派的五經博士則否認左丘明為孔子《春秋》作傳的看法。這一場學術爭鳴使劉歆被貶為五原太守,但劉歆沒有偽造古文獻,通過殘酷爭論,終于恢復了古文獻的地位。沒有爭鳴、沒有碰撞就不會有思想的火花,就不會有學術的發(fā)展。
從宇宙觀來說,“新子學”應該具有不確定性,這就使得它天然具有一種爭鳴性。人們對“新子學”看法不可能完全一致,多元化的思想才是正常的,比如人們對“新子學”對象和范圍的界定就存在很大的爭議。方勇認為新子學應該以思想史為對象。[9]孫以昭認為:思想史的資料極為豐富,方技、天文、歷數中也有思想史的資料,要研究這些,要進行多學科的綜合性的大文化研究。[10]目前,“新子學”面臨許多難點問題,碰撞與爭鳴是不可避免的,這也正是“新子學”的特征之一。
傳統(tǒng)經學主要是闡釋經典,一類是陳陳相因的解釋,所謂“集解”、“通釋”之類的經典解釋著作,雖然其中一些內容也不乏新意,但最多不過是前人注疏之學的集成;另一類是推陳出新的經典解釋著作,亦名之“新經學”,如文中子之著《續(xù)六經》,朱熹等著名理學家的解經之作、康有為的解經之作等,都具有對注經體例整體改觀的特征。這些新的解釋之所以能令人耳目為之一新,根源在于它順應了時代發(fā)展的需要,即具有一定的時代性。
其實,先秦諸子無不關懷現(xiàn)實,注目于當前。春秋戰(zhàn)國是一個大動蕩、大變革的時代。舊制度、舊思想、舊傳統(tǒng)都受到了極大的沖擊,社會已是孔子所感嘆的“禮崩樂毀”的狀況,各諸侯國所養(yǎng)之土,紛起而論政,發(fā)表對未來社會的看法。諸子站在各自利益集團的立場上,針對動蕩不安的現(xiàn)實社會給予尖銳的批判,以前瞻性的眼光建構出自己對未來社會的理想藍圖。老子站在當時小農私有者的立場,批判現(xiàn)實社會的不公,抨擊它違背自然之理:“天之道,損有余以奉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老子·第七十七章》)譴責統(tǒng)治者草菅人命,“以百姓為芻狗”(《老子·第五章》)。亦反對文明進步帶來的丑惡面,要求回到無知無欲的社會狀態(tài),提出了“小國寡民”的社會理想??鬃幽水敃r沒落之貴族,見其舊有的繁華不再,對倫理混亂、名實相違的社會現(xiàn)狀極為不滿,竭力反對“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反對“陪臣執(zhí)國命”(《論語·季氏》)的種種僭越行為,就提出了恢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論語·顏淵》)的西周制度的理想藍圖。墨子從當時小手工業(yè)者利益出發(fā),痛感“饑者不得食,寒者不能衣,勞者不得息”(《墨子·非樂上》)的現(xiàn)實社會,提出了“兼相愛,交相利”(《墨子·兼愛中》)的平等友愛的社會原則。孟子以當時士的身份,反對“假人以力”的霸道政治,提出了“推己及人”的“仁政”理想,并給人們構筑出了“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孟子·梁惠王上》)的社會美景。莊子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怒視社會的機巧虛偽,以憤激之辭抨擊儒家之“有為”,表達對現(xiàn)實的不滿。他向往“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并”(《莊子·馬蹄》),希望返歸原始,建立人與自然和睦相處的理想社會。荀子以貴族的立場密切關注現(xiàn)實變化,以入世的情懷講學于齊,仕宦于楚,議兵于趙,議政于燕,論風俗于秦,汲汲努力,擴大了儒家的生存空間。他提出“隆禮”、“重法”的禮法政治理想。韓非目睹了戰(zhàn)國后期韓國的貧弱,數次上書韓王,希圖改革,然終不用。他以功利思想而倡導君主專制,建法制社會。諸子之思想皆來源于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均為當時各階層利益代言者,代表了本集團階層對理想社會的向往和建構。
“新子學”的關鍵在一個“新”字,它的新體現(xiàn)在哪里呢?首先我們要明白“新”就是它的時代性,先秦諸子就是時代精神的集中概括。華中師范大學劉韶軍教授認為,民國之前傳統(tǒng)子部之學是“舊子學”,“新子學”“是新學科體系背景下運用新的學術理念、方法認識、理解等研究‘舊子學’的存留內容”。福建師范大學歐明俊教授也主張:“我們今天討論的應指‘當代子學’即20 世紀80年代以來興起的以新觀念、新理論、新方法、新材料、新模式等研究傳統(tǒng)諸子百家學術的‘新子學’。”[11]先秦子學的根本就是面對時代課題而思考,今天的新子學也要有這樣的期許?!靶伦訉W不是目錄學意義的子部之學,而是一種蘊含中國問題和表達方式的新中國學?!苯裉斓闹袊说乃枷胧チ藱嗤械膬r值崩塌了,出現(xiàn)了道德危機,只是一味地拜金,素質下降。學術界看似繁榮,其實是一種偽學術,真正有學術含量的少之又少。如今國學復興,民間儒家書院不知其數,儒學讀經班、興趣沙龍組織更是不可勝數,他們經常組織幼兒的讀經活動,武漢大學等學校舉辦國學班,設立孔子研究院,全國各大學、中學樹立孔子像,依時祭拜,一時間“新儒學”看似轟轟烈烈。子學從一誕生就是面向現(xiàn)實世界的,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時代尋找社會病因,那么面對傳統(tǒng)文化復興和現(xiàn)代化轉型的社會現(xiàn)實,“新子學”要走出學術的象牙塔,要以有所為的擔當精神,引導人們的精神走向與“新儒家”不同的道路,從而得到一個健康的人生。這是我們迫切需要考慮的事情,即“新子學”如何解決人們現(xiàn)實的精神危機問題?如何從學院走向民間?如何落實到民生日用?如何安頓好每個生命,使他們在迷茫中找到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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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崔志博.“新子學”大觀——上?!啊伦訉W’國際學術研討會”側記[N].光明日報,2013 -05 -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