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穎
(許昌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許昌461000)
第二波女權運動始于20世紀60年代,在70年代達到頂峰,并重申了19世紀下半葉第一波女權運動的許多主張。第一波女權運動主要是由來自紐約州和新英格蘭地區(qū)受過教育的新教女性主導的,圍繞投票權展開,其更廣泛的目標是爭取平等,但第二波女權運動的主導者絕大部分是猶太女性。歷史學家們通常將“女性解放”的開端追溯到1963年出版的貝蒂·弗里丹的《女性的奧秘》。1972年,有著一半猶太血統(tǒng)的編輯人員創(chuàng)辦了《女士》雜志,其中包括格洛麗亞·斯泰納姆和萊蒂·科汀·帕格瑞賓,然而激進女權主義卻是由羅賓·摩根、舒拉米斯·費爾史東、安德麗婭·德沃金和其他猶太婦女所主導的。
蘇姍·古芭認為對猶太身份的認同經(jīng)歷了一個發(fā)展過程。最初她將莉莉絲視作原型并聲稱:“正如叛逆的莉莉絲居住在猶太社區(qū)以外的臨界區(qū)以示抗議一樣,……第二波女權運動浪潮中的許多流派為得不到實現(xiàn)我們愿望的精神食糧而感到痛苦和絕望……我們只能忘記、否認、遠離我們的猶太背景?!惫虐耪J為莉莉絲是惡魔并因此被驅逐出人類社會,但許多猶太女權主義者卻對此持不同看法,她們把莉莉絲看做獨立女性的象征。
然而,有關莉莉絲神話的來源卻有不同版本,當代的大多數(shù)闡釋都是以中世紀的文本——《便西拉的字母23》中第一次對莉莉絲的擴展性描述為依據(jù)的。書中寫到:莉莉絲是亞當?shù)牡谝粋€妻子,他們被創(chuàng)造出來時是平等的。當莉莉絲拒絕順從并屈尊于亞當時,亞當試圖迫使她屈服,因此莉莉絲逃走了。上帝指示亞當說服莉莉絲回來,但莉莉絲堅決不肯。
數(shù)百年后,卡巴拉在她的闡釋里續(xù)寫到:離開伊甸園之后,莉莉絲殺死懷有身孕的婦女,傷害新生的嬰兒,并且挑逗起睡夢中的男人,和他們生下魔鬼的孩子。在《哥倫比亞百科全書》中,莉莉絲被認為是情欲的象征,然而莉莉絲后來的故事卻被忽略了。1972年,朱迪斯·普拉斯科在一篇關于莉莉絲的文章中給出了一個新的注釋,她不僅刪除了莉莉絲的邪惡面,還重構了一個故事,故事里夏娃最終在伊甸園的另一邊遇見了莉莉絲,她們促膝交談,抱頭痛哭直到情如姐妹。令艾維瓦·坎特遺憾的是莉莉絲的故事“被男性偏見污染”了,并提出“莉莉絲固有的、最重要的性格就是她為獨立而抗爭、為冒險而勇敢、為爭取男女平等而奮不顧身,因為上帝創(chuàng)造他們時是平等的”。
普拉斯科在她的《注釋》中寫到:對莉莉絲的不同闡釋為第二波女權主義文學提供了一個范例。尤其是在20世紀70年代,猶太女作家筆下的故事要么是感性的女主人公通過和現(xiàn)實或想像的情人在一起以示反抗而最終逃離一個壓抑的、父權制的婚姻,要么是姐妹間的和解和重聚??梢员灰曌鳘q太女權主義小說原型的兩個典型例子是艾瑞卡·瓊的《怕飛》(1973)和E.M.布倫納的《女性的編織》(1978)。
肖瓦爾特說:不可否認,《飛》標志著女權主義的突破,但同時我認為這本書在諸多方面都可被看作是一部猶太成長小說。書中的伊莎多拉·威爾不僅被她的猶太身份所困擾,同時也體現(xiàn)了莉莉絲原型的主要特征。這部小說不僅講述了伊莎多拉的反抗,也記敘了她的恐懼。在小說的開頭,她坦白了她在飛機上經(jīng)歷的恐慌,但她對反猶太主義和成為一個像莉莉絲一樣的棄兒的恐懼卻貫穿全書。
盡管對反猶太主義的恐懼是這部小說的一個關鍵問題,女權運動卻是其核心。對瓊而言,女權運動和猶太教通常是相互關聯(lián)的。在《怕飛》中,瓊對女權運動所處困境的描述不局限于猶太男性施加給女性的,而是所有男性,尤其是她們的丈夫。伊莎多拉不想成為格里塞爾達,她更愿意像莉莉絲一樣,成為一個感性的壞女人,逃離父權制的婚姻。
無論是四字詞語的使用,還是那個欲望強烈、毫不畏懼的女主人公,《怕飛》都取得了女性小說的新突破,但結論不明的最后一章卻以“一個19世紀的結局”為標題。它的女權主義感染力應該在于伊莎多拉對于將自己從對女性的傳統(tǒng)期待中解脫出來的渴望,而不在于她對自己欲望的滿足。盡管這本書大部分是關于父權制社會對女性的假想最終使伊莎多拉逃離了她的丈夫,同時也是關于她對無人過問的孤獨的恐懼。最終,莉莉絲還是被設想成一個自由女性和遭排斥的女魔的雙重形象,而伊莎多拉則時而將自己看做是其中一個。
伊莎多拉的女權主義像是第二波女權運動的前奏。古芭認為,在這部小說里,很明顯,瓊或者伊莎多拉像其他猶太女權主義批評家一樣,通過對反猶太主義的態(tài)度來定義自己的猶太身份。但我要說的是盡管她不是唯一一個反抗傳統(tǒng)上對女性的期望的猶太女性,但她的反抗是基于她作為一個局外人對自我的認識。談到猶太女性作家的困境,瓊說,她是“被雙重邊緣化和歧視的。她遭受了作為一個女性和猶太人的雙重歧視”。
其他猶太女權主義作家在試圖調和猶太教和女權主義的關系時也探索了類似的領域,途徑是將猶太女性虛構為猶太歷史的核心參與者。如果《圣經(jīng)》、《哈加達》和《塔木德》中男人們所講的有關猶太人的故事以及歷史都是關于男人的,那么女人也可以創(chuàng)造以女性為中心的故事。畢竟,講故事始終是猶太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E.M.布倫納在她的《女性的編織》中創(chuàng)造了新的女性儀式;諾瑪·羅森在《圣經(jīng)中解放了的女性》中給出了新注釋;安妮塔·戴曼特在《紅帳篷》中重述了《創(chuàng)世紀》中黛娜的故事;麥琪·安東在《拉什的女兒們》中提出女性在《塔木德》的創(chuàng)作中是起作用的。
在一些猶太女權主義作家的小說中,女主人公在想像的女性世界中逃脫父權的限制,如《時間邊緣上的女人》中的瑪吉·皮爾西和《火焰人》中的金·徹寧。然而,E.M.布倫納的《女性的編織》卻為這種文學體裁提供了最有用的原型,因為這部小說是獨屬于猶太人的,它借鑒了猶太教儀式并將場景設置在耶路撒冷——象征著猶太人對未來的希望的城市。
對布倫納而言,女性可以通過共享的儀式在新的群體間建立聯(lián)系的想法始于1975年,彼時她和她的朋友納奧米·尼姆羅德正在以色列致力于《女性的哈加達》的創(chuàng)作。在這部書里,父權制的上帝變成了舍吉拿,四個兒子,四個女兒和聰明的女拉比。1976年,第一次女性逾越節(jié)晚餐在紐約舉行,出席者有菲利斯·切斯勒、萊蒂·歌丹·波格里賓、格格里亞·斯坦內姆和英杰華·坎特。所謂的“逾越節(jié)晚餐姐妹”最終還將包括貝拉·阿布朱格和格蕾絲·佩利。當然,隨著越來越多的女性創(chuàng)作《哈加達》并聚在一起頌揚米利安和摩西,女權主義的逾越節(jié)晚餐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許多化身。
布倫納在耶路撒冷的女性社區(qū)是極具包容性的,其中包括“叛逆的女孩”、未婚媽媽、要求離婚的女性、社會工作者、歌手、劇作家、科學家和女演員,這些人代表了不同的信仰和民族。她們的生活中不乏男性,但他們并不重要。這些女人們互相安慰,并且被那些她們創(chuàng)造出來以標記生活中的重要事件的儀式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
由于布倫納精通猶太傳統(tǒng)且一直是保守猶太教堂的積極參與者,她的想像的世界是在已知的宗教和政治領域之外的。在為了建一所男性神學院而把女人們的社區(qū)生活中心——石屋毀掉之后,這些女人成立了一個“女性流亡政府”,因為法律本身拒絕女性的需求。
盡管布倫納用猶太傳統(tǒng)為耶路撒冷的女兒們構建生活框架并讓她們在石屋尋求保護,但猶太教給予她們的安慰并不比政治給予她們的多。在蒂蒂和一個塔木德學者兩廂情愿發(fā)生了性行為之后,她卻因引誘罪被懲罰。既沒有來自國家也沒有來自任何宗教的保護,女人們只擁有彼此,她們試圖通過創(chuàng)造一個新社區(qū)去適應和熱愛一個首先會保護她們免受男人虐待并且以猶太教儀式為借鑒的社會。雖然傳統(tǒng)的猶太教是為男人服務的,但是石屋里的女人們創(chuàng)造了新的儀式以糾正所有那些決定女人一生的父權制度的邪惡。
在所有這些儀式中,居于中心地位的就是將女性從卑屈,尤其是從婚姻中解放出來的愿望,這看似女性還在繼續(xù)著莉莉絲為了爭取與亞當平等權利的戰(zhàn)爭——一場不只是由貝蒂·弗里丹在第二波女權運動開端的1963年再次發(fā)起的戰(zhàn)爭,同樣也是19世紀第一波女權運動的關鍵所在。
雖然瓊和布倫納都表達了脫離男權統(tǒng)治從而獲得獨立的愿望,但她們小說的結尾都沒有給出定論。她們筆下的人物所想像的世界對女性來說并不安全,故事的結尾也僅僅是婚姻故事的新版本而已。盡管亞當曾經(jīng)被挑戰(zhàn)過,但無論是個人的反抗還是女人們的團體都沒能最終取代他。未來的幾代人仍需繼續(xù)尋找協(xié)調猶太教和女權主義之間關系的其他出路。
新一代的作家們,包括瑞貝卡·戈爾斯坦、艾麗嘉·古德曼和珀爾·亞伯拉罕在內都成長于傳統(tǒng)家庭并在小說中挖掘那種經(jīng)歷。在回答“美國猶太創(chuàng)作應走向何方”的問題時,艾麗嘉·古德曼說:“美國猶太作家必須重新體驗猶太教的精神和宗教維度”。辛西婭·奧齊克已經(jīng)開始這么做了,但她堅持反對將她歸類為一個女性作家或是一個美國猶太裔作家,盡管她的作品很清楚地體現(xiàn)了這兩個視角。
盡管女性已經(jīng)在美國猶太文學領域嶄露頭角,但無論是在過去還是現(xiàn)在,她們的成就都沒有被充分認可。諾頓文選——《美國猶太文學》(2001)共收錄了139部作品,其中女性作家的作品只有29部。對猶太女權主義者來說,剩下的任務就是確保女性文學走進美國猶太文學經(jīng)典之列。在亞當?shù)氖澜缋?,必須既有莉莉絲,又有夏娃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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