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村
公元前453年,魏、趙、韓三家分晉。公元前403年周天子正式承認三家為諸侯國。再到公元前344年,魏惠王第一個在諸侯國中稱王。這些都證明戰(zhàn)國七雄之一的魏國政治、軍事力量的強大。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由此可知,魏國的經濟實力也必定相當雄厚。貨幣是經濟基礎的血脈,近年來的考古發(fā)掘資料也證明,魏國已建有相對完整的貨幣體制。
平首布為魏國早期貨幣,是由空首布演變而來,因其上面的首部已由寬厚的空首變?yōu)楸∑降膶嵤?。?jù)其銘文可分為三式:“地名+釿”橋型布幣、“梁當寽”橋型布幣、“地名”橋型布幣。
安邑二釿即屬于“地名+釿”橋型布幣,其形制一般為縮頸、園肩、方足、無周郭,且方足與弧襠構成一幅橋洞之形。其通長約6.5厘米,足寬約4.1厘米,重17.5至31.5克,一般多在28克上下。
“安邑+釿”橋型布有三等制,分別為安邑二釿、安邑一釿、安邑半釿,其中“二”、“一”、“半”是幣值,釿為重量標度名。由近年來各地出土錢幣資料顯示,安邑二釿出土數(shù)量之豐富、所跨地域之廣闊為同類同時期鑄幣所不能及也。由此,我們可以用微觀的錢幣出土情況來窺探彼時魏國的歷史原貌。
時間和空間
“安邑”是魏國早期都城,今山西夏縣西北?!妒酚洝で乇炯o》載:“魏自魏絳徙此,武侯二年城之”。武侯二年為公元前395年。安邑二釿的鑄造不應超過此年限,應無問題。然而安邑二釿停鑄年限卻頗有分歧。朱活、黃錫全認為鑄行安邑二釿的下線應為魏遷都大梁的時間?!妒酚洝の菏兰摇酚涊d惠王三十一年因“安邑近秦,于是徙治大梁”?;萃跞荒隇楣?39年。此外,還有魏惠王六年(前365年)徙都大梁說。《水經注·渠水注》引“《紀年》曰:梁惠成王六年四月甲寅,徙都于大梁是也?!眳橇紝氄J為“魏最終丟失安邑是在公元前286年,這才可能是安邑布的鑄造下線,因為很難想像,魏國從安邑遷都直到丟失安邑的七八十年里不會在這里鑄幣”。
筆者認為,吳良寶的觀點更接近于歷史原貌,不僅如此,魏國在遷都大梁以后,應在大梁、安邑同時鑄造“安邑+釿”布。在魏遷都大梁至魏獻安邑的七八十年間,以安邑為中心的魏國行政區(qū)劃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同時期的主流貨幣,相反,“安邑+釿”卻屢見出土。因此,在此期間安邑仍鑄此釿布應是毫無疑問的。
以大梁為中心的魏國行政區(qū)劃發(fā)現(xiàn)的橋型布主要有“安邑+釿”和“梁+當寽”。彭信威認為“當寽布大概是魏國遷都大梁以后所鑄”。確實如此,“梁+當寽”的明確出土地點有“河南新鄭、方城、洛陽、沁陽、社旗、輝縣、鶴壁,山東濟寧、嘉祥、臨淄以及湖北天門等,但從未在今山西境內發(fā)現(xiàn)過。魏國遷都大梁之時還未丟失包括舊都安邑在內的今山西西南部,直到魏在公元前290年獻河東地方四百里,在公元前286年獻安邑于秦,今山西西南部才最終落入秦人之手。如果‘梁+當寽橋型布鑄造于遷都大梁之時,那么此后六七十年間,在仍屬于魏國疆域的今山西境內就不可能沒有這些貨幣的流通。所以從出土資料判斷,兩組‘梁+當寽橋型布的鑄造應是在公元前286年之后,即戰(zhàn)國晚期早段”。如此,在魏徙都大梁至獻安邑于秦期間,在大梁仍鑄行“安邑+釿”布。
由上可知,“安邑+釿”布的停止鑄行時間可推至魏獻安邑前后,此后很有可能以大梁為中心鑄行“梁+當寽”橋型布。
倒書和正書
安邑二釿布錢文多有變化,這是魏國同時期其他釿布所沒有的。錢文或倒書、或正書;正書背面或有“安”,或在“安”上加鏨“?!弊??!摆!弊譃閰钦裎溽?,認為“‘?;颉畨V往往借為重。梁冢釿五十當寽、梁冢釿百當寽兩幣中的‘冢字也應讀作‘重。‘釿本來是重量單位,這里是貨幣名稱?!剽Y當是相對分量比它輕的‘釿而言的”。根據(jù)《先秦貨幣大系·先秦篇》可分為三種形式:安邑二釿倒書、安邑二釿正書背“安”、安邑二釿正書背“安”上加鏨“冢”。
魏國釿布中與安邑二釿布在時間上有共存期的二釿布還有禾二釿、二釿、言易二釿。這四種布均為“地名+釿”布,園肩方足,錢文倒書。“禾+釿”、“言易+釿”、“安邑+釿”布均發(fā)現(xiàn)有二釿、一釿、半釿,為三等制,但“+釿”布只發(fā)現(xiàn)有二釿布。
“禾與元音近可通,禾,匣紐歌部;元,疑紐元部。禾當讀作元或邧?!逼涞胤皆诮耜兾鞒纬悄希瑧?zhàn)國前期屬魏,后期屬秦。《史記·魏世家》載惠王“十七年,與秦戰(zhàn)元里,秦取我少梁”?;萃跏吣昙垂?54年。
“”即垂,其地在現(xiàn)今山東曹縣以北三十里?!稇?zhàn)國策·魏策》:“邊城盡拔,文臺墮,垂都焚”。
“言易”舊釋晉陽,裘錫圭改釋“圜陽”,即《漢書·地理志》上郡“圜陽”,戰(zhàn)國前期屬魏,在現(xiàn)今陜西神木縣?!妒酚洝の菏兰摇份d“魏盡上郡于秦”,時魏襄王七年,即公元前312年。
由上可知,魏“地名+釿”布的形制至少在公元前312年還在戰(zhàn)國領土內流通,也就是說安邑二釿至少在此時仍為錢文倒書的形制。
再看安邑二釿錢文正書背“安”加鏨“冢”的形制。其“冢”字,陰文,字體纖細,筆畫、粗細變化甚少,一般都在錢文的背首部。倘若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弊植粦獮槭止ょ澘?,而更像是用戳印鏨上去的,甚至有些布幣部首正面呈凸狀。無獨有偶,在梁冢釿五十當寽中也發(fā)現(xiàn)部分布幣背部鏨有“冢”字,不過位置一般在背中部;并且安邑二釿背鏨“?!迸c梁冢釿五十當寽背鏨“?!敝械摹摆!弊謱懛ㄟ\筆走勢完全相同。由此可以推斷,安邑二釿正書背“安”加鏨“?!迸c梁冢釿五十當寽背鏨“?!睉写嬖诠泊嫫诨蛑辽俣邽榍昂罄^承關系,其中間沒有時間間隔。而梁冢釿五十當寽的鑄造上限為公元前286年,因此,安邑二釿正書背“安”加鏨“?!钡蔫T造下限至少為此時。
然而,安邑二釿還有一種正書背“安”而不加鏨“?!闭?,其鑄造年代應為安邑二釿倒書和安邑二釿正書背“安”加鏨“?!敝g。其更精確的年代,還需要有更多的考古發(fā)掘資料來支撐。
安邑二釿流通時間縱貫魏國大半個歷史時期,是魏國橋形布中存世量最大的一種,也是戰(zhàn)國時期惟一一種銘文倒書、正書并存的官方鑄幣,為研究戰(zhàn)國史、戰(zhàn)國貨幣史提供了豐富的材料和有力的保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