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劍
2008年5月,我應(yīng)邀前往青藏高原創(chuàng)作長篇紀實文學《金色世界》,在拉薩機場偶遇一老鄉(xiāng)。當時老鄉(xiāng)塞給我一包黃金葉香煙。然而,沒想到的是,這包煙卻讓我和高原的藏族朋友在后來的一次險境中絕處逢生。
那是夏末秋初的一天,我與向?qū)Р诺┐笫?、翻譯達·巴特爾和司機巴音格從青海海西州府出發(fā),前往400公里外的一個牧區(qū)采風,途中還要參觀幾處景點。下午7點30分,我們到達德令哈外星人遺址。這時越野車出了故障,巴音格和才旦大叔忙活半天才把車修好。
青藏高原與內(nèi)地有兩個多小時的時差,晚上快九點鐘,天才漸漸黑下來。這里地處荒漠,方圓幾百里沒有人煙。晝夜溫差特別大,清涼的風已變成寒氣,吹在臉上讓人直打顫。
才旦大叔說,到宿營地還有3小時的車程。為趕時間,我們必須趕到宿營地再吃飯。
抽了一鍋才旦大叔的旱煙,看著巴音格和達·巴特爾把剛剛撿來的幾大捆駱駝草放進車后備箱,我問:“才旦大叔,咱們在海西已經(jīng)往車上放了不少柴禾,怎么又弄那多駱駝草啊?”
“防狼??!”才旦大叔嘿嘿一笑,一把將我拽上了車。
大約夜里11點,我們在一個名叫猴山的地方扎下帳篷。帳篷三面靠山,只有一面朝向遠方,如果出現(xiàn)緊急情況,越野車則可進可退。真佩服才旦大叔的智謀!
“先燒駱駝草,把熟肉烤熱,再燒一壺奶茶!”才旦大叔把一摞青稞餅子放在地上的一塊油布上,還有大蔥和咸菜。
“嗚——嗷——”一聲尖利低沉的嚎叫之后,遠處100多米外出現(xiàn)了四五雙綠亮的眼睛。
“狼來了!”巴音格抄起一支獵槍,嘩地一聲把子彈推上了膛。
“不許開槍!”才旦大叔低聲命令道,“野狼是國家保護動物。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許開槍……”
我們吃完晚飯,駱駝草也逐漸燒完了。
這時,遠方又多了不少綠亮的狼眼。才旦大叔說,那里已經(jīng)有十幾只狼了,后半夜還會更多。今夜我們碰到的可能是一個野狼家族。
平日我只是在電視里看過野狼,這時聽才旦大叔一說,我脊背上頓時浸出冷汗。
才旦大叔安排司機巴音格先睡覺,讓巴特爾燃起一堆火,他自己則手握獵槍,注視著遠處狼群的動態(tài)。才旦大叔說,他是藏族,巴特爾和巴音格是蒙古族,加上我是漢族,面對野狼群的圍困,我們已經(jīng)是民族大聯(lián)盟了。
突然,一聲狼嚎足足持續(xù)了半分多鐘,10多雙綠亮的狼眼由遠及近。
“這是頭狼!”才旦大叔對巴特爾說:“狼多不用怕。柴禾省著燒,大的狼群還在后面呢!”
接著,才旦大叔舉起火把,在空中緩緩劃著圈兒?!袄桥禄鸸?。只要有柴禾,咱們就安全?!彼f。
火堆燒旺了起來,遠處的狼群停止了運動。月光下望去,它們扇形排開,有的臥著,有的站著,有的蹲坐著,看樣子,這是一個有嚴格組織紀律的家族隊伍。看它們陣勢,不把我們吃掉絕對不會罷休。
“來!作家,喝酒!”才旦大叔把青稞酒倒在幾個瓷碗里,他和巴特爾一氣干了三碗。這里高寒缺氧,坐在地上有時半天才喘過一口氣,這樣的速度喝酒我可做不到,半天才喝下一碗。
凌晨3點多,遠處綠亮的狼眼和野狼們晃動的影子越來越多。
“誰還有煙?”才旦大叔轉(zhuǎn)頭問道?;鸸庵校瑒偹训陌鸵舾窈桶吞貭柖紵o奈地搖了搖頭。
我突然想到我的背包里還有老鄉(xiāng)塞給我的一盒黃金葉。因為高原缺氧,我?guī)缀鮾蓚€多月沒抽煙了,所以放在包里已經(jīng)忘了。我打開背包,將那包黃金葉找出來,遞給才旦大叔:“我這有一盒。”才旦大叔接過煙,看了看包裝,高興地說:“河南煙?哈哈,好呀,這可是我們救命的黃金!”我不大明白才旦大叔的意思。只見他令人不解地從煙盒中把二十根煙一一取出來,把每一根掰成兩截:“這煙不能狠抽啊,要留到關(guān)鍵時候用!”他說,“我們必須半根當做一根抽,省著點,惡戰(zhàn)馬上開始了……”
又是一陣野狼的嚎叫聲,狼群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添柴禾!”才旦大叔大聲喊道。他高舉火把,又搖晃了起來。狼群慢慢移動著,大概有三十多只。在火光的逼迫下,它們猶豫不定,只往前移動了十幾米。
“作家,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窗褞づ裨谶@三面靠山的地方嗎?這是為了節(jié)省柴禾。如果四面透風,狼群就會包圍我們,這些柴禾根本不夠用。不到天亮,我們都要變成一堆白骨……”才旦大叔說著,抽完了半截煙。“十多年前,這里曾經(jīng)有一個卡車司機被狼群活活吃掉。卡車玻璃都被狼用頭撞碎了,盡管司機用槍打死了十幾只狼,可最后還是被狼吃掉了……”
我們繼續(xù)與群狼對峙。
趁才旦大叔一陣迷糊,我和巴音格又抽掉了幾支煙。忽然,才旦大叔大聲喊道:“你們不能再抽了,年輕人!千萬別貪!沒了精神,都睡倒了,我們都會成為野狼的晚餐……”
半截的黃金葉還剩下八支,離天亮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左右,柴禾也不多了。才旦大叔把八支半截的煙分給我們,說:“要想活命,不到天亮誰也不能把手里的煙抽完……”說著,他把半支煙放在鼻孔邊嗅了幾下,幽默地說:“這也算享受了!”我們幾個都禁不住笑了。
就這樣,直至天亮我才把手里煙抽完,柴禾也漸漸燒盡了。
“看——”巴音格突然喊道。
我們同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后望去,只見遠處出現(xiàn)了十幾個跳躍的小黃點。
“那是野羊,野狼的早餐來了!”巴音格說。
才旦大叔與巴特爾迅速扯起帳篷,我們急忙鉆進車,然后把車后退50多米。
此時,饑餓的狼群在頭狼的帶領(lǐng)下,一只只像箭頭一樣向遠方撲去……
我們松了一口氣,搖開車窗,望著東方冉冉升起的一輪紅日,感到一種新生般的喜悅和美好。(編輯/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