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毅

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是被廢除的嗎？
——意大利學(xué)界的爭論和基于《狄奧多西法典》的考察

趙 毅1，2

我國學(xué)界通常認為，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是被狄奧多西一世下令廢除的。意大利學(xué)界就此問題也展開過長期的論戰(zhàn)，核心點即是否存在著一個專門以廢除奧運會為目的的法律。對《狄奧多西法典》的考察證明，羅馬帝國后期的基督教皇帝們并未直接頒布過以專門廢除奧運會為目的的敕令。奧運會并非是被廢除的，而是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的消亡過程。從公元394年9月狄奧多西一世全面鎮(zhèn)壓異教的敕令適用于羅馬帝國全境開始，古代奧運會便走上了其消亡之旅。而到公元453年11月狄奧多西二世頒布對異教鎮(zhèn)壓的最終敕令后，古代奧運會將不再有任何存在的可能性。

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廢除說；消亡說；狄奧多西一世；《狄奧多西法典》

1 遺珠之憾：古奧運研究“重希臘輕羅馬”的現(xiàn)狀

1766 年，位于奧林匹亞的宙斯神廟遺址被英國人錢德勒發(fā)現(xiàn)[10]，由此開啟了世人對古代奧運會迷宮一窺之欲?，F(xiàn)今，對古代奧運會的研究已經(jīng)成為體育史和奧林匹克文化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學(xué)界對此既積累了相當(dāng)多的研究文獻，也留下了兩個明顯的遺珠之憾：其一，有關(guān)古代奧運會起源和希臘史部分的研究多，但就其終結(jié)和羅馬史部分的研究少；其二，從價值判斷維度對古代奧運會進行的哲學(xué)、倫理、宗教和文化方面的研究多，依據(jù)原始文獻對古代奧運會進行的實證考察少①具有代表性但絕不限于此的作品，如王以欣.神話與競技：古希臘體育運動與奧林匹克賽會起源[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李力研.希臘的文明突起與奧林匹克運動[J].體育文化導(dǎo)刊,1993,(1):5-12；路光輝.古代奧運會的宗教起源[J].體育學(xué)刊,2008,(11):25-28；孫葆麗.古代奧運會與婦女[J].體育文化導(dǎo)刊,2002,(4):86-87；胡勇剛.奧林匹克運動產(chǎn)生的哲學(xué)背景研究.北京體育大學(xué)學(xué)報,2007,(3):300-302。。有鑒于此，本文將通過梳理我國和意大利學(xué)界有關(guān)古代奧運會終結(jié)的不同說法，并在深入考察和解讀羅馬帝國后期第一手原始文獻的基礎(chǔ)上，力求提出有關(guān)古代奧運會終結(jié)問題的新思考。

2 通說之惑：古奧運會是被狄奧多西一世下令廢除的嗎？

2.1 作為通說的“廢除說”

就古代奧運會之終結(jié)問題，我國學(xué)界的研究既不多也不深。迄今為止，在各類體育史教科書和奧運史專題研究文獻中，最占主導(dǎo)地位的觀點是“廢除說”。但是，在古代奧運會何時被“廢除”以及怎樣被“廢除”的問題上，學(xué)者們的認識又不盡相同。按照這些觀點被提出的時間順序，茲列舉如下：

第一，公元393年，“東羅馬”皇帝狄奧多西以禁止異教為由廢除了奧運會[1]。

第二，公元394年，狄奧多西一世以禁止異教為由廢除了奧運會[4，13]。

第三，公元393年，狄奧多西一世通過《米蘭敕令》廢除了奧運會[11]。

第四，公元394年，狄奧多西一世“明令”[2，3，7，14](或是“宣布”[15])廢除了奧運會。

第五，公元393年，狄奧多西一世“明令”[16](或是“正式宣布”[19])廢除了奧運會。

在早期的第一、三種表述中，均存在著因?qū)α_馬史不甚了解而導(dǎo)致的硬傷。實際上，東、西羅馬帝國之分始于公元395年狄奧多西一世逝世[23]；《米蘭敕令》(editto di Milano)則是由李錫尼和君士坦丁皇帝于公元313年頒布的，主要內(nèi)容是承認基督教的合法性，而非廢除奧運會[24]。在后期的表述中，學(xué)者們雖然一致認為奧運會是被狄奧多西一世“廢除”的，但就奧運會廢除的時間到底是公元393年還是公元394年，以及狄奧多西一世到底是通過一個專門的敕令直接廢除了奧運會還是通過禁止異教的敕令間接廢除了奧運會，學(xué)者們的認識并不一致。

2.2 缺乏原始文獻證明的歷史研究

體育史學(xué)界在此問題上的認識混亂與國內(nèi)、外歷史學(xué)界對此問題的研究嚴重缺乏有關(guān)。美國學(xué)者哈亨·史密斯通過20世紀(jì)70年代在臺灣出版的一本《西洋體育史》教材，在海峽兩岸至今頗有影響。他認為，狄奧多西一世“不僅是一位狂熱的基督徒而且也是異教徒的殘忍迫害者，他于公元394年廢止了奧林匹克運動會”[5]。這個觀點很可能影響了上述為數(shù)眾多的持第四種表述的學(xué)者①直到最近還可以在權(quán)威刊物上看到對該觀點的引用，參見趙毅.論古羅馬的體育法[J].體育科學(xué),2013，33(2):85-91.。美國史學(xué)家M.I.芬利和H.W.普拉克特則在其名著《古代奧林匹克運動會》中提到，是狄奧多西皇帝于公元393年頒布的一條有關(guān)廢除異教的命令[10]，間接導(dǎo)致了古代奧運會的消失②上述第一、二種表述很可能采納的就是他們的觀點，雖然第二種表述的時間與之存在出入，而且，兩位美國史學(xué)家用詞非常謹慎，并未提到奧運會是被“廢除”的。。但是，和中國學(xué)者一樣，狄奧多西一世到底怎樣“廢除”了奧運會，或是這條廢除異教的“命令”到底是什么，這兩位在中國頗有影響的學(xué)者皆無原始文獻的證明，其觀點的可信度也就值得懷疑。

中國的歷史學(xué)家在此問題上，亦一籌莫展。有學(xué)者一開始持回避態(tài)度③這種語焉不詳?shù)谋硎鲶w現(xiàn)為：“隨著基督教在歐洲的地位提升,源于希臘的奧運會更被定性成異教活動,遭到了滅亡的命運。作為古奧運會會址的奧林匹亞在遭受戰(zhàn)爭的洗劫和自然災(zāi)害的蹂躪后,變成了一片廢墟,這個曾經(jīng)舉辦過293 屆古奧運會的圣地逐漸被泥沙和巖石覆蓋了。”參見劉桂海.古奧運會衰亡的歷史考察[J].史學(xué)月刊,2007，(12):130-132.，但很快就采納了第五種表述，認為狄奧多西一世在公元393年以有違基督教教旨為由正式宣布廢止了奧運會[9]。張井梅則可能是第一個就奧運會終止時間產(chǎn)生懷疑的我國學(xué)者，但她也未進行任何考證，就接受了美國宗教史學(xué)家威利斯頓·沃爾克的說法[12]，認為奧運會是在公元392年終止的，是狄奧多西一世對異教崇拜禁止的結(jié)果[16]。

2.3 被掩埋的不同聲音

事實上，在漢語文獻中，也曾有學(xué)者發(fā)出過不同的聲音。在梁誠先生于1997年編譯的一份作品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種可能：“奧運會終止的確切時間尚不能肯定，但有根據(jù)表明公元393年以后，奧運會再未舉辦過，因為羅馬第一個基督教國王狄奧多西禁止一切異教崇拜。古奧運會也許一直延續(xù)到約公元426年宙斯神廟被焚毀——這可能與狄奧多西二世關(guān)于銷毀所有在地中海東部的異教神廟的敕令有關(guān)?！盵8]還有學(xué)者暗示，奧運會這朵“體育之花”是隨著基督教之興起“慢慢凋謝”的[17]?？上?，這些不同的聲音并未受到重視，而被掩埋在了強大的“廢除說”中。

3 千古之謎：意大利學(xué)界就古奧運會終結(jié)展開的論戰(zhàn)

在羅馬帝國的故鄉(xiāng)意大利，有關(guān)古代奧運會終結(jié)的研究一直是學(xué)術(shù)界的熱門話題，尤其是最近半個多世紀(jì)以來，一直有專題研究文獻發(fā)表和出版，學(xué)者們就此提出了各種呈現(xiàn)多元化色彩的觀點。尤為值得注意的是，不僅歷史學(xué)家、體育學(xué)家和奧運問題專家關(guān)注這個問題，意大利的羅馬法學(xué)者基于其在考察羅馬法原始文獻上的專業(yè)優(yōu)勢，成為該項研究不可或缺的主力。

3.1 20世紀(jì)的意大利學(xué)界研究概述

在20世紀(jì)50年代，有關(guān)奧運會之終結(jié)問題，在意大利占主導(dǎo)地位的主要是兩種觀點，即“非廢除說”和“廢除說”。著名羅馬法學(xué)者阿梅洛蒂(Amelotti)基于對羅馬法中有關(guān)運動員地位的原始文獻之考察認為，狄奧多西一世并沒有下令廢除奧運會，公元393年只是最后一次古代奧運會舉辦的時間而已[20]。但奧運史學(xué)家弗伽爾蒂(Fugardi)在其名著《奧運史》中的結(jié)論則是在公元393年，時任米蘭大主教的安布羅喬要求狄奧多西一世廢除了奧運會[27]。

在20世紀(jì)80年代初，羅馬法學(xué)者阿納爾多·比斯卡勒蒂(Arnaldo Biscardi)發(fā)表了“一份狄奧多西一世不為人知的敕令”一文，為“廢除說”增加了一份強有力的證據(jù)。該文在考據(jù)了一系列拜占庭時期歷史學(xué)家的原始文獻后提出，在公元393年，狄奧多西一世專門頒布了一份以廢除奧運會為目的的敕令，由此導(dǎo)致了古代奧運會的最終廢除[21]。該文發(fā)表后，很快成為20世紀(jì)最后20年意大利學(xué)界有關(guān)這一問題的支配性觀點，影響了包括德·羅洛(Dell’Oro)在內(nèi)的眾多體育法制史研究者[22]。

比斯卡勒蒂受到學(xué)界尊重的原因，是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份叫做切德勒諾(Cedreno)的生活在11世紀(jì)末期的拜占庭歷史學(xué)家的原始文獻，這份文獻記錄了狄奧多西一世對古代奧運會的廢除：“然后，奧運會的慶典終止了。它每4年舉行一次，自瑪拿西成為猶太王時肇始。它消失在狄奧多西一世的統(tǒng)治下。在奧古斯都大帝統(tǒng)治時期，奧運會開始根據(jù)15年一期的小紀(jì)紀(jì)年法(indictiones)紀(jì)年，該詞來自indictio，是為了紀(jì)念奧古斯都在亞克興角的勝利?！雹偾械吕罩Z的原文是希臘文，中文譯文由作者根據(jù)伯克的拉丁文本翻譯而來：“Tum Olympiorum desiit festivitas,quarti cuiusque anni exitu solita celebrari,instituta eo tempore,quo Manasses Iuda rex fuit,et usque ad imperium Theodosii perduta.coeperuntque numerari indictiones,quorum principium in 15 annum imperii Augusti.nomen habet indictio ab Actiaca victoria.”參見Georgii Cedreni Historiarum Compendium[A].BEKKER I.Corpus Scriptorum Historiae Byzantinae,I[C].Bonn,1838：573.由于這是當(dāng)時史學(xué)界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記錄古代奧運會終結(jié)的文獻，故而大部分學(xué)者通過比斯卡勒蒂采信了切德勒諾的敘述，也采信了比斯卡勒蒂就此進行的推斷：的確存在著一份專門以廢除奧運會為目的的敕令，該敕令由狄奧多西一世于公元393年的圣誕節(jié)頒布。圣誕節(jié)正是皇帝偏好于頒布諭令的時節(jié)：“難道圣誕節(jié)不正是以獲勝的基督教之名義，紀(jì)念對集中和普遍地表達異教崇拜的奧運會之鎮(zhèn)壓嗎？”[21]由于奧運會是異教崇拜的最集中表達，在圣誕節(jié)慶祝這一敕令之頒布，也就具有了特別的意義。當(dāng)然，也有專門研究這一時期宗教立法史的學(xué)者并不認同比斯卡勒蒂的說法，因為完全無法肯定狄奧多西一世頒布了這樣一個敕令[30]，但這樣的聲音在當(dāng)時非常微弱。

另外，由于意大利古典學(xué)者普遍精通德語，還有一部分學(xué)者采信的是嚴謹?shù)牡聡鴮W(xué)者的觀點，或者認為要對奧運會被廢除的時間進行定位非常困難[31]，或者對此持一種語焉不詳?shù)臅崦翍B(tài)度[33]。

3.2 晚近學(xué)者的論戰(zhàn)

2003年，米蘭大學(xué)羅馬法教授法略莉(Fargnoli)在比利時的《古代法國際評論》雜志發(fā)表“論古代奧運會之‘無聲消亡’”一文，對支配許久的比斯卡勒蒂的觀點發(fā)出強有力的挑戰(zhàn)。該文對切德勒諾的原始文獻進行了質(zhì)疑[26]，包括：第一，切德勒諾并非公元4世紀(jì)羅馬帝國后期人士，其記錄可信度存疑。而在公元4世紀(jì)末期，并無任何原始文學(xué)和法律文獻對奧運會廢除這一“重大歷史事件”有過記錄。第二，古代作家中，并非僅有切德勒諾提到過奧運會之終結(jié)。在對路奇安(Lucianum)作品《修辭學(xué)規(guī)則》(Rhetorica praecepta)第九冊的評注中，就有兩處提到古代奧運會是被狄奧多西二世廢除的②一處為“奧運會始于猶太人，持續(xù)至狄奧多西二世時代終結(jié)；奧林匹亞神廟的火光，終結(jié)了伊利斯人的慶?；顒印?。另一處為“奧運會肇端于希伯來人時代，結(jié)束于阿卡狄奧斯的兒子狄奧多西二世時代。一次，位于奧林匹亞宙斯神廟的火災(zāi)，徹底終結(jié)了伊利斯人以及奧運會的慶?！?。這兩處片段的原始希臘語文本出自RABE.Scholia in Lucianum[M].Stuttgart :Teubner，1971：176.這兩處片段先由米蘭大學(xué)法律系尼科拉·埃利阿(Nicola Elia)和博科尼大學(xué)經(jīng)濟系弗得里科·費拉拉(Federico Ferrara)同學(xué)從希臘文譯為意大利文，再由作者譯為中文。。另外，公元5世紀(jì)的僧侶卡利尼科曾在《海帕西婭傳記》一書中提到，奧運會被君士坦丁皇帝廢除③“列翁茨歐長官試圖恢復(fù)卡爾切多尼亞劇院并重新舉辦奧運會。奧運會已經(jīng)被以前的權(quán)力持有者和君士坦丁所廢除，這項偉績值得永遠紀(jì)念?！绷形檀臍W在公元434—435年間任君士坦丁堡城市長官。該兩處片段的原始希臘語文本出自BARTELINK G J M.Callinicos,Vie d’Hypatios[M].Paris：éditions du Cerf，1971:214.對該片段的翻譯，仍受惠于埃利阿和費拉拉的幫助。。當(dāng)然，法略莉通過分析否決了奧運會由狄奧多西二世或是君士坦丁廢除的可能性。這都說明古典作家們的記錄并不可靠。第三，切德勒諾原始文本本身存在硬傷。比如，奧運會之建立被追溯到猶太王瑪拿西王朝時代，這與眾所周知的奧運會肇端于公元前776年的史實不符。再如，小紀(jì)紀(jì)年法是在公元312年才開始的，并非奧古斯都而是君士坦丁皇帝之創(chuàng)造。第四，即使從切德勒諾文本的語言上分析，他也從未說過奧運會是被“廢除”的，而僅僅說明其在狄奧多西一世時期“消失”了。法略莉最后的結(jié)論是，在狄奧多西一世時代，并不存在著一份專門以廢除奧運會為目的的敕令，奧運會是隨著狄奧多西一世對異教徒的全面鎮(zhèn)壓而“無聲消亡”的。由于法略莉引證了大量原始文獻且批判有理有據(jù)，并富含極強的邏輯性，古代奧運會之“消亡說”遂成為新世紀(jì)以來意大利學(xué)界的主流觀點。

但泰拉莫大學(xué)體育史教授維拉蒂(Verratti)通過2008年出版的《在羅馬文明、猶太教和基督教之間的所謂的古代奧運會之廢除》一書，向法略莉教授發(fā)起了論戰(zhàn)。雖然維拉蒂承認切德勒諾文本(如小紀(jì)紀(jì)年法的問題)具有一些硬傷[32]，但仍然認為該文本具有一定的可信度[32]，并在兩個問題上與法略莉爭鋒相對：第一，在是否存在著一條專門廢除奧運會的法律這一“千古之謎”上，維拉蒂認為“并不能完全肯定存在一條專門的以廢除奧運會為目的的法令，但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32]。維拉蒂的言下之意是，從切德勒諾到卡利尼科再到對路奇安作品的評注，古代作家們無一不傾向于奧運會是被廢除而非自行消亡的觀點。這說明，古代作家們并非皆在妄言，而很可能進行了采證。第二，切德勒諾將奧運會之肇端與猶太王瑪拿西聯(lián)系并非硬傷。作為一個教會作家，切德勒諾深諳基督教對猶太人的妖魔化之道，將古代奧運會“猶太化”之目的是要將奧運會作為基督教打擊猶太教的一種宣傳武器[32]。最后，維拉蒂的結(jié)論是，切德勒諾認為奧運會由猶太人開創(chuàng)的這一觀點意在進行反猶太人宣傳，且在他之前，狄奧多西一世就通過一攬子的反異教徒和反猶太人法律——這些法律標(biāo)志著基督教對異教和猶太教具有絕對優(yōu)勢——廢除了奧運會。

2011年，法略莉通過“狄奧多西大帝的宗教政策與奧運會之廢除：在切德勒諾和狄奧多西法典之間”一文[25]——該文正好也是對維拉蒂一書的書評——對維拉蒂的挑戰(zhàn)進行了回應(yīng)。就第一個問題，法略莉認為，就可能存在著廢除奧運會的法令這一觀點，迄今仍然不存在任何證據(jù)可以證明，維拉蒂就此甚至都未進行過充分論證。法略莉堅持，沒有任何奧運會被“明令”廢除的可能性。第二，切德勒諾將奧運會之肇端歸于猶太王瑪拿西最多只是一種時間紀(jì)年方法，與維拉蒂所說的妖魔化猶太人無關(guān)。而且，維拉蒂所認為的切德勒諾將奧運會之“開創(chuàng)”歸于猶太人這一觀點亦不確切，因為在切德勒諾的原始文本中，只談到奧運會“自瑪拿西成為猶太王時肇始”，這最多只是一個時間表示方法，而不可能推論出切德勒諾意在栽贓奧運會是由瑪拿西創(chuàng)造出的。最后，法略莉?qū)S拉蒂的結(jié)論進行了一個釜底抽薪式的考察，她認為，根據(jù)對狄奧多西一世時期頒布的原始法律文獻來看，狄奧多西一世并無任何直接鎮(zhèn)壓猶太人的敕令，反而對他們還持有一種開放和容忍的態(tài)度。這說明，至少在狄奧多西一世時期，奧運會不可能用來作為基督教打擊猶太教的宣傳武器，奧運會更不可能在狄奧多西一世對猶太人的鎮(zhèn)壓中終結(jié)。

4 法典之證：對《狄奧多西法典》的考察

法略莉與維拉蒂兩位女性學(xué)者的論戰(zhàn)加深了對古奧運晚期史研究的維度。筆者佩服比斯卡勒蒂和維拉蒂富有想象力的思維模式，但更贊成法略莉嚴謹?shù)耐ㄟ^證據(jù)說話的歷史考察方式。羅馬法史告訴我們，通過流傳至今的《狄奧多西法典》，我們可以深入考察君士坦丁至狄奧多西二世時期的所有皇帝敕令，由此，本節(jié)將首先對《狄奧多西法典》進行一個簡單的介紹，再通過對該法典中相關(guān)原始文獻的考察，力求就上述一些爭議進行符合邏輯的解讀。

4.1 《狄奧多西法典》簡介

《狄奧多西法典》并非出自狄奧多西一世(公元379-395年執(zhí)政)，而是由其孫子狄奧多西二世(公元408-450年執(zhí)政)下令編輯并頒布而成，它是羅馬帝國的第一部官方法律匯編[18]。在公元429年，狄奧多西二世任命了由七名官員和一名法學(xué)教授組成的八人委員會，搜集從君士坦丁皇帝(公元306-337年)開始的諭令及法學(xué)家的相關(guān)評論與解答，以向當(dāng)時的實踐工作者提供現(xiàn)行的法。但由于委員會的準(zhǔn)備工作不足，這項工作并未完成。在公元435年，狄奧多西二世任命了一個16人組成的新委員會，其任務(wù)只是收集自君士坦丁皇帝以來的諭令，由此形成一個新的法典，即《狄奧多西法典》。該法典于公元438年2月在東羅馬帝國通過，后又被西羅馬帝國的元老院接受，自公元439年1月1日開始在東、西羅馬帝國生效[29]?！兜見W多西法典》通過諸多手抄本和《西哥特羅馬法》流傳下來，成為我們考察自君士坦丁到狄奧多西二世時期法律、政治、宗教、社會情況的絕佳的第一手原始文獻。

4.2 對《狄奧多西法典》中相關(guān)敕令的考察①本文引用的出自《狄奧多西法典》的原始文獻皆來自著名史學(xué)家蒙森編輯的版本，參見Le Code Théodosien :texte latin d'après l'édition de Mommsen (1904)：introduction par Pierre Jaillette ;traduction par Sylvie Crogiez-Pétrequin,Pierre Jaillette et Jean-Michel Poinsotte ;avec l'aide de Jean-Pierre Callu,Aude Laquerrière-Lacroix et Patrick Laurence[M].Turnhout:Brepols,2009。

首先，從古典作家的記載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君士坦丁、狄奧多西一世和狄奧多西二世皆被認為“廢除”了奧運會，但對記載了這些皇帝敕令的《狄奧多西法典》之考察證明，這些古典作家的說法毫無依據(jù)。作為著名的基督徒皇帝，君士坦丁通過《米蘭敕令》正式承認了基督教的合法地位并由此被教會史流芳千古，但他不僅沒有明文廢除奧運會，甚至沒有頒布過任何鎮(zhèn)壓異教徒的法令。根據(jù)法略莉的觀點，卡利尼科在《海帕西婭傳記》一書中的“奧運會已經(jīng)被以前的權(quán)力持有者和君士坦丁所廢除”之表述實為一處空談，其中的“君士坦丁”只是羅馬帝國皇帝的代稱而已[26]。事實上，奧運會絕對不可能在君士坦丁皇帝執(zhí)政期間終結(jié)，因為考古學(xué)的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證明，在公元385年還有確切的奧運會舉辦的證據(jù)[26]。

其次，對異教的鎮(zhèn)壓始于狄奧多西一世時期，從公元391年狄奧多西一世頒布敕令C.Th.16.10.10始，至公元395年狄奧多西一世逝世止。有《狄奧多西法典》中記載的原始文獻為證：

C.Th.16.10.10：同上(瓦倫丁尼安和狄奧多西皇帝)致禁軍長官阿爾比諾。禁止殺牲祭獻，它們是無辜的受害者；禁止進入圣所與神廟，參拜以人為原型的神像。違者視為犯罪，將受到來自神界和人界的處罰。如果有法官從事這些瀆神儀式，或是進入路邊與城內(nèi)的神廟參拜神靈，他們將被立即處以15磅金幣的罰金；如果其下屬在場，也應(yīng)受到同等處罰，除非他當(dāng)眾反對。行政官及其下屬的罰金是6磅；監(jiān)察官和督軍則為4磅，同樣的處罰也適用于他們的下屬。391年2月24日于米蘭，他提安和敘馬庫斯擔(dān)任執(zhí)政官。②C.Th.16.10.10:IDEM AAA.AD ALBINUM PRAEFECTUM PRAETORIO.Nemo se hostiis polluat,nemo insontem victimam caedat,nemo delubra adeat,templa perlustret et mortali opere formata simulacra suspiciat,ne divinis adque humanis sanctionibus reus fiat.Iudices quoque haec forma contineat,ut,si quis profano ritui deditus templum uspiam vel in itinere vel in urbe adoraturus intraverit,quindecim pondo auri ipse protinus inferre cogatur nec non officium eius parem summam simili maturitate dissolvat,si non et obstiterit iudici et confestim publica adtestatione rettulerit.Consulares senas,officia eorum simili modo,correctores et praesides quaternas,apparitiones illorum similem normam aequali sorte dissolvant.DAT.VI KAL.MART.MEDIOLANO TATIANO ET SYMMACHO CONSS.

C.Th.16.10.11：同上(瓦倫丁尼安和狄奧多西皇帝)致埃及行政長官埃瓦格雷奧。嚴格禁止進行祭祀行為，禁止進入神廟和參拜圣所。進入瀆神之所或從事瀆神活動皆無法得到任何寬宥。法官在其任期內(nèi)，如果利用其特權(quán)，進入了這些墮落之地，他將被視為瀆神者，處以15磅金幣的罰金上繳國庫。其下屬如果不當(dāng)場強力反對其行為，也將被處以同等制裁。391年6月16日于阿奎雷亞，他提安和敘馬庫斯擔(dān)任執(zhí)政官。①C.Th.16.10.11:IDEM EVAGRIO PRAEFECTO AUGUSTALI ET ROMANO COMITI AEGYPTI.Nulli sacrificandi tribuatur potestas,nemo templa circumeat,nemo delubra suspiciat.Interclusos sibi nostrae legis obstaculo profanos aditus recognoscant adeo,ut,si qui vel de diis aliquid contra vetitum sacrisque molietur,nullis exuendum se indulgentiis recognoscat.Iudex quoque si quis tempore administrationis suae fretus privilegio potestatis polluta loca sacrilegus temerator intraverit,quindecim auri pondo,officium vero eius,nisi conlatis viribus obviarit,parem summam aerario nostro inferre cogatur.DAT.XVI KAL.IUL.AQUILEIAE TATIANO ET SYMMACHO CONSS.

在一年之中連續(xù)頒布兩個內(nèi)容幾乎相同的敕令并不難以理解，因為羅馬帝國后期戰(zhàn)亂頻繁，法律并不能得到較好的遵守和適用，這也正是敕令在尾部專門對官員責(zé)任予以規(guī)定的原因。此時，羅馬帝國的首都在君士坦丁堡，這兩份敕令則分別從米蘭和阿奎里亞發(fā)出，最多只能被視為狄奧多西一世在經(jīng)安布羅喬大主教洗腦后相對臨時性的對異教的鎮(zhèn)壓措施。但到了公元392年11月，狄奧多西一世在君士坦丁堡頒布了一份具有普遍性并適用帝國全境的敕令，它標(biāo)志著對異教的全面宣戰(zhàn)：

C.Th.16.10.12：狄奧多西、阿卡狄奧斯和霍諾留皇帝致禁軍長官霍諾留。任何人，無論其來自何種等級與階層，無論其地位何其尊貴，無論其來自何處，皆禁止殺死無辜的動物進行祭祀，禁止用這些贖罪的犧牲品祭拜羅馬守護神，禁止用醇酒祭拜澆祭神，禁止用香料祭拜灶神，禁止祭拜私人的家庭保護神，禁止點油燈、焚香和懸掛花冠。1)任何膽敢進行動物祭祀或者為了預(yù)言活動而掏取動物內(nèi)臟之人，將以忤逆罪予以制裁。即使這些行為并未對皇帝的生命和健康造成威脅，仍然適用該項罪名。凡試圖撕裂天道法則之行為皆足以構(gòu)成本罪：這些行為從事非法調(diào)查、揭露秘密、進行法律禁止的活動、探查人類末日并讓人們希望彼此面對死亡。2)任何有焚香拜祭凡人制作的圣像這一荒唐之舉之人、對這些圣像感覺恐懼之人、系帶子于樹上之人、在草地上豎立祭壇之人、捐贈無用的圣像之人，其用以舉行這些異教迷信活動的房屋和財產(chǎn)，皆將被予以沒收。一切被證明用于從事焚香祭拜之所，皆將被沒收并充入國庫。3)任何在神廟、公共的圣殿、家中或在不知情的他人的土地上進行祭祀活動之人，皆將被處以25磅金幣罰金的制裁。共謀者和實際執(zhí)行者受同等處罰。4)各地的法官、地方行政官和市政秘書有權(quán)監(jiān)督本諭令的執(zhí)行。地方行政官和市政秘書對這些非法活動進行核實，將其提交法庭審判，并負責(zé)指控。法官負責(zé)判決。如果地方行政官或市政秘書被發(fā)現(xiàn)有包庇或玩忽職守行為，將被提起訴訟并由法官或行省長官予以處罰。法官如果有拖延判決的情況，將被處以30磅金幣的罰金。392年11月8日于君士坦丁堡，阿卡狄奧斯和路斐努斯擔(dān)任執(zhí)政官。②C.Th.16.10.12:IMPPP.THEODOSIUS,ARCADIUS ET HONORIUS AAA.AD RUFINUM PRAEFECTUM PRAETORIO.Nullus omnino ex quolibet genere ordine hominum dignitatum vel in potestate positus vel honore perfunctus,sive potens sorte nascendi seu humilis genere condicione ortuna in nullo penitus loco,in nulla urbe sensu carentibus simulacris vel insontem victimam caedat vel secretiore piaculo larem igne,mero genium,penates odore veneratus accendat lumina,inponat tura,serta suspendat.1.Quod si quispiam immolare hostiam sacrificaturus audebit aut spirantia exta consulere,ad exemplum maiestatis reus licita cunctis accusatione delatus excipiat sententiam conpetentem,etiamsi nihil contra salutem principum aut de salute quaesierit.Sufficit enim ad criminis molem naturae ipsius leges velle rescindere,inlicita perscrutari,occulta recludere,interdicta temptare,finem quaerere salutis alienae,spem alieni interitus polliceri.2.Si quis vero mortali opere facta et aevum passura simulacra inposito ture venerabitur ac ridiculo exemplo,metuens subito quae ipse simulaverit,vel redimita vittis arbore vel erecta effossis ara cespitibus,vanas imagines,humiliore licet muneris praemio,tamen plena religionis iniuria honorare temptaverit,is utpote violatae religionis reus ea domo seu possessione multabitur,in qua eum gentilicia constiterit superstitione famulatum.Namque omnia loca,quae turis constiterit vapore fumasse,si tamen ea in iure fuisse turificantium probabuntur,fisco nostro adsocianda censemus.3.Sin vero in templis fanisve publicis aut in aedibus agrisve alienis tale quispiam sacrificandi genus exercere temptaverit,si ignorante domino usurpata constiterit,viginti quinque libras auri multae nomine cogetur inferre,coniventem vero huic sceleri par ac sacrificantem poena retinebit.4.Quod quidem ita per iudices ac defensores et curiales singularum urbium volumus custodiri,ut ilico per hos comperta in iudicium deferantur,per illos delata plectantur.Si quid autem ii tegendum gratia aut incuria praetermittendum esse crediderint,commotioni iudiciariae,subiacebunt;illi vero moniti si vindictam dissimulatione distulerint,triginta librarum auri dispendio multabuntur,officiis quoque eorum damno parili subiugandis.DAT.VI ID.NOV.CONSTANTINOPOLI ARCADIO A.II ET RUFINO CONSS.

同樣需要再次強調(diào)的是，法律的頒布是一回事，但其執(zhí)行又是另外一回事。狄奧多西一世對異教徒的宣戰(zhàn)在帝國西部；尤其是具有光榮歷史并一直以來以多神信仰為傳統(tǒng)的羅馬遭遇了強烈抵抗。在C.Th.16.10.12頒布之前的公元392年8月22日，弗拉維·歐根尼奧(Flavio Eugenio)在羅馬元老院中眾多異教徒的支持下掌握了羅馬帝國西部的實際控制權(quán)，并在帝國西部——包括了奧林匹亞所在的希臘——恢復(fù)了異教傳統(tǒng)[26]。可以認為，直到公元394年9月6日歐根尼奧被狄奧多西一世擊敗，后者有關(guān)異教鎮(zhèn)壓的敕令并未適用于帝國全境——尤其是羅馬帝國西部和奧運會的故鄉(xiāng)希臘。故而，從這段史實并結(jié)合《狄奧多西法典》的原始文獻看，眾多學(xué)者們認為的奧運會終結(jié)于公元391年、392年或是393年的觀點皆不正確。作為異教重要標(biāo)志之一的奧運會及其所在地奧林匹亞，直到公元394年秋天才會處于狄奧多西一世的實際控制之下。如果我們認同奧運會是隨著狄奧多西一世鎮(zhèn)壓異教的浪潮而消失的觀點，那么消失的時間只能始于公元394年9月。 再次，對異教的鎮(zhèn)壓并非一蹴而就，即使對羅馬皇帝這樣的尊者，也存在著一個漫長的過程。在《狄奧多西法典》中我們還可以觀察到，直到公元453年11月，狄奧多西二世仍然在頒布鎮(zhèn)壓異教徒的敕令：

C.Th.16.10.25:狄奧多西和瓦倫丁尼安皇帝致禁軍長官伊斯多洛。禁止帶有罪惡靈魂的異教徒進行一切祭祀或與其相聯(lián)系的古代活動，它們皆由官方禁止，違者將受處罰。我們命令摧毀所有的神廟和圣壇，即使它們是完整地留存下來的；要凈化這些地方，代之以基督教的標(biāo)志。所有人都需知曉此項諭令，如有違抗且被不可辯駁的證據(jù)所證明者，處以死刑。453年11月14日于君士坦丁堡，狄奧多西和瓦倫丁尼安擔(dān)任執(zhí)政官。①C.Th.16.10.25:IMPP.THEODOSIUS ET VALENTINIANUS AA.ISIDORO PRAEFECTO PRAETORIO.Omnibus sceleratae mentis paganae exsecrandis hostiarum immolationibus damnandisque sacrificiis ceterisque antiquiorum sanctionum auctoritate prohibitis interdicimus cunctaque eorum fana templa delubra,si qua etiam nunc restant integra,praecepto magistratuum destrui collocationeque venerandae Christianae religionis signi expiari praecipimus,scientibus universis,si quem huic legi aput conpetentem iudicem idoneis probationibus inlusisse constiterit,eum morte esse multandum.DAT.XVIII KAL.DEC.CONSTANTINOPOLI THEODOSIO XV ET VALENTINIANO IIII AA.CONSS.

這條敕令規(guī)定得極為嚴苛，甚至包括了死刑的處罰措施，被認為是基督教對異教的最終宣戰(zhàn)。結(jié)合路奇安評注的記錄，可以認為，奧林匹亞神廟在此次風(fēng)暴下將不再可能留存下來。由此，即使我們并不能確定從公元394年9月到公元453年11月這段漫長歲月中奧運會是否還舉辦過，但在公元453年11月以后，奧運會將絕對不可能存在。

第四，將奧運會與猶太人聯(lián)系起來，并認為奧運會是基督教妖魔化猶太教的宣傳工具的觀點亦不能經(jīng)受來自原始文獻的考察。在《狄奧多西法典》中，可以發(fā)現(xiàn)兩條由狄奧多西一世頒布的與猶太人有關(guān)的諭令。其一為C.Th.16.8.8②C.Th.16.8.8:IMPPP.THEODOSIUS,ARCADIUS ET HONORIUS AAA.TATIANO PRAEFECTO PRAETORIO.Iudaeorum querellae quosdam auctoritate iudicum recipi in sectam suam reclamantibus legis suae primatibus adseverant,quos ipsi iudicio suo ac voluntate proiciunt.Quam omnino submoveri iubemus iniuriam nec eorum in ea superstitione sedulus coetus aut per vim iudicum aut rescribti subreptione invitis primatibus suis,quos virorum clarissimorum et inlustrium patriarcharum arbitrio manifestum est habere sua de religione sententiam,opem reconciliationis mereatur indebitae.DAT.XV KAL.MAI.CONSTANTINOPOLI ARCADIO A.II ET RUFINO CONSS.，它于公元392年4月17日從君士坦丁堡發(fā)給東部禁軍長官塔提阿魯(Tatiano)，目的在于授予猶太大主教就其內(nèi)部信仰事務(wù)具有自行審判的權(quán)利；其二為C.Th.16.8.9③C.Th.16.8.9:IDEM AAA.ADDEO COMITI ET MAGISTRO UTRIUSQUE MILITIAE PER ORIENTEM.Iudaeorum sectam nulla lege prohibitam satis constat.Unde graviter commovemur interdictos quibusdam locis eorum fuisse conventus.Sublimis igitur magnitudo tua hac iussione suscepta nimietatem eorum,qui sub Christianae religionis nomine inlicita quaeque praesumunt et destruere synagogas adque expoliare conantur,congrua severitate cohibebit.DAT.III KAL.OCTOB.CONSTANTINOPOLI THEODOSIO A.III ET ABUNDANTIO CONSS.，它于公元393年9月29日從君士坦丁堡發(fā)往負責(zé)東方事務(wù)的行政和軍事長官阿德奧(Addeo)，目的在于處罰那些在基督教的庇護下毀壞和搶奪猶太教堂的行為。從這些原始文獻中，我們完全可以推翻維拉蒂所認為的奧運會是因為狄奧多西一世對猶太教的鎮(zhèn)壓而告終的判斷。

5 結(jié)論

羅馬帝國后期的基督教皇帝們并未直接頒布過以專門廢除奧運會為目的的敕令。因為如果存在著這樣的法律，它一定會作為基督教對異教斗爭取得的一項標(biāo)志性勝利，從而既被同時代眾多的基督教文學(xué)作品所銘記，也會作為原始法律文獻的一部分被《狄奧多西法典》所收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法略莉的奧運會“消亡說”比相當(dāng)多學(xué)者所持的“廢除說”具備更大的科學(xué)性。

但就法略莉所認為的公元393年舉辦了古代最后一次奧運會的觀點，仍然不乏可供商榷之處。雖然她這一觀點有意大利[20]和德國[34]眾多學(xué)者的研究作為依據(jù)，但也存在著不少反證，如維拉蒂就認為該年的奧運會并未召開，并由此導(dǎo)致了狂熱的異教徒們的反抗[32]。還有學(xué)者通過考古學(xué)的發(fā)現(xiàn)認為，在公元394年以后奧運會仍然曾經(jīng)舉行過[28]。在沒有考古學(xué)家在未來的進一步確證之前，只能說所有這些觀點都是猜測?？梢哉f，在考察古代奧運會之終結(jié)時，“消亡說”具有更穩(wěn)妥的學(xué)術(shù)價值，它讓我們相信，從公元394年9月狄奧多西一世全面鎮(zhèn)壓異教的敕令適用于羅馬帝國全境開始，古代奧運會便真正走上了一條最終的覆滅之旅，直至公元453年11月，它永遠地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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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sAncientOlympicsAbolished?—DisputeinItalyandtheObservationonTheodosiaCode

ZHAO Yi1，2

It is generally believed in China that ancient Olympics were abolished by a law under the rule of Theodosia the Grand.In Italy,scholars have also argued for a long time on whether there was a specific law that aimed at abolishing ancient Olympics.The observation on Theodosia Code proved that there was no such law in history of late Roman Empire.Ancient Olympics disappeared automatically rather than being abolished.The beginning time of the disappearance started from the wide application of the constitution on oppression of the paganism under the rule of Theodosia the Grand in September of 394.After the final constitution of oppression of paganism issued by Theodosia II in November 453,there would be no any possibility of the existence of ancient Olympics.

ancientOlympics;viewofabolishment;viewofdisappearance;TheodosiatheGrand;TheodosiaCode

2013-11-28；

：2014-03-24

歐盟伊拉斯謨(Erasmus Mundus)項目(FIIR 2012/25)。

趙毅(1979-)，男，江蘇江陰人，副教授，在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羅馬法， E-mail:xiaozhaoleon2006@gmail.com。

1.貴州師范大學(xué) 歷史與政治學(xué)院，貴州 貴陽 550001；2.廈門大學(xué) 法學(xué)院，福建 廈門 361005 1.History and Politics of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 550001，China;2.Law School of 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China.

1000-677X(2014)06-0083-07

G80-05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