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安

摘要：符羅飛不尋常的人生經(jīng)歷賦予了他對藝術的特殊理解，他剛強的性格和現(xiàn)實主義的情懷，使之創(chuàng)作出了大量的以道德尺度和革命理想為主要題材的藝術作品，作品中永遠充滿激情并飽含心意，在特定的時期被賦予了召喚心靈的使命。本文通過梳理符羅飛的人生經(jīng)歷，分析其素描、粉畫、水粉畫及水墨畫的藝術特色，以探究其藝術風格的形成與變遷，同時涉及時代對藝術家的風格影響等問題，旨在更全面的了解其藝術風格特色，更深入的理解和發(fā)掘其藝術內涵。

關鍵詞：符羅飛 繪畫 現(xiàn)實主義 藝術精神

符羅飛（1897-1971），海南文昌人，是中國現(xiàn)代藝術史上一位卓有成就卻又漸為世人淡忘的藝術家和教育家（圖1）。出身貧寒的留洋教授，滿懷現(xiàn)實主義浪漫情懷，投身革命義無反顧，平民本質深諳西洋技法，激情吶喊盡寫世間萬象。符羅飛一生所經(jīng)歷的榮耀、苦難、寂寞，也成就了他的藝術，榮耀不漂浮，苦難不頹廢，寂寞不孤獨。藝術創(chuàng)作上的豐富與堅定，始終貫穿符羅飛非同尋常的一生。

一、游藝中西 傳奇人生

符羅飛的一生充滿曲折與坎坷，但又富有傳奇色彩。1897年8月13日，他出生于海南島文昌縣東郊鎮(zhèn)的一個漁民家庭，原名符福權。幼年時因家庭貧困，早早背井離鄉(xiāng)遠赴異國謀生，對于在南洋艱苦生活的經(jīng)歷，符羅飛曾在他的自傳中回憶道：“我到一家車廠去做工，那時，我的工作是既要負責伙夫，又負責拉風箱和打鐵，這些工作經(jīng)常在同一時間內做，以致顧此失彼，不是把飯炒焦了，便是煮菜忘記了放鹽，或是把牛肉切得不對稱，或是剖破魚膽種種事故發(fā)生，結果是被東家和工頭打罵?！鄙倌陼r所經(jīng)歷的苦難給符羅飛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成為他關心底層勞動人民和關注大眾疾苦的重要原因，這也是他在藝術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人生經(jīng)歷。符羅飛對藝術的鐘情源于小時跟本家的四叔學藝，在鄉(xiāng)間幫人雕梁畫棟，令他終生難忘，其父對藝術也頗為喜愛，雖然藝術水平說不上高，但對符羅飛的影響也異常深刻。對于這一點符羅飛在他的自傳中亦提起：“父親生活雖窮，但他對于藝術很感興趣，在勞動中常唱戲，他和村內一位民間藝人很投契，我們家里有幾張這位藝人所畫的畫，我對于這些畫的趣味很濃，因此，我童年時倒也初步受了很大的影響?！鄙畹哪ゾ毚偈顾訄猿?。即使在南洋謀生的那段艱難的日子里也未放棄兒時理想，反而練就了他無論何時何地都能畫的本事，這從他歸國后的速寫上便可見一斑，很多速寫就隨手畫在小小的筆記本上，不足巴掌大，線條硬朗，勾勒出的人或是景躍然紙上，符羅飛對藝術的追求就是這樣的孜孜不倦，甘之如飴。

如果說少年時的符羅飛對藝術僅僅是心中的憧憬，那他1922年進入上海美專學習便是真正地開始追逐藝術的夢想，對于繪畫的那份熱情也在那時被徹底點燃且一發(fā)不可收拾?！案鶕?jù)1932年作成的《上海美術專門學校職員教授名錄·歷屆畢業(yè)同學錄》記載，符羅飛于民國十六年一月（1927年1月）畢業(yè)于該校高等師范科?！睆哪且院?，無論他生活多么困頓也未放棄過畫筆和藝術。在上海美專求學的這段時間，符羅飛接觸了不同的藝術技法和藝術思潮，為他日后的繪畫創(chuàng)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成長環(huán)境給人所帶來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對于那個時代的藝術家而言，落后貧困使得他們對國家、人民有著一種自發(fā)的社會責任感。因為來自社會最底層，那些親身感受到的壓迫，使他的政治和藝術取向更容易參與到積極的斗爭中。由于他積極投身“五卅運動”而成為黨組織的發(fā)展對象，于1926年秋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并擔任法租界交通工運宣傳員。一年后，他因蔣介石實行清黨被迫逃亡到曾經(jīng)生活過的南洋?！八谋黄攘魍鍪顾麩o緣進入（20世紀）20年代末至30年代上半葉以上海、杭州等地為中心的左翼美術運動，這也是他在客觀上易于被后來的左翼美術史研究忽視的一個原因?！弊鳛樵缙诘墓伯a(chǎn)主義美術工作者、“我國革命藝術的先行者之一”，由于他參與左翼美術運動的時間短暫，而使他無法進入左翼美術史的研究中，這無疑是一種遺憾。

1929年符羅飛遠赴西歐，繼續(xù)追尋自己的繪畫夢想。原本目的地是法國巴黎，但當輪船?？吭谝獯罄遣焕账垢酆?，他便放棄了原有行程，關于為何停留在那不勒斯，符羅飛在回憶中這樣寫道：“于1929年為往法國到達意大利后，哮喘病變重發(fā)起來，因此便在意大利停下了，因為怕冷不敢向北走往巴黎?！钡瑫r，據(jù)其意大利兒子東尼回憶，父親是因為在岸邊逗留時聽到盲眼琴師的音樂，為之震撼而決定留在那不勒斯的。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符羅飛最終留在了意大利，他也確實深深戀上了文藝復興發(fā)源之地意大利的藝術，為之停留了八年。剛到意大利時，符羅飛得到一意人燕奴子（Leone Iɑnnuzzi，1878—1959）的幫助，介紹給退休教授白德利（Pɑolo Vetri，1855—1937）學畫。而后進入那不勒斯皇家美術學院學習，“根據(jù)檔案可知，符羅飛至遲于1931年9月上旬向美術學院提出入學申請或參加入學考試，他的申請在9月14日通過了學院相關的評審委員會審議，獲得批準。在此基礎上，符羅飛于一個月后的1931年10月12日正式注冊，成為繪畫系學生，學號為7411。”符羅飛進入學院后非?？炭?，曾二次跳級，所以他在那不勒斯皇家美術學院的正式學習只持續(xù)了二年，于1933年10月31日領取了畢業(yè)證。在意期間符羅飛的作品還受到那不勒斯的意大利皇族的青睞并得到他們的支持和贊助，符羅飛回憶到：“在1933年5月得藝術院士卡羅先生的介紹和中國領事的支持，開過一次畫展，在這次畫展中得意大利太子主持開幕禮，同時太子和皇后各給我兩枚珍貴的皇徽金質紐扣，同時向我買了幾張畫?！睋?jù)陳鶯的《符羅飛留學意大利考》一文中指出：“至于他贈予王子和親王太妃的繪畫現(xiàn)今所在，有可能是藏于那不勒斯的卡波迪蒙特博物館（Museo di Cɑpodimonte）（舊皇宮）中，但由于皇室藏品至今未做成完整清單，所以暫時無從查找?！比裟苷页瞿菐追髌?，對于了解符羅飛早期留學意大利的繪畫風格是大有幫助的。符羅飛自述：“我在意大利的實踐是非常之努力的，……兩年來都是走寫實主義的路線，但又是出于學院派的大師?！睆闹锌梢愿Q見其在意大利學習的專業(yè)方向以及繪畫風格。除了1933年的個展之外，符羅飛還參加了1936年夏舉辦的第20屆威尼斯雙年展（Lɑ XX Esposizione Biennɑle Internɑzionɑle dArte），成為已知最早參加此展覽的中國藝術家。符羅飛送展的三幅作品全部入選，并得到廣泛贊譽，符羅飛從默默無聞到成為中國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第一人，這其中付出的艱辛是外人無法想象的。符羅飛在意大利生活學習了八年，他的藝術受到了歐洲人士的歡迎，在歐洲畫壇上也有了一席之地。endprint

1938年5月，符羅飛舍棄意大利的妻兒和所有的榮譽，攜一支左輪手槍，乘“綠爵”號郵輪只身回國。至于他回國的原因，在他的回憶中是這樣說的：“我對于中國革命發(fā)展的形勢是不大了解的，另外憑一股愛國熱情很天真地想著以為共同抗日了，現(xiàn)在滿地都是革命的紅旗了，這樣便下了決心去籌備了一個人的旅費?！笨梢韵胂?，符羅飛是滿懷著對國家的愛和抗日的情懷回到祖國的，這與他早年去日本士官學校學習欲想成為一名軍人的情懷是一致的。另據(jù)盧遜在《符羅飛先生畫集（第一輯）序》中說：“符君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遂犧牲在歐之一切，只身回國，謀以藝術鼓舞國人敵愾之忱，共同殺敵，符君之志誠可嘉也?！庇纱藖砜?，其完全是以一名戰(zhàn)士的姿態(tài)回到祖國的，雖然他用的是手中的筆而不是槍。其后，他在桂林參加了抗日文化界的一些活動，擔任過抗日第七演劇隊舞臺美術指導，在香港、坪石、湖南、韶關等地舉辦了多場以抗日、賑災為主題的畫展，得到了蔡元培等人的高度贊揚，被文藝界稱之為“灰暗中的虹彩”。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46年他冒著生命危險到湖南災區(qū)寫生，帶回了一大批真實反映災區(qū)現(xiàn)實的寫生稿。在香港、廣州舉辦“饑餓的人民”展覽，災民們一雙雙深陷的、圓睜的、絕望的眼睛，一張張痛苦的、憤怒的、無助的面孔，在符羅飛筆下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表現(xiàn)技法、題材形式、思想深度等方面，既與珂勒惠支的版畫作品有著異曲同工之處，也可與蔣兆和的《流民圖》相媲美，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這些作品在1949年結集出版了《饑餓的人民》畫集（圖2），這也是他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畫集，這本畫集即體現(xiàn)了他在藝術取材上的審美趨向，同時還反映了他特有的人文關懷和戰(zhàn)斗情懷。

解放后符羅飛的生活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1949至1965年，從被選為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圖3），參與北平美協(xié)的組建，到擔任華南工學院建工系教授，此時的他和新中國一道洋溢著激情。（圖4，圖5）第二階段是文革開始后到他逝世，長期受到“造反派”的迫害，使生活完全處于崩潰的邊緣，病痛的折磨加上繁重的下鄉(xiāng)勞動，符羅飛于1971年12月1日在廣州病逝，享年七十四歲?！皼]有人知道他躺在病床上被折磨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他就是畫家符羅飛，據(jù)說一直送進殮房才偶然被一個熟人發(fā)現(xiàn)，他的死訊便通過耳語傳開了?！蓖瑫r，解放后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也可分為兩種題材：第一種是以歌頌偉人，宣傳勞模，記錄社會建設和人民生活、生產(chǎn)等政治色彩較濃的作品。另一種是風景、靜物、人物頭像一類帶有學院派風格的作品，這可能與他的教學有直接關系，但同時也顯露出他對藝術本體的回歸或探索。

二、才華橫溢 異彩紛呈

符羅飛是一位藝術表現(xiàn)手法全面的畫家，早年的上海美專學習尤其是意大利的系統(tǒng)學習，使他具備了扎實的功力和豐富的藝術素養(yǎng)。回國后的符羅飛，盡其所學，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繪畫作品，包括素描、粉畫、水粉畫和水墨畫等，這些作品包含了其所有的技能和學識，也體現(xiàn)了其在藝術上的觀點和探索，是了解其藝術內涵最直接的媒介，也是了解其人生的窗口。

（一）粉畫的浪漫

粉畫，又稱色粉畫，他和水粉畫有別，是用特制的彩色粉筆在有顆粒的紙或布上，直接在畫面上調配色彩，利用色粉筆的覆蓋及筆觸的交叉變化而產(chǎn)生豐富的色調。粉畫既有油畫的厚重又有水彩畫的靈動之感，且作畫便捷，繪畫效果獨特，深受西方畫家們的推崇。符羅飛在國外主要學習油畫，但當時的意大利，粉畫也十分流行。符羅飛之所以選擇粉畫來進行大量創(chuàng)作，應該居于這幾方面考慮：一是色粉是便捷的繪畫材料，二是其具有厚重的“油畫效果”，三是當時社會物資條件的局限，當然還有可能在意大利學習時就已經(jīng)掌握了熟練的粉畫技巧。而且，當時國內粉畫具有一定氛圍，和他同時代的著名畫家司徒喬，就喜用這一畫法。符羅飛的粉畫，色調沉穩(wěn)，用筆灑脫，構圖嚴謹，寓意深刻，是他繪畫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符羅飛粉畫作品中，有為數(shù)不少的寓意畫，這些作品大多創(chuàng)作于解放前，是對那個特定的歷史時期的真實反映?！缎∑蚺c巨賈》（圖6）是一幅典型的寓意畫，畫面色調灰暗，構圖大膽，利用夸張的手法強調一切可以形成反差的對比：乞丐的瘦小與巨賈的肥大、無奈的表情與傲慢的姿態(tài)、衣無遮體與衣冠楚楚、赤腳與皮鞋。這些對比強烈的刻畫使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作者的用意，小乞一手托著要飯的碗，一手提著松弛的褲腰帶，再加上一旁懷抱嬰兒表情呆滯的妻子，一家三口都在等待著富賈的施舍，但似乎這種等待還要繼續(xù)。對于寓意畫，符羅飛是比較擅長的，其留學意大利時，就曾系統(tǒng)地學習過?！斑@年他5門考試的成績分別是：繪畫（8分）、寓意畫（8分）、藝術史（7分）、版畫（7分）和修復（從缺）?！蔀榱死L畫系四年級學生。在這一年里他修讀了與先前大致相同的課程。上學期是繪畫（7分）、寓意畫（8分）、藝術史（7分）、版畫（8分）”從成績上看，符羅飛的寓意畫是所學課程中最好的。當然，符羅飛在意大利時所畫的作品我們暫無從考證，至于風格和筆法以及題材是否類似，需要做進一步求證。但是，歸國后的符羅飛，面對社會的現(xiàn)實，用畫筆來揭示人民的災難和社會的黑暗，痛述官僚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種種惡行，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動力和源泉。其另外一幅粉畫作品《報告》（圖7），是現(xiàn)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結合，殘忍的殺戮來源于現(xiàn)實，長著四只手的劊子手卻來源于黑色幽默。畫面色調詭異，營造著一種恐怖氛圍，劊子手的黑色身體與一堆白色的骷髏頭形成強烈對比，荒蕪的土地一片死寂，戰(zhàn)爭與死亡永遠聯(lián)系在一起，寓意深刻。關于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結合，符羅飛曾說過：“我寫畫的時候，常常以此為標準。題材非?，F(xiàn)實，而表現(xiàn)方法卻常常是浪漫的。”還有一類結合漫畫表現(xiàn)手法的作品，如《天下太平》《新官上任》《酒色》等，這類作品帶有強烈的諷刺意味，結合故事畫的表現(xiàn)技法，向觀者講述貪官污吏們丑惡的行為，揭示社會的黑暗和人民的痛苦。在解放前，符羅飛畫過許多類似題材的作品，這些來源于現(xiàn)實卻高于現(xiàn)實的作品，是其粉畫藝術主要的表達對象，也是其繪畫藝術重要的組成部分。endprint

歸國后符羅飛的作品更多的是傾向于稚拙，特別是他的粉畫、水粉畫等色彩作品，畫面看起來與其留意八年的專業(yè)訓練有些不相符，但是這正是符羅飛獨特的藝術追求，這類創(chuàng)作使其能夠更直接的表現(xiàn)現(xiàn)實，更強烈的表達自我情感，在傳達現(xiàn)實上與觀眾縮短距離?！八?，我們必須要有血有肉的畫幅，不是象牙之塔里的雕刻?！弊屗囆g更貼近于大眾化，大眾更易于了解藝術了解畫家作品的內涵，使藝術從高高的象牙塔里走出來，這正是符羅飛對藝術的追求，也是他一生在踐行的“用藝術關懷大眾”。黃新波對符羅飛繪畫有這樣的評價：“符氏的表現(xiàn)的技術，也許為一些人所不理解，因為有許多被描寫的臉容，像長滿了眼睛和嘴巴。但，這正是作者企圖突破固定的表現(xiàn)形式，而將感情回旋于嚴謹?shù)臉媹D上、陰沉的色調上和雄渾不羈的線條交錯中。將微小的部分揚棄了，保全著整個韻律的諧和?！钡拇_如此，符羅飛的藝術已經(jīng)超出了那個時代的大眾審美，也突破了自己原有的寫實主義特點，符羅飛對于藝術的執(zhí)著使他不斷地迎難而上，不斷的拋棄又建立自己的風格，最終使我們很容易就能辨認出這就是符氏的風格，獨一無二，別無分號。

解放后的粉畫呈現(xiàn)出另一種風貌，主要有兩類：一類如《大蕉》（圖8）這種學院派較濃的靜物和風景，另一類如《北站機務段》（圖9），是以描繪新中國建設和農民勞作為題材的作品。這兩類作品雖然主題有別，但比之解放前的作品在色調上要更加明快，用筆上更加隨意和輕松。這和社會的變化是分不開的，時代對藝術家的影響是必然存在的，特別是像符羅飛這樣與民族共存亡的藝術家，這種影響尤為明顯?？v觀符羅飛的繪畫，時代氣息一目了然，符羅飛自己曾說：“可是在今日，藝術已經(jīng)是屬于大眾所有的。我們需要的藝術品是和大眾有密切關系的，表現(xiàn)大眾痛苦，頌揚大眾的工作?！边@是符羅飛對自己藝術作品的要求，也是時代賦予像符羅飛這類畫家的使命。“藝術以日益淡化的方式向人類文化背景作深層滲透，它是真正大眾化的，更貼近人類普遍本性，因而也是更接近藝術普遍本性的美術運動產(chǎn)生的必不可少的中間環(huán)節(jié)——盡管這種藝術有時表現(xiàn)得不那么藝術?！狈_飛的作品貼近了人類普遍本性，卻表現(xiàn)得十分藝術，這就是符羅飛作品的成功之處，這也是在意大利被一些批評家稱為“罕見的心靈畫家”的緣故。

（二）水粉畫的現(xiàn)實

在符羅飛的作品中，除了粉畫，就是為數(shù)較多的水粉畫和水彩畫了。而一個較明顯的現(xiàn)象是，大多數(shù)水粉畫和水彩畫都作于解放后。新中國的建立，給符羅飛的創(chuàng)作帶來了廣闊空間，無論是表現(xiàn)對象還是創(chuàng)作內容，都更加豐富和充滿時代氣息。從現(xiàn)存的繪畫作品來看，根據(jù)表現(xiàn)內容不同，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種題材：

1、表現(xiàn)社會生產(chǎn)勞動作品，農民的春種秋收、工人的建設場面，都是符羅飛描繪的對象?！肚锸斩N》（圖10）作于1958年，是一幅描繪農民勞作場景的畫，色彩單純卻變化豐富，用筆簡練但準確概括，金黃色的稻田與遠山、藍天在“黃金分割線”上形成色塊的上下對比，近處的綠樹和幾根電線桿打破橫向的構圖走勢，其間點綴的人物不僅豐富著畫面的節(jié)奏，也使得原本穩(wěn)定的構圖增添了不少生氣。一幅看似普通的畫面，卻體現(xiàn)了作者不少的審美取向和藝術手法。表現(xiàn)農民勞動生活的畫作還有《運肥》《收甘蔗》等。另一幅水粉畫《建設中的廣州鋼鐵廠》（圖11）亦同一時期的作品，描繪了新中國工業(yè)建設，畫面近處是如火如荼的建設場面，遠處是已經(jīng)建設好的廠房正冒著白煙，這是那個時代要求“一邊建設，一邊生產(chǎn)”的真實寫照。符羅飛是一位很善于抓住“瞬間的永恒”的畫家，《節(jié)日》在不大的畫面中描繪了眾多的人物和場景，豐富的色彩交相輝映，熱鬧的街頭人潮涌動，節(jié)日的氛圍格外鮮活。《傳磚》也是一幅頗有意思的作品，體現(xiàn)了其中西融合的印記，西畫的色彩和筆法加上中國畫的質地和構圖形式，再現(xiàn)了特定歷史時期獨特的主題內容。

2、主題人物與寫生人物畫，在新中國的建設中，生產(chǎn)一線涌現(xiàn)了許多勞動模范，這些勞模的事跡需要被廣泛傳頌，就需要畫家為之記錄，符羅飛也參與到了其中?！赌喜徔棌S的全國模范》（圖12）是一幅描繪一線紡織女工的畫像，人物刻畫細致，眼神堅定且面帶微笑，胸掛數(shù)枚代表榮譽的徽章，徽章上的紅色格外明顯，場景簡單但主題深刻突出。另一幅相同主題的作品《模范馮佳》，人物神情刻畫生動，用筆清晰可辨，體現(xiàn)了符羅飛深厚的人物造型能力，雖然政治意圖明確，但仍然是一幅很好的肖像作品。符羅飛回國后就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主題人物畫，如1948年在香港，受中共南方局委托，為迎接廣州解放而秘密繪制毛澤東、朱德、列寧和斯大林等革命領袖畫像（圖13），這些大幅面油畫作品，都是精工細作的寫實畫風，是他藝術手法的重要組成部分?！懊飨裼诮夥艔V州時，在香港付梓，由新華書店向全國發(fā)行。這是全國解放以后最早出版的一張毛主席畫像?！庇纱丝梢姡_飛對于主題人物畫的創(chuàng)作，是非常具有經(jīng)驗的。

另一類人物畫系寫生人物像，符羅飛的寫生人物簡練而生動，一方面得力于他的速寫功力，另一方面得力于其豐厚的生活經(jīng)歷和深入生活的藝術精神?！暗缴钪腥ァ笔瞧渌囆g題材的源泉，“從生活中來”是其藝術創(chuàng)作的原則。如《姑娘》《小漁女》《看書》，寥寥數(shù)筆，造型準確，抓住了人物瞬間的表情和姿態(tài)，通過有限的筆觸傳達了無限的遐想。又如《海邊一男孩》（圖14）用筆粗獷，構圖新穎，沒有過多的人物和場景刻畫，但卻傳達了符羅飛對繪畫的某種思考或精神。

3、風景畫與靜物畫，解放前符羅飛是較少畫風景和靜物的，因為在他看來，藝術是為革命服務的，是為了揭示社會灰暗或塑造英雄形象的，所以對風景畫和靜物畫較少涉及。解放后，由于社會發(fā)生了變化，加上其在高校教學的需要，作品大多從揭示黑暗轉變?yōu)楦桧灻篮蒙?，其風景畫和靜物畫的數(shù)量也隨之增加了。符羅飛的風景畫色彩豐富，概括性強，沒有過多的繁細刻畫，往往使用一種速寫或印象的手法，但其對畫面整體色調的把握，還是呈現(xiàn)出學院派的畫風，如《通什風景》《鴨群》（圖15）等。值得注意的是另一類速寫性的風景畫，如《漁鄉(xiāng)一角》《汕尾漁港一角》《海邊小景》（圖16），畫面以線條為主，粗線勾勒物體輪廓，略施色彩，帶有很強的速寫性，且顏色也未鋪滿整個畫面，許多地方留出畫紙的質地。很明顯，這是他深入自然寫生的作品，從中可以更清晰地看到符羅飛的藝術創(chuàng)作過程與思考。endprint

對于一位西畫家而言，靜物題材的畫作是不可缺少的，或是水果或是花卉?！镀炕ā罚▓D17）就是這類題材的代表，黃色的平臺上放置一藍色花瓶，上面插滿各式花卉，色彩豐富，冷暖對比強烈，對花卉的刻畫呈現(xiàn)出其留學意大利扎實的基本功?！栋俸匣ā穭t體現(xiàn)了符羅飛在處理冷色調上的高超技巧，畫面色彩變化微妙，構圖考究，藝術性極強?！缎麓褐ā肥且环守S富的作品，在豐富的色彩中尋求和諧與生動，使之同時具備裝飾性和藝術性?！鄂r魚》（圖18）是符羅飛難得的學院派靜物畫，用筆簡練但形態(tài)準確，賦色清淡但質感逼真，構圖隨意但富有韻律，這類繪畫很可能是符羅飛在教學中的習作或范畫。

符羅飛對藝術的熱情以及自身的睿智使其對藝術的理解能力與把控能力都更進一步，在他的作品中不難發(fā)現(xiàn)他對藝術的“破而立”“……他是勇于找尋新路的人……他不是那種死戀著舊業(yè)的人。像他在藝術的內容上不斷開拓著處女地一樣，對于形式（或者說對于技術）他也日夕不遑地在探求他的新大陸……他不惜破壞傳統(tǒng)的手法，蔑視自己的成就?！彪m說符羅飛的色彩作品帶有實驗性質，但它卻是成功的，因為當你面對他的作品時，他的情感是那么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你的面前。無論是他描繪的漁港碼頭還是鄉(xiāng)村生活，亦或是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他的情感總能洋溢在畫面之外，他的作品總有一種觸動心弦的藝術力量。在他的很多作品中，線條硬朗且粗獷，一揮而就但不膚淺，這與他一直所堅持的藝術理念密不可分。他曾經(jīng)說：“圖畫的制作和文學的創(chuàng)作一樣，也分構思和創(chuàng)作兩個過程。普通的一幅好畫，構思的過程比寫作時間長得多。不少作品我是經(jīng)過幾年的孕育的。唯有這樣，它的藝術性才高，它的意義才深?，F(xiàn)在就畫壇上來看，技巧精良的人并不少，可是體驗得深入的人就很少。所以，我們覺得從事美術工作，應該從生活中去體驗、發(fā)掘……。”對社會生活的深刻觀察和長期感受，使他構思成一幅幅簡練卻不簡單的畫作，也正是他長期默默的積累才會有意義深刻的作品不斷地面世。

（三）素描的表現(xiàn)

符羅飛的素描作品存世較多，從歸國后到逝世前，他一直在用這一簡單但表現(xiàn)力豐富的形式作畫，在各個時期創(chuàng)作出不同主題的素描作品，相對于他的色彩作品，素描更能突顯出其留意時專業(yè)訓練的水平，深厚的素描基礎和造型能力，簡潔的線條充滿激情，是符羅飛的又一藝術特色。有人認為：“符羅飛的素描作品里，充滿了感時傷懷的道德感，從歷史和道德的背后，捕捉自身的藝術規(guī)律?！笨v觀符羅飛的素描作品，從題材上我們可以看出，既有反映災難下人民的，如《饑餓的人民組畫》《流亡》《饑民》（圖19）等；又有揭露社會黑暗的，如《兩個世界》《掃街的侵略者》等；還有描繪新中國建設的，如《土改組畫》（圖20）、《修馬路》等；同時還有展現(xiàn)勞動人民喜悅的題材。從表現(xiàn)手法上我們可以看到，有寫實主義的《學習王崇倫的模范精神》、現(xiàn)實主義的《哺乳》、浪漫主義的《號召》、表現(xiàn)主義的《餓鬼》等。從工具材料上看，有鉛筆、炭筆、色粉筆甚至毛筆。從尺幅上看，有較大尺幅的精工細作，也有殘紙碎片的寥寥數(shù)筆。

四十年代他所創(chuàng)作的素描作品中，線條對人物的表現(xiàn)入骨三分，皮包骨的瘦削感，對現(xiàn)實的無奈感，眼神中的空洞，在符羅飛的筆下，在那小小的紙張里迸發(fā)出一種強烈的控訴，他在畫作中訴說著對社會的不滿、對人性的關注、對苦難人民的同情、對溫暖和幸福的渴望。五十年代的素描作品，線條充滿激情，精心刻畫的大場景、多人物素描在那時經(jīng)常出現(xiàn)，親身到基層、廠房、工地寫生，收集了大批真實反映時代的素材，體現(xiàn)了他嫻熟的素描技巧和扎實的功力，為我們留下了研究歷史的寶貴資料。

在符羅飛小小的速寫中，能感受到很多，強烈的情感隨一筆筆硬朗的筆觸洋溢在畫面中，充滿了他對社會現(xiàn)實地深切關懷，充滿了他對社會不公的強烈抗爭。他那些硬朗的線條即使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仍然存在，欣賞他的水彩和粉畫作品，一筆筆粗黑線條依然那么顯眼，依然處處充滿著激情。藝術家不怕缺乏技巧，就怕缺乏了激情，即使是在符羅飛的那些小小的素描和速寫畫幅中，激情也是永遠不缺乏的。無論是解放前還是解放后的作品，無論是速寫還是色彩，亦或是他的水墨畫作，在他扎實的功底和強烈的激情驅動下，一幅幅激動人心的作品孕育而生，正如跨亭在《符羅飛教授畫展——一個新的起點》中所言：“讀了他的作品，像感到快要爆炸的火山在面前騷動地膨脹。”素描和速寫都是線的藝術，從線再到面，在他的畫面中，處處顯現(xiàn)出隨意涂抹的痕跡，卻無一筆多余，精簡而豪邁。他對于場景氛圍的把控，對于線條虛實軟硬的控制，對于畫面調子的掌握無不手到擒來。在不拘一格的自由里準確地把握藝術語言的表現(xiàn)力，在線條的律動中，作者的情感在其中徜徉。

在數(shù)量眾多的素描作品中，有很大一部分內容被作者創(chuàng)作成了油畫、粉畫或者水彩作品，或者我們可以認為這部分素描是為了創(chuàng)作而寫的草稿，同時也反映了符羅飛的創(chuàng)作大部分通過素描或者速寫來捕捉靈感，題材來源于生活和現(xiàn)實。作品《剿》（圖21-1），是符羅飛粉畫代表作，作品描繪一騎著黑色野豬的軍官，手舉白色三角旗，后面跟一個手舉刺刀的小兵，人物被描繪得形同野獸，表面看似兇神惡煞，但眼神中卻透出一種恐慌和猥瑣。在這樣一幅富有深刻寓意的作品創(chuàng)作之前，符羅飛應該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構思，在同一主題的素描作品中我們便能得到證實，素描作品《畫稿之二》（圖21-2）便是《剿》的最初原形。另一幅粉畫作品《土地的主人》（圖22-1）描繪一農民頭戴斗帽，肩扛犁耙，右手握一煙桿，左手提一竹籃，籃內裝有一尾魚，他赤裸著上身，高卷著褲腿，在夕陽的映襯下，紅褐色的肌膚和大地同色，儼然一位頂天立地的農民形象。此畫的原稿見于素描作品《耕田的農夫》（圖22-2），在對兩幅作品進行比較時，我們能看到一些區(qū)別，比如背景的處理和人物手里的物件等，很顯然，此幅作品的素描稿《耕田的農夫》是其在生活中的寫生稿。另外如粉畫《水鄉(xiāng)人》和《耕農》等都是根據(jù)素描稿創(chuàng)作的作品，這類由素描寫生稿提煉、組合成畫面元素的創(chuàng)作，在符羅飛的畫作中占有很大比重，這也正是他的作品能深刻反映現(xiàn)實的前提。endprint

在其素描作品中，有數(shù)量不少的自畫像，從1936年到1967年，我們可以看到的自畫像（圖23）就有11幅之多。從自畫像中的眼神、神態(tài)中我們可以看到他當時的心理狀態(tài)和生活狀況，也可以看到技法和內容的變化。1938年回國后的第一張自畫像，他使用素描的表現(xiàn)手段，寫實的手法、奔放的線條但不失細心的刻畫、精準的結構和明暗關系，都體現(xiàn)了他留意學習到的扎實基本功和學院派風格。睿智的眼神、微微前傾的姿態(tài)，一派留學歸來的紳士風度在畫面中表露無疑。雖然原作已不知遺失何處，但從清晰可辨的筆觸中我們仍可領略到歸國之初的符羅飛充滿愛國熱情和創(chuàng)作激情。對于歸國后的第一張自畫像，符羅飛似乎要賦予它不一樣的含義，從取名《痛定思痛》便可知道這張畫對于他自身的意義。遠離意大利的妻兒，歸國后看到祖國在戰(zhàn)火中滿目瘡痍，心中的沉痛是可想而知的。1946年的自畫像，線條變得凝重而簡練，沒有過多的細節(jié)刻畫但突出了人物的神情，清瘦的臉頰上，雙眼炯炯有神，眼神中充滿戰(zhàn)斗的神采，少了意氣風發(fā)，卻多了一份憂國憂民的情懷。1948年的自畫像，畫中的符羅飛西裝革履，意氣風發(fā)，朝氣蓬勃，自信堅定，這應該是他在香港重新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并為迎接廣州解放而秘密繪制革命領袖畫像時期喜悅心情的自然流露，以及對新中國建立的深切期待的真實寫照。1967年的自畫像帶有濃重的表現(xiàn)主義，肆意的筆觸刻畫出極度彷徨的表情，滿臉如刀痕劃過的痕跡自下而上地延伸，最終在頭發(fā)處達到高潮，像一束燃燒著的火把，不屈不撓但又無能為力，畫面左邊畫一巨大的拳頭，更突出了作者的意圖和作品的內涵，符羅飛在那種特殊年代所經(jīng)歷的滄桑滿載于畫面之上，這無疑是最能表露心意的作品。四幅自畫像使用了不同的筆法表現(xiàn)了四個不同階段下符羅飛的心境和藝術追求，以他的自畫像來研究其當時的精神狀態(tài)以及社會環(huán)境無疑是一個好的切入點。

（四）水墨畫的探索

符羅飛是一個西畫家，但也畫了不少的水墨畫。在回歸之初（1938年10月）符羅飛在香港舉辦了一個畫展，蔡元培在觀看畫展之后寫下：“以中國制的筆，作西洋式的畫，意到筆隨，心精力果?！比绻@可以認為是符羅飛開始嘗試中西結合畫法的話，那他在解放后所作的水墨畫，就可以看作是嘗試涉及中國傳統(tǒng)繪畫了。但是符羅飛的水墨畫，又不完全屬于中國畫的范疇，其水墨畫是結合了中國畫的元素和西畫的色彩，所以也可稱之為“彩墨畫”。關于符羅飛的水墨畫定義，有幾個問題需要說明：首先，質地、材料應該是宣紙和筆、墨為主，其次是以水墨為主的表現(xiàn)技法并營造出中國畫的意境。至于顏色和構圖，恰好是其融合中西的基本形式。根據(jù)這一定義，諸如：“《菜農》墨筆速寫、《風景》中國畫、《村口》宣紙水粉、《江上鴨群》彩墨”等都應該屬于水墨畫的范疇了。歸國后的符羅飛一直在嘗試中西繪畫的融合，可能基于這幾方面考慮：一方面是材料的局限性，國內西畫材料稀缺，而中國畫材料卻相對易得，致使他常利用中國畫的材質來進行探索性創(chuàng)作；另一方面是出于對藝術形式和風格的探索，尋求一種新的藝術表現(xiàn)方法和創(chuàng)新之路；再就是解放后，人們常喜用水墨山水、花鳥來表達喜慶的生活。

從現(xiàn)存的水墨畫作品來看，符羅飛的探索是認真的，但成效也許并不理想，許多作品也都僅停留在材質的融會和題材的創(chuàng)新，他所做的也只是對探索的拋磚引玉，不過這已經(jīng)為他的藝術增添了不少色彩?！敖鼛啄陙?，他嘗試運用中國彩墨和西洋色粉混雜在宣紙上作畫，為他的畫風增添了光彩?！薄冻快F》（圖24）可以看作是這種探索的代表，符羅飛充分利用了宣紙的滲化效果，營造出朦朧的清晨景象，整個畫面有筆墨的成分，在用色上仍然可見西畫的影子?！逗沙匕座Z》是一幅帶有工筆畫表現(xiàn)技法的作品，描寫靜物細致，并用明暗襯托法畫荷花，這體現(xiàn)了符羅飛學習傳統(tǒng)中國畫的印記。另一幅作品《江濱生涯》，就更接近傳統(tǒng)中國畫了，無論是水墨的運用還是構圖的形式，連落款和印章都是傳統(tǒng)中國畫的手法。這些水墨畫作品，我們且不論其藝術高度和技法深度，就單純從探索和創(chuàng)新上論，已經(jīng)非常難能可貴了。這種敢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和大膽實踐的態(tài)度，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藝術本身，是我們當下應該好好學習并繼承的。

三、存藝人間 精神永駐

符羅飛的繪畫作品幾經(jīng)遺失，如今所剩的僅僅是其一生所繪的極少部分。他的作品大致經(jīng)歷了四次重大的遺失：第一次是20世紀20年代的上海時期，他出國前存放于上海友人家的作品，在日軍侵華“八·一三”淞滬抗戰(zhàn)時，全部毀于日本飛機的轟炸之下；第二次是1938年由意大利回國，在意大利時的全部畫作由于意大利不允許帶出國而遺留在意大利，至今尚未查清下落；第三次是1944年日本發(fā)動正面新攻勢，為了逃亡把歸國后的大部分畫作埋于地下，結果毀于白蟻啃食；第四次則是在抗戰(zhàn)逃亡時不能帶走所拋棄的。而今遺留下的作品不過千幅，實為可惜，幸運的是有部分作品之前結集出版過，得以有作品圖片流傳，為我們全面了解其藝術面貌多了些旁證。從歸國時展出的那批作品畫集中，我們還可以看到他早期作品的一些風貌。如1938年由亞洲石印書局出版的《符羅飛先生畫集——抗日畫集》中收入了學院派很濃的作品，有《林下》《雨后》《雨中》等。歸國后，符羅飛的藝術轉向了現(xiàn)實主義，把西方現(xiàn)代主義藝術形式引入到中國社會現(xiàn)實的創(chuàng)作上。在四十年代舉辦展覽的作品“說是今日中國社會的一個縮影，并不為過”，“符羅飛教授畫展將是一個新的起點，是今日藝術主流——新現(xiàn)實主義與人民斗爭之流匯合為一”，這種轉向，一方面是出于對藝術表現(xiàn)形式的突破，另一方面是關注民族存亡和個人情感的表述。從1949年出版的《饑餓的人民——符羅飛畫集》，我們可以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通過每一幅作品所描繪的人物、場景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畫面背后無聲的抗議。當年的那本畫集還給每一幅畫配上了說明的文字，如“被剝削下來的，還有些什么”“快一點把泥沙挖起來，這里面有米有鹽”等等，更深刻地把當時的情形描繪得一清二楚，“他給我們展開了一個那樣悲慘的世界，這就是虐民者的血淋淋的罪證?！蹦鞘且槐咎抗P的速寫，色彩暗淡卻深刻感人，筆調樸實卻筆筆充斥著作者的激情與控訴。endprint

符羅飛的油畫作品現(xiàn)存是最少的，這無疑是一個缺憾，作為在意大利學習油畫八年的符羅飛，在他回國后的創(chuàng)作中卻很少有油畫作品出現(xiàn)，而更多的是速寫、粉畫、水粉，即使是解放后也沒有油畫存世，是什么原因導致他回國后很少創(chuàng)作油畫呢？是經(jīng)濟方面的原因還是其他方面的原因呢？或許在一篇訪談《我們需要有血有肉的藝術——符羅飛教授訪問記》中可以找到答案：

“不過在技術的發(fā)展上，我們必須循著浪漫的現(xiàn)實主義的路；而在內容上說，我們是嚴格的現(xiàn)實主義。我們的主題必須正確而明顯，但我們的技巧卻應該有著高度的藝術價值。為了表現(xiàn)得強烈，我們不妨用浪漫的作風。……近年來，中國的藝壇，還是普遍地存在著兩種缺憾：一種就是唯美的傾向，只顧形式，不顧內容；一種就是刻板的現(xiàn)實，過于側重內容，而忽視形式，使作品差不多單成為宣傳而沒有藝術的價值。所以我們今天要求的就是內容和形式，社會價值和藝術價值互相融合的作品，尤其是從事于藝術工作的青年，我們更希望他不要踏入任何一種錯誤的途徑。

我寫畫的時候，常常以此為標準。題材非常現(xiàn)實，而表現(xiàn)方法卻常常是浪漫的……我在外國時大多是繪油畫。現(xiàn)在是多畫水彩、粉畫和素描……在我認為一個畫家必須能夠克服環(huán)境，甚至惡劣的環(huán)境下，我們都能夠制作；假如沒有顏色，我們可以用鉛筆，或別的工具把畫繪得像有顏色光彩一樣?！?/p>

在他自己的表述中可以很清晰地知道他如此做的原因，他追求的是內容和形式、社會價值和藝術價值相結合的東西，而不在乎運用什么工具去表達，即使是鉛筆也一樣可以繪出“色彩”，創(chuàng)作出激動人心的畫面。他一直在努力擺脫一切形式和材料上的束縛，追求對內容的深入以及更深層次的東西，所以在他那些畫幅較小的速寫中你可以發(fā)現(xiàn)與其他畫家不一樣的東西，這就是為何他在剛回國時創(chuàng)作的一批抗戰(zhàn)畫作能得到如此多人推薦的緣故。從歸國后就鮮見其油畫作品面世，這并非是他不想進行油畫創(chuàng)作，一方面是因為鉛筆、粉筆等工具更容易攜帶進行寫生和創(chuàng)作小稿；另一方面是當時物資的匱乏，個人或社會大環(huán)境下，油畫材料的難得使他幾乎沒有進行油畫創(chuàng)作。

符羅飛的藝術精神來源于其不同尋常的人生經(jīng)歷中，也來源于求學海外的知識積累中，更來源于社會現(xiàn)實的殘酷或美好中，這種精神具有堅定、執(zhí)著、倔強和探索等因素，也存在無奈、憤怒和控訴。這種精神在同時代的藝術家身上也有體現(xiàn)，具有很強的時代性，時代和藝術家永遠都是這樣糾纏著發(fā)展，矛盾中成長。符羅飛藝術風格的轉變與形成在他的作品中有明顯的痕跡，從早期的浪漫主義到中期的現(xiàn)實主義，再到后期的表現(xiàn)主義，穿插著時代的烙印和心靈的印跡。在他的作品中，能感受到時代的真實面貌，能感受到他強烈的藝術思想和主張，更能感受到他心靈深處的那份熱情與憂傷，這些都需要我們好好的去品讀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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