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驍

（蘇州大學文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論孟子關于“利”的思想及其當代啟示
——反觀“上下交征”所造成的時代傷痕

馬驍

（蘇州大學文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在傳統(tǒng)文化斷裂的現(xiàn)代社會，孟子的“義利觀”滲透了其深刻的精神內(nèi)涵，義利關系的失衡必然造成物欲的膨脹和自我精神世界的湮滅。對“上下交征利”所造成的社會傷痕的深刻反思，能夠使現(xiàn)代人在追求文明的時候真正完成自我精神的救贖。

孟子；市場經(jīng)濟；上下交征利

商品經(jīng)濟大潮的翻卷，社會政治體制的僵化，人們的思想精神價值觀念在發(fā)生著急劇復雜的異變，道德理性也受著猛烈地沖擊。因此，研究作為中國文化主流的儒家思想，尤其是對“義利”有著深刻思想的孟子的解讀是有著重要意義的。

一

據(jù)史料：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孟子》開篇即圍繞義利之辯，將義擺在了利之上，后人理解孟子的義利觀，通常認為孟子的鮮明立場是重義輕利。另有，君臣、父子、兄弟“懷利以相接”而國家不亡的“未之有也”（《孟子·告子下》）。后儒在此基礎上，產(chǎn)生了像司馬遷這樣的觀點：“嗟乎！利，誠亂之始也?！保ā睹献榆髑淞袀鳌罚?，朱熹釋之曰：“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確實如此，孟子始終強調“義”的首要價值取向，但是要注意的是，孟子始終圍繞的是“義利之辯”而非“義利”的截然對立。

要明辨孟子“利”的思想，必須首先辨明其“義”的意義。孟子曰：“羞惡之心，義也?！保ā睹献印じ孀酉隆罚靶摺焙汀皭骸迸c善惡的分辨有關。善惡不分，己為惡不知恥，他為惡而不憎，即沒有羞惡之心。只有首先有善惡之辯，并且把握好善惡之度，才能全羞惡之心，也就是“義”。“義”就是一個標準,是一個判斷人們的行為是否符合倫理規(guī)范的標準，同時也是一個國家、一個社會生存和發(fā)展的內(nèi)在精神支柱。針對“義”，孟子主張“懷義去利”“舍生取義”，將義放在生命的高度之上，即把人的精神價值提高到首要的地位，認為精神價值高于物質價值，這一點是公認的。

那么，孟子的思想，是否像后人理解的那樣只講義而完全不講利呢？事實上，我們只能說孟子具有明顯的重義輕利的傾向，即在義利產(chǎn)生矛盾的時候決然選擇義，而非重義棄利。孟子的“制民之產(chǎn)”恰恰說明了這一點。孟子曰：“若民則無恒產(chǎn),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己?！币驗樗J為對老百姓來說,首要的是解決生存問題,只有解決了生存問題,老百姓才會有恒心。他的這一思想肯定了物質生活條件對于人的道德行為的決定作用,是正確的,在當時有很大的進步意義,由此可見,孟子并非不講利，他所反對的是為了滿足不斷膨脹的私欲而“趨利”的行為。孟子敢于提出讓國君講仁義而避談利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作為統(tǒng)治者，絕不能急功近利，只顧眼前的小利而犧牲了大義，尤其是眼中只會無限放大利的作用而忽略了人民才是社稷之本。當然，相信孟子強調義的深遠作用也是為了獲得精神之利進而達到物質之盛。孟子在義和利的關系上，必須先義后利，見利思義。

在正確理解孟子的義利觀的基礎上，反觀“上下交征利”這段話，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國家把利、把財富作為治國的最高追求，或者作為統(tǒng)治者維護自身統(tǒng)治的最有效手段，而不顧百姓的身心需求，甚至以損害人民的基本生存為代價，那么必然會上行下效，形成極端惡劣的社會風氣，從根本上動搖社會的根基。司馬遷在《史記·貨殖列傳》里講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追名逐利確是人性的陰暗面，太史公對此參得極為透徹，孰不知后天環(huán)境的影響在這其中起到的極大作用。在一定意義上，人類的確都是利益的動物，但也是社會的精神價值觀造就了“普遍自私”，為了生存人們只相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把金錢看得高于一切，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奉為至理。由此國將不國，社會崩壞。于是，想要獲得真正的文明，事實告訴我們，不是兵車之盛，不是物質富裕，不是欲望的不斷地膨脹，而是獲得精神價值觀的內(nèi)在深化，因為這是一切文明的基石。

二

（一）“對外開放”下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

一個民族在現(xiàn)代社會的封閉所帶來的災難性后果不僅在于一段時期內(nèi)的發(fā)展滯后，更在于當國民清醒的時候所產(chǎn)生的慌亂與迷茫。清朝的閉關鎖國使近代的眾多有識之士深感沉痛，西學東漸雖然使國家趕上了現(xiàn)代文明的末班車，但也硬生生將一個國家與她的生存命脈——傳統(tǒng)，割裂開來。同樣，建國尤其是文革的沉痛經(jīng)歷讓我們感到，社會主義不能再貧窮下去了，我們要在市場中提升自身的競爭能力，創(chuàng)造財富，以彌補一個民族和他的所有民眾被壓抑的痛苦欲望。于是，在物質利益的馬車上，我們?yōu)樗鶆?chuàng)造的“世界奇跡”而深受安慰。

（二）社會問題凸顯

伴隨著經(jīng)濟領域的快速發(fā)展，社會貧富差距的日益拉大，人們的思想觀在民眾的無意識中發(fā)生了異化，當我們驚呼原來已生存得沒有尊嚴的時候“生產(chǎn)中偷工減料、弄虛作假，坑害消費者；社會風氣惡化，貪污腐敗、錢權交易、以權謀私屢見不鮮；礦難事故頻發(fā)，公職人員釣魚執(zhí)法，食品安全堪憂，三鹿事件的警鐘未平，染色饅頭再次讓百姓揪心。”才發(fā)現(xiàn)無論從政府管理機制，法律制度導向乃至文化領域的宣傳，各個領域都體現(xiàn)出向物質財富一邊倒的情況，人言盡利，趨利避害成為社會風氣每況愈下的推手，所有人都急功近利，唯利是圖，不顧良心的譴責，將人的尊嚴和價值踐踏在腳底。

（三）市場經(jīng)濟的利益場 冠之以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名字，其實本質上無異于資本主義，因為利益杠桿是人們行動的原動力，人們的一切活動總是貫穿著對利益的追求，利益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著人們?yōu)橹?，為之追求。物質利益觀成為社會的生存法則，精神傳統(tǒng)則為人們棄如敝履，一張巨大的利益網(wǎng)成為所有人醉生夢死的溫柔鄉(xiāng)，個人利益還是國家利益還是社會利益在“貪婪欲望”的面前不過成為了一塊遮羞布。現(xiàn)狀如此，怎能不令人痛定思痛。

三

當理想與現(xiàn)實碰撞，理性地反思是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的最終動力。古人相信，“抑末利而開仁義，毋示以利，然后教化可興，而風俗可移也。”因為“導民以德，則民歸厚；示民以利，則民俗薄。俗薄則背義而趨利，趨利則百姓交于道而接于市?！爆F(xiàn)代社會使人的欲望不僅在道德上得到肯定，而且成為制度設計的基本假設，現(xiàn)代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利用人的貪婪，才找到了人的行為的原動力?？墒?，一個人也好，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也好，倘若道德淪喪，就將萬劫不復。

反觀遺忘傳統(tǒng)的傷痕時代，我們又何嘗不是在自我締造與自食惡果的另一個“傷痕時代”呢？！在一個沒有精神價值觀的社會中，民眾、國家、社會為“在物質財富中隨波逐流”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以至于在社會教育中，孩子也無法在健康的環(huán)境下成長，我們不僅痛念自身受到的傷害，更自責于為子孫后代埋下的苦果。如果反追痛苦的源頭，答案是，物質財富本身沒有對與錯，利本身沒有是與非，是人的貪念和欲望異化了財富的真面目。但終究我們懂得，經(jīng)濟的繁榮并不帶來幸福感的提升，“上下交征利”哪怕“上下均得利”也并非人們的終極追求，對待財富、利益，以一種反思的態(tài)度警惕它的異化，如此，才是人類真正的文明。

當我們擺脫人治的時代，又可悲地邁入物欲的時代，留在人類身上的只有一道道痛苦的傷痕，幾千年的“義利之辯”昭示了物欲本身是構成人類生命史上的一個基本的要素，是與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和成長唇齒相依的。樸素的語言孟子幾千年前就已經(jīng)說過，其實每件多余的財產(chǎn)都是人生和社會的絆腳石，“合天道、衡人欲”，回歸傳統(tǒng)，重建精神價值觀，那么對于財富我們已經(jīng)到了從“迷戀”“正視”轉向“救贖”的折返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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