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博
對于當前中國社會的轉型進程來說,有兩個問題逐漸成為三十余年體制改革與結構調整的突出性問題,即轉型的方向性問題以及轉型的效果性問題。這兩個問題的出現(xiàn)是伴隨著具有中國社會特點的轉型進程而逐步呈現(xiàn)出來的,其生成的內在邏輯依托于中國轉型的獨特歷史脈絡與世界全球化進程的交織影響,其外在表現(xiàn)則通過中國社會正在經歷的實踐經驗予以體現(xiàn)。中國的社會轉型因其發(fā)生的客觀必然性、過程的歷史共時性以及效果的非預期性特征,將在很長一段時期內表現(xiàn)為時間上的多階段、空間上的多層次以及后續(xù)影響上的多樣化,而這些特征的形成則源自于中國社會本身所具有的內在區(qū)域差異、傳統(tǒng)文化演變、制度結構等等因素。所以,中國的轉型始終表現(xiàn)為涉及廣泛、影響持續(xù)的動態(tài)性過程,這就決定了必須在轉型的不同階段不斷地總結與反思轉型的方向性與效果性問題,以此避免轉型方向的停滯與效果的偏離。以階層關系為核心的社會結構變遷構成了中國社會轉型的重要內容,而從當前實際表現(xiàn)出的階層結構與階層關系來說,社會轉型出現(xiàn)了某種程度的方向偏差與非預期效果,階層之間的緊張程度不斷以沖突性的方式爆發(fā)出來,其積累與擴散速度正不斷地加速。當前中國社會階層關系的矛盾,其本質原因在于生活群體社會共識的碎片化以及社會核心價值信念的羸弱,由此進一步導致了社會誠信的弱化與社會信心的消解。重新塑造當代中國社會的理想信念,成為化解階層沖突與矛盾的首要方法,也同時成為推動社會轉型在合理、正確的道路上持續(xù)下去的重要力量。
當代中國社會轉型包含了三個方面的外顯性特征,即體制轉軌、社會結構變遷與階層分化的階段性變化,這三個外顯性特征都在從不同的方面揭示轉型所面對的最根本性問題,即利益群體之間關系的調整。因為任何一種類型的社會轉型及其所帶動的社會發(fā)展,都不是零成本進行的,社會變革需要付出代價,這種代價一方面有不可抗拒的必然性,另一方面,也存在著大量的體制性、人為性因素。如何在轉型的過程中以最小的代價換取社會最大的發(fā)展,是社會建設與社會管理的題中之義,而實現(xiàn)這種需求與追求的最佳選擇,就是在一定時期內保持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性和合法性,也即使社會利益關系得到有效的協(xié)調和整合。
毋庸置疑,近代中國社會轉型過程經歷的是一條曲折探索的道路,轉型的進程也由此形成了不同的歷史階段,但不同的階段具有一些共性的特征,第一,轉型的方向不可逆轉,過程呈曲折但向前的趨勢不可改變;第二,轉型的主導力量來自于國家政權以及執(zhí)政黨,社會的整體變遷以自上而下的力量進行;第三,中國的轉型逐步納入整個世界現(xiàn)代文明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中去,并同時受到全球化風險積累與擴散的影響。從整體上看,最近三十年中國社會的變遷,濃縮并超越了以往一百年來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經驗,以改革開放為主線的體制轉型,不僅在內部重新融合了中國的社會形態(tài),也在外部將中國重新納入進全球化發(fā)展軌道。中國每一個轉型十年都因為發(fā)展主題的不同而呈現(xiàn)出不同的社會面貌,但一條基本的轉型主線則貫穿三十年的發(fā)展歷程,尤其在最近二十年表現(xiàn)明顯,即國家的主體性與個體的自主性交互影響,日漸趨強。
而將國家主體性與個體自主性相銜接起來的則是以理想信念為主題的社會動員與社會整合。當代中國理想信念的內核包括四個方面:信念追求,核心價值,群體規(guī)范,實踐行動。這四個方面構筑了轉型發(fā)展階段的主流思想,也形成了整個社會所共同遵循的道德準則。四個方面呈現(xiàn)出遞進的關系,“信念追求”代表著一種信仰,這一信仰為大部分社會成員所尊重和崇拜,并由此奠定了群體行動的基礎;由信仰而生成的是“核心價值”,是包含社會成員共同利益訴求并滿足其權利行使的基本準則,是整個社會的良心和信心所在;進一步的,核心價值體系的建構指導了社會各類群體的規(guī)范,提供了群體之間互動的基本方式,保證了群體之間交往的基本界限,維持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以及社會機制的良性運行;最后,從個體的日常生活來看,理想信念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每一個社會成員的實踐行動,人們的行為以更加符合社會所共同遵循的準則和規(guī)范來實施,個體的自主思考與行動理性更有利于社會共識的達成與生活共同體的建立。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當代中國的理想信念以清晰明確的主題凝聚起社會的力量,整合不同階層為同一目標而奮斗。1992年市場化改革正式開始后,“國家崛起”成為上世紀九十年代最有號召力的信仰追求,伴隨經濟的迅速發(fā)展,中國社會開始進入財富的快速積累時期,個體價值的實現(xiàn)與國家的振興緊密聯(lián)系起來,中國社會內部機制的強力運轉也同時帶動了中國國際地位與影響力的提升,國家崛起為個體形成自主性思考提供了宏觀背景,個體開始借助國家視角反思自我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國家崛起的意義實際上隱含的是個體的崛起。進入21世紀,中國社會思想觀念呈現(xiàn)出多元化特征,但“民族復興”始終是新世紀第一個十年的主要議題,這一議題同時涵蓋了兩層重要意義,其一是作為統(tǒng)一概念的中華民族如何在新的歷史形勢下實現(xiàn)多民族的共同繁榮與發(fā)展;其二是作為社會成員的個體在信息化時代如何定位自我的身份。復興,表明存在困難與挑戰(zhàn),但前景是光明的,所以,民族復興意味著要在奮斗中前進,要在團結中凝聚共識,這一理想信念不僅明確了社會轉型的目的與方向,同時也增強了個體的時代使命感與榮譽感,也清楚地界定了每一個社會成員所應履行的責任。
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將是中國社會轉型持續(xù)進行、深入推進的十年。三十年的改革開放在為中國社會帶來巨大進步的同時,轉型的非預期性效果也在逐步顯現(xiàn),經濟動力衰弱、階層分化加劇的風險因素也在不斷積累,受到國內外各種思潮的影響,一些關于中國社會主流價值觀定義的爭論開始出現(xiàn),社會共識有碎片化的跡象。我們可以看到,這些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實質上是伴隨社會轉型所一同出現(xiàn)的,有其必然性,同時也有非預期性,而這種客觀必然性和效果非預期性正是社會轉型所固有的基本特征。歐美現(xiàn)代化先發(fā)國家在各自社會發(fā)展進程中同樣都經歷過這樣的過程,只不過中國作為后發(fā)國家,不僅要在外部完成世界意義的現(xiàn)代化文明過程,同時,還要在內部逐步實現(xiàn)從原有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向現(xiàn)代工業(yè)、信息化社會轉軌的過程,這種雙重轉型會在一個共同的歷史時間節(jié)點上,出現(xiàn)“雙重放大”效應,即一方面過分放大了中國的國內問題,而另一方面又過分放大了國外經驗的先進性與優(yōu)越性,從而造成社會成員思想觀念的模糊與疑惑。
正是在這一背景下,“中國夢”作為新世紀中國轉型第二個十年的理想信念主題,開始發(fā)揮其“薪火相傳、凝聚共識”的社會核心價值觀作用。習近平在定義“中國夢”的基本內涵時強調,中國夢即是全體社會成員“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機會,共同享有夢想成真的機會,共同享有同祖國和時代一起成長與進步的機會”。這一定義從三個層面構筑了“中國夢”作為當代中國理想信念的理論特征:第一,主體性問題,中國夢的指涉的對象是中華民族全體,實施主體與作用對象是中國社會每一個成員;第二,方法性問題,中國夢是要保證每一個社會成員平等享有人生選擇的機會,每一個勤奮工作、守法盡責的公民來說,社會建設是的根本目的在于保證提供給人們可以憑借自身的努力而實現(xiàn)自我價值流動渠道,制度性建設是實現(xiàn)中國夢的根本方法;第三,道路性問題,中國夢彰顯的中國社會發(fā)展道路是,國家與個人的有機結合,國國家的命運由組成的每一個個體共同努力來改變,而同時國家的富強又進一步改善個體的生活境遇,中國夢不僅是中國作為國家整體的希望,同時也承載著每一個中國社會公民共同的希望。
應當說,“中國夢”作為當代中國理想信念主題的提出,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與實踐意義,其實踐層面的意義在于它將作為整合社會不同力量的價值觀紐帶,以軟性力量協(xié)調社會轉型所出現(xiàn)的矛盾與問題;其理論層面的意義在于重新梳理與反思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現(xiàn)代社會的轉型,重塑社會道德觀與價值觀,正是在這種意義上來說,中國夢與歷史中國傳統(tǒng)中關于大同社會的設想與嘗試,在當下社會轉型關鍵時期形成了完美的時空銜接。
從中國社會的歷史進程來看,在某種程度上,伴隨社會轉型過程的是原有生活規(guī)范與生活理念的轉變,無論何種類型的社會轉型,都意味著兩種甚至多種生活方式、兩種甚至多種社會價值觀念的更替,利益矛盾與沖突就是其必然的表現(xiàn)。所以,社會轉型中的利益關系協(xié)調主要體現(xiàn)在由于社會轉型的特殊性與持續(xù)性所引發(fā)的,源自社會結構等諸多方面的深刻的變化,而這些變化則從日常生活的角度極大地影響了人們的價值觀念判斷、個體之間的交往關系、道德觀念的取舍以及由此帶來的社會控制體系與社會結構整合體系的變化。社會結構的整合本來就是相對結構分化而言的,但在傳統(tǒng)中國社會,社會結構的整合性具體表現(xiàn)為民族同化、文化融合和社會一統(tǒng);就思想體系上的文化而言,儒家學說的歷史變化過程可以概括為“以夏變夷,而非變于夷”;維護社會關系的有序手段有兩種,一是外在的法——法理,二是內在的法——倫理,法理和倫理一體化?!?〕傳統(tǒng)單位社會關系網(wǎng)構建中,有三種主要途徑:一是親戚之間的社會關系,這是建立在嚴格的血緣關系基礎的網(wǎng)絡構建;二是近鄰團轉的社會關系,這是建立在地緣關系基礎上的網(wǎng)絡構建;三是朋友間的社會關系,這是建立在業(yè)緣或趣緣基礎上的網(wǎng)絡構建。
而伴隨著中國社會轉型所帶來的體制改革與政策協(xié)同在社會各個領域的快速推進,原有社會結構的控制與整合體系逐漸被碎片化與隱蔽化,由此帶來的是社會成員對原有道德規(guī)范與價值信仰的模糊與漠視。個體自主性在逐漸增強的同時,對于社會共同體的理解與參與相應呈現(xiàn)出淡化與冷漠的態(tài)度,也即社會公共性的缺失。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一方面源自于社會轉型所固有的風險性因素,同時,也受到來自國家層面對形勢與任務判斷失衡的影響,其轉型的歷史階段性特征尤為明顯。中國現(xiàn)代化建設的不同階段,當社會公共空間被國家所覆蓋的同時,公共性也從話語和實踐上為國家所整合,由此形成了制度與生活、國家與個人之間的內在緊張。從某種意義上說,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局面,原因在于一定時期內國家建設所秉持的建立新世界的執(zhí)政理念與實際社會事實不能完全相融合。這種信念在革命戰(zhàn)爭時期起到了推動革命勝利的作用,但是,在國家建設的實踐初期,其所提倡的價值理念不能完全反映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它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宏大的理想信念,而這一理想信念與現(xiàn)實存在脫節(jié)?!?〕而在轉型持續(xù)深入的當代中國,公共性的培育與建設涉及三個方面的困難,一是工具主義和利己主義對中國社會團結機制的瓦解;二是社會管理制度的高度技術化以及對民眾的區(qū)隔化使得社會碎片化嚴重,阻礙了公共性的生長;三是因為某些政府部門的失職造成民眾對政府的信任下降?!?〕
對當代中國公共性重建的要求實際上強調的是社會道德的重塑、社會信心的重建以及價值信仰的重生。“中國夢”理想信念背后孕育的是傳統(tǒng)文化對大同社會的期許,它的精神內涵在于“道義文化”在當代中國的重新解讀與闡釋。道義文化在當代中國的演化路徑意味著傳統(tǒng)的中國政治哲學與文化哲學的現(xiàn)代選擇與延伸,而其聚焦的問題域即是國家層面的獨立自主與民族共榮、社會層面的階層整合與信心塑造、個體層面的自我認同與價值實現(xiàn)。
當代中國的道義文化在保持傳統(tǒng)精髓的同時,也不斷吸收現(xiàn)代精神豐富其自身發(fā)展,其生成邏輯表現(xiàn)在四個方面:第一,從基本內涵上說, “道義”強調的是“公道”與“正義”,“公道”是以明確的國家、社會和個體的責任為主體的社會價值信念基礎,“正義”是社會生活中群體與個人行為實施的準則與規(guī)范, “道義”是信念與方式的結合,它既看重源自于個體內心的自我道德要求(“公道”的內源生成),同時,也強調必要的制度設置以保證社會的秩序與穩(wěn)定(“正義”的社會支持);第二,從現(xiàn)實社會背景來說,道義文化是以情感、道德、信念等軟性力量為主要社會維系手段的,這一方面是延續(xù)中國傳統(tǒng)文化社會整合的正向功能,另一方面,是中國社會現(xiàn)實和轉型發(fā)展需求所致,是當前社會各個階層共同信念追求;第三,從社會轉型與結構變遷的目的來說,道義文化的終極目標在于民眾和國家的整體性發(fā)展與互動關系的協(xié)調,以群體為單位的階層團結和社會的整體性受益是其根本性目的;第四,從實際運作的方式來說,道義文化具有超越時空性與歷史性的意義,是傳統(tǒng)與當下經驗的結合,同時隨社會的變遷不斷地豐富自身的內涵,其核心價值在于設置符合個體生存本性的社會環(huán)境與社會規(guī)范,并為未來的發(fā)展道路提供方向性的指示。
作為一種理想信念主題的文化形式,“道義文化”在當代中國轉型進程中有其合適、合理的現(xiàn)實路徑,從文化本身的影響力來說,文化塑造與制度變遷之間存在著復雜的雙向功能,一方面是種種正式制度本身承載和保持著文化,另一方面,文化作為種種正式制度的精神內核,又制約著制度延續(xù)、演化和變遷中的連續(xù)性基因,并且在不斷變化著的人類生活世界的博弈中,不斷型構出各種制度安排,從秩序的設置中規(guī)范人們的心理觀念與行為模式,不斷地增加著人們的知識儲存,所以,社會的現(xiàn)實制度變遷往往是文化變遷下的起因和催化劑,兩者交互作用?!?〕就當代中國轉型來說,以文化為核心的理想信念是推動制度變遷的重要手段,制度的存在與變遷在很大程度上以文化的傳承與轉型為先導。道義文化作為社會制度內在結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現(xiàn)實路徑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其一是維持制度存在的穩(wěn)定性,為社會制度的生存提供內在的精神支柱;其二是推動制度的演變,促使其有秩序、有目的地調整與變革,實現(xiàn)社會制度的良性轉軌;其三是賦予制度發(fā)生效用的合法性基礎,為社會政策的實施提供合理的解釋依據(jù)。
道義文化在當代中國的生成與適用有其客觀必然性,它與當下中國社會正在發(fā)生的實際變化密切相關,而對于目前中國社會歷史進程來說,轉型構成了中國社會發(fā)展的主要議題。從社會學意義來說,中國的轉型尚未完成,盡管學界關于當前中國社會結構存在斷裂論〔5〕、碎片化論〔6〕以及丁字型結構〔7〕等爭論,但中國整體社會階層結構還存在很大的變動性,形成這一判斷的關鍵因素包含兩點,其一是階層間流動率的測量統(tǒng)計,其二是社會中間階層的發(fā)展狀況。社會轉型的這種過程性與持續(xù)性,為社會核心價值觀的形成創(chuàng)造了時間與空間,同時也為社會道德與社會信心的重建提供了契機。社會秩序的相對平穩(wěn)為道義文化的生成與作用發(fā)揮提供了保證,而其力量與效果的發(fā)揮則內嵌于社會結構的調整過程之中。
美國社會學家布勞總結了三種社會結構的定義,一是把社會結構視為社會關系和社會地位的組合;二是整合社會和歷史的深層次結構;三是社會或其他集團中經過分化后人們的社會地位所構成的多維空間。〔8〕而結合中國的國情來說,社會結構是指存在于不同的社會行動者之間的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關系模式,是一個社會中各種社會力量之間所形成的相對穩(wěn)定的關系,其中最基本的關系是國家、民間精英與民眾之間的關系?!?〕事實上,中國社會結構在當前時空范圍內同時具有布勞所說三種構成要素,并在整體上呈現(xiàn)出明顯的動態(tài)變遷過程。同時,在中國社會結構內部,區(qū)域性差異構成了結構系統(tǒng)內在張力的外環(huán),階層差異則構成了結構系統(tǒng)的內環(huán),兩個差異組成了中國社會結構變遷的動力機制。社會結構的組成主體因為勞動分工的差異而形成不同的社會地位,承擔不同的社會職責,而保證社會結構合理布局的核心就在于社會成員所處地位的獲得是否具有公平性,社會流動機制的設置是否具有合理性,但是,這一問題在中國深受歷史因素的影響,這也是促使中國社會不斷轉型的根源所在。
目前為止,中國的社會轉型仍然以強有力的勢頭深入地進行著,也正如人們所預期的那樣,中國正在以梯度層次的方式快速、持續(xù)地從農業(yè)社會轉變?yōu)楣I(yè)社會,從村落社會轉變?yōu)槌鞘猩鐣瑥膫鹘y(tǒng)社會轉變?yōu)楝F(xiàn)代社會。但是,社會轉型逐漸顯露出的現(xiàn)象是:變遷在使原本基于屬地化生存的人口與家庭改變原有支持體系所確立的生活方式時,卻沒有相應為人們建構出適合現(xiàn)代性因素的價值信念,這就是轉型所帶來的風險性效果。 “轉型風險”的存在,使人們形成了一個基本共識:社會轉型在促進社會進步發(fā)展的同時,也同樣伴生許多不可預見的風險。正因為轉型效果的非預期性以及可能帶來的風險,中國社會在繼續(xù)推動經濟發(fā)展的同時,也開始加快社會建設的步伐,開始強化社會管理的政策配置。而實現(xiàn)科學社會管理的首要前提就在于調解社會矛盾,重建社會信心,塑造核心價值信念,并借助公平公正的社會運行機制以維護社會的動態(tài)穩(wěn)定。
正是因為中國社會結構本身所具有的復雜性與多變性,才使得中國社會的思想觀念與價值信仰容易出現(xiàn)多樣性與分裂性,這一狀況的出現(xiàn),將極大地分化中國社會群體之間的認知與判斷,并隨時產生因為不滿與憤怒的情緒積累而形成的集體行動,從而影響社會轉型的方向與效果。群體關系的矛盾沖突在當代中國表現(xiàn)為階層關系的“巴別塔效應”,巴別塔中的人們因為突然失去了共同理解的語言,從而形成了溝通的隔閡與障礙,進而導致巴別塔的建造不得不因此放棄,而在現(xiàn)實社會中,個體成員與所在群體也會因為共同信仰的喪失、媒體傳播的誤導、社會政策的失效而變得僅僅關注個人與本群體的利益,將獲取個體與群體的利益視為生存的唯一目的,從而不惜以各種手段取得凌駕于其他群體之上的權力。這樣的結果可能在整個社會形成很強的擴散性效果,進而導致結構調整與體制變革的失效,導致社會轉型的失敗。所以,為避免階層關系的“巴別塔效應”,當前中國階層整合的目的在于團結與凝聚全體社會成員的共識,有效方法在于理想信念的引領與地域文化的融通。
信念引領與文化融通構成了社會整合的一體兩面,以社會核心價值為基礎的理想信念是團結與凝聚當下中國全體社會成員力量與共識的最有效方式,無論是從中國國情還是歷史發(fā)展來看,中國社會必須是作為一個整體性的社會形態(tài)存在,才能在世界現(xiàn)代化進程中為自身提供有力的支撐并形成相應的影響力。道義文化是中國轉型時期形成不同階段理想信念主題的內在基礎,其生成的根源正是在于這一文化體系既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一脈相承,同時又是傳統(tǒng)文化在現(xiàn)代的轉化與流變,其自身吸收了現(xiàn)代文明精神并時刻結合當前中國社會的實踐,因此擁有最廣大的民意基礎,也反應了民眾的呼聲。同時,對于當前社會結構調整所造成的階層關系緊張狀況,最首要的應對方式正是營造與形成社會各個階層溝通與理解的氛圍與渠道,在此基礎上調解矛盾、化解沖突。以城市農民工群體為例,如何從制度與政策層面為他們提供合適、合理的流動渠道,是應對農民工群體市民化的關鍵,同時,以核心價值信念去包容與凝聚不同地域、不同群體的文化訴求則是實現(xiàn)外來流動人口社會融合的根本所在。從這個意義上說,以“道義”為紐帶的社會文化與價值判斷體系的建立,不僅是應對當前中國轉型進程所出現(xiàn)的各種問題的有效方式,同時也是重新整合社會不同階層關系的重要渠道。
另一方面,理想信念引領的背后是對中國地域文化差異的尊重,社會整體所宣揚與推崇的核心價值體系并不是以消除區(qū)域特色、階層特色、個體特色為代價,恰恰相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想信念正是在尊重與維護最廣大人民利益的基礎之上形成的。中國自身的自然地理與歷史傳統(tǒng)所形成的多民族生活共同體,是中國社會得以長久保持穩(wěn)定的基礎,而其中文化融通下的、具有相對一致性的習俗保證了社會結構中各個群體交往的正當性與合法性,也形成了地區(qū)之間、民族之間溝通理解的渠道。隨著世界現(xiàn)代化進程中全球化、信息化等因素的影響,中國社會的轉型實際上也將歷史過程形成的這種文化積淀注入進城市社會階層之間,也即是說,在大城市中階層之間的交往也同時繼承了中國長久歷史進程中所形成的文化積淀與文化經驗,實質上具有了協(xié)調與融通的基礎。在不同地域、不同群體之間文化融通的基礎上,國家的自主性與個體的主體性得到了合適的協(xié)同,借助形成社會理想信念的力量,不同階層之間在轉型的特定時期具有了共同的利益底線與社會訴求,從而為階層整合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契機。
實踐證明,中國社會轉型在調整了社會結構的同時,也加速了社會成員個體對自身相關權利與利益的持續(xù)性關注,同時也不自覺地提示人們以參照群體審視社會轉型可能帶來的階層差距、地位差距、財富積累差距與生存機會差距等等。在這種背景下,理想信念的社會整合力量顯得尤為重要,與以往任何時候相比,當前中國社會結構的調整與階層的分化在借助制度設置的硬性力量進行規(guī)制和制衡時,更需要依靠價值觀念的軟性力量予以緩沖與協(xié)調。社會信念的塑造,既與中國的歷史情境密切相關,也與中國的轉型實踐密切相關,只有在具有中國特色的轉型發(fā)展脈絡中不斷汲取經驗,才能促使中國的轉型進程凝聚社會共識、樹立社會信心,逐步實現(xiàn)社會成員共享和諧的大同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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