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蘇鵬
萋萋芳草,巍巍宮殿,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主人公,在無垠的風(fēng)景中,獨對清冷的夕陽,哀悼曾經(jīng)逝去的往昔。升騰在廢墟上的悲傷,像與生俱來必須經(jīng)受的一切。
據(jù)說英國詩人濟慈的《夜鶯頌》描述的就是這一場景:“別了!你哀傷的圣歌流過草坪,越過溪水,涌上山坡;而此時,它正深深埋在下一個山谷的陰影中:是幻覺,還是夢寐?那歌聲去了:我是睡?是醒?”。
30歲受注目,40歲成大名,此后洛漢的所有作品幾乎都是依訂約而為,很少自發(fā)作畫,人們無法從他的繪畫推知他的性情。當時的王公貴族對洛漢的畫趨之若鶩,其代理人說:簡直毫無希望得到洛漢的任何東西,他的畫被訂購到死。
從糕點師傅起家,做過仆人、學(xué)徒的洛漢,幾乎連自己的簽名也不會,但面對突然的暴富,并沒有改變自己素樸的生活品味,仍以單純的心性看太陽照耀下的大自然。
直到82歲終老,洛漢的一生如他的畫一樣平和明朗,彌散的情感在寂靜中來來去去,慈悲澄澈……
品味是極私人的體驗,在紛繁復(fù)雜中,鐘意某種品味,不過是自己某種未釋放的深情。就仿佛,在溫暖的午后,沏一杯釅茶,看對風(fēng)俗、掌故了如指掌的唐魯孫談吃,老北京的味道,讓人欲罷不能。盡管我從未習(xí)慣喝豆汁兒,但對老北京所有的回憶就像酸中帶澀的豆汁兒?!皭酆鹊?,說豆汁兒喝下去,酸中帶甜,其味醰醰,越喝越想喝。不愛喝的說其味酸臭難聞?!庇锰启攲O的話說,“喝上癮的,想起來腮幫子發(fā)酸?!逼肺兑嗳绱?,接受并歡喜。
很多年前,胡絜青先生還健在時,前去探望。正趕上舒乙在家,講起老舍先生的舊事。一次,年輕的舒乙準備出差,臨行前向父親告別,老舍很關(guān)切地問車票帶了嗎?直到舒乙從口袋中掏出來,他才放心。接著又問:“你帶了幾根皮帶?”舒乙說:“一根。”老舍說:不成,要兩根,萬一那根斷了呢?來,把我這根也拿上。 聽完,在場的人都大笑,但笑后,有一種惆悵的情味揮也揮不去。
如同氛圍一樣,品味是由無數(shù)細微的感知調(diào)和而成,難以言狀。當年我看人藝的戲,只為了追著看任寶賢先生。任先生的戲味很特別,似乎生命被灑了一層金粉,光芒四射。雖然人藝的老演員,都是個頂個的老戲骨,但粉絲的狂熱就沒道理可言。1994年任先生自殺,人藝的戲從此看的便少了。其實讓人毛骨悚然的失落往往不是異乎尋常的詭異,而是尋常生活的突變,熟悉的人和事竟無從說起。
被時代嚼爛了又吐出來的品味,你是否感到心碎?感到虛無?感到彷徨?臺灣攝影師阮義忠,花了30多年的時間,行走在臺灣各處,抓取正在消失的民間本味。聲稱總錯過最好瞬間的阮認為“人人對優(yōu)雅的解讀不同,它可以是一種養(yǎng)尊處優(yōu)、也可以是一種身段、內(nèi)涵或風(fēng)采。以我的體會,那應(yīng)該是一種把自己縮小,天地反而變大的境界。”
前段在藏有價值連城文物的保利總部,與徐念沙聊天時,這位軍人出身,穿著松緊口布鞋的新任董事長,給我最直觀的印象就是踩實地,不喜夸夸其談,自我定位是保利長遠計劃的執(zhí)行者之一,并不想留下什么東西,只要做出品味來。逼問他理解的品味,他想了想很認真的回應(yīng):得到多數(shù)人公認的、值得尊敬的。
以謙虛與忍耐,淡泊地過好每一天,也是一種品味。記得第一次見凈慧老和尚,著一襲打著補丁的布袍,很疲累的坐在椅子里。眾出家和俗世的弟子們環(huán)繞著他,全默不作聲。不懂規(guī)矩的我,冒然請老和尚賜一句可以受用一生的話,老和尚欣然給我寫了八個字:覺悟人生,奉獻人生。后來得知這是老和尚教導(dǎo)弟子時說的最多的話。
就算翻江倒海,也不驚不懼,恐怕只有品盡人生滋味,才能豁然開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