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江
《史記·太史公自序》講記(六)
張文江
《太史公自序》提出了兩套學(xué)術(shù)系統(tǒng),其一是黃帝、老子的系統(tǒng),其二是儒家六經(jīng)的系統(tǒng)。這里保存著司馬談、司馬遷父子不同的趨向,是時代精神的深刻體現(xiàn)。對于兩套系統(tǒng)的不同,《太史公自序》沒有加以統(tǒng)一。司馬遷記錄了父親的一套,然后又表述了自己的一套,好像其間沒有矛盾似的。如果他試圖加以調(diào)和,文章的價值就降低了。在以后的時代發(fā)展中,主流思想基本上拋棄了黃老這條線,這條線后來多少保存在《黃帝內(nèi)經(jīng)》和道教中,繼承了其中重視人的生理和心理的內(nèi)容,若干成分一直延續(xù)到了現(xiàn)在。主流思想繼承了儒家六經(jīng)這條線,形成了紛繁復(fù)雜的經(jīng)學(xué),也差不多維持了兩千年。清末最大的分歧還是今古文之爭,一直到新文化運動“打倒孔家店”才全部否定。
論述了黃老和六經(jīng)兩大系統(tǒng),最后回歸自己,談出了一套結(jié)論。司馬遷是從研究古典學(xué)問這條路上走過來的,這些經(jīng)典是怎樣讀到自己身上來的呢,因為在他生命中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詩》、《書》好像活的東西,為什么隱隱約約呢,它要表達出內(nèi)在的真正想法,把自身的光芒放到天地中去
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禍,幽于縲紲。
司馬遷根本沒想到,做一個稱職的人,講一些公平的話,竟然會闖下大禍。對于李陵的投降匈奴,漢武帝和司馬遷身處不同的立場,有著完全不同的判斷。司馬遷撞在了刀口上,被關(guān)閉于監(jiān)獄,遭受了最殘酷的腐刑。然而,艱難困苦也玉成了司馬遷,促使他完成了《史記》這樣的千古絕唱。李陵投降于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而從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一直到天漢三年(公元前98年),《史記》已經(jīng)寫了七年,剛剛完成了一半。
乃喟然而嘆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毀不用矣?!?/p>
腐刑對人的肉體和精神是極大的打擊,“身毀不用矣”。對于過去時代的男子來說,這是極大的痛苦和恥辱,一般人完全可以就此消極。不過司馬遷來了一個“但是”,“但是”以后完全是積極的內(nèi)容。
退而深惟曰:
外面的環(huán)境這么糟糕,他只能退往內(nèi)心深處去尋找能量,這樣就出來了第三套經(jīng)典系統(tǒng)。司馬遷從歷史中要能量,一念之間這些象都出來了?!吧钗笔峭送鶅?nèi)心,尋找最后的精神支撐。
“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
他把經(jīng)典理解到個人身上來了?!啊对姟?、《書》隱約”涉及文章的品位,其內(nèi)容既顯白又隱微。古代經(jīng)典有很多都如此,《論語》這本書,如果前后讀十年以上,文字中顯出來的內(nèi)容,絕對會有所不同?!对姟?、《書》好像活的東西,為什么隱隱約約呢,它要表達出內(nèi)在的真正想法,把自身的光芒放到天地中去。《詩》、《書》相當難讀,深得不得了,它的文字是不朽的。有些內(nèi)容看上去是直白的賦,真的追究下去,它會成為隱約的比興,光譜很難完整地看見。比如說廖平就把《易經(jīng)》看成天學(xué),《詩經(jīng)》看成人學(xué),讀出了天人之書。所謂“隱約”就是在曲折中藏了很多東西,其中可以分析出大義和微言。
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鬃討鲫惒蹋鳌洞呵铩?。
《詩》、《書》是集體的作品,然后是個人的作品。西伯是周文王,然后是孔子,兩大圣人相關(guān)《周易》和《春秋》,處于六經(jīng)的首尾。總起來說六經(jīng),《詩》、《書》還應(yīng)該對應(yīng)禮樂,《詩》、《書》是語言,禮樂是行動?!拔鞑辛h里,演《周易》”,傳說他在監(jiān)獄里作《周易》卦爻辭,所以稱“憂患學(xué)易”?!断缔o下》說:“《易》之興,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薄断缔o上》又說:“是故其辭危。危者使平,易者使傾。”越是在困難的時候,《易》的意思越顯出來?!翱鬃討鲫惒蹋鳌洞呵铩贰?,這應(yīng)該沒有直接關(guān)系,孔子不是戹陳蔡時候作的《春秋》。但是戹陳蔡的困境體驗,對他作《春秋》還是有幫助的。
屈原放逐,著《離騷》。
《離騷》這個題目,如果用大白話來表達,就是我怎么這么倒霉啊。離有兩個相反相成的意思,一個是遭遇,一個是擺脫;騷就是憂思,怎樣甩也甩不掉(錢鍾書《管錐編·楚辭洪興祖補注》)。屈原受到奸臣小人的排擠,心中覺得很委屈,無論如何排遣不了。那么就返回來,分析自己的家世、經(jīng)歷和情感,于是就寫出這部不朽的詩篇。他反反復(fù)復(fù)地橫分析豎分析,多少有些自戀,文學(xué)作品其實就是自戀的產(chǎn)物。
左丘失明,厥有《國語》。
傳說左丘明失明,于是寫了《國語》。事實是否如此,歷代有很多爭論?!秶Z》也可能指各國的歷史記載,不一定跟今本完全相同。
孫子臏腳,而論兵法。
這里其實指《齊孫子》,也就是《孫臏兵法》?!稘h書·藝文志》記載有兩種《孫子兵法》,一種是《吳孫子》,一種是《齊孫子》。由于《齊孫子》失傳,歷代人都只知道《吳孫子》。1972年銀雀山漢墓出土了《孫臏兵法》竹簡,證明司馬遷沒有錯。
不韋遷蜀,世傳《呂覽》。
司馬遷把可以支持自己的古人都集合攏來,多少有些口不擇言,考據(jù)不太精密。其實呂不韋不是給秦始皇趕到蜀地去才寫《呂氏春秋》的,是他做宰相的時候組織寫的。《呂氏春秋》有十二紀、八覽,所以稱《呂覽》。
韓非囚秦,《說難》、《孤憤》。
韓非在秦國被囚禁,寫出了《說難》、《孤憤》?!独献禹n非列傳》云:“余獨悲韓子為《說難》,而不能自脫耳?!表n非雖然知道“說難”,但自己還是不知道警戒,給秦始皇殺了。
《詩》三百篇,大抵賢圣發(fā)憤之所為作也。
這句話跟事實也不是非常接近,是司馬遷主觀的看法。如果核實本文,應(yīng)該主要指《雅》、《頌》?!对娊?jīng)》的作者很多是底層勞動者,所謂“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何休《公羊傳解詁》、白居易《與元九書》)。其實在我想來,底層勞動者也可以是賢圣,因為他們做事時的心,就是賢圣的心。而且賢圣的心必須與他們相通,“《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論語·為政》)。
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
文學(xué)作品其實就是自戀的產(chǎn)物
用心理分析理論來講,這就是壓抑和升華。因為壓抑得不到表達,于是體現(xiàn)到寫作之中,“述往事,思來者”,總結(jié)過去的歷史,留給后來人借鑒。司馬遷把自己的成就寄托于時間。
這段文字的意思,他又寫在《報任安書》中:“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对姟啡倨?,大抵賢圣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對比下來,兩者大體相同,就是沒有第一句“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可能是寫《自序》時神來之筆。
于是卒述陶唐以來,至于麟止,自黃帝始。
于是我就完成了這個大的歷史系統(tǒng),從黃帝、堯(先封于陶,今山東定陶縣,后封于唐)以來。“至于麟止”涉及《春秋》的絕筆,相應(yīng)的下限是漢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年),此年漢武帝至雍捕獲一頭白麟。我從堯舜一直寫到漢武帝元鼎五年,然后再跳到開頭,“自黃帝始”,就是中華民族的祖先。這就是所謂的逆筆,從堯舜再跳到黃帝。
維昔黃帝,法天則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堯遜位,虞舜不臺;厥美帝功,萬世載之。作《五帝本紀》第一。
如果把《史記》跟《詩經(jīng)》對應(yīng)起來,那么《太史公自序》的地位大致相當于《詩大序》。而以下為每一篇寫的綱領(lǐng),相當于其中的《小序》。
“維昔黃帝”,《史記》開始于黃帝,確立了民族的始祖?!胺ㄌ靹t地”,從效法天地而來,是全書的大義。最初二句,相當于天地人?!八氖プ裥颉?,在黃帝以后,顓頊、帝嚳、堯和舜依次出現(xiàn),這就是《五帝本紀》?!案鞒煞ǘ取?,每個時代,各有其創(chuàng)造性的制作,比如說發(fā)明指南針之類?!疤茍蜻d位,虞舜不臺”,這就是禪讓政治。唐堯讓位,“虞舜不臺”,臺就是怡,就是快活。要知道給你一個位子,就是給你一副擔子,人一般都不想壓擔子,所以虞舜不大開心。這其實就是蘇格拉底所說,哲人天生不想從政,但是不從政有兩個危險,被品質(zhì)不及你的人所統(tǒng)治,還可能受到迫害(《理想國》347b-c)。當然,從正面來看,也可能因為“堯舜其猶病諸”(《論語·雍也》)?!段宓郾炯o》:“堯招舜曰:‘汝登帝位?!醋層诘虏粦!迸_即怡,亦即懌,“不臺”謂不以居帝位為喜悅,或自認為品德修養(yǎng)尚不足令人悅服。民國建立,最終選擇了取消帝制,一方面是因為世界的潮流,一方面也受到傳統(tǒng)堯舜禪讓的影響。
維我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統(tǒng)業(yè)。
從“維昔黃帝”開始,相當于《史記》全書的目錄。其后一百二十八篇的小序,此處省略不講了,到這里是最后一篇的序。我漢就是當代,強調(diào)其政治正當性。
周道廢,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堂石室金匱玉版圖籍散亂。于是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為章程,叔孫通定禮儀,則文學(xué)彬彬稍進,《詩》《書》往往間出矣。
周道一代代衰下來,熊市結(jié)束的底部就是秦,全部掃蕩。焚書坑儒,古代的文獻全部散滅,然后再重新收拾。漢初有幾個大政治家或者大軍事家主持整理文獻,蕭何、韓信、張蒼、叔孫通都是第一流人才,把文獻一點點收拾起來?!拔膶W(xué)彬彬稍進”,指古代的文獻,后來演化為經(jīng)學(xué)?!啊对姟?、《書》往往間出”,《詩》、《書》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冒出頭來。由于“間出”的來源不統(tǒng)一,也造成了今古文的分裂。這里“文學(xué)”是著述的總稱,就是《論語》所謂的“文學(xué)子游、子夏”(《先進》)。
自曹參薦蓋公言黃老,而賈生、晁錯明申、商,公孫弘以儒顯,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
由上層建筑而意識形態(tài),是《漢書·藝文志》的根?!稘h書·藝文志》來自劉向的《七略》,《七略》總結(jié)了當時重新整理文獻的運動。而在此之前,這些文獻中的大部分都掌握在太史公手里,他都看到過,摸到過。
太史公仍父子相續(xù)纂其職。
父子相繼,兩代人從事同一工作。
曰:“於戲!余維先人嘗掌斯事,顯于唐虞,至于周,復(fù)典之,故司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欽念哉!欽念哉!”
這段文章一唱三嘆,重復(fù)前面的內(nèi)容,是第三次作總結(jié)?!办稇颉本褪恰皢韬簟薄!皻J念哉!欽念哉!”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吧。
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略推三代,錄秦漢,上記軒轅,下至于茲,著十二本紀。
《史記》的結(jié)構(gòu)提煉出來了??偩V是從黃帝一直到漢武帝,十二本紀相應(yīng)于十二地支,見潘雨廷先生《論〈史記〉的思想結(jié)構(gòu)》(《易學(xué)史叢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既科條之矣,并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
為了把年代搞清楚,創(chuàng)造性地寫了十個表,相應(yīng)于十天干。
禮樂損益,律歷改易,兵權(quán)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書。
這是八書,相應(yīng)于八卦。“禮樂”有《禮書》和《樂書》,禮樂就是三代損益,每一代都有增減的微調(diào)。“律歷”,《律書》和《歷書》,音樂和歷法。律歷就是天人。歷就是天,歷法就是天的運行,越研究越精密。律就是人,音樂節(jié)奏相合于人的內(nèi)在呼吸?!氨鴻?quán)”,兵法屬于《律書》,憑軍樂來判斷勝利還是失敗,“故云‘望敵知吉兇,聞聲效勝負’,百王不易之道也”?!吧酱ā?,《河渠書》,農(nóng)田水利?!肮砩瘛?,《封禪書》。那是國家的儀式,這些都不能動,一動要發(fā)生大變化?!疤烊酥H”,《天官書》。“承敝通變”,《平準書》,就是宏觀調(diào)控,熨平經(jīng)濟的周期性波動。
二十八宿環(huán)北辰,三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輔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
輔佐皇帝的諸侯級別,就是世家?!妒酚洝返奶刈R,在于把一文一武兩個人,也列入世家。一個是《孔子世家》,穩(wěn)定統(tǒng)治的力量。一個是《陳涉世家》,推動改朝換代。陳勝、吳廣是當時的群體性事件,顛覆了秦朝的統(tǒng)治。
扶義俶儻,不令己失時,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傳。
《史記》的特識,在于把一文一武兩個人,也列入世家。一個是《孔子世家》,穩(wěn)定統(tǒng)治的力量。一個是《陳涉世家》,推動改朝換代
不辜負自身的特別才能,做出與常人不同的事業(yè),就能夠進入列傳?!胺隽x俶儻”,“扶義”是仗義,“俶儻”就是風(fēng)流倜儻,豪邁超世。不甘心平平庸庸過一生,根據(jù)當時的特殊情況而建功立業(yè)。每個時代都有人抓住了機會,“立功名于天下”,光照后世。
三十世家相應(yīng)于三十年為一世,它結(jié)合了十二本紀、十表和八書。列傳七十,合世家共百篇,潘先生稱是“百世可知”之象。
“成一家之言”,那就是司馬遷之所以為司馬遷,也就是子,沒有到達經(jīng)的境界
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
總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真是了不起的煌煌巨著。即使到現(xiàn)在,這也是很大的一部書,當時的五十二萬字,真是不得了。
序略,以拾遺補藝,成一家之言。
最后寫一篇《序略》,自己陳述自己,也就是本篇《太史公自序》。莊子《天下篇》也是自己陳述自己,司馬遷《自序》也是自己陳述自己,都是最精彩的篇章。序為序次,略者,要略也,提綱挈領(lǐng)?!痘茨献印窌┯小兑浴罚彩侨珪目偨Y(jié)。
“以拾遺補藝”。在六十九篇列傳之后,司馬遷還有很多話沒有講,“拾遺”就是把散碎的難言之隱收拾起來。拾遺對應(yīng)的應(yīng)該是補缺,但這里用的是“補藝”。補的就是六藝,所以《史記》是子,目的在于續(xù)經(jīng)?!稘h書》寫成“補缺”,我想可能是低手改高手。《漢書》對《史記》的改動,往往改得不大好。一是把司馬遷的革命性拉掉,刪除了“貶天子”。一是把“補藝”改成了“補缺”,于是補六藝、補文學(xué)、補經(jīng)學(xué)的含義沒有了?!把a藝”的境界相當于經(jīng)與子,“補缺”的境界相當于史。
司馬遷《報任安書》總結(jié)了三句話,“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這是司馬遷的大抱負。然而,如果深入考察,“成一家之言”,還可能有點問題?!熬刻烊酥H”是對的,“通古今之變”也是對的,“成一家之言”,那就是司馬遷之所以為司馬遷,也就是子,沒有到達經(jīng)的境界??鬃诱砹嚕瑳]有想過成一家之言,也沒有考慮建立儒家。建立儒家是后來人的事,把儒家封閉起來更是后來人的事??鬃铀魉鶠槭菍Ξ敃r天下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反應(yīng),不是為了成一家之言??鬃訉W(xué)說是對他的時代、他的生命所作的交代,“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論語·述而》),所以到現(xiàn)在還有激發(fā)力。
《史記》是新舊時代交接的最后一本百科全書,可以從這本書上窺先秦。以前的書即使不夠好,總歸有內(nèi)容能說明古學(xué)。以后的書即使好,也已經(jīng)是第二層次的好。比如說到達云貴高原,沒有到達青藏高原,或者到達青藏高原,沒有到達喜馬拉雅山。一定要到達喜馬拉雅山,然后再到達珠穆朗瑪峰,獲得頂尖高手的眼界和自由。
厥協(xié)六經(jīng)異傳,整齊百家雜語。
協(xié)調(diào)六經(jīng)、百家的各種記載,把不同的說法排列出次序,這是司馬遷的大境界。所謂異傳,指《子夏易傳》,毛詩,韓嬰《外傳》,伏生《尚書大傳》之類。
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藏之名山不一定是藏在山里,而是藏在外人看不到的皇家藏書之府。然后寫一兩個副本,在社會上流傳。等待后世的圣人君子,給君子是提供研究資料,給圣人是讓他看出我的用心。
黃帝是第一篇的小序,這里是第七十篇的小序,跳過了一百二十八篇。小序同時就是全書的目次,有了目次就是整理好全書的思想。
太史公曰:余述歷黃帝以來至太初而訖,百三十篇。
這是最后的總結(jié)陳辭,“百三十篇”就是《史記》。這里用的是順筆,重新呼應(yīng)了前面那句逆筆,牢牢鎖住了全篇。前面“卒述陶唐以來,至于麟止,自黃帝始”,用的是逆筆,順了一段然后跳上去。跳上去這個頭,再從頭上拉下來,拉到太初元年,以此結(jié)束全書。以黃帝作為認識歷史文化的坐標,順延到“至太初而訖”(公元前104年)和“至于麟止”(公元前112年),這是《史記》的兩個下限,之后的事情他不寫了。太初元年改歷,“行夏之時”,再次強調(diào)就是我們過的春節(jié),漢民族這一風(fēng)俗相傳至今。
編輯/張定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