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勤華
(寧夏社會科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
在兩千多年的漫長歲月中,歷朝統(tǒng)治者以開拓疆土,溝通各民族、各地區(qū)之間的聯系,加強中原和西域各民族的團結和穩(wěn)定,促進中國和西方各國之間的政治經濟文化交流為目的,開通絲綢之路。為此,歷代中央政權采取積極的政策措施,或派遣使節(jié),或沿途設置驛站,或設防巡哨,或屯田于荒野,在流沙浩浩,狂風飛雪中架設了東西方之間各族人民友好往來的橋梁。隋朝國祚雖短,但在統(tǒng)一中原后,隋煬帝不再封鎖國內市場,且取消各種限制,這對絲綢之路的發(fā)展產生了重大的影響。隋煬帝為什么如此重視絲綢之路?在他執(zhí)政14年中,采取了什么樣的政策措施,取得了怎樣的效果?這些問題至今尚未廓清。
首先,隋朝初期社會經濟的迅速發(fā)展,為絲綢之路開放政策的實施奠定了物質基礎。隋開皇八年(588年),隋文帝楊堅征伐南方的陳國,基本結束了分裂300多年的歷史。隋文帝還采取休養(yǎng)生息政策,促進了農業(yè)的發(fā)展。至隋煬帝統(tǒng)治期間,拓墾田地,曾連續(xù)四年大赦天下,多次普免錢糧,人口不斷高速增長,隋朝控制的疆域擴至590個郡1 255個縣,全國民戶達890萬戶4 603萬人。國庫中積聚了數量龐大的粟帛,其中著名的興洛倉(在今洛陽)、常平倉(在今三門峽市陜縣)、黎陽倉(在今河南浚縣)、廣通倉(在今陜西大荔縣)等,存儲糧食皆在百萬石以上。農業(yè)發(fā)展促進了手工業(yè)、商業(yè)的發(fā)展,社會財富迅速增加,“隋氏之盛,極于此也”[1]808。
其次,擴展疆土,實現統(tǒng)一,為絲綢之路開放政策的實施提供了安全保證。6世紀以來,沿絲綢之路的各國、各地,相繼或先后發(fā)生了一系列變化,并影響著世界歷史的發(fā)展。這一時期,新舊王朝、新舊制度相互交替,東西方民族大遷徙,各種思想文化交流融化,為絲綢之路開通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了作用。當時在中原地區(qū)因突厥興起,政治上仍然南北分裂,而原來統(tǒng)一于北魏的北方也相繼出現了東魏、西魏和北齊、北周的新分裂。隋煬帝繼位后,勵精圖治,通過軍事征服,一方面阻止拖延了契丹的崛起強大,一方面親征吐谷渾,在吐谷渾故地東起青海湖東岸,西至塔里木盆地,北起庫魯克塔格山脈,南至昆侖山脈,設置過正式行政區(qū)并實行郡縣制度管理,使之歸入中國版圖。隋大業(yè)五年(609年),隋煬帝率大軍從京都長安(今陜西西安)出發(fā)到甘肅隴西,西上青海橫穿祁連山,經大斗拔谷(在今甘肅山丹縣南)北上,到達河西走廊的張掖郡。其間在西域設置西海(即青海湖西)、河源(今青海巴顏喀拉山東一帶)、鄯善(在新疆鄯善縣東南)、且末(在新疆且末縣城西南)、伊吾(在新疆哈密)五郡,通過實行郡縣制度的辦法促成了甘肅、青海、新疆等大西北成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開中國封建時代國境抵達西北地區(qū)最遠的先河。隋煬帝還向東南進行了一系列開疆拓土的戰(zhàn)爭,使大隋王朝東南的疆域擴大到印度的安南、占婆(今柬埔寨地區(qū))及臺灣等地。在海南島上分置儋耳、珠崖、臨振三郡。北邊有五原郡(內蒙古河套一帶)。隋煬帝效法古人,把拓展疆土作為實現“超越秦皇漢武,成為千古一帝”的雄心壯志,自在情理之中。這也是隋煬帝成就一番業(yè)績,推行絲綢之路開放政策的動力之一。
第三,從現實情況看,開發(fā)絲綢之路既能使隋朝成為一個開放的國度,又能炫耀中華強盛,達到隋煬帝本人四處尋找奇珍異寶的目的。為炫耀中華盛世,隋煬帝在古絲綢之路舉行了萬國博覽會。隋煬帝繼位后,為了拓通絲綢之路,經營西域商貿“互市”,保證長治久安,決定西巡。隋大業(yè)五年(609年),山丹歷史上發(fā)生了一件重要的事件,舉世聞名,載入史冊。此年六月,隋煬帝御駕親臨張掖,登山丹焉支山,參禪天地,召見西域二十七國使臣,舉行“萬國博覽會”,這是中國封建社會歷史上唯一一次中原王朝帝王西巡至山丹境內的重大活動,史稱“萬國博覽會”。此舉使張掖舉世聞名,成為西域和外國商人同中原商人交易的中轉地之一。
隋煬帝繼位后,通過戰(zhàn)爭,拓展疆土,征服周邊各國,但他并不滿足于這種設置管轄范圍,迫使周邊各國俯首稱臣的被動僵化局面,而是力圖通過對外開放的具體措施,發(fā)揮絲綢之路的綜合效益。
第一,積極主動地擴大對外經濟交往,派專人負責對周邊各國使節(jié)和商賈進行管理,并了解其政治、經濟、風俗等基本情況,實行開放政策,放開或取消各種限制。當時很多西域商人沿絲綢之路進入中國,多在河西地區(qū)進行交易。隋煬帝特派禮部侍郎、地理學家裴矩到張掖招徠各地胡商,總管這項貿易。裴矩一面管理絲路貿易,一面親自向各地商人訪問和調查西域和西方各國的山川、風俗、政治、經濟等情況,撰寫了《西域圖記》一書,涉及四十五國,并附有詳細地圖,對西起今甘肅甘南,青海海南、河南境內黃河以北直到北海(今里海)以南兩萬多里的絲綢之路,作了系統(tǒng)記述和介紹。裴矩在這部書的序言中說:“皇上應天育物,無隔華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風行所及,日入以來,職貢皆通,無遠不至?!彼€說:“諒由富商大賈,周游經涉,故諸國之事,罔不遍知?!保?]1579他的這部書,就是根據這些“富商大賈”所供資料寫成的。
第二,改善貿易環(huán)境,為各國商賈提供更方便的條件和更充分的生活保障。因為裴矩的記述,隋煬帝對西域和絲路貿易有了極大興趣。隋煬帝曾召見裴矩,詢問西域情況。裴矩特別向隋煬帝報告,“胡中(即指西域)多諸珍寶”,使隋煬帝更加重視絲路貿易,并對裴矩予以嘉獎,將他升為黃門侍郎。裴矩到張掖后,根據隋煬帝的指示,更加努力經營絲路貿易,優(yōu)待西方來的商人,并提供各種方便,甚至提供沿途用費,鼓勵西方商人到長安和洛陽。在隋朝政府支持鼓勵下,“自是西域胡商往來相繼,所經郡縣,疲于送迎”[3]5635。其間,隋煬帝派云騎尉李昱出使波斯,回國時,有波斯使者、商人隨其來到中國,享受較高的待遇。
第三,成立貿易市場,采取靈活多樣的商貿交流。隋大業(yè)五年(609年),隋軍征服吐谷渾后,隋煬帝決定出巡張掖。隋煬帝到燕支山(今稱焉支山)時,高昌國王麴伯雅、伊吾吐屯設及西域其他27個地區(qū)的國王、使者、商人前來相謁。隋朝政府將絲路要沖張掖打造成國際貿易市場,在這里但見西域和西方國家的使者、商人絡繹不絕,或洽談國事,或經商,或傳教。
隨著絲綢之路的暢通,中原地區(qū)的國際貿易市場多了起來。關中的岐州(今陜西鳳翔)也是一個大市場,這里“密爾京圻,古稱繁劇,兼以西通河隴,舟車輻湊,內多豪族,外引名商”[4]329,是隴右?guī)讞l絲綢之路進入長安前的總匯之地。特別是東西二京,是當時中原地區(qū)最大的國際商業(yè)都市。西京長安有東西二市。《隋書·地理志》載:“京兆王都所在,俗具五方,人物混淆,華戎雜錯?!保?]817東京洛陽有三市,每市都很大,其中東市豐都周八里,通門十二,市內有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笆兴谋谟兴陌儆嗟辏貥茄娱w,互相臨映,招致商旅,珍奇山積?!保?]39隋大業(yè)六年(610年),隋煬帝曾批準邊疆地區(qū)的貴族、商人可以至洛陽豐都貿易。自此,西域高昌、焉耆、龜茲、疏勒、于闐、康國、安國、米國、吐火羅等商賈使者往通兩京,絡繹不絕。
第四,促進絲綢海路的發(fā)展。隋代以前中西陸路絲綢之路上只有南北兩道。隋煬帝時期,不僅以前的道路更加暢通,而且新增一道,這條道史稱新北道,即出敦煌至伊吾,經蒲類、鐵勒部,渡今楚河、錫爾河達西海。除此,隋煬帝還采取各種措施,促進海上絲綢之路的發(fā)展。隋朝和日本海上交往日益頻繁。隋大業(yè)三年(607年),日本圣德太子派遣下野妹子為首的使節(jié)到達中國,得到隋朝政府的熱情接待。次年,隋以文林郎裴清回訪日本,日本政府在難波(今大阪)新建賓館和以彩船30艘出迎,并在日本京城“設儀仗,鳴鼓角來迎”[7]1827。大業(yè)四年(608年)九月,小野妹子率領大批日本留學生和學問僧再次訪問中國。大業(yè)十年(614年),日本第三次派遣以大上御田鍬為首的使節(jié)來到中國,隨行者仍有許多留學生和學問僧。通過幾次使節(jié)往來,說明當時中日海上交通的繁榮。其次,重視發(fā)展和東南亞各國的關系,其中關系最為密切的有真臘國(今柬埔寨和越南南端一帶)、婆利國(今印度尼西亞的巴厘島,以前稱峇厘島)、盤盤國(約在今馬來半島北部)、丹丹國(約在今馬來半島中部)等。隋煬帝也派員出使東南亞各國,其中常駿、王君政出使南海的赤土國,成為這一時期南海絲綢之路上的重大事件。據《隋書》所載:隋煬帝“即位,募能通絕域者。大業(yè)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請使赤土。賜駿等帛各百匹,時服一襲而遣,赍物五千段,以賜赤土王”。關于赤土國的具體位置,學者意見不一,較多數主張在馬來半島。當常駿等至赤土國界時,“其王遣婆羅門鳩摩羅以舶三十艘來迎……月余,至其都”。當常駿等離開赤土返國時,赤土王特別“遣那邪迦隨駿貢方物”[8]1835,從此赤土與隋朝之間建立起友好關系。
可以這樣說,有隋一代,無論陸路絲綢之路,還是海上絲綢之路,其運行線路、交往范圍和運輸規(guī)模均超越了前代。更不容忽視的是,大運河的開鑿,將陸、海絲綢之路連為一體,使絲路貿易在中國南北遍地發(fā)展,煥發(fā)出新的活力,在擴展中國國際貿易中發(fā)揮了特殊作用。
隋煬帝主政雖短,沿著絲路沿線設立直屬政權,促進了隋朝政府對邊疆的統(tǒng)治。他在西巡張掖過程中設置四郡,促成了甘肅、青海、新疆等大西北成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為后來中國的國勢強盛奠定了基礎。他改革創(chuàng)新發(fā)展商業(yè)貿易,重視對外開放,采取積極措施,促進了隋朝貿易市場的興起和發(fā)展,加強了隋朝與世界的聯系。同時,大批外籍工匠商賈接踵而至,在中原內地從事生產經營活動,為積極汲取外來文化和工藝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隋煬帝的開放政策也表現出了他驕奢淫逸,粉飾太平的虛偽面目。他出巡張掖時,組織武威、張掖兩地侍女盛裝游玩觀賞,衣服車門不華麗者,都由郡縣官員負責籌換,結果觀賞游人和車馬首尾長達數十百里。為了展示內地的富足,他命令洛陽城內事先裝飾店鋪街道,到處設立屋帷幕帳,樹上也披掛上絲綢,在各店鋪中,集中了大量珍玩寶物,綾羅綢緞。同時,商人、居民都著絲綢衣裳,連買菜的攤子也要鋪上龍須草編的細席子。西域和外國商人進入豐都市場以后,到飯館酒店吃喝,一律不收酒飯錢。因為這種免費供給,以致“西京諸縣及西北諸郡,皆轉輸塞外,每歲巨億萬計”[9]5645。這雖然有助于東西方之間的經濟往來,卻也給老百姓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1]《隋書》卷二十九《地理志·上》[M].北京:中華書局,1976.
[2]《隋書》卷六十七《裴矩傳》[M].北京:中華書局.
[3]《資治通鑒》卷一八〇《隋記》四[M].“大業(yè)三年”條.
[4]趙萬里:《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圖版401.
[5]《隋書》卷二十九《地理志·上》[M].北京:中華書局,1976.
[6]杜寶撰:《大業(yè)雜記》.
[7]《隋書》卷八十一《東夷傳·倭國》[M].北京:中華書局,1976.
[8]《隋書》卷八十二《南蠻傳·赤土》[M].北京:中華書局,1976.
[9]《資治通鑒》卷180《隋記》五[M].“大業(yè)五年”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