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龔自珍在清代堪稱文史大家。其詩歌創(chuàng)作充分體現(xiàn)了尊情主張。無論從詩學主張比對,還是從詩歌風格考量,龔自珍的詩歌和袁枚的詩歌具有諸多共通之處。從“宥情”到“尊情”的升華使得詩歌的感情境界“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加之龔自珍和性靈派詩人的交際人脈,足證性靈詩派和龔自珍詩歌創(chuàng)作的淵源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龔自珍;詩歌創(chuàng)作;感情色彩;淵源探究
在清代詩壇上,袁枚與趙翼、蔣士銓并稱“乾隆三大家”,在當時詩壇頗具影響。他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繼明代“公安派”、“竟陵派”而持“性靈說”?!峨S園詩話》及《補遺》《續(xù)詩品》是他詩論的主要著作。與龔自珍一樣,袁枚的詩學主張同樣具有反道學、反傳統(tǒng)的特點,他指出詩并非說教的手段,而要抒寫性靈。他認為:“詩者,人之性情也,近取諸身而足矣。其言動心,其色奪目,其味適口,其音悅耳,便是佳詩?!盵1]他強調(diào)作詩要本乎自己的真性情,要寫出自己的個性,抒發(fā)真實情感;創(chuàng)作時要獨出新意,作品既要新鮮,同時又要自然有趣。袁枚的這些詩歌主張在當時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一時間出現(xiàn)了“隨園弟子半天下,提筆人人講性情”的局面,而作為清代大家的龔自珍亦頗受其影響。筆者擬從以下幾個方面予以考證:
第一,詩學主張見源流。朱杰勤就曾說過:“定庵之詩,擬求之于西洋則浪漫主義文藝,拜倫之儔也。擬求之于中國,則性靈派一流”。[2]這句話就準確點出了龔自珍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與性靈派的淵源,甚至可以歸劃到性靈詩派中。其實,龔自珍的詩歌中情感激蕩,也很得益于性靈派的熏陶。他曾言:“席中亦復無知音,誰是乾隆全盛人?君言請讀乾隆詩,卅年逸事吾能知。江南花月嬌良夜,海內(nèi)文章盛大師?!錾搅_綺高無價,倉山樓閣明如畫?!保ā肚镆孤犛崆锲詮椗觅x詩》),足以看出他對這位同鄉(xiāng)前輩十分敬仰,用“海內(nèi)大師”盛贊袁枚,并用“倉山樓閣明如畫”句來塑造袁枚的文學巨匠形象,并在詩中標注:“■山謂畢尚書沅,倉山謂袁大令枚”??梢娫娙诵哪恐校吷袝驮罅疃际遣煌瑫r期的流派宗師,值得效仿研究。身為同鄉(xiāng)翹楚之才的龔自珍,具有汲取他人素養(yǎng)的博大胸懷。他將性靈派主真性情的觀點予以提煉加工,提出了“尊情”、“主逆”、“真風骨”的詩學主張,并在此基礎(chǔ)上身體力行地堅持了下來。作為近代啟蒙思想家,龔自珍不僅僅針對“性靈派”的詩學精華予以部分性地繼承,而是對于晚明以來包括性靈派思想在內(nèi)所有有益思想的一種認同?!疤峁P先須問性情”和“詩貴其真也,有性情而后真”就是袁枚早期提出的集中觀點,他強調(diào)從事詩歌創(chuàng)作必須先灌注熾烈的感情,情在筆先、以筆馭情,其情要有孩童般的純真(即赤子之心),要有真情亦即純粹的創(chuàng)作之情,將詩文創(chuàng)作與“情”統(tǒng)一起來。而龔自珍提出的“宥情論”也明確主張詩“陶寫性靈”。[3]這和性靈說所提倡的經(jīng)典說法殊無二致。宥情論在強調(diào)人的真情實感是創(chuàng)作基礎(chǔ)的同時,在哲學上反對宋明理學禁欲主義,在文學上反對復古主義、形式主義。此觀點也出現(xiàn)在了龔自珍的《宥情》一文之中。他借助于人與人之間的相互辯論點出人與物態(tài)的區(qū)別來,人主要在于有七情六欲,“能言哀樂”。他把情欲列為人的第一等需要,這是經(jīng)常會“陰氣沉沉而來襲心”的,而“自求病于其心,心有脈,脈有見童年”[4]對詩文創(chuàng)作是最重要的。從這些表達可以看出,龔自珍所說的情即為“童真之情”,在感性和純潔方面具有終極意義。
第二,“宥情”“尊情”再升華。龔自珍在《長短言自序》中有“情之為物……宥之不已,而反尊之”[5]的表達,這表明他已經(jīng)對宥情學說有了創(chuàng)新與升華。在袁枚看來,要達到有“情”的地步,關(guān)鍵是要突出“真”,即通過“真”來達到文學作品“含情”的目的,“以真達情”。而龔自珍也吟道:“少年哀樂過于人,歌哭無端字字真”(《己亥雜詩》)。文學作品之所以能感動人,關(guān)鍵在于“尊情”。他所強調(diào)實際上就是在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時突出個人情感,與“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敝械那椤⒁馐窍嗤ǖ?,即“性情”與“情”應當同義理解,這與袁枚的延展性認識也具有同向性。在其詩歌創(chuàng)作中主要體現(xiàn)為憂時憤世的情感,實際上是集個人樸素情感、創(chuàng)作詩情和社會情感的一種統(tǒng)一。也有學者將袁枚的創(chuàng)作風格歸結(jié)為四點,即:發(fā)自童真的淵源啟發(fā)、“性情”與“情”的同義理解、以“真”達“情”的別樣意境、以情馭詩的客觀評價。[6]仔細品味,從中就可以分別出袁、龔二人詩學主張的異同來。
第三,袁、龔詩風多相近。認真比較龔自珍和袁枚的詩歌,就會發(fā)現(xiàn)其風格有著很大的相似性,往往信手出筆,無拘無束,率性而為,例靈活多變,不事雕琢,深得“詩主性靈”之妙。文學觀與審美取向的高度契合,成就了二人如臂使指的詩句,甚至有化用之嫌。在此試舉幾例,如《逆旅題壁,次周伯恬原韻》“何日冥鴻蹤跡遂,美人經(jīng)卷葬年華”與袁枚《題永竹巖〈雙美讀書圖〉》中“供得年華消得恨,美人顏色古人書”就很相像;《投宋于庭》“萬人叢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與袁枚《少年行》的“與余握手銅龍樓,衣香一過三年留”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己亥雜詩》其一零六“寄語瞿塘灘上賈,收帆好趁順風時”與袁枚《示兒》“騎馬莫輕平地上,收帆好趁順風時”幾為活脫的兩個版本。還有《己亥雜詩》其一二六:“別有狂言謝時望,東山妓即是蒼生”句與袁枚《謝太傅祠》中“一笑翩然載酒行,東山女妓亦蒼生”真可謂一脈同源,淵源匪淺。
第四,龔氏人脈多性靈。龔自珍曾與隨園女弟子歸懋儀多有詩歌唱和,而他與年長自己三十二歲的王曇結(jié)為忘年之誼更為時人所稱道。陳文述在《王仲瞿墓志》中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了王曇的性格特點:“性慷慨,好奇計,每發(fā)一論,出人意表”;“好談經(jīng)濟,尤喜論兵”;“性豪逸,嘗于除夕攜眷屬泛舟,皋亭梅花下度歲”等莫不如是。王曇十分欣賞龔自珍遒勁縱橫的卓絕才氣,龔自珍亦心折于王曇獨特的思想性格,兩人的友情佳話竟貫穿終生。由于王曇不合綱常,習慣于特立獨行,導致自己逐漸與社會隔絕孤立起來,生活境況頗為潦倒,以致身后事都是龔自珍參與料理。由于二人年齒懸殊,王曇閱歷、學識、人格、品德均為龔自珍賞識,半師半友的關(guān)系亦對其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
參考文獻:
[1]袁枚.箋注隨園詩話補遺卷一[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
[2]朱杰勤.龔定庵研究[J].現(xiàn)代史學,1935(4).
[3]龔自珍.龔自珍全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537.
[4]龔自珍.龔自珍全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89.
[5]龔自珍.龔自珍全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232.
[6]高云亮.情到真處方成詩——淺析袁枚詩歌的創(chuàng)作風格[J].甘肅高師學報,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