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航班

Point

從奢侈品公關(guān)、商學院到俱樂部做了一圈，的確見過了多數(shù)同齡人沒見過的紙醉金迷，但有天午夜夢回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一身挑肥揀瘦的品味外一無所獲，但說到底，吃過米其林喝過好香檳對于之后的人生并沒有什么用處。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W小姐照例從酒店雪白的埃及棉床單中醒來，恍然間不知身歸何處。說起來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兩百天是如此，酒店明黃色的燈光與永遠溫濕適宜的空氣叫她更有回家的感覺。

半小時后，她準時出現(xiàn)在酒店餐廳，和這里占據(jù)多數(shù)位置的歐美老年旅行團相比，她仿佛來自另一個星球，清爽、甜美，渾身散發(fā)出與冰涼沁骨的酒店大堂相似的氣息，在這些一輩子都沒有來過神秘東方的老頭老太眼中，她簡直就和酒店外老阿媽售賣的白玉蘭般清涼可人。

看起來W小姐簡直就是一位俗稱的白富美了，此刻應該施施然自拍數(shù)張磨皮發(fā)朋友圈并配以心情文字才對。卻見她手腳麻利地擺好了三人份的早餐，碳水化合物蛋白質(zhì)維生素搭配成完美比例，而后進門的一對母女，打眼一看兩人身上的首飾少說也有數(shù)十萬元。而她對待這兩位的態(tài)度，儼然是小說《長日留痕》里英國男管家的翻版，體貼入微而又不留痕跡地不失尊嚴。

W小姐吃了超過自己基礎(chǔ)代謝熱量的早餐，這對于她來說是少見的，她對于熱量的控制和時間表一樣精準。這是因為幾小時后，她就要陪同這對母女乘越洋航班。她們二位在頭等艙盡可以賓至如歸，吃吃喝喝做做面膜，下飛機生龍活虎又是一條好漢，自己可是要在經(jīng)濟艙局促的位子里坐足十二個小時的。這對母女不是沒錢請她也坐頭等艙，而是她們眼中宣示自己的階層比什么都重要，畢竟十年前這位母親還在酒店前臺打工呢，到了能夠使喚別人的時候，怎能不使勁兒使喚呢。

W小姐說起來人生起點比這位母親還要高出許多，這也讓她在低聲下氣之余對未來生出無限期望。她一直以來的工作都是跟有錢人打交道，但她向來一點兒也不輕浮、窮形惡相或令人討厭。在宴會上，她跟誰都很熟絡，既保持言笑晏晏，又要同那些太過直露的鶯鶯燕燕們劃清界限，這真是她最擅長的了。

從奢侈品公關(guān)、商學院到俱樂部做了一圈，的確見過了多數(shù)同齡人沒見過的紙醉金迷，但有天午夜夢回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一身挑肥揀瘦的品味外一無所獲，但說到底，吃過米其林喝過好香檳對于之后的人生并沒有什么用處。

W小姐也想另辟蹊徑，批量服務做久了，做做個性化服務也不錯。當然這中間的心路歷程有夠艱難，伺候別人對她來說也仿佛是種羞辱。更不用提許多嬌嗔又精明的有錢女人，三兩句話便劃出一個水潑不進的圈子，仿佛她是在圈外伺機奪食的妖獸。

但她畢竟見過大世面，和各路大佬們都談笑風生過甚至互訴衷腸過，她懂得分寸、進退與轉(zhuǎn)圜。因此她獲得了這對母女的青睞，除了嚴格地將她的活動范圍劃定在男主人的圈子之外，W小姐幾乎參與了她們所有的休閑活動——說起來其實也就是購物、美容這幾樣。她陪著她們?nèi)グ屠鑲惗刭徫铮莩奁饭九囵B(yǎng)出的挑剔品味使她們將她視為打倒這個圈子中其他女人的利器——畢竟我家導購在圣馬丁進修過！W小姐將此視為自己的榮譽，更視為某種激勵，畢竟自己有一天也是要這么去使喚別人的。

漫長的夏季航班上，當機艙燈光轉(zhuǎn)暗，她們沉沉睡去，W小姐對著電腦研究波士頓最好的十所高中，錢是不必發(fā)愁的，要考慮的是如何從高中起就為女兒設(shè)計一條成為白富美、嫁得金龜婿的道路。W小姐如此認真，仿佛是在規(guī)劃自己不曾有過的第二人生。云端靜謐輕盈，仿佛時間都已停止，無窮的夢想正引領(lǐng)人們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