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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爹“忍”媽

      2015-01-19 09:58:28馬德
      家庭百事通 2014年12期
      關(guān)鍵詞:莜麥場院堂屋

      馬德

      我大約十一歲的時(shí)候,看見了一件令我十分吃驚的事。有一次,在地壟上,父親扛著鐵锨拉著母親的手在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想,只有搞對象才能拉手呢。父母是一家人,怎么能“搞對象”呢?

      有一天,我家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母親突然買了輛自行車,二手的,是從一個走街串巷收羊羔皮兔皮的小販?zhǔn)掷镔I的。那年月,買輛自行車特別不容易,除了有錢,還得走后門。我家窮得只有手電筒,不知母親哪里來的膽量。父親看到自行車后,非但沒高興,還數(shù)落了母親一頓,說,貴巴巴的,買這個干什么!是啊,家里辛辛苦苦攢下的一百多元全花在了這上面。我有點(diǎn)幸災(zāi)樂禍。父親出去之后,我朝著母親惡狠狠地來了一句:活該你!因?yàn)?,母親從來舍不得給我買塊糖吃。她半天沒說話,過了很長時(shí)間,像是回答我,又像是自言自語:你爹喜歡自行車,就給他買了吧。

      我從沒見過父親像電影橋段中那樣,帶著母親出去兜兜風(fēng)。一來那輛自行車大梁是水管焊制的,死沉死沉,一個人騎就累個半死;二來父親舍不得。他每天把自行車擦得锃明瓦亮的,放在堂屋的角落,供了很多年。

      關(guān)于這輛自行車,父親跟母親最多的對話是:你學(xué)不學(xué),我給你扶著。母親說,我笨,學(xué)不會。過一段時(shí)間,父親再問,母親又搖頭。我覺得父親怎么那么麻煩,總是問總是問的。但母親沒嫌麻煩。我便覺得,母親的忍勁真大。

      若干年后,當(dāng)我見有人制造愛情的浪漫,在某一個時(shí)刻,突然給心愛的人買下一枚昂貴的鉆戒,便明白了母親為什么執(zhí)意要給父親買那輛自行車。

      那些年的秋天,莊稼收割完,都堆集在場院上,滿滿的,一派豐收的氣象。母親坐在莊稼垛旁切谷穗,父親趕著牲口在場院中心碾場。碾著碾著,父親突然停下來喊:快點(diǎn),快點(diǎn)。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你說母親多神奇,她竟然知道怎么回事。她放下手中的活走到父親跟前,一把把父親脖領(lǐng)子的衣服拽開,開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在衣服上找著什么。父親瞇著眼睛,極享受,好像要睡著了。

      我問:“媽,爹的衣服上有啥了?”

      “莜麥芒子?!蹦赣H頭也不抬,繼續(xù)給父親找。

      “能咋了?”我繼續(xù)問。

      “嗯,難受,癢癢?!备赣H不耐煩地嚷嚷。

      以后,父親一喊“快點(diǎn),快點(diǎn)”,母親就趕緊跑過去為父親找莜麥芒子。有時(shí)候,我都覺得父親是裝的,但母親還是過去為他找。父親瞇著眼睛享受的樣子,一副地主老財(cái)作威作福的派頭。

      母親總是那么容易被騙。于是,我說:“媽,別理他,爹是裝的?!蹦赣H不解釋,專心致志地切她的谷穗;父親呢,專心致志地碾著場——他倆根本不理我這個茬。有時(shí)候,母親給父親找完麥芒子之后,兩人干脆什么也不干,坐在一片莊稼秸上嘮嗑。有一天,他倆竟然從下午一直說到了黃昏。夕陽,把兩人的剪影放得好大好長。

      我這個小屁孩,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玩耍。父親和母親在一起說話的畫面真的好美。成年后,當(dāng)我看到有人庸俗地秀浪漫的時(shí)候,會禁不住冷笑。我寧愿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溫習(xí)那久遠(yuǎn)的質(zhì)樸和溫馨,并覺得這才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浪漫。

      又有一年,村里來了照相的。照完了全家福,父親要跟母親合照。照相人要他倆靠得近一些,父母扭捏了半天,中間還是隔著距離。回到家之后,我見他倆在堂屋的板凳上練習(xí)剛才的動作,顯然近多了。我笑。母親說:“那么多人看著,咋好意思挨得那么近?!备赣H說:“你媽就是個老封建?!闭f完,他故意重重地往母親的身上一靠。

      父親那么一靠的時(shí)候,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這個世界幸福得讓人眩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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