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輝
(鄭州市藝術創(chuàng)作研究院,鄭州450053)
如何構建中國氣派的文藝批評
馮 輝
(鄭州市藝術創(chuàng)作研究院,鄭州450053)
當下學院化文藝批評和社會化文藝批評中存在著功利化、模式化和商業(yè)化的不良現(xiàn)象,對文藝生態(tài)造成了傷害;造成這種不良現(xiàn)象的主要原因在于對博大精深的中國文藝理論遺產(chǎn)和批評傳統(tǒng)的忽視,我們應重視并發(fā)揚從先秦到1980年代之間的文化批評精神,以構建新時代具有中國氣派的文藝批評。
當代批評;批評傳統(tǒng);中國氣派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4年10月15日召開的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文藝創(chuàng)作要“更多傳播當代中國價值觀念、體現(xiàn)中華文化精神、反映中國人審美追求”,并要求文藝評論工作者“運用歷史的、人民的、藝術的、美學的觀點評判和鑒賞作品”。之前,習近平總書記對文藝創(chuàng)作和文藝批評工作多次提出了體現(xiàn)中國氣派、中國精神的要求。2014年9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暨國際儒學聯(lián)合會第五屆會員大會開幕式的講話中,談到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時指出:“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豐富哲學思想、人文精神、教化思想、道德理念等,可以為人們認識和改造世界提供有益啟迪,可以為治國理政提供有益啟示,也可以為道德建設提供有益啟發(fā)。對傳統(tǒng)文化中適合于調理社會關系和鼓勵人們向上向善的內容,我們要結合時代條件加以繼承和發(fā)揚,賦予其新的涵義?!笨倳浽谶@篇講話中全面而深刻地論述了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整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及其對人類社會發(fā)展進步所具有的廣泛意義,為我們進一步學習、研究、繼承和弘揚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指明了路徑。對于在新形勢下如何認識中國文藝批評的現(xiàn)狀和問題,理清文藝批評的職責、使命,充分發(fā)揮文藝批評在促進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進程中的作用,給出了明確的指導。中國古代、近現(xiàn)代經(jīng)典文論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遺產(chǎn)中的一部分,學習好、繼承好中國文論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是搞好中國當代文藝批評工作的重要前提,“善于繼承才能善于創(chuàng)新”“我們要善于把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發(fā)展現(xiàn)實文化有機統(tǒng)一起來,緊密結合起來,在繼承中發(fā)展,在發(fā)展中創(chuàng)新”。弘揚中國文論優(yōu)秀傳統(tǒng)與發(fā)展當代文藝批評相統(tǒng)一、相結合,努力培育并壯大中國氣派的文藝批評,是文藝批評工作者的重要立足點。
近20年來,多媒體、互聯(lián)網(wǎng)快速進入文藝傳播,日新月異地改變著傳統(tǒng)的文藝接受方式甚至改變著文藝固有的文本樣式。具有一代要比一代新思想的文藝從業(yè)者顛覆著傳統(tǒng)藝術樣式,新的藝術樣式又造就著新的文藝受眾,不斷裂變著的文藝受眾促使文化市場變化萬千。在日益多變、日益豐富、前景日益難測的文藝生態(tài)環(huán)境中,主流文藝批評工作者奮起直追,盡管跌跌撞撞、迷茫惶恐、舉步維艱,仍然把握住了社會主流傾向,仍然堅守著人類真善美的主流價值觀,仍然能夠為新形勢下文藝的健康發(fā)展起到導引作用、維護作用。文藝批評家們在新世紀的文藝生態(tài)中仍然頑強地成長著、強壯著。
但是,無論是從縱向角度看——1980年代文藝批評與文藝創(chuàng)作的平衡勃興狀態(tài),還是從橫向角度觀察——歐美現(xiàn)當代文化生態(tài),都可以發(fā)現(xiàn)中國文藝批評已顯露出萎縮、困頓之象。就整體社會效應和文化發(fā)展要求來說,當代批評的局面是不能令人滿意的。
我們可以從學院化批評和社會化批評兩個向度來考察它們各自領域的問題。
姑且把高等院校和文化研究機構人員的批評看做學院化批評。這些批評都以論文形式被刊載在學報、學刊上。在這些學院化的論文中,有相當數(shù)量的屬于史籍考證、史料發(fā)現(xiàn)或搜集整理類的文章,也有相當數(shù)量的屬于對各個時代文化思潮、美學觀點、藝術思潮、文藝主張或流派興衰進行重新審視、重新辨析、重新評價的文章。應當說這些研究或批評對于中國文藝理論的學科建設和中國文藝批評的發(fā)展壯大都是不可或缺的。但毋庸諱言,在汗牛充棟的學院式論文中,尤其在那些以現(xiàn)當代文藝為研究、批評對象的論文中,大量地存在著同當代社會、當代文化幾無關聯(lián),甚至同社會思想史、文藝發(fā)展史幾無關系的、隨意性的、自說自話式的所謂“研究”“評論”。這類批評的旨歸在于追求它們內部的自我互相認同的淺層次的“與國際接軌”“純粹學術”或“論文規(guī)范”。在客觀上這與所謂刊物、論文分級和“便于量化”有關,但在主觀上也與學院封閉化、模式化教育使后學者養(yǎng)成崇洋情結和急功近利的心態(tài)有關。這種學院化的批評認為批評對象的選擇、批評導向、批評題旨、批評方式和批評文體可以與當代社會、當下現(xiàn)實問題、當下文化心態(tài)、社會心理和人們的欣賞心理無關。讀者對理論式批評(闡釋、導讀)的期待很難從這些學院化的“理論”文章或“批評”文章中得到哪怕是起碼的滿足或淺層次的助益。這種期待人們常常只能從作家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談”“創(chuàng)作隨筆”“創(chuàng)作札記”甚至生活隨想中獲得滿足。就理論式批評的價值而言,作家藝術家“創(chuàng)作談”“創(chuàng)作隨筆”“創(chuàng)作札記”一類文字常常更有營養(yǎng)、更有發(fā)現(xiàn)、更貼近真正的問題。當然,學報、學刊文章的作者們并不以文章是否有讀者、讀者多或少為意,也不在乎批評對象是否讀到或給予何種評價。事實上,學報的出版發(fā)行只在學院圈子內完成“面世”,并不進入社會,也就無怪乎這類批評者認為自己的寫作與作家藝術家及其作品產(chǎn)生的歷史條件、社會環(huán)境無關,與作家藝術家的生存背景和創(chuàng)作心理無關。這種學院式批評很少能進入社會,所以社會上的人也很少見到這類刊物。至于論文寫作風氣,學院批評文體的“去中國化”風尚、掉書袋化、洋八股化、“術語搬家”與“以其昭昭,使人昏昏”的“空手道”習氣,就更是帶有普遍性。
報紙、文藝雜志和互聯(lián)網(wǎng)的主流是健康的、有益的,是考察、評價整體文藝批評作用的主要載體。這些載體主要是面向社會的,創(chuàng)作者、讀者、觀眾和網(wǎng)友們主要從這些媒介看到文藝批評。這些文藝批評社會化程度高,受社會上各種風氣影響也較大,故稱之為社會化批評。批評家仲呈祥曾多次指出過社會批評中的一些不正之風的缺陷:從一些批評行為(號稱“評論”,實為唱贊)的動因上看,大體有“紅包評論”“人情評論”“職稱評論”三種,當然也有十分低劣的“冒牌評論”等;從批評文章的質地而言,有三種較為明顯,一,“失語”,主要是對文藝領域的歪風邪氣不展開批評,有“發(fā)言”也是“王顧左右而言他”;二,“媚俗”,“德之不修,學之不講,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己且為人輕侮,更何足威人”(蔡元培語);三,“變味”,認同錯誤傾向或同情荒唐“創(chuàng)作”[1]。導致上述現(xiàn)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從根本上分析,在于這種批評者道義精神、理性精神在不良社會風氣的影響下逐漸被稀釋,其人格建構和學術倫理也被逐漸放棄??陀^外部環(huán)境和批評家據(jù)以安身立命的社會風氣、文化氛圍、學術評價機制與標準等方面都有其負面作用,然而,任何不同歷史階段社會風尚的差別都是相對的,關鍵在于批評家自身道德信念的選擇與堅持。
作為中國的文藝批評工作者,除了重視自己的道德信念和人格建構外,還必須重視對博大精深的中國美學和文藝批評傳統(tǒng)的學習、繼承,并合理運用于當代中國文藝的發(fā)展實踐而使其發(fā)揚光大。有人說古典文論只是古代的產(chǎn)物,對今天毫無價值,這是無知之談。有人認為古代文論無法跟現(xiàn)代中國文藝現(xiàn)象相對應,更無法跟西方人文理論交際與對話,這是輕率之論。實質是,由于很多歷史的、政治的、經(jīng)濟的原因(這些原因也得研究),我們對古代文論丟掉太多了、太久了。因而,當批評者離開一些既定的、現(xiàn)成的教條,離開急功近利的策略性意向,竟呈失語或缺席狀態(tài)了。就源遠流長的中國歷代優(yōu)秀文論和批評傳統(tǒng)而言,就個人的學習心得而言,筆者認為至少有這樣幾點值得格外珍視并汲取。
1.孔子美善統(tǒng)一的藝術觀
這一觀點最集中地體現(xiàn)在關于樂舞《韶》的評論中,“《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孔子關于文藝社會作用的概括:“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笨鬃釉趦汕Ф嗄昵皩Α霸姟钡纳鐣饔玫睦斫馍羁潭妫瑢φ麄€中國文論傳統(tǒng)產(chǎn)生極大影響??鬃雨P于內容與形式的關系的理解與表述,到今天仍值得我們反復研究與領會:“文,猶質也;質,猶文也?!保ā墩撜Z·顏淵》)“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論語·雍也》)
2.老莊關于藝術的辯證法
這一點非常值得中國當代批評家汲取。其“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德經(jīng)》),“有無相生,難易相成”“返璞歸真”以及“致虛極,守靜篤”的思想對后世文學家陸機、劉勰、司空圖、蘇東坡都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莊子輕“言”“書”而“意之所隨者,不可言傳”說,將聲音分為“人籟”“地籟”“天籟”三種概念,“得魚而忘筌”“得兔而忘蹄”“得意而忘言”說千百年來已成為中國人智慧的源泉和哲學觀念,其影響當然不限于用以闡明藝文之事。
3.司馬遷為文學家立傳的做法
為文學家立傳,是司馬遷《史記》的一個創(chuàng)舉,司馬遷從研究作家個體人生入手,運用“知人論世”的批評方法,從對屈原的生平考察中指出《離騷》為“諷諫”和“爭義”之作,“發(fā)憤以抒情”之作,“憂愁幽思”之作??上?,我們今天的一些文學研究與文藝批評已經(jīng)背離了這一帶有根本意義的方法,視批評對象為他者,或者主觀先驗地給予“戴帽”式命名,或者借對象而自說自話,甚至借外來概念對對象牽強附會。在此種批評中,人們看不到真實歷史中的作家藝術家,看不到文藝作品之所以產(chǎn)生的主客觀條件,看不到文藝作品的真正內蘊、主題及其與社會歷史的關系,看不到文藝作品獨特而新穎的思想觸角、意境、藝術創(chuàng)造上的新意和文體貢獻。
4.魏晉時期的文藝思潮
隨著儒家思想統(tǒng)治的衰微,隨著佛教的廣泛傳入,魏晉時期的文學藝術擺脫了經(jīng)學的束縛,文藝思潮中產(chǎn)生了諸多新概念、新觀點。魏晉文藝家們對創(chuàng)作的觀察與認識有了諸多新穎的角度,比如風韻、氣骨、形神等,長期成為中國文論史中的重要概念,直到今天,人們還在加以研究、實踐與揣摩。[2]
5.魯迅關于民族化的文藝思想遺產(chǎn)
眾所周知,作為新文學的主將之一,無論是社會歷史觀還是文學藝術主張,魯迅都是著名的“拿來主義”大旗的旗手,甚至不無矯枉過正的心態(tài)。但魯迅在文藝創(chuàng)作上例來重視民族傳統(tǒng)、民族特點,尤其他在著力倡導新木刻運動中的一系列言論值得當代藝術家們記取。魯迅高度評價陶元慶的藝術特色:“在那暗埋藏的作品中,卻滿顯出作者個人的主觀和情緒,尤可以看見他對筆觸,色彩和趣味,是怎樣的盡力與經(jīng)心,而且,作者是夙擅中國畫的,于是固有的東方情調,又自然而然地從作品中滲出,融成特別的豐神了……”“他以新的形象,尤其是新的色彩寫出他自己的世界,而其中仍有中國向來的魂靈——要字面免得流于玄虛,則就是:民族性?!薄拔乙詾槊髂究檀笥邪l(fā)揚,但大抵趨于超世間的,否則即有纖巧之憾。惟漢人石刻,氣魄深沉雄大,唐人線畫,流動如生,倘取入木刻,或可另辟一境界也。”[3]
6.宗白華對于民族藝術的精研及其深刻的理解
在20世紀30年代,宗白華以極大的熱情來分析唐代詩歌中表現(xiàn)出來的民族精神,將杜甫《出塞曲》和楊炯、沈佺期、王維、陳子昂、王涯等“出塞”題材的詩歌譽為民族詩歌的結晶。[4]宗白華對中國美學的探索獨樹一幟,是當代中國美學最重要的經(jīng)典作家之一。他首先主張“把哲學、文學著作和工藝、美術品聯(lián)系起來研究”,因而他也應該是最早提出綜合研究方法的美學家之一;從先秦到魏晉六朝,他歸納出中國美學所崇尚、彰揚的“錯彩鏤金的美和芙蓉出水的美”“虛實之美”,《易經(jīng)》美學思想、線條之美、氣韻之美、風骨之美;就中國藝術精神總體觀的把握而言,宗白華精準地從“意境”這一美學概念切入,綱舉目張,系統(tǒng)地闡述中國藝術精神和民族風格。如其所言:“中國藝術方面——這中國文學史上最中心最有世界貢獻的一方面——研尋其意境的特構,以窺探中國心靈的幽情壯采,也是民族文化的自省之作?!保?]
7.“新文學運動十年”的文藝批評
詳見趙家璧主編的《中國新文學大系》之《建設理論集》(胡適編)、《文學論爭集》(鄭振鐸編),別的均不提,但看這部大系所收文章之簡短精悍就足以使今天的批評家汗顏!
8.1980年代的文藝批評
這一階段的文藝創(chuàng)作和文藝批評近年愈來愈引發(fā)熱議,這里就不必具體條陳。
所謂“中國氣派的文藝批評”,應當是一種什么樣的批評呢?這恐怕很難也不應該給以先驗的規(guī)范和設定。大而言之,它必然、也必須是一種充滿無限可能的、以多種言說方式的、千姿百態(tài)、絢麗多彩的批評生態(tài);它必然、也必須是以實踐為第一要義的、能夠并善于進行自我調適、自我矯正,在不停的實踐中不斷獲得源頭活水因而具有較大生機的文化活動。作為一種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和文化環(huán)境中的當下文藝批評,筆者認為應堅持以下幾點:
它必然是要在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觀指導下,立足于中國歷史、中國文化、中國現(xiàn)實、中國道路,將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同中國國情相結合,弘揚傳統(tǒng)文化中的美學遺產(chǎn)、文藝遺產(chǎn),并積極汲取世界各民族優(yōu)秀的美學—文藝營養(yǎng)為我所用的文藝思想和文藝批評。自上世紀初傳入中國,歷經(jīng)百余年的人民革命直至中華民族的獨立自主,馬克思主義成為中國革命、中國建設、中國改革發(fā)展的指導意識形態(tài),在中國主流社會已經(jīng)普及。但值得研究的是,進入改革開放歷史階段后,在社會形態(tài)社會心理發(fā)生極速變化的情況下,一些文化人忽視了自己的文化精神方向問題。馬克思主義理論在一些人看來已不具多少意義,認為它同當下的社會文化生活已沒有什么聯(lián)系;一些人則仍然把馬克思主義理論當作教條,其內心并不在意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科學思想的活的靈魂,這其實是一種有害的“放逐”。這兩種表現(xiàn)的共同實質是否認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的科學性和實踐意義。在當代中國,如果放棄馬克思主義對認識國情、認識改革和發(fā)展的指導(當然也包括文藝批評),必將陷入較大的思想混亂、社會混亂和文化災難。如果說這是潛在的一種“文化失態(tài)”,那么還有一種較為明顯的“文化病態(tài)”則是對民族優(yōu)秀文化的漠視和丟棄。對本民族文化的疏離意味著自我的迷失。如果說一個人不再有民族精神烙印、不再有家的認同,那他只是一個“漂泊者”,如果一個中國的文藝批評家不具有民族的歷史感、滄桑感,民族的哲學、姿態(tài)、眼光、方法和語言,那么他能夠作出什么樣的“批評”?當然,現(xiàn)在還有一種抱殘守缺式地對待中國文論的現(xiàn)象,即“以古證今”“以我證我”,自我循環(huán)論證。解決這一問題的根本在于批評家首先確認自己的文化身份和文化使命。是文化人就不應象“漂泊者”般隨波逐流,是批評家就要牢記使命,扎根中國現(xiàn)實、著眼中國人的復興之夢,與人民群眾同呼吸、共命運,發(fā)出時代的聲音、中國的聲音。
它應當是一種“以中為體”“中西綜合”型的文藝批評。這就意味著從文化血脈上、文化特質上、文化觀念上是中華民族的,意味著這樣的批評家經(jīng)過古代歷史和古代文論、近現(xiàn)代歷史和近現(xiàn)代文論的深入學習,熟悉中國傳統(tǒng)美學觀、藝術觀,既對中西文藝觀的差異有清晰認知,又對中西文藝觀相通或相近方面能加以合理雜揉和運用,能結合中國文藝家具體藝術實踐作出科學闡釋或彰揚。在這方面,正如魯迅之著述中國小說史,鄭振鐸之著述中國俗文學史,宗白華之評論中國詩、書、畫,錢鐘書之《宋詩選注》《談藝錄》,王朝聞之《鳳姐論》,蔣和森之《紅樓夢》人物論,王元化之《文心雕龍創(chuàng)作論》,錢谷融之《雷雨》人物論,陳涌、劉再復的魯迅論等,都堪稱中國現(xiàn)當代文藝評論的經(jīng)典之作。就這里提到的諸位,就西學而言,每一個都學富五車,然而沒有一個給人以食洋不化之感,他們又個個精熟中國古典,在國學之某方面能夠立于巔峰。他們都是中國的美學家、文藝批評家,具有中國人的人格、情感和語言。唯其“以中為體”才有中國氣派,唯其“中西綜合”才有中國氣派。同時,中國氣派的文藝評論必須敏感于具有中國氣派的文藝作品,敏感于具有自覺民族文化自信的作家藝術家們殫精竭慮、孜孜以求、精益求精的文藝創(chuàng)作實踐。
它必須是充滿著自覺的建設精神的批評。任何一種批評,除了具有睹物(作品)生情、有感而發(fā)、“為情造文”的規(guī)律外,作為一種文化介入行為都有其目的性。當代中國的文藝批評應該有自己的崇高使命,即以文藝批評的方式為文藝的發(fā)展和繁榮做出最大的努力和貢獻,簡而言之,要充滿著自覺的建設精神。我非常認同仲呈祥的“寶塔之喻”,他在《對當下電視文藝批評的四點反思》一文中說:“科學的文藝批評的任務,就是要引導社會構建一座民族文藝的寶塔”“塔座,盛世包容,只要不逾越中華民族倡導的價值和倫理道德底線,只要能滿足人民群眾多層次多樣化的精神需求,那么愈豐富則愈繁榮,都有一席位置;而塔尖,則應順著塔身拾級而上,由科學的文藝批評把經(jīng)受住了歷史和人民檢驗的精選出的有思想的藝術與有藝術的思想完美和諧統(tǒng)一的優(yōu)秀產(chǎn)品推上去,以引領全民族的精神航程?!保?]仲呈祥的“寶塔之喻”簡明而形象地概括了當代文藝批評的重要使命,構建偉大的中國文藝“寶塔”就是一種可貴的建設精神,而這種建設精神的具體內涵,則要求批評家充分地發(fā)揚當代精神和改革精神。當代中國的主旋律是為實現(xiàn)“中國夢“而團結奮斗,建國以來,我們從來沒有像今天如此高調地奏響這一強音,因為我們從來沒有如此之近地看到實現(xiàn)的明天。偉大的時代造就偉大的事業(yè),而偉大的事業(yè)必然造就偉大的創(chuàng)造者,這其中包括偉大的文藝家、偉大的文學藝術作品,也包括偉大的文藝批評。同時“中國夢”的早日實現(xiàn)、圓滿實現(xiàn),需要義無反顧、知難而進的全面改革才能實現(xiàn)。而所有的改革領域中,陳舊的思想觀念,種種僵化、固化的“國民性”,還有文化生態(tài)中的種種病態(tài)都是較難代謝的。而即使“革”了“故”,我們“鼎”出什么“新”來?現(xiàn)在和未來,我們要構建出一個什么樣的民族文藝“寶塔”?這些都需要文藝批評工作者抱著建設精神去思考、去實踐。應當說,在這方面我們并非沒有經(jīng)驗可供參照。從百年中國近現(xiàn)代文藝史來看,每一個“文藝復興”過程中都既造就杰出的文藝家同時也造就杰出的文藝批評家。比如新文化運動中的主將們和眾多的文學家;比如建國后二十余年,形成了民族文化藝術的第一個繁榮期,各藝術門類繁星滿天,其中就有一大批杰出的文藝批評家。1980年代伴隨撥亂反正、思想解放和改革開放而興起的“文藝復興”期,文藝批評和文藝創(chuàng)作幾乎同時狂飆突進,二者相互推波助瀾,相互引領,既有碰撞,又有合力,可以說成就了一個黃金時代,其影響一直延續(xù)至今,其中有太多的經(jīng)驗值得記取。現(xiàn)在想來,當代精神和改革精神是貫穿1980年代文藝黃金期的兩面旗幟。這也是當今文藝批評領域需要張揚的旗幟。
它應該是富于民族性靈、民族氣質和民族語言特色的,充滿著激情而又趣味盎然的批評。這個意思看起來似乎是個批評文體問題,又實在是人格修養(yǎng)和學風問題,當然更是文字表達功力與風格問題。讀者讀批評文字,除了見識其分析透徹、言論高達、見識精湛以外,又能獲取到閱讀美文之快感,享受生活之趣味,那可算進入批評文體最高境界了。在當代這樣的批評家似不多見,不過也不乏其人其文,如王朝聞的多本評論集、王蒙的《紅樓啟示錄》、汪曾祺的評論文字等,都是富于中國氣派的批評文字。
[1]仲呈祥.仲呈祥演講錄[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
[2]敏澤.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3]魯迅.魯迅論文藝[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79.
[4]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責任編輯 許峻)
On How to Build Literary Criticism with Chinese Style
FENG Hui
(Zhengzhou Academy of Arts,Zhengzhou 450053,China)
Presently,there exists a bad phenomenon of the utilitarianism,modeling and commercialization in the academic and socialized literary criticism,which has damaged literary ecology.Its main reason lies in our neglect of the broad and profound traditional heritage of literary theory and criticism.So,we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and carry forward the spirit of criticism from the pre-Qin thinkers to contemporary 1980’s culture to build a literary criticism with Chinese style in the new era.
contemporary criticism;the tradition of criticism;Chinese style
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5.02.010
I206
A
1008-3715(2015)02-0053-05
2014-12-10
馮輝(1959—),男,河南新密人,鄭州市藝術創(chuàng)作研究院副研究員,河南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理事,鄭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