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曉 華
?
戰(zhàn)國三晉兵器銘辭格式特點研究*
秦 曉 華
戰(zhàn)國時期三晉兵器銘辭格式有其共性,即“令+工帀+冶”的銘文格式為三晉共有。趙、魏兩國雖然都有兩級監(jiān)造的款式,但趙國未署冶名,而魏國的督造者未出現(xiàn)。三晉“庫”的設置各不相同,“庫”為韓國所特有,趙國以相邦督造的兵器僅見左、右?guī)?,而且?guī)烀耙话阋谝浴鞍睢弊帧?/p>
三晉; 兵器; 銘文
銘辭格式是從出土兵器銘文中歸納出來的固定套語,也是當時兵器制造者在刻寫兵器銘文時所形成的較為規(guī)范的程序。比較固定的銘文格式主要出現(xiàn)在戰(zhàn)國時期,其形成當與兵器的批量制造有關。戰(zhàn)國時期是“連年進行兼并戰(zhàn)爭的時代”①*楊寬:《戰(zhàn)國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頁。,兵器的需求遠遠超過了以往各個時期。為了保證兵器的質(zhì)量,往往是“物勒工名,以考其誠”,銘文刻寫得多了,必然會形成一套簡潔實用的固定格式,為后人所遵循,并逐漸固定下來。通過歸納、分析晉系兵器的銘文格式,可以從中窺探東周時期三晉相關制度的變革,同時也可為三晉兵器的分域提供參考。
關于三晉內(nèi)部兵器銘辭格式的共性與差異,黃盛璋、蘇輝兩位先生均有論述,筆者在兩位先生論述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入分析三晉兵器銘文之間的共性與差異,希望對三晉兵器內(nèi)部的再分域、了解三晉相關制度有所裨益。
通過對目前所見戰(zhàn)國三晉兵器銘文的梳理,可將韓、趙、魏三個國家的兵器銘辭格式歸納如下:
表1 韓、趙、魏兵器銘辭格式
(一)共性
韓、趙、魏三國同出于春秋晉國,地域上互相比鄰,在文化與制度上必然有其共同之處,而且在各自的發(fā)展過程中又相互學習,相互影響,反映在兵器銘辭格式上,就是存在較多的共性。黃盛璋先生指出,三晉兵器銘文有其共同的特點:
1.由造器之地的掌政者為監(jiān)造。地方的最高掌政者就是令,國都則有令有相邦(守相),或邦司寇。
2.鑄造兵器之處多記明為某庫。
3.主持鑄造兵器的有工師、冶尹,直接鑄造兵器的工人叫冶。
……
就文字而論,有如下的特點:
1.工師兩字合書(少數(shù)也有分寫)。
3.有時后贅以“執(zhí)齊”。*黃盛璋:《試論三晉兵器的國別和年代及其相關問題》,《歷史地理與考古論叢》,濟南:齊魯書社,1982年,第143—144頁。原載《考古學報》1974年第1期。
黃盛璋先生總結(jié)出來的以上特點,有些還可以作進一步的修正。如蘇輝先生指出綴以“執(zhí)齊”為趙兵之特色,而非三晉之共性。
其實,除了以上幾點之外,對于晉系兵器銘文的共性,還可以作以下補充:
1.紀年兵器當中,“令+工師+冶”為三晉兵器所共有的銘文格式。例如:
(3) 魏:廿九年高都命陳愈,工帀平,冶勝。(廿九年高都令戈,《集成》17.11302)
這類銘文的具體國別只能憑借地名、文字等要素來區(qū)分。
2.三晉皆有以“嗇夫”為督造者的兵器。如:
(4) 韓:十八年冢子韓矰,邦庫嗇夫扶湯,冶舒造戈。(十八年冢子戈,《集成》17.11376)
嗇夫不但見于兵器銘文,而且還見于同時期的三晉、中山等地的彝器銘文,例如:
先秦時期的官職“嗇夫”有多種含義。一是掌管幣禮的官員,偽古文《尚書·胤征》*李民、王?。骸渡袝g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瞽奏鼓,嗇夫馳?!笨讉鳎骸皢莘颍鲙胖??!倍撬究盏膶俟伲秲x禮·覲禮》*楊天宇:《儀禮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嗇夫承命,告于天子?!编嵭ⅲ骸皢莘颍w司空之屬也?!比菣z束群吏百姓的官員,《管子·君臣上》*黎翔鳳:《管子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545頁。:“吏嗇夫任事,人嗇夫任教?!币伦ⅲ骸袄魡莘蛑^檢束群吏之官,若督郵之比也。人嗇夫亦謂檢束百姓之官?!睆娜龝x出土文字數(shù)據(jù)看,嗇夫與兵器、彝器的制造有關,因此戰(zhàn)國時期三晉兵器、彝器銘文所見的嗇夫應為司空的屬官。
(二)差異
韓、趙、魏三國畢竟屬于獨立的政治實體,而且許多時候還處于敵對的狀態(tài),在制度上必然會形成各自的特色,反映在兵器銘辭格式上,就是出現(xiàn)了某些獨具個性的成分。關于韓趙魏三國之間的差別,黃盛璋先生曾有簡要的概括:
1.韓國兵器在以下有以最高一級官吏為監(jiān)造。
2.趙多以相邦(守相)或再加大攻尹為監(jiān)造。
3.魏以邦司寇為監(jiān)造。*黃盛璋:《試論三晉兵器的國別和年代及其相關問題》,《歷史地理與考古論叢》,第145頁。
其后,蘇輝先生對黃氏的說法有所補正:
2.辭末贅“造”是韓國兵器的重要特征,不見于趙國和魏國器物。
3.趙魏兩國均有以“邦司寇”為督造者的兵器,二者的辨別就在辭末是否贅有“劑”,同時趙國此類兵器都是由工庫制造,故若有工庫制造的兵器也應屬趙國。
除了黃盛璋、蘇輝兩位先生所指出的差別之外,我們尚可以補充如下:
1.趙、魏兩國都有兩級監(jiān)造款式的兵器,但兩者有明顯區(qū)別。趙國兵器兩級監(jiān)造款式刻記令與工師,如八年茲氏令戈:八年茲氏令吳庶,下庫工帀長武(《集成》17.11323)。而魏兵則記工師與冶,如廿七年泌陽戈:廿七年泌陽工帀紻,冶象(《近出》*劉雨、盧巖編著:《近出殷周金文集錄》,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1171)。據(jù)此可以判辨?zhèn)€別兵器的國屬。如九年工師戈,銘文作:九年工帀□□,[冶]。工師原篆作,為典型的三晉寫法,兵器屬于三晉是顯而易見的。但是,由于地名用字不可識,戈究竟屬于三晉當中的哪一個國家,以往學者均未論定。然而,我們可以從兵器銘辭格式中找到線索,兵器的銘文格式為“工師+冶”,與魏惠王時期的兩級監(jiān)造的款式相同,而與趙國兩級監(jiān)造的款式有別,因此,我們懷疑九年工師戈應為魏國兵器,其鑄造年代也應在惠王時期。
2.“所為”是趙兵之特色,如:
(10) 二年宔父攻正明我,左工帀□許馬重丹所為。(《集成》17.11364)
據(jù)此可以判斷某些兵器的國別。如《集成》17.11340之四年戈,銘文作:四年□□子□□萬其所為。由于銘文殘缺,兵器屬于哪一個國家,以往學者尚未論定。按,四年戈兵器末尾綴“所為”,為趙兵之特色,四年戈應屬趙國。
3.韓國有以“冢子”為督造者的兵器,不見于趙、魏兩國的兵器,卻見于彝器銘文,如魏國梁上官鼎:“宜信冢子,參分。”(《集成》2451)而且“冢子”也應該分左右,如魏國之右冢子鼎(《新收》380)。吳振武先生認為“冢子”是“職司收藏”的職官*吳振武:《新見十八年冢子韓矰戈研究——兼論戰(zhàn)國“冢子”一官的職掌》,《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會議論文集之七——古文字與古代史》第一輯,2007年。。
4.韓、趙兩國的制造者除了有“冶”之外,尚有“冶尹”;魏國兵器僅見“冶”,未見“冶尹”。
5.韓國兵器有自名者,如:
(12) 十八年冢子韓矰,邦庫嗇夫扶湯,冶舒造戈。(十八年冢子戈,《集成》17.11376)
這種自名兵器不見于戰(zhàn)國時的趙、魏兩國。自名的器物,春秋時期較為常見,戰(zhàn)國時期自名的兵器多見于燕、齊兩國。然而,韓國兵器自名者較為少見,可以看作是春秋時期銘文格式的遺留。
6.根據(jù)目前公布的材料,見于三晉紀年兵器的庫名有上庫、下庫、左庫、右?guī)?、武庫、庫,但是,從銘文的實際看,韓、趙、魏并非六庫皆有,而且督造者不同,庫名也不一。詳見下表:
表2 韓、趙、魏兵器督造者與庫名比較
通過上表可以看出以下幾點差異:
2)趙國相邦督造的兵器僅見左右?guī)?,而且?guī)烀耙话阋谝浴鞍睢弊帧?/p>
3)武庫僅見于韓國與趙國兵器銘文,不見于魏國兵器。
東周晉系兵器的銘辭格式,尤其是紀年銘文與同時期的秦國相似之處較多,而與其他地域的區(qū)別較為明顯。因此,本文先討論三晉與秦國兵器銘文格式的共性與差異,然后再集中探討其與其他地域的關系。
(一)三晉與秦國兵器銘文格式的共性與差異
三晉與秦國接壤,交往最為頻繁。秦之制度多源自三晉,商鞅攜李悝之《法經(jīng)》至秦,受到秦孝公的重用,開始實施變法,法制改革有本于三晉。因此,兩國在制度上多有相似之處,反映在兵器制造上,最明顯的就是銘文格式的類似。但是,秦國在學習三晉先進制度的過程中必有創(chuàng)新,而且對自己的傳統(tǒng)也有所繼承,因此共性之中必有差異。黃盛璋先生指出:“(秦國)許多制度都比三晉優(yōu)越,如鑄造與保管、分配、使用分開,各有專責。銘刻制度雖接三晉,但也自成體系,尤以造地外還刻記用地,即為三晉和他國所未見,至于分監(jiān)、主、造三級雖基本同于三晉,但也有自己特點?!?黃盛璋:《秦兵器分國、斷代與有關制度研究》,《古文字研究》第二十一輯,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第227頁。以下即從幾個方面來考察兩地的差別:
1.三晉與秦皆有三級監(jiān)造,但監(jiān)造者并不完全相同。
三晉與秦兵器監(jiān)造者的差異,黃盛璋先生曾經(jīng)作過簡略的對比。我們可以在黃先生的基礎上,進一步訂補如下。
表3 三晉與秦兵器監(jiān)造者的比較
1)督造者
三晉地區(qū)制造兵器,中央是以相邦、守相、司寇等為督造者,地方則以令領銜;而秦國中央系統(tǒng)所造的兵器則是以相邦或丞相為督造者,地方督造兵器的官員則為縣令的上司——郡守,未見以令為督造者的兵器。地方制造的兵器,秦以一郡之守為兵器的督造者,而三晉的督造者為縣令。
令為一縣之長。《漢書·百官公卿表上》*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第742頁。:“縣令、長,皆秦官,掌治其縣。萬戶以上為令……減萬戶為長?!睆谋鞑牧峡矗傲睢睉醋匀龝x,而非秦置。關于“守”的設置,漢蔡邕《獨斷》*應劭、蔡邕、劉邵:《風俗通義·獨斷·人物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曰:“守者,秦置也。秦兼天下,置三川守,伊、河、洛也。漢改曰河南守。武帝命曰太守。世祖都洛陽改曰正?!比欢瑧?zhàn)國時期,三晉古璽已經(jīng)有職官“守”,如宮寓(府)守(《璽匯》*羅福頤主編:《古璽匯編》,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年。3236)、郇守(《璽匯》2238)、上陽守(《古璽匯考》*施謝捷:《古璽匯考》,安徽大學2006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25頁。)等等,璽印中的“守”應為地方長官;且根據(jù)文獻記載,三晉地區(qū),一郡之長也稱“守”,如李伯為趙國代郡守(《戰(zhàn)國策·趙三》*劉向集錄,范祥雍箋證:《戰(zhàn)國策箋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吳起任魏國西河守(《史記·吳起傳》*司馬遷著,趙生群編:《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馮亭為韓國上黨守(《戰(zhàn)國策·趙策一》),可見,“守”也并非由秦國最先設置。
三晉亦見以“守”為督造者的兵器,如趙國的“六年安平守鈹”(《集成》18.11671),但是,該鈹之“守”顯然不是秦國兵器郡守之“守”,因為趙國于安平設郡不見于文獻記載,“六年安平守鈹”之“守”應是地方長官的別稱,與上舉三方璽印“守”的意義相同。此外,魏國兵器有“芒陽守令戈”(《近出》1172),我們認為該戈“守令”之“守”表示暫時代理(地方長官)之義,猶如十五年守相廉頗鈹“守相”之“守”。《戰(zhàn)國策·秦策五》:“文信侯出走,與司空馬之趙,趙以為守相。”高誘注:“守相,假也?!彼胃叱小妒挛锛o原·經(jīng)籍藝文·守官》*高承:《事物紀原》,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197頁。:“漢有守令、守郡尉,以秩未當?shù)枚绞谥?,故曰守,猶今權也。則官之有守,自漢始也……《通典》曰:試未正命也,階高官卑稱行,階卑官高稱守?!苯裼^之三晉兵器,“官之有守”,戰(zhàn)國已有,而非始于漢代。
戰(zhàn)國時期,郡為縣的上級行政單位,縣多郡少,因此,兩相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秦國的監(jiān)造制度更有利于兵器的統(tǒng)一制造、分配,權力更為集中,從這個側(cè)面也反映出秦國的制度比同時期的三晉更為優(yōu)越。
2)主造者
秦與三晉均有工師?!抖Y記·月令》*楊天宇:《禮記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是月也,命工師效功,陳祭器,按度程,毋或作為淫巧,以蕩上心,必功致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窮其情?!编嵭ⅲ骸肮煟す僦L也。”《荀子·王制》*王先謙:《荀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論百工,審時事,辨功苦,尚完利,便備用,使雕琢不敢專造于家,工師之事也?!睆谋鞯膶嶋H看,秦與三晉的工師應是專掌兵器制造的官吏。
然而,兩國的工師也有明顯的差別。首先是工師兩字的寫法,三晉“工師”之“師”一般是簡寫作“帀”,而秦工師之“師”則寫作繁文“師”,繼承了西周金文的寫法,這與秦國處于宗周故地是密切相關的。其次,秦與三晉工師之前的修飾語有別。黃盛璋先生指出:“三晉工師是庫工師,秦‘工師’前只見加左、右、東、西,‘寺工’從不加‘庫’?!?黃盛璋:《秦兵器分國、斷代與有關制度研究》,《古文字研究》第二十一輯,第237—238頁。按,左、右工師亦見于魏國兵器,只是東、西工師未見于三晉。關于魏國的“左工師”、“右工師”,李朝遠先生認為是“左庫工師”、“右?guī)旃煛敝?李朝遠:《汝陰令戈小考》,《中國文字研究》第一輯,南寧:廣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65—171頁。。筆者認為這種說法是值得商榷的,其實,左、右工師猶如西周金文中常見的左、右司馬一樣,“左”、“右”為官職的等級,而非“左庫”、“右?guī)臁敝?。秦兵器工師前除冠以東、西、左、右之外,還經(jīng)常有地名。如“漆垣工師”(《集成》17.11405)、“高奴工師”(《集成》17.11406)等,冠以地名的工師或可以簡稱作“漆工師”(《集成》17.11374)、“漆工”(《集成》17.11378)、“高工師”(《集成》17.11370)、“高工”(《集成》17.11399),而三晉兵器工師前冠以地名的情形僅見于少數(shù)兩級監(jiān)造款式的兵器,這種兵器的督造者尚未出現(xiàn),如魏國的十四年州戈(《集成》17.11269)。
3)制造者
直接鑄造兵器的人員,三晉一般稱“冶”,而秦國則稱“工”,具有明顯的地域差異。從傳世文獻看,“冶”與“工”為同義詞,《莊子·大宗師》*陳鼓應:《莊子今注今譯》,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今之大冶鑄金,金踴躍曰‘我且必為鏌铘’,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薄痘茨献印ふf林訓》*劉文典編:《淮南鴻烈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巧冶不能鑄木,巧工不能斲金者,形性然也?!眱傻刂圃煺叩牟町悾瑧撌遣煌赜?qū)ν皇挛锏牟煌Q呼,即方言的差異。
2.三晉與秦均有專門管理兵器的庫,但差別比較大。
3.秦、韓兵器皆有“造”字,但兩者在銘文中的位置有別。秦國兵器一般是將“造”字置于相邦或守之后,韓國則是贅于銘文末尾,而且有時會在“造”之后附帶器名,例如:
(14) 秦:廿年相邦冉造,西工師旬,丞畟,隸臣□。(廿年丞相戈,《集成》17.11359)
(二)晉系與燕系、齊系、楚系兵器銘文格式的共性與差異
關于晉系與燕系、齊系、楚系兵器銘文格式的差異,黃盛璋先生曾有簡要的概括:“燕兵器多以燕王為監(jiān)造,有其獨特的銘刻體例和稱謂,稱攻不稱冶,齊兵器銘刻一般皆簡短,有的僅記地名……有的僅記監(jiān)造者……楚并無相邦、司寇、工師這一套官名,楚的尹高于令,所以不稱令而稱為縣尹或尹,從官制上可以區(qū)別?!?黃盛璋:《試論三晉兵器的國別和年代及其相關問題》,《歷史地理與考古論叢》,第144頁。我們可以在黃先生的基礎上進一步申述如下:
1.晉系有銘兵器中,三級監(jiān)造款式占絕大多數(shù),然而,燕系、齊系、楚系兵器銘文三級監(jiān)造的款式較為罕見。鄒芙都先生指出:“就目前材料,楚兵器銘辭多見‘某某(器主名)之(用)某(器名)’或‘某某之造某(器名)’格式?!?鄒芙都:《楚國兵器銘辭綜析》,《天府新論》2004年第4期??梢?,楚國的兵器銘文尚停留在“物勒主名”的階段。燕國兵器銘辭常為“國君名—作(造、為)—配屬對象—兵器名”,“部分戈無國君或兵器名,說明配屬對象是燕國兵器銘文的最基本要素”*沈融:《燕兵器銘文格式、內(nèi)容及其相關問題》,《考古與文物》1994年第3期。。齊國的“兵器銘刻以記地名所見最多”*④ 黃盛璋:《燕、齊兵器研究》,《古文字研究》第十九輯,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62,23頁。,尚未發(fā)現(xiàn)有固定的銘辭款式。
2.在監(jiān)造者方面,齊、楚一般皆無監(jiān)造者,而燕國兵器則“大多數(shù)皆以燕君為監(jiān)造”④,不同于三晉中央以相邦、邦司寇,地方以令為督造的兵器監(jiān)造制度。其他職官方面,燕、趙兩國兵器皆有“攻尹”,“攻尹”應讀為“工尹”,《漢語大詞典》*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編纂處:《漢語大詞典》,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7年。認為是“春秋楚設置”的官吏,今由出土文獻證之,燕、趙兩國亦有“工尹”?!肮ひ钡男再|(zhì)應與三晉之“工師”接近,均為掌管百工及官營手工業(yè)的官吏,《左傳·文公十年》*楊伯峻注:《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王使為工尹?!倍蓬A注:“掌百工之官。”“工尹”不見于韓、魏兵器,可能是燕、趙兩國地域相鄰,在職官的設置上相互效仿的緣故。然而,燕、趙兩國設置的“工尹”也有一定的差異,燕國兵器銘文所見攻尹為左、右攻尹,不同于趙國兵器銘文之大攻尹。
3.戰(zhàn)國時期,燕、楚等地自名的兵器較為常見,而在東周晉系有銘兵器中,自名者主要見于春秋時代,戰(zhàn)國時期的三晉,僅韓國兵器中有零星出現(xiàn)。然而,由于地域的差異,兵器自名各有特色,如燕國兵器戈稱鋸、鉘、鍨、鍨鉘,韓國兵器矛稱戟朿等,皆是具有地域特色的兵器名稱。
4.趙國兵器有以“王立事”為紀年的兵器,如“王何立事戈”(《集成》17.11329)。陳偉武先生云:“‘立事’即是‘臨官立(蒞)政’、臨事、治事之意思。”*陳偉武:《簡帛兵學文獻探論》,第117頁。這種“××立歲”的紀年方式也見于齊國,但兩者也有差異,李學勤先生云:“‘王立事’,用以紀年,類似齊器銘文常見的‘某某立事歲’,不過齊器都是記官吏立事,從無記‘王立事’的?!?李學勤:《論河北近年出土的戰(zhàn)國有銘青銅器》,《古文字研究》第七輯,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133頁。
(三)三晉與秦及其他地域兵器銘文格式的相互影響
三晉位于中原地區(qū),與秦、燕、齊、楚等國地域相接,交往頻繁,在政治、軍事、文化等方面相互影響,相互借鑒,反映在銘文格式上,就是出現(xiàn)了一些“非土著”的因素。之所以將這些因素定性為不同地域之間的相互影響,是因為這些因素在眾多的例子中為特例。下面試舉幾例簡要說明:
1.十六年寧壽令戟(《近出》1190)。銘文作:“十六年寧壽令余慶,上庫工帀卓,工固劑?!比缟衔乃?,三晉兵器的直接制造者一般稱“冶”,秦國則稱“工”,有著明顯的地域差異。但是,趙國的十六年寧壽令戟則稱制造者為“工”,這在三晉兵器中實為罕見。然而,無獨有偶,稱制造者為“工”亦見于魏國銅器——“右冢子鼎”(《新收》380),其腹部銘文后段作:“六年工帀揚耳,工。”*“”,原書釋“冒”,此從吳鎮(zhèn)烽《商周金文資料通鑒》所釋。制造者稱“工”可能就是受到秦文化的影響所致。
2.羕陵公戈(《集成》17.11358)。銘文作:“獻鼎之歲,羕陵公伺之睘所造,冶己女?!边@種銘文格式在楚地較為罕見,銘文有鑄造時間“獻鼎之歲”,督造者“羕陵公”,制造者“己女”,而且稱制造者為冶,顯然是受到了三晉兵器銘辭格式的影響。
【責任編輯:張慕華;責任校對:張慕華,李青果】
2014—09—20
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金文集成”(13JZD029)
秦曉華,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廣州510631)。
H028
A
1000-9639(2015)03-006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