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松，王慶其

(上海中醫(yī)藥大學，上海 201203)

論三才思想在《黃帝內經(jīng)》藏象學說中的體現(xiàn)?

姜青松，王慶其△

(上海中醫(yī)藥大學，上海 201203)

三才思想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重要命題，其核心理念在于天人的統(tǒng)一，在中醫(yī)學理論體系的構建和臨床應用中都有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三才思想在《黃帝內經(jīng)》藏象學說中有多方面的體現(xiàn)，故以五行為主線，就自然界的外五行與人體的內五行系統(tǒng)以及二者間的貫通進行了論述，并對三才思想貫穿于藏象學說進行了臨床舉例，旨在說明三才思想與《黃帝內經(jīng)》藏象學說的密切關系及學習傳統(tǒng)文化對中醫(yī)學理論與實踐的重要意義。

三才思想;《黃帝內經(jīng)》;藏象學說;五行

三才是中國古代哲學的基本命題之一，現(xiàn)存文獻中最早對“三才”的描述見于《周易·系辭下》:“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1］”三才思想將天地人三者并論，認識到天地人之間的密切關系，說明中國古人對事物的普遍聯(lián)系有了深入的認識。三才思想是關于人與自然、人與人類社會相互關系的最普遍的認識，在具體科學上一定存在其烙印或體現(xiàn)。《黃帝內經(jīng)》中的藏象學說是中醫(yī)學的基本理論基礎之一，通過對藏象學說的分析，可以看出三才思想在其中的貫徹和體現(xiàn)。

1 藏象學說體現(xiàn)了天人統(tǒng)一

藏象學說是通過對人體生理病理現(xiàn)象的觀察，來研究人體各臟腑的生理功能、病理變化及其相互關系的學說。“藏象”二字首見于《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之“藏象何如”?唐·王冰的解釋是“臟藏于內，形見于外，可閱者也”;明·張景岳在《類經(jīng)》中解釋為“象，形象也，臟居于內，形見于外，故曰藏象”［2］，這是一種典型的“有諸內者形諸外”［3］(《丹溪心法·能合脈色可以萬全》)的內外一體式思維方法，是《黃帝內經(jīng)》整體觀的一個重要體現(xiàn)。藏象學說在中醫(yī)學理論體系中極為重要，對于闡明人體的生理和病理，對于臨床實踐具有普遍的指導意義。王洪圖認為，藏象學說的范圍并不局限在臟腑，而是講正常的人和天地自然相應的關系，僅可以說臟腑是藏象學說的核心，并認為四時五臟陰陽是研究藏象學說的重要方法［4］。筆者認為在理解藏象學說時，不能如現(xiàn)代醫(yī)學的生理學僅局限在人的范圍之內，否則便無法理解其精髓。

藏象學說體現(xiàn)了人體臟腑的生理病理與外在表現(xiàn)間的統(tǒng)一，也體現(xiàn)了與自然界各種不同屬性的統(tǒng)一。五行學說在藏象學說中起紐帶作用，體現(xiàn)了五臟相生相克的動態(tài)平衡。藏象學說以五臟為解釋的中心，將人體各部分如筋、脈、肉、皮、骨五體及眼、舌、唇、鼻、耳五官歸納在五臟統(tǒng)領的五行系統(tǒng)之中，也將人體當外境而能感知的色覺、味覺、嗅覺、空間覺、時間覺、情緒覺等感受的不同分別歸納在五行系統(tǒng)中。同時將外在自然環(huán)境中的一切事物按照五行進行分類，如此便構成了通過五行為紐帶的人體內環(huán)境與外界自然環(huán)境的統(tǒng)一及精神行為和物質條件的統(tǒng)一。筆者認為，正因藏象學說廣闊的天地視角，使中醫(yī)學的整體觀進一步理論化和細致化;更重要的是將臟腑與天地統(tǒng)一起來，使中醫(yī)學的臟腑生理學不似現(xiàn)代醫(yī)學生理學被牢牢禁錮在人體器官范圍之內，而是由此開辟了博大幽深的天人視界，給中醫(yī)臨床實踐提供了很大的自由空間。

2 藏象與五行學說

天地人三才系統(tǒng)可分為人體的內五行和自然的外五行系統(tǒng)，三才可分五行，即天有五行，地有五行，人有五行，五行相通是三才相通的另一種表現(xiàn)方式，故筆者借此兩系統(tǒng)來分述藏象學說。

2.1 人體的內五行系統(tǒng)

藏象學說體現(xiàn)了五臟為中心的整體觀?！端貑枴ち?jié)藏象論》中詳述了內五行系統(tǒng):“心者，生之本，神之變也，其華在面，其充在血脈，為陽中之太陽，通于夏氣?！庇筛涡钠⒎文I五臟為統(tǒng)領，將其華即表面、其充即中間、其神即意識變化及與不同季節(jié)之氣聯(lián)系起來，又用陽中之太陽、陽中之太陰、陰中之少陰、陽中之少陽等表示五臟及其所屬的位置關系及相互轉化，如此又使看似獨立的五臟系統(tǒng)相生相克，不可分離而合為一個統(tǒng)一整體。一個整體必有總領之者，“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為全身之主，“主明則下安，主不明則十二官?！?《素問·靈蘭秘典論》)?！爸髅鳌笔鞘俟δ苷５那疤岜Ｕ?，筆者認為這個心不限于臟腑的心，更非現(xiàn)代醫(yī)學的心臟，而是源于意識又高于意識的“毋意、毋必、毋固、毋我”［5］161的真心。沒有精神疾患甚至頭腦異常聰明都還不足以謂之“主明”，“主明”應在認識上通天地人的“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6］281-284的“天人合一”境界，通過此心與天地之道相合，實現(xiàn)心合于道、道本惟一的狀態(tài)。這不僅需要淵博的知識，更需要深厚的學養(yǎng)和廣闊的胸襟及無私的情懷。

2.2 天地的外五行系統(tǒng)

《黃帝內經(jīng)》中對自然界物質和變化的五行歸類描述往往是與人體的臟腑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酸生筋，筋生心，肝主目”;《素問·金匱真言論》中有“東風生于春，病在肝，俞在頸項?！睆倪@兩段文字可以看出，中國古人以五行為綱，將方位、天氣變化、五味、五畜、五谷、五星、五音、數(shù)字等人體之外的所有自然物質和變化統(tǒng)一起來，并與人體的五臟相通。關于自然的五行歸類，《黃帝內經(jīng)》以舉例的方法僅列出最具代表性的幾項，但在先秦兩漢的《尚書》、《管子》、《呂氏春秋》、《春秋繁露》等著作中都有相關論述，因此思維方式在當時頗入人心，實無必要多費口舌，故如此簡略。

筆者將《黃帝內經(jīng)》內外五行相對應各項匯總成以下表格，以便于查看。

表1 內外五行相應表

2.3 天地人內外五行系統(tǒng)的貫通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說:“東方生風……西方生燥……南方生火……北方生寒……中央生濕?！笨梢?，是三才主線將天地人從空間、時間到人的情志有機聯(lián)系起來，為從天地整體高度和廣度解釋人體的生理病理現(xiàn)象提供了清晰的思路?！饵S帝內經(jīng)》以五行為工具的天地人“象”的貫通在這段文字中略顯簡單，如此簡單的綱要式行文，應與當時的儒醫(yī)不分、學醫(yī)者均有很好的易學及其他基礎知識有關，此思維方式可能與今人的思維習慣大有不同，故造成理解上的困難，甚至出現(xiàn)被批為“迷信”、“牽強附會”、“偽科學”的傾向。若參合《周易·說卦傳》中對八卦的解釋當可更好地理解這段文字的主旨，如乾卦“戰(zhàn)乎乾……乾西北之卦也……健也……乾為馬……乾為首……乾，天也，故稱乎父……乾為天，為圓，為君，為父，為玉，為金，為寒，為冰，為大赤，為良馬，為老馬，為瘠馬，為駁馬，為木果”［6］。結合《周易上經(jīng)》中“乾，元亨利貞”等不難看出，每一卦都是貫通天地人的。但即便如此詳細，若與天地之廣、人之繁雜來比仍是掛一漏萬，實因中國人強調思維方法即“悟性”的重要性，與之相比具體知識倒在其次了?！安粦嵅粏ⅲ汇话l(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5］(《論語·述而》)，不重機械灌輸，而是強調啟發(fā)、獨立思考和融會貫通能力的培養(yǎng)，這也是中醫(yī)學的一個重要特點。

《靈樞·經(jīng)別》中云:“余聞人之合于天道也，內有五臟，以應五音、五色、五時、五味、五位也?！比说奈迮K與外在的五時、五位相合，二者相合即時空或宇宙，宇宙萬物皆可歸此外五行系統(tǒng);人的感覺器官與外界因素相遇，生五色、五味、五音等辨識，以顏色為例，按照數(shù)學組合，五色調和可演化出千萬種色。往大處看，一個事物多為雜合冷熱、質地、光澤、軟硬、顏色、聲音、氣味等因素的綜合體，故這時需要一個綜合的“象”，“大象”中包含若干“小象”;另一方面，若干“小象”也可重新組合成一個新的“大象”，五行是象思維的一種，其重要特點是能將看似不相干的事物，甚至是物質和精神這樣差別巨大的兩類統(tǒng)一在一起，“象”即人觸景生情后的內心寫照，或可借助文學上的“通感”一詞釋之。統(tǒng)一的落腳點在天，或“道”或人或“心”，最終歸結在天人合一上。

3 三才貫穿之藏象學說的實際運用

《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曰:“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比瞬荒茈x開自然環(huán)境獨立存在，健康則需從天地中獲得必要的養(yǎng)身之資，患病則需要治療就必于自然中尋求治病良藥。但哪些藥物最適合，如何最佳地使用天地資源以治病防病、養(yǎng)生延年，天地與人的溝通如何進行?若僅按五行五種便覺粗略，“草生五色，五色之變，不可勝視，草生五味，五味之美，不可勝極，嗜欲不同，各有所通”(《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五色為基本色，而演變成不可勝數(shù)并各有所歸于五臟的不同部位。肝心脾肺腎看似截然分開，豈會如此絕對?五臟之中復有五臟，五行之中復有五行，只是取大略小方便稱名罷了。以肺為例，肺左兩葉右三葉，有的居于內靠近于心，有的居于外靠近胸壁，有的居于上所謂肺尖，有的居于下接近膈膜，位置不同，功能有異。尤其在疾病中更需細細辨別，若泛泛地用一個肺指代，便很難說明其中的具體差別;再如黃芩、葶藶子、魚腥草、桑白皮、貝母、天花粉、山豆根等清肺降火藥物各有不同，黃芩苦寒，歸肺、膽、脾、大腸、小腸經(jīng)，在清肺瀉火同時又兼有止血、安胎之效;桑白皮性寒，歸肺、脾經(jīng)，清肺中兼有利水消腫之功。疾病不同用藥也應有不同，不同藥物與人體的不同部位有特定的契合關系。即便源于同一種植物，功效也因使用部位不同和炮制方法不同而有異，如板藍根、大青葉、青黛3味藥同源自十字科植物菘藍，在相同的清熱解毒功效外，板藍根有利咽之長，大青葉善于涼血化斑，青黛則有消痰散腫、清肝定驚之功。不同的藥物五氣雜合的比例、順序、結構均有不同，并有性狀和功能的不同，與人體臟腑可以產(chǎn)生互感的具體部位也不盡相同。正如接受發(fā)射器一定頻率的電波必須有相應頻率的接收器一般，這是中醫(yī)整體綜合論中的分析法。筆者認為，在聯(lián)系內五行和外五行時，定要既有大象又有小象，既有概括又有分析，意象合一方能切中要領，真正理解三才思想貫穿下的藏象學說。

4 結語

藏象學說是中醫(yī)學的核心理論之一，是理解和治療疾病的基礎，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饵S帝內經(jīng)》的藏象學說充分顯示出天人相應的思想，古人是在天人相應、天人合一的思想背景下構建藏象理論的，脫離了天地人三才一體的基本觀念，則很難將藏象學說的內涵深入挖掘，并合理的進行臨床應用。

筆者認為，若要繼承和發(fā)揚中醫(yī)學優(yōu)秀遺產(chǎn)，其當務之急便是尋找這種文化現(xiàn)象的根源所在，并與其他學科進行貫通，惟有如此才能做到“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不斷使中醫(yī)學煥發(fā)出光彩。

［1］黃壽祺，張善文.周易［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420.

［2］張景岳.類經(jīng)［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5:46.

［3］田思勝.朱丹溪醫(yī)學全書［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06:86.

［4］王洪圖.王洪圖內經(jīng)講稿［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08: 106-107.

［5］劉俊田，林松，禹克坤.四書全譯［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88:187.

［6］周振甫.周易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1:244.

R223.1

:A

:1006-3250(2015)09-1057-02

2015-02-17

2012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中醫(yī)優(yōu)秀文化思想的傳承研究(12AZD015)

姜青松(1972-)，男，副主任醫(yī)師，醫(yī)學博士，從事《黃帝內經(jīng)》理論臨床應用及文化研究。

△通訊作者:王慶其(1944-)，男，教授，主任醫(yī)師，從事《黃帝內經(jīng)》理論臨床應用及文化研究，Tel:13611795416，E-mail: wang_qin_qi@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