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陵合　王平子

〔摘要〕克薩借款是甲午戰(zhàn)爭期間一筆較為特殊的外債。它先由地方實力派張之洞請人代借，后在各種力量的角逐之下，由地方外債變成債務方為戶部的中央外債。這一復雜歷程，既反映出作為地方實力派的張之洞在財政上的獨特地位，也顯現(xiàn)出在赫德與匯豐銀行的影響下，清政府地方外債政策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關鍵詞〕克薩借款；張之洞；龔照瑗；匯豐銀行

〔中圖分類號〕K256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15）02-0159-09

克薩借款是甲午戰(zhàn)爭期間訂立的一筆100萬鎊的外債，由于缺乏相關史料，對這筆外債的研究尚屬薄弱。①在一些研究成果中，對其的介紹也不準確。上個世紀賈士毅先生在所著的《國債與金融》中對該項借款作了如下介紹：

第一次應償之款，于是年九月以前到期，維時國庫空虛，無從籌措，閏五月初六日（即一千八百九十五年六月二十六日）由戶部向克薩（即怡和洋行）訂借英金一百萬鎊，年息六厘，十足交款。借款期限二十年，以海關債票作抵。償還財源指定如下，（甲）關內(nèi)鐵道敷設費，轉(zhuǎn)用三十萬兩，（乙）福州造船廠經(jīng)費，流用三十七萬兩，（丙）山東山西云南各省鹽稅及厘金十萬兩，（丁）江蘇清賦銀一萬兩，以上合計八十三萬三千兩。此項借款，于民國四年本利全部償清?！?〕

上文中至少有兩處錯誤。一是“克薩（即怡和洋行）”?？怂_是倫敦的金融家，代表的是麥加利銀行，似與怡和沒有直接關系。二是“十足交款”。實際上為九五扣。

更有意味的是，這筆借款先后簽定了兩次。一次是1895年4月24日，另一次是1895年6月28日。除借款額和債權方一致外，前后兩次借款的其他要件均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最重要的變化是債務人由兩江總督張之洞變成了戶部。但是，在有關張之洞的研究成果中大都仍將克薩借款和同時訂立的瑞記借款都視為地方外債。如《張之洞評傳》稱，張之洞在甲午戰(zhàn)爭期間，“息借廣東、江蘇商款二百余萬兩，借洋款兩百萬英磅”。②拙作《晚清外債史研究》雖對此項借款舉借歷程有所涉及，但也認為，克薩借款與瑞記借款均是地方大員張之洞所為?！?〕本文擬對這次充滿變數(shù)的外債交涉歷程作出重新梳理，探究其所關聯(lián)的國內(nèi)政治格局和國際關系。

一、張之洞對限制地方外債政策的突破

甲午中日戰(zhàn)爭期間，中國所借外債的次數(shù)和數(shù)量不及中法戰(zhàn)爭時期，除1894年9月臺灣巡撫邵友濂向上海洋商借規(guī)元50萬兩1894年7月，中日戰(zhàn)爭爆發(fā)在即，清政府一度強調(diào)，“臺灣重地，亟須豫籌戰(zhàn)備”，同時也清楚“臺灣孤懸，餉械支絀?！保◤埍菊骸丁辞鍖嶄洝蹬_灣史資料專輯》，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1191頁）。為解決經(jīng)費問題，臺灣計劃向上海洋商籌借銀150萬兩，但是被戶部拒絕。不過，到了9月，清廷又同意其借款。（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參事室編：《中國清代外債史資料》，北京：中國金融出版社，1991年，141頁）。根據(jù)1895年1月閩浙總督楊昌浚致軍機處的電文，這筆借款是50萬兩，且已“早罄”（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參事室編：《中國清代外債史資料》，142頁）。外，主要有四筆：匯豐銀款、匯豐鎊款、江南瑞記借款、克薩鎊款。

與太平天國戰(zhàn)爭、中法戰(zhàn)爭期間地方督撫紛紛向外舉債應戰(zhàn)不同，甲午戰(zhàn)爭期間，地方督撫舉債面臨更多的阻礙。中央政府更加嚴格地限制地方督撫舉債，同時外國銀行和赫德控制的海關也希望以中央政府的名義發(fā)行國外公債，減少債務風險。

甲午戰(zhàn)爭初期，直隸總督李鴻章就指出籌措戰(zhàn)爭經(jīng)費，“零星捐借，必不濟用”，應該舉借外債。但戶部以往年“息借洋款，多論磅價，折耗實多”為由，拒絕了李鴻章的建議。1894年7月16日，軍機處傳懿旨“不準借洋債”?！?〕但是，不僅中央政府謀求舉借戰(zhàn)時外債，包括李鴻章在內(nèi)的地方大員也期望通過外債解決軍費問題。

李鴻章在主持與日本談判前，在李經(jīng)方和陳季同的溝通下，通過奧地利人蘭道拉向亞模式公司借款100萬鎊。李鴻章多次電告駐英公使龔照瑗與蘭道拉簽定借款合同。但是，龔照瑗了解到蘭道拉在倫敦聲譽不好，“稍有身價的經(jīng)紀人”都不會答理他。亞模式公司也只是個“四等財團”，且合同條款不盡合理，“細節(jié)非常復雜而且古怪”。他還告訴李鴻章“總理衙門已有令禁止各省在外借款，他不便違命簽字”。但是，龔照璦因與李鴻章有著特殊關系，又不得不遵從李鴻章之命?！褒徥嫌X得非常為難，因為他不能去簽字。此外，他也不愿把這些談判的情況讓總理衙門知道，害怕傷害了李鴻章，李是他的朋友和靠山?！薄?〕在李鴻章的一再電催之下，龔照瑗于11月23日簽訂了合同。然而，李鴻章“奏請諭旨”卻沒有得到批準?！?〕這說明，在事先沒有得到清廷最高層認可的情況下，地方督撫的舉債有可能被否決。李鴻章還計劃托龔照瑗向匯豐銀行借款100萬鎊，也無果而終。匯豐銀行拒絕的理由是地方督撫通過駐外使館借款“將嚴重損害中國的信譽”。〔6〕

張之洞則與其他地方督撫不同1894年張之洞署理兩江總督，1896年回武昌，任湖廣總督。，盡管受到各種壓力，還是獲準舉借外債。張之洞在甲午戰(zhàn)爭期間擔任后勤保障重任，同時，有著中法戰(zhàn)爭期間通過舉債解決軍需的經(jīng)歷，使其能夠說服清廷網(wǎng)開一面。

戰(zhàn)爭期間，張之洞在提供軍需保障方面不遺余力。1894年底，遼東戰(zhàn)場吃緊。“關外諸軍挫退，畿防日緊”，張之洞奏請清廷“急籌大枝勁旅為入衛(wèi)之師”。1895年1月初，江南各地急調(diào)50余營軍隊北上，這些軍隊的餉械均由張之洞供給。此后，又在湖南招募10個營北上為入衛(wèi)之師。盡管江南乃至清廷“庫款如洗”，張之洞還是主動承擔“十營餉全由江南發(fā)給”的任務。山東威海危急時，張之洞還主動送去快槍1000枝，子彈100萬發(fā)。山東巡撫李秉衡曾電謝：“我公統(tǒng)籌全局，謀國之忠，與人之厚，諸深欽佩！”〔7〕唐景崧接替邵友濂任臺灣巡撫后，積極備戰(zhàn)，也得到張之洞的鼓勵和支持。〔8〕正是由于張之洞需要在財政困難的情況下解決諸多軍費支出問題，戶部對其舉債主張不得不加以重視。

張之洞為取得清廷對其舉外債的認可，強調(diào)傳統(tǒng)的捐輸、協(xié)餉和國內(nèi)借款不足應急，“惟有暫借洋款一法，方能應急”。同時，他強調(diào)戰(zhàn)爭爆發(fā)前借款尚較容易，隨著戰(zhàn)場上的節(jié)節(jié)失利，舉借洋款已非易事。對于如何借款，他提出，要借鎊還鎊，借款額至少為150萬鎊，利息7-8厘，折扣也在九五之上。乘戰(zhàn)事尚未結(jié)束，洋款應速借為宜，“此時借洋款甚難。若再遲緩，恐以后借更難，息更重矣”?！?〕

張之洞以主戰(zhàn)派的姿態(tài)力請戶部允準借款。他認為：“此時惟購快船、購軍火、借洋款、結(jié)強援、明賞罰五事為急。有洋款，則船械可購，兵可多練?！睆堉吹慕ㄗh打動了光緒皇帝，批準由天津海關道盛宣懷代其借款。張之洞又托翁同龢在西太后面前疏通?！?0〕在翁同龢的勸說下，西太后也最終同意。〔11〕張之洞要求單獨舉債的主要理由是需要籌款加強江南防務，同時明確表示，不愿通過赫德向匯豐銀行借款。

戶部之所以同意張之洞單獨借款，也有擺脫赫德和匯豐銀行控制之意。1894年12月11日，金登干（J.D.Campbell）向赫德建議，應說服總理衙門指定匯豐銀行為一切借款的代理人，并隨時與總稅務司會商。〔12〕赫德對此表示同意，“此刻匯豐銀行應拒絕任何借款的建議，除非是總理衙門和通過總稅務司提出來的”。〔13〕實際上，在清政府內(nèi)部已有不少言官對赫德獨攬借款提出異議。1895年1月28日，余聯(lián)沅在一份奏折中稱：“稅務司赫德從中漁利，藉以居奇，必欲其一人經(jīng)手，為壟斷獨登之計，以至群相觀望，縮手不前。而大宗既無所出，磅金益抬其價，似此貽誤，實堪痛恨。殊不知眾擎易舉，而獨力難支，若欲廣為招徠，斷不可稍涉偏私。只要有人經(jīng)手，何必定以稅務司劃押，方為憑據(jù)？”〔14〕戶部雖不滿張之洞擅借外債，卻希望借此打擊赫德的霸氣。

張之洞憑借自己的特殊地位，成為地方督撫舉債的唯一主角。同時，他作為兩江總督擔負著軍隊后勤保障的重任，一些地方大員不僅需要從張之洞處獲得軍需支持，而且希望通過張之洞代為舉債。正是由于張之洞所肩負的特殊責任，清政府在屢次下令禁止地方舉債的情況下，還是滿足了張之洞的舉債要求。不過，清政府對張之洞借款只是給予了有限的支持，且朝令夕改，這使得借款歷程增加了很多的變數(shù)。

二、張之洞四處舉債

1895年1月，張之洞通過上海道與熾大洋行的代理人富因治洽談一筆100萬鎊的借款?！?5〕起初，熾大洋行態(tài)度頗為積極，表示“愿借，數(shù)可多可少，息六厘，九八扣”。張之洞認為其所開條件“尚屬輕減”，只因為其是英商，擔心有礙于戶部與匯豐銀行所訂之借款，可能無法得到中央旨準?！?6〕但是，清政府并沒有提出異議。2月20日，電告張之洞：“現(xiàn)在關內(nèi)外各軍需餉甚巨，尚須預為籌備，源源接濟。如職大（即熾大）尚可續(xù)借，或他行有照此辦法出借者，著張之洞設法妥辦。”〔17〕2月26日，張之洞回電表示可以續(xù)借200萬鎊，同時表示這是代他省借，“務懇圣恩敕部由各省關認還，江蘇實無此力”。〔18〕

但很快事生枝節(jié)，倫敦的熾大洋行總部不承認這筆借款，原因是“上海代理人完全無權談判，他們也無力籌款”?！?9〕這只是表面的理由，實際上是熾大洋行擔心赫德和匯豐銀行從中作梗。確實，赫德一貫反對地方政府舉借外債，“他希望盡可能集中中國政府今日所有的借款，以削弱各總督、巡撫和道臺的權勢，并以此作為行政改革的第一步?！薄?0〕此外，中國在戰(zhàn)爭中抵抗不力和官僚貪污腐敗見諸國外報端，“目前公眾無意投資于中國債券。如果這種不利的情緒繼續(xù)下去，1月份的500萬鎊借款也許不可能（指匯豐銀行借款）?！袊阅壳暗姆绞酵鞣N沒有地位的金融掮客和猶太商人洽談，對中國現(xiàn)在很高的信譽造成多么致命的損害，并已在此引起種種謠言。……有了好的信譽，戰(zhàn)爭的損失是可以彌補回來的，可是一旦喪失信譽，將永遠不能復得。這些謠言已使目前的債券跌價30%。如果繼續(xù)下去也許會跌落10%至20%，而使擬在1月份發(fā)行的英鎊借款幾乎無法籌措。”〔21〕清政府在赫德和匯豐銀行的壓力下，改變了態(tài)度，電復張之洞：“熾大洋行愿借之款與赫德所辦借款有礙，應毋庸議?！薄?2〕

在向熾大洋行舉債無望的情況下，張之洞要求清政府同意其繼續(xù)通過上海道和駐外公使向其他銀行和洋行舉債。3月29日，清政府有條件地批準其要求，“著準其再行商借，惟數(shù)目不得過多，應以數(shù)百萬為斷，其利息期限均照匯豐辦法?！薄?3〕隨即張之洞便通過上海道與上海德商瑞記洋行接觸，訂立草約，擬借300萬鎊，6厘息。為應急需，要求瑞記洋行“七日內(nèi)先交銀數(shù)十萬兩，十四日內(nèi)再交銀二百萬兩”。〔24〕

但是，戶部卻對借款擔保問題提出異議，拒絕張之洞以關稅作抵，要求由地方課厘金歸還。〔25〕張之洞認為若要取得貸款，海關必須出票擔保，“竊查洋行借款，向皆海關出票，一取其關稅數(shù)多，一為有稅務司可信，一為簡便歸一”。〔26〕他還提出，若用地方鹽課撥還，戶部則應減少江南各省的協(xié)撥之餉，“鹽課各項皆有奉撥用之款，若認還洋款，則除京餉照舊外，必須將協(xié)撥之餉酌減，方能騰挪應付?！贝送猓蟠丝顟裳亟K、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四川等六省攤還，“若六省攤還，則可兼供北軍，若江蘇獨還，則止能供本省”?！?7〕戶部卻并不指望此款接濟北軍，倒是希望張之洞減少借款數(shù)額。戶部遲遲不批準關稅作保，瑞記洋行也不愿立即提供借款，戶部與張之洞在借款問題上沒能形成一致意見。翁同龢在日記中曾言：“南洋欲借德國債，來電極長，又恣意揮霍，亦難即允”。〔28〕張之洞為此抱怨道：“戶部甚緊，意總不愿外省多費，恐不準動關稅還，又不令他省代還，則仍難辦矣”。〔29〕故對戶部不滿，“蓋借款所難者部準，并非難借，千萬亦易辦也?！薄?0〕

在與戶部就關稅擔保問題沒有達成一致的情況下，張之洞要求上海道與瑞記洋行立即訂立150萬鎊的正式合同，先交銀100萬兩，如到期交不足數(shù)，罰銀5萬兩，并說：“該行不愿如此辦，必仍是推宕，意圖反覆。日來議有眉目，催定議者英法共三家，本衙門即與他行訂，免致誤事。”〔31〕但是，直至4月初，瑞記洋行仍不愿與上海道訂立正式合同，張之洞十分焦慮，他指示上海道：“現(xiàn)餉需萬緊，不能再待，望速與瑞記訂立草約”，計劃將借款額減為100萬鎊，6厘息，96扣，行用在內(nèi)，20年還清，要求7日內(nèi)先交銀數(shù)10萬兩，14日內(nèi)交銀200萬兩，“屆期不交，罰銀五萬兩，務望即日畫押蓋印，切要。”〔32〕張之洞認為這筆借款功敗垂成，主要是戶部、總署不愿海關提供擔保，并稱“總署挑剔太甚，如議不妥，他處恐不準借矣”?！?3〕

張之洞在與瑞記洋行交涉的同時，又通過龔照瑗與一家更有背景的由克薩（Ernest Cassel）開辦的印度—澳大利亞—中國特許銀行（時稱克薩銀行）商討借款。麥加利銀行又稱渣打銀行，麥加利銀行（Chartered Bank of India，Australia，and China）為英國政府特許銀行。1853年成立，總行在英國倫敦。1857年在上海設立分行，當時第一任總經(jīng)理為英國人麥加利，故稱為麥加利銀行，行址在今中山東一路18號。該行額定資本為644萬英鎊，實收一半。隨著英國在華勢力的擴張，該行成為英國在華資本的一個重要金融機構。經(jīng)營范圍甚廣，其業(yè)務量在諸外資銀行中僅次于匯豐銀行。建國后，該行上海分行由中國政府批準為“指定銀行”，為中國改革開放前僅存的兩家英資銀行之一。3月18日，瑞記借款尚在商討之時，龔照瑗即電告張之洞，說英國的“大銀商”克薩允借100-300萬鎊，半月內(nèi)交齊，6厘利，905扣，無費用，20年攤還，5年后還本，所有條款與匯豐合同一樣。〔34〕當時張之洞忙于瑞記借款，對此并無興趣。事過一個月，至4月18日，當瑞記借款不能立即成議后，他才致電龔照瑗，“祈速與克薩照借一百萬鎊，交款愈速愈妙，能三日內(nèi)先匯若干至華為感，即盼速定復”?！?5〕兩天后，龔照瑗回電：“頃與克薩面定借一百萬鎊，此借款列匯豐前借三百萬鎊之后，一切條款照匯豐合同立據(jù)。款一月內(nèi)交清，即日簽草約，收付各事，由滬麥加利銀行經(jīng)手，準三日內(nèi)交十萬鎊”?！?6〕鑒于前兩次借款的教訓，張之洞請龔照瑗速定克薩借款，并先匯部分款項，“即十余萬鎊亦好。”〔37〕

克薩同意先預付一部分款項，但提出要將“奉旨寄英”〔38〕，這實際上是要求明確中央政府的償還責任，強調(diào)“未見旨，不付款”?！?9〕龔照瑗也希望得到諭旨批準，因為他已與克薩約定“彼此不失信。否則，顏面有關，中國以后借款有大礙。”〔40〕

4月21日，張之洞向清廷電奏請旨，稱“龔照瑗與洋商久已議有成說，現(xiàn)已經(jīng)龔照瑗簽字立約，未便失信?！睘楂@旨準，張之洞作了讓步，同意“由鹽課厘金籌捐等項歸還此款，不動關稅歸還。”這樣，就不會對匯豐銀行與戶部的借款產(chǎn)生妨礙，而且這筆借款數(shù)量有限，“斷不致礙總稅務司所借巨款?！薄?1〕在張之洞的強烈要求下，4月22日，清政府同意克薩借款。“南洋需款既經(jīng)龔照瑗訂定，洋商克薩行一百萬鎊，即準其借用。嗣后恪遵前旨，不得再借。”〔42〕

以下是5月8日龔照瑗給英國外交部的照會：

茲告知閣下，根據(jù)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的指示及充分授權，我已與倫敦城斯羅格蒙大街31號的卡西爾（Ernest Cassesl）先生就向帝國政府貸款100萬英鎊一事達成協(xié)議，并與印度—澳大利亞—中國特許銀行達成協(xié)議，該銀行在本項貸款的籌集、發(fā)行等一切事務方面系為中國政府的代理人。

貸款合同名為大清帝國政府1895年4月6厘金鎊借款，其簽署日期為1895年4月24日，奉旨日期為同月22日?！?3〕

這種通過諭旨批準方式而達成的借款，仍然是典型的地方外債。中央政府并沒有真正承擔償還責任，地方政府是債務主體。這類地方債務，實際上是本身就不確定的地方財政收入的提前支用，其存在的債務風險不僅清中央政府試圖加以規(guī)避，而且使匯豐銀行有了反對的口實。

三、克薩借款死而復活

匯豐銀行在探知中國公使館和克薩公司之間談妥借款后，抱怨道：“如克薩借款經(jīng)諭旨批準，就等于中國承認在和平時期仍按戰(zhàn)時條件借款。”〔44〕因為該項借款折扣高達905，周息6厘，各方“均以為吃虧”。〔45〕匯豐銀行指責向張之洞提供貸款的銀行：“中日和約現(xiàn)已簽訂，那些在戰(zhàn)爭期間拒絕貸款的人們個個爭先恐后，想在大宗借款之前提供以海關關余為擔保的小額借款，以謀取巨額利潤?！薄?6〕此時，匯豐銀行正積極籌劃為中國提供戰(zhàn)后賠款借債，數(shù)額高達6000萬鎊。發(fā)行這樣大額的債券，就“必須以足夠擔保5000萬鎊或6000萬鎊借款的關稅及由總稅務司經(jīng)營的其他稅收作擔保。債券可分批發(fā)行，開始時可發(fā)行2000萬鎊或2500萬鎊，但必須由中國官方提供一份稅收和開支的總說明，表明國家這些稅收除應付正當?shù)男姓?jīng)費外，尚有足夠的財力作擔?！?。〔47〕張之洞等地方督撫籌借的外債均希望以中國海關的銀兩關票作抵或直接付款，匯豐銀行一直對此極為敏感，認為“這種做法對中國的財政危害極大”〔48〕，擔心會影響到它所提供的巨額借款償還問題。

5月5日，匯豐銀行請金登干轉(zhuǎn)告赫德不惜一切阻止克薩借款：“事已如此，克薩借款也許不丟面子便能制止其發(fā)行，您身在現(xiàn)場當可對此作出最佳判斷：若因此產(chǎn)生遏止目前正在洽辦的全部其他借款的結(jié)果，則丟面子僅是小害，而得到的好處卻極大?！薄?9〕赫德也認為此事還不至于無法挽回，清政府雖諭旨批準克薩借款，但“總理衙門對張之洞的借錢活動很不滿?？怂_借款若不成功，未必不受歡迎”?！?0〕因赫德此時正在為清中央政府謀求巨額貸款，他要求制止地方督撫舉借外債，自然會引起清政府高層的重視。

在各方的壓力下，總理衙門于5月12日向張之洞轉(zhuǎn)發(fā)諭旨：“退還克薩借款，改訂瑞記借款?！薄?1〕隨后，張之洞致電駐英公使館，怪罪赫德使“克薩借款辦不成功”?！?2〕他認為退還克薩借款是一種“失信”行為。

查江省用繁餉竭，捐借之款早罄，分防江海水陸數(shù)千里，南北新舊數(shù)十營，又有炮臺如輪洋弁等費……到現(xiàn)在急需，前經(jīng)三次奉旨準借洋款。龔使與洋商久已議有成說，現(xiàn)已經(jīng)龔使簽字立約，未便失信。〔53〕

同時，張之洞要求上海道臺劉瑞麟速定瑞記借款。瑞記洋行為從克薩手中爭回此筆貸款，轉(zhuǎn)變態(tài)度，降低借款條件，5月13日，主動從德國匯交12萬鎊到上海，合規(guī)銀981，016兩，并“堅欲求借”?！?4〕張之洞也認為，瑞記借款可能不會引致匯豐銀行的直接反對，因為“瑞記系德商之款，亦免與赫德借款有礙”?！?5〕

此外，戶部為使瑞記洋行的借款不再出現(xiàn)變動，及與其向匯豐銀行舉借300萬鎊的模式保持一致，同意瑞記借款“鹽厘抵還，海關作?！保础耙愿骱ｊP作保，列匯豐所借三百萬鎊之后”?！?6〕實際上，所謂海關擔保只是增加借款信用程度，并非用關稅償還。張之洞認為，由兩淮鹽厘歸還并不太難，“查兩淮鹽務課厘每年四百萬，江蘇全省厘金每年四百余萬，兩項合計較江海關為多，勿慮不能還也，鹽厘認還，不過載入合同，以便備索，該洋行只認海關作?？梢病！薄?7〕6月20日，雙方正式訂定合同。

瑞記洋行開始付款后，張之洞便與龔照瑗商討退掉克薩借款事宜。5月14日，他在致龔的電報中，將毀約的責任推給克薩銀行，并順帶指責赫德：

克薩原議奉旨三日交銀，嗣奉旨多日，該行不顧原議交款，必候英使知照海關，給票簽字，敝處將疊次尊電為難情形均已照轉(zhuǎn)總署。復電云，赫德云嫌息扣多，以后借巨款吃虧，稅司不能簽字。詞意甚堅，并已奏明退還克薩借款。此時雖欲候英使知照，亦不能借矣。請告克薩，即作罷論。此事固系赫德攔阻，然亦系該行不照原議自誤，于人何尤?！?8〕

但是，克薩不比此前的熾大、瑞記，取消借款并非一件易事?！?9〕就赫德而言，他希望克薩能“體面地”放棄借款。“如果這筆借款能不丟面子予以取消，就可在公眾輿論中大為加強總理衙門的權力與影響?！薄?0〕不過他也擔心：“總理衙門很愿意取消克薩借款，但有利銀行已墊付了一些錢?！薄?1〕面對這種局面，總理衙門顯得軟弱無力，舉棋不定?！?2〕

5月17日，龔照瑗在得知克薩借款被取消后，“極為憤怒和焦急”。他在馬格里爵士的建議下，正式照會英國外交部，稱這筆借款已奉到諭旨批準，而且第一批10萬鎊已交付上海有利銀行?！?3〕克薩是馬格里“摯友”，馬格里也到外交部為克薩游說，“他強烈指出如果總理衙門不準執(zhí)行此項合同，將使中國有失信譽?！薄?4〕克薩公司并將合同副本送至英國外交部?！?5〕英國外交部并不完全偏向匯豐銀行，而是“把馬格里爵士當做是中國問題的專家，至少托馬斯·桑德森爵士是如此。按照他的看法兩江總督是‘將來的重要人物，總理衙門將由他牽線而俯仰起坐”?！?6〕龔照瑗電告總理衙門，稱“該商以款早匯滬，伊無錯處，堅不肯退?！庇v華公使也表示，“倘若不借，恐于將來中國在倫敦借款有礙，況頭批十萬鎊已匯滬候撥。”〔67〕赫德認為出現(xiàn)這種情況主要是英國“外交部出面強使它得以通過”?！?8〕總理衙門也認為駐華英使歐格納在英國外交部的影響下，態(tài)度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坝⑹褂诳丝钜皇?，始阻之而終成之，倘一意退借，實煩口舌?！薄?9〕為此，赫德抱怨總理衙門無能，“公使（指龔照瑗）的行動將會使總理衙門不再聽從勸告。借款事非常復雜?！薄?0〕

在外交部的壓力下，克薩銀行“不堅持須先諭旨通知英國公使的條件，而是將此間中國公使館將合同業(yè)已簽訂、諭旨業(yè)已頒發(fā)這一情況正式通知英國外交部”。英國外交部將此“通知”抄送克薩銀行，龔照瑗將“所采取的步驟告知總理衙門和兩江總督”?！?1〕6月28日，清政府再次諭準該項借款，并交駐英使館備案?！?2〕由于英國外交部的支持和龔照瑗的堅持，克薩借款起死回生，張之洞乃至總理衙門都成了旁觀者。《關稅紀實》則稱“借款合同，系在倫敦訂立”?！?3〕龔照瑗曾向總署匯報重新訂立克薩借款的情況：

克款遵宥電議，改立戶部借款合同，刪去原訂合同內(nèi)無論何時還清本利一層，余照原合同辦理。九五五折外，自閏五月初九日六厘起息。克已允，即日劃押。乞遵奏錄旨照會英使后駐滬麥加利行收關票繳款，二十五日內(nèi)分起繳清，奉旨及滬出關票日期，請隨時電款，以便告克電該行遵辦?！?4〕

現(xiàn)在雖沒有見到完整的借款合同，但是，根據(jù)有限資料，可以清楚判斷出二點：

其一，債務人由張之洞變成了戶部。這筆外債不再是地方外債。該借款系通過發(fā)行債券形式在倫敦金融市場上募集資金，共發(fā)行債券1萬張，每張100鎊，由駐英公使蓋印畫押。11月16日，龔照瑗代表清政府將畫押蓋印后的債券1萬張“悉數(shù)點交麥加利銀行領訖”?！?5〕麥加利銀行分三次向上海道付款，第一次30萬鎊，第二次20萬鎊，第三次45萬鎊，共計95萬鎊，按當日行市，支付規(guī)平銀6，274，963兩7錢6分。〔76〕

其二，克薩借款具備了較完整的信用擔保?！蛾P稅紀實》曾對這筆借款如何以關稅進行擔保和抵押作了詳細介紹。該借款雖然數(shù)額有限，但應是此后歷年通過發(fā)行債券在海外金融市場募集資金的藍本。

此項債款亦以關稅為擔保，除合同內(nèi)載有關稅擔保諸債約中習見之優(yōu)先權條文外，復由各主管機關長官以分批應撥本息總數(shù)為比例，簽署債券，并加蓋關防，交由上海麥加利銀行收執(zhí)，以昭大信。此外另具關票一組，其總值亦與借款本息總額相等，亦交該行收存，作為一種附加擔保品，言明倘遇借款本息不能如期交付時，此項關票得代替現(xiàn)金，在中國任何商埠，完納關稅?！?7〕

克薩借款合同訂定后，先由海關提供一張“總票”。這是一種代表政府信用的憑證，即由海關承擔償還責任?！?8〕麥加利銀行在上海繳付完款項后，再由江海關開具收據(jù)，共13張，其中12張每張收銀50萬兩，一張為借款尾款為274，963兩7錢6分，共計收銀6，274，963兩7錢6分?！?9〕中方收到款項后，應將克薩借款詳細合同、歸還本利清單，并刊關票40張，加蓋海關和南洋大臣關防，交給麥加利銀行。中方按期支付利息后，相應逐張收回關票。〔80〕

可見，海關成為此筆借款的主要債信承擔者。對于麥加利銀行而言，獲得海關出具的40張關票，至關重要。由于赫德對此筆借款并不熱心，在提供關票時有意拖延。1895年7月，麥加利銀行已在上海支付所有款項，并數(shù)次要求提供關票。又總署多次敦促后，赫德才于1896年2月通知相關各海關開出關票作保。他如此做的理由是，“克薩借款非由總稅務司經(jīng)辦，是以如何訂立合同，未得知悉。”〔81〕

盡管赫德的態(tài)度不積極，但由于這筆借款的關稅擔保完備切實，且?guī)в袘?zhàn)爭借款的高利特性，克薩頗為獲益。克薩借款以955扣付款給中國，卻以106至109的價格向公眾賣出?！?2〕10月11日，克薩借款債券的牌價升水11%，即111，而匯豐銀行借款債券僅升水6%，即106?！?3〕對于這一結(jié)果，匯豐銀行當然不滿。

四、克薩借款對地方外債的影響

實際上，龔照瑗在克薩借款交涉過程中的表現(xiàn)，反映了清駐外公使制度的缺陷以及地方督撫與駐外公使的特殊關系。此時清政府的外交體制中，駐外公使與總理衙門之間并不存在隸屬關系。駐外使臣都是欽差大臣，和南北洋大臣一樣，都不是總理衙門的下屬，有事可以直接向皇帝上奏請旨，總理衙門對他們不能直接下命令。19世紀70年代末，使臣、北洋大臣之間有專門的電報密碼，緊急事務通過電報聯(lián)系，以求迅速?！?4〕這些駐外公使成為地方督撫尋求外國貸款的重要中介人，常代表地方督撫與外商簽約借款，“公使館過去經(jīng)常不經(jīng)總理衙門便代表各地方當局簽訂合同。”〔85〕

戰(zhàn)爭一開始，匯豐銀行對于地方督撫通過駐外公使舉借外債非常不滿，因為這樣可能使信貸市場陷入混亂，“也毀掉了中國政府的信用。”〔86〕但是，匯豐銀行實際上難以控制局面，總理衙門也做不到。“此間的公使館同各種等級的金融家打交道的嘗試，正在使我們受到幾乎無可彌補的損害。”“公使館的門似乎為任何要談判借款的人敞開著，而這些人是無力籌款的?！薄?7〕龔照瑗也深知匯豐銀行控制中國政府外債的野心，他曾建議張之洞向匯豐銀行借一筆7厘金庫債券，但是匯豐銀行的嘉謨倫卻表示明確反對，“任何向匯豐銀行提出的建議，必須出自總理衙門?！薄?8〕張之洞拒絕了這項建議，因為他是不會“向總理衙門申報請予核準的”?！?9〕克薩借款被取消后，張之洞并不著急，因為他已訂了瑞記借款，且他的借款額度只有100萬鎊，只能二者取其一。張之洞致電公使館，稱他“只有權借100萬鎊，他已撤銷向克薩的借款，并以更為有利的條件向德國借以款項?！薄?0〕相比較而言，龔照瑗卻非常焦急。“中國公使龔照瑗因克薩借款拖延或?qū)⑹O為憤怒和焦急。……為了確定這筆借款，中國公使聽從馬爵士的建議，正式照會英國外交部，說他已在克薩借款合同上簽了字，并說這筆借款已奉到諭旨批準。”〔91〕馬格里這樣描述龔照瑗的窘境：“公使萬分焦急，差不多要哭了?！薄?2〕

克薩借款雖然最終訂定，但是，匯豐銀行所表現(xiàn)的壟斷傾向使麥加利銀行感到巨大的壓力?！皳?jù)說克薩先生已拒絕由他籌辦中國借款的建議，因為他辦的最后一筆借款（指克薩借款）使他傷透了腦筋。”〔93〕此后，麥加利銀行確實對中國政府的貸款興趣一直也不大。在英資銀行中，匯豐銀行逐漸獲得對華貸款的壟斷地位。〔94〕面對巨額的賠款借債，赫德認為“會使海關立足于中國到下個世紀中葉，如果中國能維持完整到那么久的話”。〔95〕而且，戰(zhàn)時地方官員獨立借款問題也得到了解決，“今后所有借債事將由戶部和總理衙門會同管理。”〔96〕

最后要特別強調(diào)的是，克薩借款雖死而復生，但是，它卻由地方外債變成中央借款，基本上與張之洞無關。從償還來源明顯可以看出，克薩借款涉及多省，而瑞記借款只有江蘇一省。

克薩借款定約后，張之洞回任湖廣總督。他雖是這筆借款的始作俑者，卻多次借口地方財政困難，拒絕解交償還克薩借款分攤經(jīng)費，要求“飭部改撥”?！?7〕后迫不得已，清政府每年從江漢關、蒙自關、江海關劃撥一部分經(jīng)費償還該項借款本息?！?8〕

對于瑞記借款，張之洞則是另一種態(tài)度，強調(diào)該項借款是江蘇地方政府自借、自用、自還的借款?！按丝钜话偃f鎊，九六扣，除撥臺灣三十萬兩及未付外洋槍炮價一百余萬兩外，實銀不及五百萬兩。此款系遵照戶部來電，奏明由江蘇省鹽課、厘金、籌捐等項歸還，是名為借款，何異將本省自有之財提前應用?！薄?9〕由此要求減少江蘇給其他省份的協(xié)餉。瑞記借款由運司及寧、蘇、滬三厘局分認，各25萬鎊?！安樽嘟柩罂钤冈?jīng)聲明，以后江省既認還洋款，除京餉不欠外，請酌減協(xié)餉，并請設江、皖、西、湘、鄂五省分認?！薄?00〕

透過此次錯綜復雜的借款交涉，可以發(fā)現(xiàn)，匯豐銀行和赫德想獨攬借款的目的難以達到。盡管戰(zhàn)爭期間匯豐銀行向清政府提供了兩筆借款，并且在1896、1898年兩次與德國財團合作向清政府提供巨額貸款，但是，1895年上半年匯豐銀行并沒能完全壟斷中國的對外借款。如1895年1月，匯豐銀行與戶部談判金鎊借款，在草合同中曾有帶壟斷色彩的第十六款，即“中國政府承諾在今后十二個月內(nèi)不以海關稅收擔保舉借或批準商借任何其他借款，除非由匯豐銀行代理人承辦”。此條款遭到戶部的堅決反對，寧愿將借款額從500萬鎊減少至300萬鎊，也要求刪去該條款。赫德也認為此條過于苛刻，勸說匯豐銀行最終放棄了這一條款?！?01〕若該條款當時寫進合同內(nèi)，那么半年后的克薩借款就無法使用關稅作保。這與當時中英關系的疏遠不無關系?！坝四壳爸荒茉诎渡嫌^望，完全脫離當前形勢。俄國和法國已經(jīng)張開了它們的網(wǎng)?！薄?02〕

匯豐銀行在與克薩的爭斗中未能獲得優(yōu)勢，也沒有在賠款外債（indemnity loans）中撥得頭籌。〔103〕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赫德和匯豐銀行倒是成為阻止地方督撫舉債的“功臣”?？怂_借款從地方外債變成中央借款，其重要原因是有著來自赫德和匯豐銀行的阻力。雖沒有最終取消克薩借款，但是，地方督撫獨立舉債在制度上受到嚴格的約束。這成為近代中國外債制度發(fā)展史上由地方私借向中央政府舉借公債的轉(zhuǎn)折點。1895年1月26日，在赫德的撮合下，匯豐銀款與匯豐鎊款兩次借款在同一天簽訂了正式合同，分別借銀1000萬兩和300萬英鎊。這兩筆外債均以清中央政府為債務人，而且首次采取發(fā)行債券的方式，這應是近代中國第一次具有典型意義的國家公債。〔104〕匯豐銀行提供貸款不再出于應急性財政需要，而是迫使中國將外債納入長期財政運行之中，地方督撫無法擔當這種信用責任。此類國外公債通過發(fā)行債券，在海外金融市場募集資金?？怂_借款盡管一開始是地方外債，正是由于完全符合國外公債的條件，可以立即轉(zhuǎn)化為中央借款。盡管張之洞在此次紛爭中“漁翁得利”，借到外債100萬鎊，但此后數(shù)年中，他再難舉債。清末新政后期，清政府財政權進一步下移，地方督撫以新政為借口掀起新一輪地方外債高潮，不過其性質(zhì)與此時存在著明顯的差別?！?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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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25〕〔26〕〔27〕苑書義，秦進才主編.張之洞全集：第8冊，卷194，電牘25〔M〕.6039，6033，6020，6024-6025，6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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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苑書義，秦進才主編.翁同龢日記：第5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7：2771.

〔30〕苑書義，秦進才主編.張之洞全集：第8冊·卷196，電牘27〔M〕.6120.

〔31〕〔34〕〔35〕〔36〕〔37〕〔38〕〔39〕〔40〕苑書義，秦進才主編.張之洞全集：第8冊·卷198，電牘29〔M〕.6276，6279，6278，6288，6289，6279，6279，6289.

〔32〕苑書義，秦進才主編.張之洞全集：第8冊·卷197，電牘28〔M〕.6244.

〔33〕〔57〕苑書義，秦進才主編.張之洞全集：第8冊·卷199，電牘30〔M〕.6340，6340.

〔43〕戚其章主編.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續(xù)編·中日戰(zhàn)爭：第11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1：882.

〔44〕〔49〕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4月22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56，283.

〔45〕〔56〕〔67〕〔69〕克薩借款改立合同錄旨知照遵辦由，光緒二十一年閏五月九日（1895年7月1日）〔B〕.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檔案館（01-32-023-04-014）.

〔46〕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4月23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56-857.

〔47〕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3月14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40.

〔48〕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3月31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44.

〔50〕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4月20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57.

〔51〕〔54〕〔55〕〔58〕〔59〕苑書義，秦進才主編.張之洞全集：第8冊·卷200，電牘31〔M〕.6360，6360，6367，6367，6367.

〔52〕〔90〕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5月15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65，865.

〔53〕財政科學研究所，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民國外債檔案史料：第3冊〔M〕.北京：檔案出版社，1992：32.

〔60〕〔62〕金登干致赫德函，1895年4月12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279，279.

〔61〕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4月27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57.

〔63〕金登干致赫德函，1895年5月17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290.

〔64〕〔92〕金登干致赫德函，1895年5月26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294-295，294-295.

〔65〕〔71〕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5月23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71，871.

〔66〕金登干致赫德函，1895年6月28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318.

〔68〕赫德致金登干函，1895年8月18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337.

〔70〕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7月1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77.

〔72〕〔73〕〔77〕〔98〕〔英〕魏爾特.關稅紀實〔M〕.海關總稅務司署統(tǒng)計科，1936：214，214，216，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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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克薩借款股票已蓋印由：光緒二十二年一日二十二日（1896年3月5日）〔B〕.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檔案館（01-320-026-01-024）.

〔76〕〔79〕克薩借款總票副件請電催南洋大臣速交麥加利洋行并送來江海關道銀據(jù)由：光緒二十一年八月二日（1895年9月20日）〔B〕.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檔案館（01-32-024-04-002）.

〔78〕克薩借款轉(zhuǎn)飭遵辦由：光緒二十一年閏五月十一日（1895年7月3日）〔B〕.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檔案館（01-32-023-04-016）.

〔80〕克薩一二期息款付清由：光緒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五日（1896年12月19日）〔B〕.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檔案館（01-32-029-02-017）.

〔81〕克薩借款催請發(fā)付關票由：光緒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1896年2月4日）〔B〕.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檔案館（01-32-025-03-035）.

〔82〕赫德致金登干函，1895年8月18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337.

〔83〕金登干致赫德函，1895年10月11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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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金登干致赫德函，1894年11月23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171.

〔87〕金登干致赫德函，1895年1月18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222.

〔88〕金登干致赫德函，1895年4月5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264.

〔89〕金登干致赫德函，1895年4月6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265.

〔91〕金登干致赫德電，1895年5月17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290.

〔93〕金登干致赫德函，1896年1月25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415.

〔94〕Niv Horesh Between Legal and Illegal Tender：The Chartered Bank and Its Notes in and around China，1864-1939 〔J〕.Modern China，2008，34（2）：276-298.

〔95〕赫德致金登干函，1895年4月21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6）.273.

〔96〕赫德致金登干電，1895年4月24日〔M〕//陳霞飛主編.中國海關密檔（8）.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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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許麗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