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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中蕓香,瑤臺有路

      2015-05-14 09:47莫卡
      飛魔幻B 2015年12期
      關(guān)鍵詞:書家

      莫卡

      言止書捧著一杯茶坐在相思木椅上,石青色長袍,袖角淺繡一叢細篁,秋風穿過格窗沾著碎金的陽光,拂過他溫和近乎漠然的眉眼——他像一塊被時間細磨的玉,溫潤,縝密,堅硬。

      邊上滿臉好奇的少年一一打開言止書從海外經(jīng)商帶回來的幾口箱子,“咦”了一聲。

      在紅彩波斯文盤、五色石硯、說不出名字的香料和寶石中間,居然夾雜了一個空墨盒,一本書。

      “小止,說你是個俗人你還不樂意,你把幾文錢的話本、廢墨盒跟這些珠寶古玩放一起,簡直是……”

      “小什么止,我和你家大哥同歲,就你沒大沒小?!毖灾箷粗恍Γ椎睦淠悴粍勇暽匮谌?,語調(diào)親近寵溺。

      書幽言沖言止書吐舌頭,把話本往懷里一塞,牛飲了他杯中的茶,邊往外溜達邊擺手道:“我家里的大哥我連名字都懶得叫他?!?/p>

      “等等?!?/p>

      “別那么小氣,又不是名家珍本,就當是書二少我欠你幾文錢……”

      書幽言下意識抬手,接住言止書丟過來的東西,細看去是一把線香。

      “你總沒個定性,這香能凝神,看書時點吧,不然你翻不了兩頁就要把我的好書給墊床腳了?!?/p>

      言止書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他,道:“反正,你欠我的也不止幾文錢?!?/p>

      言、書兩家是世交,只看彼此把對方家族的姓氏放進子孫的名中便可見一斑。言止書與書幽言的父輩就曾被指腹為婚,結(jié)果那一代兩家都是獨子,到了言止書剛出生的時候,他父親又和書家定了婚約,結(jié)果書家也得了個男孩。

      言止書與書家長子從小關(guān)系親密,兩人長到舞勺之年,書家長子拍著言止書的肩膀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母親……再過半年,我家一定給你個媳婦兒?!?/p>

      于是又過了半年,書家二少,書幽言出生了。

      書幽言被溺愛的主母慣得有些養(yǎng)尊處優(yōu)游手好閑,上面又有個優(yōu)秀的大哥對比著,常是被父親忽視的一個。好在言止書一直對他多有照拂,倒讓他父親也高看了他一眼,讓書幽言也更喜歡與言止書親近。

      書幽言回了自己小院,莫名做賊般先把頭伸出窗外左右瞧了瞧,然后親自關(guān)門封窗,認真地凈了手,又找了個細瓷胭脂紅的睡蓮香座小心地把言止書給他的線香焚了,才靠在花梨木小榻上翻開了書。

      雖然他嘴上說這是幾文錢的小話本,可是他心里卻不這么想。這可是那個言止書夾在珠寶香料里一塊兒帶回來的書啊,言止書那個人,雖與他大哥同齡,卻早已支撐起偌大家業(yè)且十三年前九死一生辟出了言家與海外的商路。

      如今的書家連言家的項背也難以企及,他父親就常常眼紅言家的滔天富貴,恨不得拿他大哥去換了言止書過來做兒子,或者,把他書幽言變成個姑娘送給言止書做媳婦。

      書幽言心里揣著這些對言止書不可說的揣測,以一種尋找商路機密的專注去看那本手抄的才子佳人話本,恨不得把每一句每個字都拆開嚼碎了咽下去,不知不覺便有些癡迷之意。

      胭脂紅睡蓮香座心上一線青煙慢慢繞過書幽言的眉目,又順著他的眉尖糾纏進了書里。

      書幽言只覺得屋子一晃,眼前光景大變。

      書幽言頭腦有些昏沉,恍惚覺得自己是小樓宴罷醉酒夜歸,十二樓的笙歌還響在耳畔,羅帕上的胭脂香還沾在鼻尖。

      細雨風涼,春夜花燈。

      他一抬頭,就看見沈清詞站在一叢細篁邊上,天青色紗裙外披著一件煙青色外衫,露出的側(cè)臉有婉約的弧線,千盞燈影從她的眸底滑過,像寂滅的煙火。

      “小心!”書幽言按上腰間軟劍,他有一瞬間恍惚,自己一個文弱紈绔腰間為何會有軟劍?

      然而只是剎那,他的身體已經(jīng)貼著軟劍一起撲了出去,像一只遇敵的鷹,迅猛,輕盈,手腕反轉(zhuǎn)間挑開了幾個忽然從暗處對沈清詞撲來的黑影,腳尖一點,便攬著她滑出了數(shù)十尺。

      沈清詞微涼的手指按住他持劍的手,低聲道:“公子,跟我來?!?/p>

      她拉著他穿過熙攘人群,燈火暗巷,朝護城河跑去,讓書幽言抱著她飛掠至一艘空置的畫船。

      畫船中挑著琉璃燈,船內(nèi)擺著新鮮的蔬果鮮花,還有一壺正熱著的酒。

      沈清詞拿起素彩折枝蓮花紋的高足杯盛了一杯溫酒給書幽言,緩緩笑道:“我是這蕓香城主沈清詞,公子是?”

      書幽言這時才慢慢回過神來,他分明記得自己在榻上看書,怎么轉(zhuǎn)眼間就穿成了少年劍客的模樣出現(xiàn)在這里?

      他也從未聽過什么蕓香城,更不曾習過劍法,剛剛那從岸邊飛躍至湖中畫舫的絕世身法更像是書中所寫……書?對了!他初見這女子心中便已知她叫沈清詞!這分明是言止書那話本里人物的名字,那話本中的任俠男主第一次出場,便是在十二樓前搭救了蕓香城的主人沈清詞!

      這是夢吧?

      書幽言抬頭看到沈清詞仍然舉著那杯酒,淺笑看他,低頭便扯了軟劍出來往手上一劃!

      伴隨著沈清詞的驚呼,血和痛楚一塊從書幽言的手上傳來,他強忍住幾乎要抽搐的五官,任由沈清詞慌忙起身為他上藥包扎。

      “公子何必如此?”

      “我……”書幽言清了清因忍痛喑啞了的嗓子,一副看透世事的淡然道,“我只是想醒過來?!?/p>

      沈清詞輕輕嘆了口氣:“你們都想離開,他們是這樣,你也是?!?/p>

      “他們?”

      “剛剛被公子擊退的那些人是這城中的子民,他們想要挾持我尋找離開這里的方法?!?/p>

      沈清詞靜靜地看著書幽言,言語輕細像是怕嚇到他:“這并不是夢,這是書中的城。公子來前,想必是正在看一本書吧?”

      書幽言眼神一動,心中仍是半信半疑,但是他從沒做過這樣的夢,太真實,他手心的痛和托著他手背的溫暖都無比清晰,可是他和沈清詞不一樣,他在這城中沒有影子。

      “怎么離開這里?”

      沈清詞沒有再多說什么,低著頭引著書幽言到了船邊,伸手一推。

      書幽言毫無防備地跌入水中,手腳揮舞著從榻上滾了下去。

      屋內(nèi)看書時點燃的那支香已經(jīng)熄滅,他怔怔地抱住話本,眼前仿佛還是細篁燈影,和一雙滑過寂滅煙火的眸子。

      他爬起來,腳下踉蹌了一下,缺乏鍛煉沉重麻木的身體,和在夢……和在蕓香城中的矯健輕盈完全不同。他又想起自己抱著沈清詞腳點清流飛躍至畫舫時呼嘯過耳邊的風,何等風流俊逸,一如年少時幻想過的自己最喜歡的模樣。

      他抱著書披了件外袍便沖出府去,正撞上從商行回來的父親,他跑得更快,把他大哥沉下的臉和他父親尖銳的呵斥都甩在身后。

      “家主,書……”

      仆從的通報還沒說完,書幽言已經(jīng)一把推開了門,喘著粗氣瞪住言止書。

      言止書笑笑,揮手讓人上茶,書幽言卻把滿屋子的人都趕了出去,沖著外面大喊一聲“都不許進來”!然后把門窗關(guān)得嚴實了,大踏步走到言止書面前,又忽而遲疑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倒是言止書打量了他幾眼,抽出他懷中的話本,翻開,見開場幾幕已經(jīng)成了白紙,不動聲色地撇了一眼書幽言的袖子,將空白那幾頁攤在他面前,笑著道:“你這是已經(jīng)看了書?”

      書幽言點點頭,這原就是言止書的書,他既看過,一定知道些蕓香城的事。

      言止書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著搖頭:“這書只有一個人能讀,你看,你讀過的內(nèi)容都已經(jīng)成了空白?!?/p>

      書幽言不由得有些失望,在椅子上垂頭喪氣地坐下來,聽言止書慢慢講那話本的由來。

      他這些年為了言家的生意,去過很多地方,走到天之西北的時候,因緣際會在傳說中的仙山昆侖腳下遇到一座住了很多妖怪的奇怪城池。在城墻的背面有一間小貨鋪,里面不但稀奇古怪的貨物琳瑯如天上星辰,而且十分有趣。

      中原說一寸光陰一寸金,他們那兒最不值錢的卻是光陰,據(jù)說都是別人不珍惜丟掉被店主撿來的,做成銅錢的模樣扔在一個破瓷罐子里。

      “那你怎么沒買些回來?就算是自己用也好啊,小止你不想長命百歲嗎?”

      言止書失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那些光陰雖然便宜,但卻不是人人用得——我在那店主的熱情推薦下花了身上全部的錢買了這本奇書,自己還沒看,就被你搶了去?!?/p>

      書幽言難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沒敢問言止書花費了多少。

      “我既沒看過,多的我也不知道,隱約記得店主說誰看了這故事,誰就會化身成故事里的人物進故事走一遭,想出來時便從那蕓香城外的護城河跳下去?!?/p>

      言止書喝了口茶,有些揶揄地沖書幽言笑了笑:“好像書中男主是個劍客,這不正好是你最喜歡的嗎?這故事里的姑娘,美嗎?”

      書幽言滿臉通紅地站了起來,也不好意思去瞪言止書了,又跟來時一樣一個人推開門跑走了。

      晚秋的夜風帶了些寒意,糅了月光鋪在言止書的眸底,像蒹葭上的薄霜,被等待消磨得蒼涼。

      書幽言回到書府,也沒敢驚動人,被冷風吹得冷靜下來才開始懼怕起他父親的訓斥。

      他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也不敢點燈,怕招來父兄的問詢和責備,心里不禁有些疲憊——他堂堂的書家二少,雖然名頭好聽,卻總是受父兄的管束。在他們以為的該休息的時辰,他便連點一盞燈的自由都沒有。

      他煩躁地換下外袍,月色下卻見自己的袖子上莫名染了好些墨跡,想了一會兒也沒想起是在哪里沾到的,便把衣服隨手往邊上一丟,徑直撲上臥榻。

      書幽言在書中自己的瀟灑肆意和書外自己的壓抑反差中輾轉(zhuǎn)入眠,沒注意到被他扔在地上的袍子,慢慢被袖子上的墨跡吞噬,漸漸消失在虛空。

      書幽言再次來到蕓香城時,于他不過是過了一天,書中竟已從深秋跳到了隆冬。

      沈清詞正抱了一個手爐,圍在煮了茶的小火爐邊上看雪,院子里忽然出現(xiàn)個人影,把她嚇了一跳,險些把手里的手爐砸出去。

      “原來是公子你,上次倉促,還沒來得及感謝你的搭救?!?/p>

      沈清詞接過侍女手中的紙傘,親自走到院子中,為書幽言擋開漫天白雪。

      “我叫書幽言?!?/p>

      沈清詞點點頭,輕聲重復了一遍書幽言的名字,對他笑道:“記下了?!?/p>

      書幽言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名字被人念起時居然會有奇怪的臉紅心跳,就像美麗的姑娘在他心上踩著鼓點跳了一支舞。他下意識地別開頭,看著白茫茫一片的院子說:“這冬天的院子看來好是無趣?!?/p>

      沈清詞笑笑,待他暖了身子,便取了一襲鶴裘親自替他圍上,屏退侍從,領(lǐng)著他往院子南邊走,剛走了數(shù)十步,地上的冰雪忽而不見,一池夏蓮開得正好,暑夏的烈日剎那便烤得書幽言汗流浹背。

      他解開鶴裘,回頭卻見沈清詞站在滿天飛雪中持傘笑望著他,邊上的院墻半墻蒹葭,半墻荼,兩人之間一線之隔,竟隔開冷暖兩極,四時風景。

      書幽言下意識地往沈清詞那里邁了一步,一瞬間從盛夏邁入寒冬,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沈清詞握住他的手,像一個要向人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笑著說:“跟我來。”

      蕓香城中的時間是恒定的,書中的某個情節(jié)發(fā)生在什么場景,那個場景就永遠是情節(jié)發(fā)生時的時辰和季節(jié)。

      所以書幽言第一次見到沈清詞時的那叢細竹還立在晚秋星光中,而細竹之外的半條街道卻正是夏夕落陽,滿天的云霞在沈清詞素凈的臉上染出一抹艷色。

      “你這次能在這里待多久?”

      “……一個時辰吧,晚上,我是說書外面,我家里有一個晚宴,我得出席……”

      沈清詞安安靜靜地聽完,眼神里有些雀躍道:“那你帶我去看曇花吧,我還沒看過呢,我去的時候,它總是不開?!?/p>

      書幽言微微一愣,看了看時辰,有些不確定道:“這個時辰曇花會開嗎?”

      沈清詞點點頭,帶著他走過一處溪水月橋,在一個院落門口停下,示意書幽言推開院門。

      剎那風華,滿院傾城花放。

      書幽言從來不曾見過那么多的曇花在瞬間一起綻放,院子里的夕陽不知何時退去,換成了玉蟾清輝。

      飛光流霞,光轉(zhuǎn)星移,仿佛全天下的璀璨美景都被堆在了這個院子里,只為他推門剎那的驚艷。

      “這個故事是屬于你的,你什么時候推開這扇門,滿院的曇花便什么時候開。”

      所以即便沈清詞是蕓香城的主人,她也不曾見過這樣的花開。

      書幽言從護城河離開后,沈清詞依然撐著那把擋雪的傘,她低頭像是在想什么,一個人慢慢順著她和書幽言走過的路往她的小院子走。一些青煙似的影子呆呆地站在他們走過的地方,仔細一看,竟然有幾分書幽言的模樣。

      沈清詞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們便慢慢湊在一處,凝成一抹顏色更深的影子,緩緩走進人群,消失不見了。

      沈清詞轉(zhuǎn)頭看了看銀杏樹下面那株徘徊花上的蝴蝶,它正扇動著黑藍色的翅飛舞在花間,一如幾十年來的每一天,每一個瞬間;邊上覓蟲的母雞永遠只會點著頭順著河邊走十五步,然后原路回去再走過來,一如它邊上只會叫三聲就呆住的黑狗;邊上穿布衣的書生永遠仰著頭在看銀杏樹上的葉子,正如十步外抱著布匹的婦女總是面對面站著像在討論花色。

      沈清詞裹緊身上的披風,快步穿過這些永遠不變的人和物,這條街道還是深秋,她卻覺得無比森冷——因為她看到初次遇到書幽言的小樓前,那個青煙聚成的書幽言搖搖晃晃從樓內(nèi)走了出來。

      書家的晚宴很是無趣,至少書幽言是這么覺得的。

      他甚至是滿懷怨懟地參加晚宴,他認為自己沒有摔杯離席便已經(jīng)很有大家風度——他這個書家正經(jīng)少爺居然只分到了一個陪席末位,前面竟然排著他大哥的商鋪管家和才八歲的稚子。

      他整個晚宴都興致缺缺,連對面的客人偶爾提到他時他也懶得應對,幾次冷場。

      宴席散后不出所料地和他父親大吵一架,他父親指著他大怒道:“你不務正業(yè)不學無術(shù),讓你坐在正位又有什么用!這位客人是你大哥談下來的生意,而且也帶了自己家里的少爺來,讓你侄子坐在前面陪著有什么問題!”

      書幽言冷笑了一聲:“什么叫大哥談下來的生意?他們家祖上便和書家有生意往來,難道是父親想把書家全給大哥又怕他無能,就把這些經(jīng)年的功勞都往大哥身上堆?”

      書幽言說完一把推開邊上站著的小侄子揚長而去,聽到他摔在地上大哭的動靜,心里十分痛快,卻又慢慢覺得沉重的悲哀,枷鎖一樣,迷宮一樣,無力而無奈。

      沈清詞把幾文錢放進路邊乞丐的碗里,一抬頭就見到書幽言立在人群里,滿目戾氣。

      “怎么了?”

      書幽言抿著唇,沉聲問:“我既然是這書中的少年任俠,哪里有可以剿滅的匪類?”

      沈清詞怔了怔,引著書幽言往城郊走,那里常年有一處流匪。書幽言腳尖飛點,箭一樣掠出去,冷劍出鞘時還有一絲猶疑,但劍鋒劃開第一個流匪的身體時,他并沒有感覺到恐懼和愧疚,反而只有打在沙袋上的暢快,而這沙袋還會發(fā)出痛呼,恐懼地看著他想要逃跑或者討?zhàn)垺?/p>

      他手中的劍越舞越熟練,輕盈矯健的劍客之身讓他在這群本該兇悍的流匪中肆意縱橫,直到他覺得心中一口氣散了,才有些倦怠這殺戮的游戲,一個飛躍落回沈清詞身邊。

      沈清詞抬頭看他時,依舊是溫婉的模樣,用柔軟的絲帕為他擦去額角不小心沾到的血跡,仿佛那雙手從來沒有在剛剛的旁觀中緊握顫抖過——正如書幽言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她一個書中的弱女子,是否會對這樣的情境驚慌害怕。

      城郊的夕陽就掛在將落未落近黃昏的位置,如那月橋花院中只會開放不會凋謝的優(yōu)曇,就為書幽言停在最美的剎那。

      有一個小男孩從流匪的營地里跑出來,抱住書幽言的腿,怯怯地眨了眨眼,抬頭看著他。

      沈清詞說:“這是被流匪搶來的孩子,要不要送他回去?”

      書幽言點點頭,陪沈清詞將孩子送回去。

      孩子的父母千恩萬謝,村子里的人們聞訊趕來,村長開了只在豐年年關(guān)才會擺出的流水宴。長桌連著長桌,燈火疊著燈火,老村長親自將書幽言請到上座。漢子們挨個兒來向書幽言敬酒,滿眼憧憬地聽他說殺匪時的情境,艷羨地看他手中長劍;年輕的姑娘躲在老人后面偷偷看他,悄悄紅了嬌靨,在姐妹們的慫恿下,端了一杯甜酒,低著頭從席尾朝書幽言走過去……

      一直關(guān)注著人群,享受著眾人推捧的書幽言猛然一驚,那向他走來的姑娘竟憑空不見了。

      一直沉默到讓書幽言幾乎忘記了的沈清詞猛然站起來,拉著書幽言往護城河的方向跑,他們身后的長桌、燈火、人群,甚至邊上的小溪茅屋都伴隨著撕裂紙張一般的“刺啦”聲迅速而詭異地消失在虛空。

      “護城河!”

      書幽言在沈清詞的疾呼中下意識運起身法,眨眼間抱著沈清詞輕盈落在河中畫舫上,沈清詞顧不得說話,站穩(wěn)后便把書幽言用力往水中一推!

      書幽言猛地一驚,從自己的書桌上抬起頭,燃了一半的線香被攔腰折斷,香末捻得到處都是,自己攤放在書桌上的話本已經(jīng)被撕碎大半,細細去看,正是他前面所經(jīng)歷的部分。

      書幽言喚了仆人進來,問有什么人進過他的屋子。

      仆人吞吞吐吐地說:“是小少爺,小少爺剛剛來找二少您玩,見您沒在,就拿您的書玩了一會兒,小的……小的攔不住……”

      書幽言一想到自己在書中的驚心動魄原來竟然是小侄子的隨手之舉,不由得大怒,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折辱,當下問清他侄子的所在,便沖了出去。

      一腳將正在他母親屋內(nèi)撒嬌的小侄子踹飛,在他母親的驚呼聲中反手扇開想要上來阻攔的大嫂,抬起邊上的三足凳便對著八歲的幼童狠狠砸下去!

      他父兄聞訊趕來,令家中眾仆一擁而上將書幽言捆住,書幽言像在書中一樣下意識要拔劍,卻只按到自己空空的腰間束帶,欲用游龍一樣的身法掙脫,卻幾番掙扎都沒能成功,失落反差卷著羞憤,讓他眼睛都開始發(fā)紅,像被困的野獸。

      他父兄也被他這副模樣嚇住了,他們印象中的書幽言,不過是個無所事事的紈绔少年,幾時變成了這樣暴烈的瘋子,兩個人對視一眼,心中都隱隱發(fā)沉。

      郎中看過了書家小少爺,傷得極重,好在書幽言雖然下了狠手,但他在真實生活里畢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公子,因而好歹為那孩子爭出一線生機。

      書家父子撤了書幽言所有的隨從,收了他所有的用度,將他丟在他自己的小院子里,好像就當書家沒有這個人一般,連仆從都被特意吩咐過,即便書幽言對他們打罵呵斥,也全當沒看到他。

      素來溺愛書幽言的書家主母,也因這次目睹了自己寶貝小孫子被書幽言毒打的經(jīng)過,而心冷地不肯再管他。

      書幽言如今在書府,如同一縷被遺忘的幽魂,無論他做什么,都沒人給他一點回應,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我才不在乎!”

      書幽言將話本重新粘好,見后面的部分還未損毀,便迫不及待地點了線香,逃一般進了蕓香城。

      沈清詞正等在那條護城河的畫舫上,仿佛一直沒有離開過。

      “我不知道蕓香城中有哪些地方被撕毀了,所以沒敢到處走,現(xiàn)在你回來了,想必已經(jīng)沒事了吧?”

      書幽言胡亂點了點頭,裊裊茶香卻沒能安撫他紛亂的心。他細細地打量沈清詞,這是個美麗的女子,然而美不過這蕓香城,所以他至今,都不曾將過多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此時細想,卻能想起初見她時的心動,想起她輕聲細語同他說話時微揚的嘴角,想起她安然自若守他回來的溫婉的淺笑。

      她身為這書中人,一定死心塌地地喜歡著身為主角的他,就如這城中永遠只為他綻放的鮮花和星光。

      “初見你時,你曾說那些追殺你的人,是想要知道離開蕓香城的方法?”

      沈清詞為他斟茶的手一頓,有幾點茶漬點在相思木卷足幾上,她用絲帕不動聲色地擦去。

      “那么,你知道離開蕓香城的方法嗎?”

      沈清詞笑了笑,道:“知道啊,從這河中跳下去嘛,你不是每次都這么來去?”

      不等書幽言急切地接話,她又幽幽笑道:“可是,這書中的人想要出去,卻是不可能的——這條護城河,在你看來是河,在書中的我們看來,卻是空曠的平地。”

      書幽言挫敗地坐回軟墊,有些茫然地看著不遠處不會凋謝的鮮花和每過幾剎就會飛一次的流星,喃喃自語:“你不能離開,那我留下來呢……”

      沈清詞猛地抬頭,她有些恍惚,她忽然想起許多年以前,曾有一個少年,玉一樣溫潤堅定,他握著她的手,眸底有灼灼星火,他說:“清詞,我一定會帶你走,不論我要付出什么,不論我要等多久?!?/p>

      她眸底寂滅的煙火忽而盛放,像一盞盞等在歸途的燈終于被歸人點亮。

      書幽言看著她的眼睛,忽然便堅定下來:“是,對!你不能離開,我留下來呢?這里這么好,我們?yōu)槭裁匆x開?我留下來,好不好?”

      沈清詞踉蹌著站起來,眼淚紛紛滾落,她扶著笑著要給他擦眼淚的書幽言站到畫舫邊上,盡量平靜如以往一般輕聲道:“你再說一次?”

      “我留下來,我愿意為了你留下來?!?/p>

      沈清詞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放空,是喜極悲極之后用盡情緒的茫然。

      腳下波濤的搖晃讓她猛然回過神來,她癡癡地看著忽然出現(xiàn)的這條傳說中的護城河,用力推了書幽言一把——與以往不同,這次她是把他推向了畫舫的里面,她的聲音是近乎顫抖的嘶啞:“謝謝你……對不起!”

      沈清詞倒退一步,在書幽言回神前,縱身躍入河中。

      書幽言撲到舫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河水瞬息化為焦土,無論他跳多少次,都依然沒有變化。

      他茫然而恐懼地奔跑在這座永遠不變的城池,有無數(shù)的青色影子慢慢圍過來和他聚在一起,他終于和這城中的人一樣有了影子,他終于成了這蕓香城中的人——一本書中的人。

      沈清詞腳下一軟,被一個人穩(wěn)穩(wěn)抱住,溫暖的懷抱恍若隔世舊夢。

      她耳邊有低低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掩了哽咽的嘆息:“好久不見,清詞?!?/p>

      她在月色下?lián)徇^言止書的眉眼,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稚嫩少年的模樣,月色下墨發(fā)蒙著白霜,竟然多了幾分蒼老。

      她笑笑,眼淚一滴一滴滾在他的手心:“是啊,好久不見,你差點都要老了,你要是老了,我就立刻回書里去和那少年在一塊兒啦?!?/p>

      言止書沒有說話,他枕在沈清詞頸間,垂眸看手中已經(jīng)完全變得空白的書,那原本是屬于言家浩渺藏書中的一本,被他年少所得。

      他和書幽言一樣在少年輕狂的時候進過蕓香城,遇到城主沈清詞,只是他和書幽言不同,他從來沒覺得那書中的世界有什么好,相反,他從一開始,便決定要帶沈清詞走。

      他在西北那座古怪城外的雜貨鋪里買的,并不是一本書,而是一盒墨,那墨可以讓他在空白的書中再造一個世界,將現(xiàn)實中的人拖進書中——因為蕓香城中的人想要離開,只能有另外一個心甘情愿為她留下。

      書府早已是一個空殼,拿一個不成材的孩子換一府興隆,實在是一樁劃算的買賣,只是畢竟是養(yǎng)了十幾年的孩子,書府總是有些猶豫,于是言止書送了書幽言一些可以讓人心浮氣躁脾氣暴烈的線香,終于讓書府徹底厭棄了他。

      如今兩人所在的屋子,原本是書幽言的房間,而今已經(jīng)被改頭換面,成了女子的閨房。

      書府的主母看著新上的鮮果,下意識對仆侍道:“把這碟給二少送……”

      后面的話被她丈夫和長子的咳嗽聲打斷。

      她恍然回神,是了,從此以后,書府再也沒有什么書二少,只有一個從小與言家訂下婚約的書二小姐。

      言書氏很少會再想起一個莽撞的少年,那少年原本就完全不是她會喜歡的模樣。她偶爾會有的一些愧疚,卻總是很快就消失在一日三餐的操持中。

      言止書把一捆柴扔在地上,接過言書氏遞來的茶大口灌下去,粗澀的茶味由于多次沖泡而顯得淺淡寡薄。

      他反手粗魯?shù)啬ㄈプ爝叺牟铦n,被粗糙的手蹭得皺了皺眉。言書氏撲哧笑了一聲,想拿帕子給他擦一擦,卻在握住那同樣粗糙的帕子時頓了頓,于是在言止書的挑眉中走過去,扶住他的手臂,踮起腳,輕輕地吻去了他唇邊的碎茶。

      這是她嫁給言止書的第五年。

      當年寫那本書的墨,是言止書用他一生的財運換來的,在他換完墨后,言家的生意其實就已經(jīng)一落千丈,不過是靠經(jīng)年累積買通書家,勉強撐到沈清詞從書中出來,風風光光門當戶對地娶她過門。

      而今兩人就靠織布砍柴為生。

      曾經(jīng)一個富商,一個城主;如今一個村夫,一個村婦。

      沈清詞輕聲問:“你后悔嗎?”

      言止書微微一笑,道:“還沒有。你后悔了嗎?”

      沈清詞沒有說話,低頭看著兩人相握的手,都帶了薄厚不一的繭。

      言止書將她的指尖合在手中,抵在唇邊,沈清詞垂下頭,和他靠在一起。

      如果你后悔了,別讓我知道。

      且盡眼中歡,莫嘆時光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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