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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魯達訪問中國時,得知自己的中文譯名中的“聶”由三只耳朵組成,他說:“我有三只耳朵,第三只專門用來傾聽大海的聲音?!边@本《我坦言我曾歷盡滄?!氛撬砟暝诤趰u傾聽著大海的聲音寫成的。他的一生可以用“顛沛流離”來形容,既有主動的流浪,又有被動的流亡?;貞涗浀慕Y(jié)構(gòu)雖然松散,各章節(jié)大體還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只不過各個人生階段有著迥異的主題。
少年時代,他所追求的是詩人的身份;而之后,當他已不需要披著著名的黑斗篷來塑造自己的詩人氣質(zhì)時,跨越數(shù)個大洲的萬千風景、無數(shù)陌生人或朋友的面貌都在他的文字中凝聚起來,迫使他尋找一種新的身份,成為別的事物的代表。詩歌、政治和愛情因而織成了緊密的網(wǎng)。這本回憶錄恰好是一個契機,可以還原聶魯達作為詩人乃至作為智利政壇一員的完整風貌。
早在上世紀90年代,聶魯達晚年撰寫的回憶錄,就以《我曾歷盡滄桑》、《回首話滄?!返拿吭趪鴥?nèi)出版。此番重印,修訂譯本細節(jié)之余,還號稱“無刪節(jié)完整呈現(xiàn)”。
在《我坦言我曾歷盡滄?!防?,自詡“吞食感情、生物、書籍、事件和抗爭,想把整個大地吞下,把大海喝干”的“雜食動物”聶魯達,鉤沉了一生的動情記憶。
更重要的是,身兼詩人和外交家的身份,聶魯達筆鋒所及,除了奧登、愛倫堡、馬雅可夫斯基、帕斯捷爾納克、畢加索、希梅內(nèi)斯等文壇巨擘,還有斯大林、尼赫魯、卡斯特羅、阿連德等政界聞人。1904年到1973年間,聶魯達有生之年的見聞,無異于一部精縮的20世紀史。
而口述者,又身負詩人的特質(zhì)。譬如凜冬時節(jié)零下三十度的莫斯科,“像一顆火和雪的星辰,像大地胸膛里的一顆燃燒的心?!逼┤纭皰仦⒃谖靼嘌赖孽r血是一塊磁鐵,使一個偉大時代的詩壇為之戰(zhàn)栗” 。
為此,聶魯達的“滄?!?,有白云蒼狗,更有將斯須變改訴諸畫面的生花妙筆。
步履不止,經(jīng)停印度、斯里蘭卡、中國等遠方國度,親歷了二戰(zhàn)期間的歐陸烽煙,返鄉(xiāng)后又躬逢南美洲的激情歲月,沿途不免遭逢趣事。
1950年重訪印度之際,聶魯達邂逅了尼赫魯總理的妹妹。“她是一個非常俏麗的女人,打扮得像個異國的女演員。她穿的紗麗閃現(xiàn)斑斕的色彩。她戴的金銀珠翠彰顯著她的華貴。我對她極有好感。這么一個文雅之至的女人,將戴著珠寶的纖細手指插進伴有咖喱調(diào)味汁的米飯里,用手抓飯吃,看起來有某種反差之感。” 當然,逸聞之外,對哪些經(jīng)歷促成了詩歌創(chuàng)作,聶魯達也有詳盡訴說。
愛情和大自然是早期的靈感源泉,在親見西班牙內(nèi)戰(zhàn)之后,聶魯達在文學(xué)里找到了一條“礦脈”:“詩歌能為我們?nèi)祟惙?wù)嗎?能配合人的種種斗爭嗎?我在物理性的和消極的領(lǐng)域里已經(jīng)跋涉得太久了。我應(yīng)該停下腳步,去尋找那條人道主義的路,它雖然已被現(xiàn)代文學(xué)擯棄,卻深深植根于人類的愿望中?!?/p>
聶魯達的動人之處恰在于,萬物飛度,心歸平和。從20世紀的頭70年中蹣跚而過,更多的詞與物,都浸潤了深切的愛意。《我坦言我曾歷盡滄?!防?,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聶魯達,也記敘了和多位情人的初遇與陪伴。
在面包和空氣、光亮和春天的世界里,聶魯達極目搜檢,再凝練成詩?!段姨寡晕以鴼v盡滄?!?,正是關(guān)于聶魯達看到的一切最權(quán)威的讀解,最合宜的視角。
這一點,同是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的墨西哥詩人奧克塔維奧·帕斯說得最好:“聶魯達是當代最偉大的詩人,同時擁有睜開的和閉上的眼睛,夢游人的眼睛?!?/p>
為了看看陽光,我來到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