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誠、
在縣城上高中的時候,她和我是同年級,但不是一個班。
有一次周末回家,我在山路上瘋跑,不慎崴了腳,走不了路了。正當(dāng)我無計可施時,后邊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漂亮女生。我斗膽攔住她,請她載我一程。
路上聊天時,我得知她家與我家住在同一個鎮(zhèn),但她家在鎮(zhèn)中心,而我家則在鄉(xiāng)下。她父親在糧庫上班,母親在供銷社站柜臺,家境比我家好。說實話,那個年頭,我們村里沒有幾輛自行車。她是富家小姐,但為人不驕橫,這是她給我的第一印象。
一來二去,我們熟悉了。去學(xué)校的路上,有一棵大樹,每逢周末回來的時候,她總是先我一步在大樹下等我,然后從兜里掏出一個罐頭瓶子,里邊是她媽媽炸的噴香噴香的肉醬。她說,媽媽給她帶了兩瓶,她吃不了,執(zhí)意要分給我一瓶。那些年,我一個窮小子,大口吃著蘸了肉醬的粗糧餅子,引來同宿舍男生艷羨的目光。
畢業(yè)的時候,她明確地向我表達(dá)了愛意。我不敢高攀,委婉地拒絕了。記得那天晚上,我一宿沒睡,跑到學(xué)校后邊的土山上,呆呆地看了一宿的月亮。當(dāng)時,我只覺得心里憋屈得難受。
高考考英語時,我發(fā)燒,在考場上睡著了。在老師和父母的眼中,我是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沒有考上大學(xué),出乎他們的意料。然而,我非但沒有難受,反而坦然了許多:自己終于連最后一點愛她的資格也沒有了。
她來看過我?guī)状?,我都不冷不熱的。我的想法很簡單,不想用一個窮小子的黯淡前途,毀了心中摯愛女孩的美好未來。
我出去打工,后來又同他人做買賣,結(jié)果都不如人意。我不甘心人生這樣平庸地進(jìn)行下去,于是從銀行里貸了一萬多塊錢,從內(nèi)蒙販了幾卡車西瓜回來。我想以這樣的一筆大生意,讓自己的人生有大起色。不料,販來的西瓜經(jīng)過雨水的浸泡,還未等拉回縣城,就一個接著一個爛掉了。一萬塊錢貸款,瞬息之間化為烏有。
那是我人生經(jīng)歷的最大一次打擊。在一個帆布篷里,我守著那堆爛得往外冒水泡的西瓜,萬念俱灰,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死掉算了。
一天下午,我頭沒梳,臉沒洗,蓬頭垢面地從帆布帳篷里鉆了出來,一眼看見她站在我面前。她的眼眶里蓄滿淚水,仿佛有萬千的憐憫與怨恨。我依舊是不冷不熱,問她來干什么。她見我這樣冷漠,給我扔下一個包袱,哭泣著走了。
我打開包袱,里邊有一個蚊帳,一條毛毯,還有一個紙包。打開紙包,是她寫給我的一封信,大意是這樣的:“虎子,這些天,你一定受苦了。不管怎樣,不管你是如何不喜歡我,不愛我,拒絕我,但請你不要阻攔我,阻攔我對你的愛。蚊帳和毛毯,是我用的,現(xiàn)在給了你。附在信里的兩個鐲子,是奶奶送給我的,你把它賣掉,看能否幫上你的忙……”
看完信,突然有一個念頭在我的心里膨脹:我一定要混出像樣的人生來,一定要娶了她。因為,她是我這一輩子最該娶的女人。
我現(xiàn)在才知道,上學(xué)的時候,她每次帶到學(xué)校的只有一瓶肉醬。那兩個鐲子,也并不是她奶奶給的,是她撬開家里的柜子偷出來,悄悄給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