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業(yè)鐸
摘要:《圍城》的諷刺意味是通過情節(jié)的發(fā)展、精雕的細節(jié)來自然流露,同時,《圍城》的諷刺手法靈活多樣,比喻、用典、比較、推理等手法中處處見鋒芒,達到近乎完美的諷刺效果;諷刺的語言更是詼諧幽默、尖銳潑辣,令人贊嘆。
關(guān)鍵詞:《圍城》;諷刺藝術(shù);情節(jié);手法;語言
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錢鐘書的諷刺藝術(shù)有獨到之處。他的古今中西文化的教養(yǎng),機敏、躍動的個人氣質(zhì),周密、豐盈的書齋思考,使他的諷刺小說具有極其鮮明的獨特個性。有時鋒芒畢露,脫穎而出;有時運用譬喻,奇趣橫生,堪稱諷刺藝術(shù)的典范?!秶恰返闹S刺藝術(shù)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諷刺意味通過情節(jié)發(fā)展和精雕的細節(jié)自然流露
《圍城》通過人物可笑嘴臉惟妙惟肖的勾畫形象地暴露出人物卑下的靈魂,使作品收到良好的喜劇效果。如書中對主人公方鴻漸流洋歸來后的一段描寫就十分精彩:方鴻漸留洋歸來,“衣錦還鄉(xiāng)”,頗為驚動了家鄉(xiāng)那個小小的縣城,先是報上登出新聞,繼則應邀回母校作關(guān)于“西洋文化在中國歷史上之影響及其學術(shù)報告”。方鴻漸是這樣說的:“海通幾百年,只有兩件東西在整個中國社會里長存不滅,一件是鴉片,一件是梅毒,都是明朝所吸收的西洋文明?!薄傍f片引發(fā)了許多文學作品,古代詩人向酒里找靈感,近代歐美詩人都從鴉片里得靈感。梅毒在遺傳上產(chǎn)生白癡、瘋狂和殘疾,但據(jù)說也能刺激天才。”對方博士這一宏論,作家未作任何品評,但方博士不學無術(shù)、滿口荒唐的形象卻躍然紙上,使人感到滑稽可笑。從整篇看,文章并未對方鴻漸有很多評價,通過情節(jié)發(fā)展,自然把矛頭指向了方鴻漸這一類人的性格弱點,指向那種文化環(huán)境和社會政治環(huán)境。
錢鐘書還善于抓住諷刺意味的細節(jié),楮慎明自稱一生最恨女人眼睛近視不配眼鏡是因為怕看清女人的臉,同時聲稱自己人性里只有天性沒有獸性,但一和蘇文紈交談,卻激動得“夾鼻眼鏡潑刺一聲直掉在牛奶杯里”,這一細節(jié)的生動描繪,無疑傳神地描繪出楮慎明那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形象。
二、諷刺手法靈活多樣
《圍城》中諷刺手法靈活多樣,比喻、用典、比較、推理等手法中處處見鋒芒,達到近乎完美的諷刺效果。
作為學貫中西的大學問家,在《圍城》中作者大量采用中外文化、文學的典故。從中國先秦的《詩經(jīng)》兵法到清代的同光體詩,從古希臘的《伊索寓言》、阿拉伯《天方夜談》到美國的軼事,法國的名句。典故的內(nèi)容除文學之外,還涉及陣雪、宗教、兵法、醫(yī)學、生物等知識。如第八章機關(guān)上司駕馭下屬的技巧,盡學西洋人趕驢子,在驢子眼前,唇吻之上掛一串胡蘿卜,引誘驢子向前拼命,這是來自法國《列那孤》中的生花妙筆。方鴻漸買假文憑時引柏拉圖《理想國》、孔子孟子之事為自己辯護,認為買文憑哄騙父母,“也是孝子賢婿應有承歡養(yǎng)志”,這里連用幾個中西典故細膩逼真地寫出了方鴻漸自我解嘲自欺欺人的心理。增加了諷刺的力量和批判的力度。
《圍城》還擅長用諷刺性的比喻進行評點的技巧,生動風趣,使人忍俊不禁,顯示出作者淵博的知識和豐富的經(jīng)驗,例如方鴻漸經(jīng)不起父親和丈人的兩面夾攻,懂得文憑的重要,文章評到:“這一張文憑仿佛有亞當、夏娃下身那片樹葉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紙能把一個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蓋起來,自己沒有文憑,好象精神上赤條條的,沒有包裹”,這一精辟的評點,新穎深刻,含蓄幽默的方式注入了作者強烈的喜怒哀樂的感情,起到畫龍點睛的功效。
《圍城》中還采用了重復手法,增強了諷刺的藝術(shù)性。留學歸來的鮑小姐,袒胸露背,扭捏造作。小說就反復把她比作熟肉店里的熟肉和熏火腿:“因為只有熟食店會把那許多顏色暖熱的肉公開陳列”,緊接著小說中又借用“真理是赤裸裸的”格言,把鮑小姐輕薄、肉感、放蕩不羈的習慣,寫得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
在《圍城》中作者還能把彼此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事物放在一起進行比較,表面看風馬牛不相及,可又合巧的很,能找出別人難以發(fā)現(xiàn)的共同點,這樣由此及彼達到了很高的諷刺效果。例如寫國統(tǒng)區(qū)物價上漲,“物價象斷了線的風箏,又象得道成仙,平地直升”。方鴻漸一行在泥濘中艱難的行走,把眾人刮的鞋泥比作“貪官的地皮”。"物價"和"風箏","鞋泥"和"地皮",這些不相關(guān)的比較對當時那樣一個惡濁的社會以曲折的方式表達了他的憎惡和鄙視,雖并未直接抨擊時局,但其諷意以溢于言表。
三、語言詼諧幽默、尖銳潑辣
《圍城》中的語言獨具特色,無處不閃爍著幽默、智慧的火花,幽默可以說在《圍城》貫穿始終,無論是敘述還是評論,都在真實的基礎(chǔ)上不作空泛的指責,在諷刺可笑的人和事中讓人悟出深刻的道理。如對學國文要出洋深造的分析其它學科“都是從外國灌輸進來的,早已洋氣可掬,只要國文是土貨國產(chǎn),還需要外國招牌,方可維持地位”,這里的“洋氣可掬”和“外國招牌”,語言尖銳潑辣,對于新學科的內(nèi)涵,對于一些留學觀念,再沒有比這樣的諷刺更徹底的了,方鴻漸從愛爾蘭人手中買到廉價的假文憑后,回信反勸這個騙子改邪歸正,愛爾蘭人“氣得咒罵個不停,喝了酒,紅著眼要找中國人打架”,書中戲言這是“中國自有外交或訂商約以來唯一的勝利”用喜劇性的語言發(fā)出悲劇性的感嘆,諷刺中國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的貧窮落后導致外交的失敗。在諷刺之外,我們更可看到作者的深心和憂慮。對于分析那些自以為有名的人用筆名時說“只怕一個名太大,負擔不起了,化了好幾個筆名來分”,“化了好幾個避免”,只是不負責任或是做壞事的表示,作者對三十年代筆名泛濫的惡劣現(xiàn)象,在尖銳刻薄的語言中進行嘲弄。又如方鴻漸同趙辛楣斗口,書中寫道:“方鴻漸也許像這幾天報上戰(zhàn)事消息所說的'保持實力,作戰(zhàn)略上的撤退?!薄氨3謱嵙?,作戰(zhàn)略上的撤退”這句話本來是國民黨報紙為自己在日寇進攻面前狼狽逃竄所掛的遮羞布,這里通過人物的口點出,就為讀者撩開了這塊遮羞布,暴露出里面的骯臟東西,巧妙地揭露了國民黨的反動政策。像這樣的例子隨處可見,可以說《圍城》的語言處處是幽默,時時有諷刺。
總之,《圍城》的諷刺藝術(shù),給我們展示了一個豐厚獨特的新天地,堪稱諷刺藝術(shù)的典范,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占有一席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