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蔣捷詞被評為“倚聲家之矩矱”,然其《一剪梅·舟過吳江》中“秋娘容與泰娘嬌”一句卻多有混淆。本文從版本,語詞,句法和詞意四個角度對這兩種版本進(jìn)行辨析,以證明“秋娘容與泰娘嬌”的合理性,避免以訛傳訛。
關(guān)鍵詞:蔣捷;一剪梅;版本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這樣評蔣捷的詞:“捷詞煉字精深,音詞諧暢,為倚聲家之矩矱”。其《一剪梅·舟過吳江》就當(dāng)之無愧。然而,詞中“秋娘度與泰娘嬌”這一句,在當(dāng)今的眾多選本、注本中,絕大多數(shù)改為“秋娘渡與泰娘橋”。本文旨在辨明“秋娘容與泰娘橋”這一句的真?zhèn)?,從而?xì)致領(lǐng)會其真實含義和情感,避免以訛傳訛。
一、從版本源流的角度辨析
《全宋詞》版作“秋娘度與泰娘嬌”,其背后支持的有明刻本《宋六十名家詞》、《強村叢書》等。明吳訥的《百家詞》比《宋六十名家詞》早二百年,兩者文字也相同?!栋紫阍~譜》、《詞律》和《康熙詞譜》均作“秋娘容與泰娘嬌”。其根據(jù)是元抄本,見《景刊宋金元明本詞》。該版本與蔣捷的南宋最近,可信度最高。佐證還有楊慎的《詞品》、《精選古今詩余醉》和《古今詞統(tǒng)》等。
然而,胡適主張“秋娘渡與泰娘橋”。其《詞選》:“渡,黃蕘圃藏抄本作度,注‘度一作容。橋,各本皆作嬌。適按,此皆后人所改。”認(rèn)為度與橋皆是吳江地名。黃丕烈富藏宋元善本,應(yīng)較為可靠,然而黃丕烈藏本中的注 “度一作容”,卻被忽略了。胡云翼的《詞選》、《宋詞選》均選此闕《一剪梅》,文字與胡適同。其后遂成大勢,《歷代詞萃》、《唐宋名家詞選》、《唐宋詞格律》等等,均從此說,其中也不乏名人編纂。而在眾多版本中,元抄本“秋娘容與泰娘嬌”最可信。
二、從字詞釋義的角度辨析
關(guān)于“與”字的解釋,《詩詞曲語詞匯釋》中,“與”字有十解,卻唯獨沒有“和”的意思。所以,“秋娘渡與泰娘嬌”很難得到支持。而“容與”據(jù)《詞源》所說,指“安逸自得貌”?!短扑卧~選》注為“快樂”。筆者認(rèn)為“容與”在這里與“嬌”形成對照,一個安閑沉靜,一個靈動可人。這句詩中提到的“秋娘”語出唐杜牧《杜秋娘詩》及序。后用作歌妓或美女的代稱。泰娘也泛指歌妓,亦作美人的代稱。劉禹錫就曾作詩《泰娘歌并引》。
關(guān)于“秋娘渡”和“泰娘橋”,各家都以地名注釋。甚至有的說泰娘橋也是津渡名,認(rèn)為秋娘渡指蘇州南之吳江渡,泰娘橋指蘇州城西閶門外之皋橋。舟過吳江,過的就是吳江縣城,而閶門的皋橋在蘇州的西部,無論是過吳江還是吳淞江,都不經(jīng)過所謂的泰娘橋。所以,地名一說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
三、從詩詞句法的角度辨析
關(guān)于詞中的七言句,周云龍在其《詞的鑒賞與創(chuàng)作》一書提到最常見的是上二中二下三式和上四下三式。但由于這兩種句子區(qū)別不甚明顯,一般視為四三式。詞的七字句獨特句式還有三四式和一六式,前者如“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后者如“念去去千里煙波”。此外二五式在這首《雨霖鈴》中也有一例:“多情自古傷離別?!睕]提及上三中一下三式。參看王力的《古代漢語》和劉福元楊新我《古代詩詞常識》,大致也如此。
王力的《漢語詩律學(xué)》的第十六至十八節(jié)。王力用字母表示詩句中的詞性,名詞用N,小寫的n就是修飾用的名詞。那么“秋娘度與泰娘橋”應(yīng)該寫成nNN-P-nNN,王力舉例無數(shù),還真就沒有這樣的。事實上,P這個字母(代表連介詞)在王力的眾多例句中僅僅出現(xiàn)2次,而V(動詞、系詞)卻幾乎出現(xiàn)在每一句中。所以說“秋娘度與泰娘橋”這個句式是不成立的。
四、從詞意和作者角度辨析
然而文字、詞語、句式都是為中心思想服務(wù)的。蔣捷的時代是宋末元初,蔣因不事二朝而田園歸隱,生平著述,多以義理為主,風(fēng)節(jié)倍受后人稱道?!掇ワL(fēng)詞話》卷一評曰“蔣竹山詞極秾麗,其人則抱節(jié)終身”。唐圭璋釋其《賀新郎》(夢冷黃金屋)時說,“以美人自喻倍見孤臣遲暮之感”。我們也可以在其詞作中發(fā)現(xiàn),蔣捷對其個人操守、底線的把持,多次流露出道德優(yōu)越感、自信和自得。其《賀新郎》(深閣簾垂繡)懷念家人;其《沁園春》(結(jié)算平生)有“自古嬌波,溺人多矣,試問還能溺我不?”;《南鄉(xiāng)子》(黃葵)自鳴得意“自有幽人處士夸”等。
蔣捷出身名門,受過良好的教育,在他那個時代能夠潔身自好,不染污泥,對家庭真誠依戀,重情守義,大概會讓很多現(xiàn)代人汗顏。《一剪梅》就是最突出的表現(xiàn)。春天惹動閑愁,但船行江上,不能暢飲,岸上麗人令人遐想無限。離家在外的漂泊者會對此會有特別的敏感。他要展現(xiàn)的正是在誘惑面前的定力。離別與旅途的飄瀟風(fēng)雨一樣,都是作者內(nèi)心強大精神力量可以克服的。對于不屬于自己的美沒有貪戀奢求,而借此表達(dá)對家庭的一往情深,蔣捷對此種至高修為很是自我欣賞。如此一層層娓娓道來,都與地名無涉。
以上從版本,語詞,句法,詞意等多角度,論述了“秋娘渡與泰娘橋”難以成立的各項理由以及“秋娘容與泰娘嬌”的合理性。“竹山詞語纖巧,字字妍倩”(毛晉《竹山詞跋》),我們應(yīng)該盡可能恢復(fù)完璧,以期更好地領(lǐng)會作者的感情和思想。
參考文獻(xiàn):
[1]宋六十名家詞[M].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12.
[2]王力.漢語詩律學(xué)[M]. 上海教育出版社,1962.12.
作者簡介:劉萱儀(1992–),女,吉林長春人,東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