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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脈相通

      2015-07-01 10:59馬永俊
      回族文學(xué)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塔西洛夫俄語

      馬永俊

      奧什是吉爾吉斯斯坦南部的一個州,也是南部首都。

      吉爾吉斯斯坦大部分烏茲別克人就住在奧什。奧什歷史悠久,甚至超過吉爾吉斯族本身的歷史。有人說奧什歷史有三千年,甚至更長。奧什有座名滿全球的山叫蘇萊曼山,吉爾吉斯語叫“蘇萊曼套”。據(jù)說蘇萊曼圣人曾經(jīng)到過這里,在山上停留過,做過都哇,祝福過。因此,在山上做都哇很靈驗(yàn)。2004年在敘利亞阿里頗市古城堡里游玩時,也見過一個特殊保護(hù)起來的地方,上面寫著:黑子兒圣人曾經(jīng)居留的地方。據(jù)說,做都哇也很靈。我問敘利亞朋友,回答:“傳說?!痹谖鱽?、中亞,的確有許許多多的圣山,我相信做都哇很靈驗(yàn)。

      和往年不同,今年吉爾吉斯斯坦格外冷,奧什更冷,冷得無法忍受。

      我們從比什凱克坐飛機(jī)到了奧什,住在了卡拉蘇縣親戚艾迪子家。次日一大早,爾力哥的表妹夫艾迪子開車?yán)液蜖柫Ω缛ニ髀宸虬⒁晾眨獱柤拐Z:村)。這里居住著東干人,他們完全被烏茲別克人同化了。這兒出了個蘇聯(lián)時代有名的東干人:海塔洪·塔西洛夫。

      海塔洪·塔西洛夫1902年出生在奧什州喀什噶爾鄉(xiāng)。1928年他和哈利利·伊斯瑪佐夫、凱馬子·來碧佐夫等一起組織了第一個勞動合作社,后來改成“克孜爾·沙爾克(烏茲別克語:紅東方)”,1929年改成集體農(nóng)莊。在二戰(zhàn)期間,集體農(nóng)莊表現(xiàn)尤為突出,為此,海塔洪·塔西洛夫榮獲第一枚列寧勛章。1951年他獲得蘇聯(lián)社會主義勞動英雄稱號,1957年再次獲得這個稱號。他還是蘇聯(lián)最高蘇維埃代表,吉爾吉斯斯坦共和國最高蘇維埃代表。1963年逝世后,克孜爾沙爾克集體農(nóng)莊更名為塔西洛夫集體農(nóng)莊,學(xué)校也以他的名字命名,叫塔西洛夫?qū)W校。塔西洛夫是受人尊敬的東干人。

      爾力哥二十年前作為《回民報》的記者來過一次,不知道還有沒有認(rèn)識的人。我們開車停在了大街上。

      校長伊斯拉伊力·莫敏

      “這里的確是塔西洛夫鄉(xiāng)?!币粋€打烤包子的烏茲別克人回答。這烏茲別克小伙子人高馬大,滿臉汗水,好奇地望著我們,搞不清楚我們是哪里人。他眼角眉梢落滿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將右胳膊塞進(jìn)馕坑里貼烤包子。爾力哥和他聊著,打聽著,我向馬路對面的一群長者走去。老人們穿著烏茲別克長袷袢,頭戴皮帽子,有旱獺皮帽、羊羔皮帽,還有圓邊高筒帽。看到他們,我想起讀

      過的烏茲別克語小說《霍家納斯?fàn)柖〉墓适隆贰?/p>

      這些長者和小說里的人物一模一樣,歷經(jīng)幾個世紀(jì)變遷,裝扮卻毫無改變。我說了“賽倆目”,和七八個長者握了手。他們個個都像做禮拜似的,將雙手疊在肚腹前,好奇地望著我。知道我要采訪東干人時,一位老者用很可惜的口氣說:“唉,這里有很多東干人,只有外力江一個人會說東干話,可惜他不在了,去世了?!崩先瞬煌5靥嵴f外力江的名字。我明白了,這里的東干人沒有一個會說自己的母語了。

      經(jīng)打聽得知,塔西洛夫的遺孀還健在,但搬到烏茲別克斯坦的費(fèi)爾干納她女兒家了。我們是無緣見到她了。

      這時,一個高個子中年漢子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他大概五十歲,身高一米九左右,皮膚黝黑,臉剃得干干凈凈,雙手粗大,腿腳長碩。這是前鄉(xiāng)長??景愉伬锩婧艽?,有幾個人在吃烤包子。我們圍著一張大桌子坐下,一個小伙子倒上了紅茶,隨后端上來了烤得焦黃、脆嫩的烤包子和三盤切成塊的馕餅??景尤^般大,比新疆維吾爾人的烤包子大,肉也多。在烤包子鋪里坐著聊天,絲毫沒有異國他鄉(xiāng)的感覺。我一直在想,維吾爾人和烏茲別克人原本就是一家人,原本就是一個民族,是復(fù)雜的地理環(huán)境以及其他因素,把他們分隔成了兩個民族。世界上沒有哪兩個民族和他們之間那樣相像,語言那么接近,心理上卻如此遙遠(yuǎn)。

      我們沒有語言障礙,沒有隔閡,我和他們像兩個鄰居在交流。

      過了半個小時,進(jìn)來了一位六十多歲的人。他中等個兒,頭戴水獺皮帽,身穿稍顯破舊的蘇式呢子大衣,腳穿套鞋,臉色蠟白,沒有髭須,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我們。他的眼神、動作更像烏茲別克人。握手之間,我觸摸到了一雙溫柔、嬌嫩的小手,這是一雙從未在田地勞動過的手,是一雙握筆的手。前鄉(xiāng)長特意請來的人叫伊斯拉伊力·莫敏。

      伊斯拉伊力·莫敏很謙虛,說話聲音很小。他不停地使用俄語、吉爾吉斯語和烏茲別克語,好像成心在考驗(yàn)我們的語言能力。我懂吉爾吉斯語、烏茲別克語,爾力哥和艾迪子一句也不懂。艾迪子在哈薩克斯坦的新渠回族鄉(xiāng)(馬三成鄉(xiāng))長大,受的是俄語教育。

      伊斯拉伊力·莫敏的母親是烏茲別克人,父親是東干人。1900年,從中國喀什來到烏茲別克斯坦費(fèi)爾干納。因?yàn)槭歉晦r(nóng),遭到迫害,1935年逃到塔西洛夫集體農(nóng)莊。其他東干人是應(yīng)俄國比什凱克市市長馬天佑之請,從費(fèi)爾干納盆地遷移來的。馬天佑是沙皇俄國時期第一個讀完俄語中學(xué)的東干人。

      塔西洛夫鄉(xiāng)本來是塊沼澤地,經(jīng)過東干人艱辛拓荒、辛勤耕耘,變成了肥沃的良田,尤其適合于種植棉花、稻米。東干人把自己的絕技——種菜的本領(lǐng)發(fā)揮到了極致,種植了各種各樣的中亞人從未聽說過的蔬菜。

      塔西洛夫鄉(xiāng)有五千七百多口人,其中東干人占五分之一。伊斯拉伊力·莫敏的妻子也是東干人。

      伊斯拉伊力·莫敏1960年到1965年就讀于烏茲別克斯坦安集延大學(xué),專業(yè)是俄語。在后來的采訪中,我發(fā)現(xiàn)當(dāng)?shù)厝瞬皇侨ゼ獱柤顾固勾髮W(xué),而是去安集延大學(xué)。他小學(xué)、初中在塔西洛夫集體農(nóng)莊就讀。1965年畢業(yè)后分配到塔西洛夫?qū)W校當(dāng)俄語教師。1986年至1998年擔(dān)任塔西洛夫?qū)W校的校長,1998年至2012年擔(dān)任塔西洛夫鄉(xiāng)的副鄉(xiāng)長。現(xiàn)退休在家,每月領(lǐng)取三千五百索姆退休金,有兩兒一女,兒子在塔西洛夫鄉(xiāng)務(wù)農(nóng),女兒在俄聯(lián)邦莫斯科移民局工作。

      伊斯拉伊力·莫敏強(qiáng)調(diào)一個事實(shí):塔西洛夫鄉(xiāng)東干人生活水平普遍高于當(dāng)?shù)貫跗潉e克人、吉爾吉斯人。理由是東干人聰明勤

      勞、追求知識、不甘落后,對宗教虔誠……聽著一個完全烏茲別克化的人,用三種混合語講述這些事情,感覺十分怪異。一個失去母語的人居然還有這么深厚的民族情結(jié),真是匪夷所思。

      伊斯拉伊力·莫敏說:“到1990年,塔西洛夫鄉(xiāng)還有東干文化中心,學(xué)校還聘請老師教授東干語?!彼浀脰|干語老師是伊馬佐夫教授的夫人。蘇聯(lián)解體后,文化中心也不存在了?,F(xiàn)在的東干人只知道簡單的單詞,如涼粉、馓子、油馃子、糖饃饃、包子、雜碎……

      東干人的居住條件也比其他民族好。雖然已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東干人,但伊斯拉伊力·莫敏護(hù)照上寫的還是東干族。塔西洛夫鄉(xiāng)副鄉(xiāng)長,雷打不動必須是東干人,甚至管轄著十七個像塔西洛夫鄉(xiāng)的副區(qū)長也必須是東干族人。

      塔西洛夫?qū)W校

      吃完烤包子,伊斯拉伊力·莫敏問我們想去哪里。見塔西洛夫遺孀已沒可能,只好去塔西洛夫?qū)W校。

      學(xué)校還是蘇聯(lián)時期的建筑,老樣子,沒任何變化。一個精神抖擻的高個子年輕人接待了我們,他已完全烏茲別克化了。人們都在用烏茲別克語交流,根本聽不到有人講俄語,這在整個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極其罕見。每一個見到我們的學(xué)生,都不約而同地給我們道“賽倆目”。比如在梢葫蘆鄉(xiāng)亞瑟兒·十娃子學(xué)校和爾力·爾布杜學(xué)校,我見到的所有東干學(xué)生,沒有一個說“賽倆目”的,都異口同聲用俄語說“你好”。

      這年輕人是教務(wù)主任,東干人,三十來歲,姓伊斯瑪伊洛夫。他很熱情,侃侃而談。

      塔西洛夫?qū)W校有師生九百五十二人,教師五十九人,其中三十九名教師是東干人。教學(xué)語言為烏茲別克語和吉爾吉斯語,兩種語言的比例:烏茲別克語占百分之八十,吉爾吉斯語占百分之二十,俄語、英語是外語。學(xué)校十一年制,從一年級到十一年級。學(xué)校困難很多,最大的困難是沒有足夠的課本,沒有吉爾吉斯語的,也沒有烏茲別克語的。蘇聯(lián)時期,教科書來自烏茲別克斯坦,蘇聯(lián)解體后,兩國獨(dú)立,各走各的路。烏茲別克斯坦廢除了俄語字母,改用拉丁字母拼寫烏茲別克語。因諸多原因,烏、吉兩國關(guān)系不融洽,不和諧。吉政府禁止使用烏國教材,自己卻拿不出來像樣的。這使塔西洛夫?qū)W校遇到了空前麻煩:沒有課本,什么語的課本都沒有。即便偷偷摸摸搞到了新的烏茲別克語教科書,都是拉丁字母。無奈,只能湊合著使用以前舊烏茲別克語、吉爾吉斯語教科書。

      伊斯瑪伊洛夫介紹時,陸續(xù)進(jìn)來了幾個女教師,都是烏茲別克人裝扮。引人注目的是塔西洛夫的女兒和兒媳婦,女兒叫瑪烏柳達(dá)·海塔洪諾娃,兒媳婦叫哈麗旦·海塔洪諾娃。兩人一再申明自己的東干人身份。倆人姓海塔洪,我很奇怪,按理說應(yīng)該使用塔西洛娃。

      瑪烏柳達(dá)五十多歲,教授勞動課。哈麗旦教授小學(xué)課,兩人都畢業(yè)于安集延大學(xué)師范專業(yè)。我讓她們想想看能否記起東干語。兩個人搜腸刮肚,互相提醒,總算說了一些單詞:桌子、圍裙子、碟碟子,大媽(伯母)、大老子(伯伯)、棉夾夾子(夾襖)、干飯(米飯)、多謝哩、來、走、來哩嗎、好的(di)呢嗎……

      還有一個叫諾來汗·伊斯瑪洛娃的東干族女教師突然說:“til忘到哩(語言忘掉了)?!彼推渌處熞粯訋е滤沽诸^巾,她埋怨父母沒有教東干語,現(xiàn)在后悔都來不及。

      交談過程中,人們都穿著厚大衣,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學(xué)生也是這樣。后來我才明白,

      由于經(jīng)費(fèi)短缺,吉爾吉斯斯坦學(xué)校冬天都不生火,沒暖氣,教室和辦公室非常寒冷。這兒只有教務(wù)主任和校長辦公室里有暖氣。即使這樣,每個小學(xué)生中午都享有一頓免費(fèi)午餐。

      走出教務(wù)主任辦公室,教學(xué)大樓一面墻上看到了塔西洛夫等人的畫像,都是烏茲別克人打扮。伊斯拉伊力·莫敏告訴我,九幅畫像中的六個人是東干人,其余三人是烏茲別克人。我默默地注視著這九幅畫像,尤其是海塔洪·塔西洛夫的畫像,心里感慨萬千。

      葬?禮

      離開塔西洛夫?qū)W校,恰巧有個老太太去世,伊斯拉伊力·莫敏帶我們?nèi)⒓釉岫Y。院子里站滿了人,看上去是清一色的烏茲別克人,實(shí)際上有一半是東干人。亡人是個地道的東干族老太太。站在前排的長者們,都身穿長袷袢,頭戴皮帽,勒著腰帶,神情嚴(yán)肅。

      院子里聽不到哭聲,聽不到突厥民族常有的哭喪曲,也沒有煩瑣禮節(jié)。阿訇站了者那則,人們蜂擁而上,扛起亡人,上了一輛皮卡車,駛向公墓。

      公墓不遠(yuǎn),在村子靠北的一片寬闊地帶。墳坑早已挖好,是前一家喪葬后挖的。這兒的規(guī)矩是:每個亡人家屬在埋葬了自家親人后,要挖一個墳坑擱置起來,以備后來者使用。這樣,遇到任何情況,亡人都可以速葬。公墓是個大院子,院子用鐵絲網(wǎng)圈起來。從這邊,能清楚看見對面的烏茲別克斯坦。院子大門右側(cè)是一座簡易草棚,阿訇在草棚下用烏茲別克語講經(jīng),人們整齊地坐成一排一排的。我也擠靠在伊斯拉伊力·莫敏身旁坐下。

      有人說:若要知道一個城市最早的居民是什么人,看看該城市最早的公墓里埋的什么人。我想,塔西洛夫公墓里最早的“居民”,毫無疑問也是東干人。因?yàn)樗麄兪堑谝慌鼗恼?、建設(shè)者。

      阿訇是年輕人,三十歲左右,滔滔不絕地講:人的生死,不由自己;一切是真主的前定……我聽清楚了每一個單詞、每一句話。好像不是在遙遠(yuǎn)的異國他鄉(xiāng),而是在新疆的一個維吾爾族村落。柔軟、優(yōu)美的烏茲別克語,讓我想起小時候的情節(jié):父親聽膩了蘇聯(lián)哈薩克語新聞,撥轉(zhuǎn)著收音機(jī)頻道,尋找著來自塔什干的聲音。我們常能收到烏茲別克語電臺里傳來的美妙的歌聲,歌聲奇妙地鉆進(jìn)我們的夢里、生活里。雖然分不清維吾爾語和烏茲別克語,分不清哈薩克語和吉爾吉斯語,可我們能欣賞烏茲別克語美妙、溫柔的語言!

      阿訇虔誠無比,講演時情不自禁,淚水奪眶而出。聽者默默無語,有掩面思考者,也有唏噓哭泣者。

      是啊,人短暫一生,猶如草木一秋?;钪埱一钪?,逝者則如水流風(fēng)逝。滿眼的墳塋,滿眼的蒼涼。在異國的土地上,在塔西洛夫的故鄉(xiāng),我見證著生命的脆弱,靈魂的逝去。我尋蹤而來的腳步可曾攪擾逝者的安寧?

      素昧平生的異鄉(xiāng)人,感覺那么熟悉、親切:熟悉的語言,熟悉的微笑,熟悉的身體摩擦,甚至是熟悉的哀痛和悲傷。

      每當(dāng)經(jīng)過突厥人在馬路邊、公路沿的墳?zāi)箷r,我都要情不自禁地捧起雙手做都哇。

      我祈禱著,愿真主饒恕這位東干族老太太,寬恕所有長眠者……

      阿碧江·阿里木江諾夫

      一切結(jié)束后,我起身隨眾人出來時,有人拽了我一把。轉(zhuǎn)過臉一看,一個消瘦臉龐,留著稀疏八字須的人,抓住我的胳膊,“安賽倆目爾來庫目,好的嗎?”就聽到這么熟悉的話。我很吃驚,不是說已經(jīng)沒有人會

      說東干語了么,怎么還有一個呢?我腦海瞬間翻江倒海似的,喜悅之情無以言表。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人改用烏茲別克語說:“我是東干人,你從哪里來?比什凱克嗎?還是阿拉木圖?”我如實(shí)相告,他喜上眉梢,滿臉微笑。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yàn),他也就會說這么一句東干話。

      我仔細(xì)打量這人,他不像烏茲別克人,倒像典型的漢族人,像電影《劉三姐》里的莫管家!

      看到爾力哥,他欣喜若狂,兩人互相擁抱。原來他們早就認(rèn)識。

      他叫阿碧江·阿里木江諾夫,地道的東干人,六十歲,畢業(yè)于安集延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1972年分配到塔西洛夫?qū)W校,工作至今,一直是數(shù)學(xué)老師,今年準(zhǔn)備退休。阿碧江介紹,沙皇俄國時期比什凱克市市長東干人馬天佑,通過費(fèi)爾干納總督,將那里的東干人、烏茲別克人遷移到現(xiàn)在的塔西洛夫鄉(xiāng)。他們就是從費(fèi)爾干納遷移來的,十月革命前遷移來的。

      阿碧江·阿里木江諾夫一再邀請我們到他家做客。

      他家在路邊,外面看上去很氣派、大氣。家里只有他、妻子和孫子三人。

      阿碧江把我們讓進(jìn)客廳。客廳里鋪著地毯,地毯靠墻的四周都備有突厥民族特有的厚褥子、靠墊。他搬來一張桌子,端來蜂蜜和馕,倒上茶,拿來一袋子核桃擱在地毯上,用錘子砸了起來。他邊砸核桃邊說話。

      阿碧江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和女婿在阿聯(lián)酋做生意,二女兒在莫斯科工作。兒子在韓國做汽車生意,收入可觀,講流利韓語。阿碧江的妻子是哈爾湖州爾帶克人,曾在卡拉蘇區(qū)政府工作過,負(fù)責(zé)會計事務(wù),現(xiàn)已退休。

      阿碧江說的更多的還是東干人。在他眼里,東干民族比其他民族更重視教育,更勤快,更誠實(shí)。他說,整個中亞第一位博士加馬勒阿訇·卡里莫夫是東干人,數(shù)學(xué)博士,阿碧江的親舅舅。塔西洛夫兩次榮獲蘇聯(lián)社會主義勞動英雄稱號。

      伊斯拉伊力·莫敏插話說:“東干人也是語言天才,什么話都能說,烏茲別克語、吉爾吉斯語、俄語講得都比母語好?!彼温毟编l(xiāng)長時,很多文件都是由他從俄語翻譯成吉爾吉斯語的。伊斯拉伊力·莫敏毫不謙虛地說:“我們東干人的俄語、吉爾吉斯語、烏茲別克語水平都要高于這些民族。”

      艾迪子前幾天做了闌尾手術(shù),身體很虛弱。早上硬要開車送我們到塔西洛夫鄉(xiāng),怎么勸他都不聽。阿碧江雖然熱情,無奈客廳寒冷異常,凍得艾迪子舊病復(fù)發(fā),渾身哆嗦。我們只好告別,準(zhǔn)備起身,可阿碧江無論如何都不放我們走。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把站起來的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摁倒坐下。他妻子站在廚房門檻,用烏茲別克語大聲喊:“polo?hazir?piyid(抓飯馬上熟了)?!敝钡剿拮幼龅淖ワ埳狭俗雷樱覀兗奔泵γΤ粤诵┖?,才放我們走。

      我們離開得匆忙,阿碧江覺得非??上?,不停地搓著雙手,反復(fù)說:“你們連飯都沒有顧上吃,怎么就走了呢?……”

      奧什地區(qū)氣溫要高于吉爾吉斯斯坦北方地區(qū),每年3月,奧什是萬物復(fù)蘇、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人們忙著犁地耕種,鮮花開滿了院內(nèi),埋在地下的葡萄秧早已伸枝、上架。今年,奧什寒冷異常,遲遲不見春天的腳步。奧什烏茲別克人很少在客廳生火取暖。冬天,客廳像冰窖一樣,滲入骨髓。究其原因,還是經(jīng)濟(jì)困難造成的:人們沒錢買煤,退休金、工資僅能勉強(qiáng)糊口,人們度日艱難。

      血脈相通

      回到卡拉蘇埃爾泰斯村,已是昏禮時刻。艾迪子躺到床上休息,我和爾力哥急匆

      匆地趕到清真寺。往后的幾天,我們都在寺里禮拜。

      清真寺具有典型的烏茲別克特色。阿訇叫伊布拉黑麥,烏茲別克人,四十歲左右,個頭不高,留著濃密的大胡子,兩眼炯炯有神。他是專職阿訇,寺里不發(fā)工資,也無補(bǔ)助,他自己有店鋪,靠店鋪買賣為生。有時替亡人舉行殯禮,亡人家屬會出散一百索姆給他。

      清真寺現(xiàn)有二十多名烏茲別克、吉爾吉斯學(xué)生,年齡大小不等,大的十五六歲,小的七八歲。伊布拉黑麥阿訇除了每天領(lǐng)拜外,還要教授學(xué)生們伊斯蘭基礎(chǔ)知識和《古蘭經(jīng)》誦讀。上課時間一般安排在晨禮和昏禮后,每天大概有四五小時學(xué)習(xí)時間。晨禮后,都能聽到老師的講課聲,學(xué)生的讀經(jīng)聲。

      清真寺寬敞、整潔,也許是天氣寒冷、寺里不生火的緣故,地毯上鋪著厚厚的烏茲別克式條絨褥子,人們個個正襟危坐,不茍言笑,沒有說話聲,只有誦經(jīng)聲。禮拜的人多,晚來一會兒,就得坐在最后面了。

      埃爾泰斯村居民幾乎都是烏茲別克人,平時禮拜的人不少,主麻日人更多,有兩千人。主麻日,本地很有名望的阿老烏丁·曼蘇爾阿訇來領(lǐng)拜。曼蘇爾阿訇六十多歲,烏茲別克族,早在1990年就把《古蘭經(jīng)》翻譯成了烏茲別克語。前幾年又翻譯完成《古蘭經(jīng)》經(jīng)注,已出版。他平時深居簡出,不接待拜訪者,不參加一般活動,集中精力培養(yǎng)學(xué)生、專心著述。只有主麻日,他才來本寺演講。

      我花五百索姆,買了曼蘇爾阿訇翻譯成烏茲別克語的《古蘭經(jīng)》。沉甸甸的《古蘭經(jīng)》在手,誰也想象不到是一介村夫翻譯的。在一個村莊里,在遠(yuǎn)離繁華鬧市的鄉(xiāng)下,居然住著學(xué)富五車的飽學(xué)之士,隱遁著一個深不可測的阿林!這就是烏茲別克人。

      不僅埃爾泰斯村,整個卡拉蘇,整個奧什地區(qū),整個烏茲別克人居住區(qū),都有曼蘇爾阿訇這樣的世外高人。他們埋頭學(xué)術(shù),專心宗教。

      這里,聽不到狂躁城市發(fā)出的噪音聲;這里,聽不到如雷貫耳的俄語聲;這里,只能聽到頑強(qiáng)存在的烏茲別克語聲。

      烏茲別克人,烏茲別克語,烏茲別克服裝,烏茲別克飲食,烏茲別克建筑,烏茲別克文化,烏茲別克精神。從奧什州到卡拉蘇地區(qū),從卡拉蘇地區(qū)到埃爾泰斯村,從埃爾泰斯村,再到赫赫有名的塔西洛夫鄉(xiāng)!

      吉爾吉斯斯坦,沒人提倡講母語,沒人反對說俄語,大街小巷流行著俄語。俄語地位堅不可摧。

      烏茲別克人不同。蘇聯(lián)時期,在烏茲別克斯坦,不說烏茲別克語辦不成事,寸步難行。去大小商店購物,營業(yè)員絕對不理睬。說俄語,他們會裝聾作啞,裝作聽不見、聽不懂。若講烏茲別克語,他們會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笑臉相迎,熱情歡迎。

      烏茲別克人擁有引以為豪的傳統(tǒng)文化和光輝燦爛的歷史,還有比其他突厥民族相對龐大的人口優(yōu)勢。自八世紀(jì)伊斯蘭傳入中亞后,烏茲別克人一直是中亞伊斯蘭化的主要居民,比中亞其他民族更早接受伊斯蘭教,更早跨入文明國家,更早脫離黑暗愚昧?xí)r代。十四世紀(jì),世界上最大的奈格什班蘇菲教團(tuán)就誕生在今烏茲別克斯坦境內(nèi)。這些蘇菲修行者生活清苦,品德高尚,嚴(yán)于律己。他們溫和、中正、不偏不倚的伊斯蘭思想,影響了整個中亞穆斯林。

      布哈拉市產(chǎn)生了伊斯蘭世界鼎鼎有名的人物布哈拉,他的名字和著名的“圣訓(xùn)”聯(lián)系在一起。雖然布哈拉、撒馬爾罕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波斯語城市,但烏茲別克人居多。其他中亞各大城市多數(shù)也在現(xiàn)今的烏茲別克斯坦境內(nèi),像塔什干、安集延、浩汗、納曼干……

      從十二世紀(jì)到十九世紀(jì),通行于中亞及新疆的“普通話”察合臺語,就被稱作老烏茲別克語。蘇聯(lián)時期,烏茲別克人是僅次于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的第三大民族,他們更有理由堅持說母語。烏茲別克人伊斯蘭化更徹底,更堅決。其語言里的阿拉伯語、波斯語借詞比比皆是,多于哈薩克語、吉爾吉斯語。把阿拉伯語、波斯語借詞剝離出來,烏茲別克語就不完整。哈薩克語、吉爾吉斯語用突厥語詞匯表達(dá)東南西北,而烏茲別克語則使用阿拉伯詞語表述東南西北,甚至日常生活用語,像肉、馕、皮牙子(洋蔥)等也是波斯語借詞。伊斯蘭文化已滲入烏茲別克人的骨髓,完全融化在他們的血液里。

      烏茲別克語的影響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其國界,超出中亞。

      亞瑟兒·十娃子等許多著名東干族人物都畢業(yè)于塔什干中亞大學(xué)。

      烏茲別克斯坦是蘇聯(lián)時期穆斯林文化中心、伊斯蘭文化傳播中心、培養(yǎng)穆斯林青年俊才的搖籃。烏茲別克人的民族情緒、民族感情一直很濃烈,對民族語言更是不棄不離,走到哪兒,說到哪兒。

      當(dāng)年英雄白彥虎率領(lǐng)殘存的回民義軍退入中亞,是被迫的無奈之舉,是反動清廷民族壓迫和種族屠殺的結(jié)果。馬大人奉白彥虎之命,率領(lǐng)回民義軍到了費(fèi)爾干納盆地,得到了烏茲別克人的歡迎、善待,沒有遭受冷眼、歧視。烏茲別克人用寬廣胸懷,迎接了這些幾乎被滿清政府?dāng)貧⒋M的回民義軍。烏茲別克人給他們提供食宿、駐地,劃撥土地、種子,使他們得以在異國他鄉(xiāng)留存、生活。回民義軍們發(fā)現(xiàn),雖然這些熱情、奔放、好客的人和自己語言不同、服飾有別、文化背景各異,但教門相同、信仰一致,甚至在某些方面曾有千絲萬縷的微妙聯(lián)系,他們是血脈相通、血脈相連的一家人,是彼此無法分離的一家人。于是,回族人強(qiáng)大的心理防線坍塌了、崩潰了,融入同為穆斯林的烏茲別克人中。

      蘇萊曼山上的“都哇”

      告別了塔西洛夫鄉(xiāng),告別了卡拉蘇埃爾泰斯村,告別了艾迪子,到了奧什市,我執(zhí)意要去蘇萊曼山,像烏茲別克人、吉爾吉斯人那樣,在蘇萊曼圣人曾經(jīng)祝福過的山上做個都哇。

      在蘇萊曼山上,我眼含淚水,做了都哇,給長眠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回民義軍們做了都哇,祈求真主寬恕他們和我們的過錯、過失,祈求真主讓我們活著的人不再遭受同樣悲慘的命運(yùn)……

      我做了都哇,內(nèi)心一直無法平靜,有什么東西還在撕扯我的心、我的靈魂。我無法忘卻那些情同手足的烏茲別克人,更無法忘記那些和我血脈相通、血脈相連的東干人,還有那些受盡折磨、歷經(jīng)千辛萬苦長眠在異域他鄉(xiāng)的回民義軍。

      后來的日子里,我腦海里一直回響著一句哈薩克族諺語:“nang?bergange?jan?ber(將生命獻(xiàn)給贈送了你馕餅的人)?!?/p>

      塔西洛夫阿依勒的東干人以融化于烏茲別克族的形式,來回報烏茲別克人的滴水之恩、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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