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華玲
摘 要 張愛玲是一位追求悲劇美的作家,她的小說充滿了強烈的悲劇意識。其作品不僅展示了人的生存欲望與生存困境之間的悲劇性沖突,而且還揭示了人生悲劇性的根源。她的悲劇意識是以人本主義為出發(fā)點,是個人與時代的偶然與必然的結(jié)合造成的。
關(guān)鍵詞 錯誤 虛無感 悲劇意識 人性欲望
中圖分類號:I207.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661(2015)12-0006-02
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張愛玲是一位極富傳奇性的作家。40年代,她以《流言》《傳奇》兩部作品橫空出世引起強烈的轟動;時隔半個世紀,她的作品又一次引起強烈反響,研究者趨之若鶩,大有形成“張學”之趨勢。之所以能夠獲得這樣的成就,不只因為其作品精巧的結(jié)構(gòu)、華麗的語言帶給人以無窮的藝術(shù)享受,更重要的是在這文字掩映之下作家苦心經(jīng)營的獨特的悲劇意識,它成就了張愛玲作品的美。
一、張愛玲作品中的虛無感
張愛玲早年不幸的家庭生活,及后來的情感經(jīng)歷,促使她形成了虛無主義的人生觀,而這種觀念在她的小說里也充分地反映出來。張愛玲小說作品里的虛無意識,主要來自于以下兩個原因。
首先,是小說主人公對命運抗爭不圓滿(不成功)而產(chǎn)生虛空。
《傾城之戀》女主人公白流蘇二十歲離了婚,被哥嫂騙光了錢,最后卻落個被迫去守寡的下場。她抱著委屈的心情,去接受罪惡的挑戰(zhàn),以她殘剩的青春,去尋覓一些溫存,一些新鮮。于是她找到了柳原,用女人的那點小聰明去掌握這個男人,掌控自己的幸福,希望能夠借此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柳原是何許人也?“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獨獨無意于家庭的幸福。”他和她要好,并不打算和她結(jié)婚。多虧爆發(fā)了戰(zhàn)爭,把柳原與流蘇的機智與伶俐,自私與軟弱都撕掉了,剩下素樸的一男一女。至此看來,仿佛流蘇對自己命運的抗爭取得了極大的成功。然而讀者往下看,“柳原現(xiàn)在從來不跟她鬧著玩了……流蘇還是有點悵惆”。我以為這更體現(xiàn)了流蘇心底的莫大悲哀。以前她對柳原至少還有婚姻的希望,有所寄托,現(xiàn)在,柳原對她感情上的漠視以一種“合法的形式”固定下來,她徹底失去了情感滿足的希望,而由此產(chǎn)生了物質(zhì)之外的空虛。正是流蘇的這種精神虛空,恰恰體現(xiàn)了物質(zhì)生活的追求實現(xiàn)之后的內(nèi)心愛的失落。
其次,是主人公對生的不可預(yù)測和對生存狀態(tài)的絕望。
張愛玲認為,人都是在劫難逃的。這種在命運面前感到無能為力的絕望心態(tài),在《茉莉香片》中有更多的表現(xiàn)。主人公聶傳慶希望借助心靈的力量,改變自身的境遇,但最終還是失敗。在聶傳慶的生活境遇里,有一句話可以作為他的主題,那就是小說結(jié)尾處的“他跑不了”。他母親一生也未能逃脫。張愛玲以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象征,深刻而形象地寫出了她命運的殘酷:“她是繡在屏風上的鳥——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至于聶傳慶的命運,就是在屏風上又添上了一只鳥,打死他也不能飛下屏風去。在他身上,張愛玲把人生虛空中的無力感,強化到了最大限度。
二、張愛玲作品中的悲劇意識
當我們了解了張愛玲小說的虛無感,再來看看她作品中的悲劇意識。
張愛玲是一個對人生充滿了悲劇感的人,她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幾乎都是悲劇人物。張愛玲認為人之本性是惡的,這有點符合“原罪”的理論。所謂“原罪”,是基督教教義中的基本觀點,源于《圣經(jīng)·創(chuàng)世紀》。是說人類的始祖亞當、夏娃在伊甸園中,由于未能牢記上帝的教誨,受到蛇的引誘,偷吃了智慧果,引起上帝的震怒,遂把他們逐出伊甸園,并罰他們及其后代用勞苦來洗涮身上的罪。根據(jù)這一說法,我們?nèi)祟惻c生俱來就是有罪的。在張愛玲的小說中,就體現(xiàn)了這種原罪惡意識。只不過她筆下的原罪意識,更多地表現(xiàn)為非常態(tài)人性的某些弱點。正是這些弱點,導(dǎo)致小說主人公在生活中犯了錯誤(有意識和無意識),進而釀成悲劇。這類悲劇大致有以下幾種。
(一)無意識的錯誤及愚蠢所導(dǎo)致的悲劇
張愛玲常常通過一些人物形象的塑造,表現(xiàn)對現(xiàn)實的錯覺而導(dǎo)致的悲劇。這是來自一種看事不明的人類弱點。如《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本是破落家庭的小姐,因為想讀書,被迫投靠一個闊人做姨太太。在這個家庭,有一個專門以勾引男人為能事的姑媽。薇龍明明知道環(huán)境不好,但她想:“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外頭人說閑話,讓他們說去,我念我的書?!笨墒侨齻€月工夫,“她對于這里的生活已經(jīng)上了癮了。”她變了,逐漸成為姑媽勾引男人的誘餌。她有過追求新生活的念頭,但就像她姑媽說的“要想回到原來的環(huán)境里,只怕是回不去了。”她先是斬釘截鐵地宣稱要回去,買了船票收拾了東西,可是臨到走時生了一場病,她又懷疑這場病也許是自愿的;也許她下意識地不肯回去,有心拖延著……葛薇龍由一個單純自信的少女到幻想的貶值、自信的破滅,終至人格的喪失,這一過程是對她先前所抱有的“出淤泥不染”的幻想的有力嘲諷。
(二)由人性欲望的擴張所導(dǎo)致的悲劇
這一類人物形象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所占比例非常大?!冻料阈肌さ谝粻t香》中的葛薇龍,“明明知道喬琪不過是個極普通的浪子,沒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他引起她不可理喻的熱情?!薄妒舜骸分械穆矗_篇就寫她年紀輕輕就獨立支撐起養(yǎng)活全家的重擔,作為一名弱女子,她只有去做暗娼。但隨著作者對她逐漸膨脹起來的人性深處的惡的展示,正如一位年輕學者所說的:“我們無法不懷疑她這一行為的背后,有多少是為家庭為親人作出犧牲的,有多少是自己貪圖享樂禁不起誘惑的,甚至為家庭和親人付出犧牲,也可以成為她自甘墮落的借口,一種擺脫心理焦慮的偽飾?!边@種觀點雖有些偏激,卻是對曼璐這一人物形象的絕好理解。
通過以上對張愛玲小說的展示看出,張愛玲是在自覺地以情欲、以非理性來解釋悲劇,解釋人的行為動機,解釋人性。生活即痛苦,人生就是永恒的悲劇,這就是人所能達到的最高的也是最真的認識。
三、成因
解讀了張愛玲作品中的虛無感和悲劇意識之后,讓我們結(jié)合張愛玲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探討和解讀一下她思想中虛無與悲劇這兩種意識的成因。我以為,張愛玲早年家庭生活的不幸,及其時代動亂的流離感、戰(zhàn)時特定時期的嚴重失落感,是造成張愛玲小說虛無感和悲劇意識的內(nèi)在根源。
張愛玲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上海橫空出世,驟然發(fā)出耀目的光華。由于與胡蘭成的關(guān)系而受牽累。盡管張愛玲認為,“私人的事本來用不著向大眾剖白”,然而她的創(chuàng)作也幾度受到影響。到上世紀的八九十年代,她的名字和作品才又形成一股研究張愛玲的熱潮。
今天,當我們再重新評價張愛玲的時候,她的才華與成就,將不再打上政治烙印的評判標準。張愛玲的成就,是經(jīng)過歷史檢驗后得出來的共識。張愛玲并不能算是一位偉大的作家,她的局限,也許就在于她所關(guān)注描寫的,僅僅只代表一個特定時期(抗戰(zhàn)時期)的特定階層(上海普通市民);而她思想所特有的局限,也只能讓她在虛無和悲劇意識的枷鎖里,永遠也無法掙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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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張愛玲.自己的文章[A].張愛玲文集第四卷[C].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
(責任編輯 李 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