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
1.波伏娃(1908-1986)
波伏娃是如何度過她的一天的?她的情人電影導(dǎo)演Claude Lanzmann是這樣描述波伏娃的:“在我們同居后的第一個早晨,我還想在床上多賴一會兒,她卻已經(jīng)起來了,穿好了衣服,坐到她的書桌前?!?,在那兒工作,她沖著我說,指著床。我只好在床上坐起來,就在那窄小的床沿邊上點著一根煙,假裝我在工作。直到午飯時間,波伏娃,沒有再和我說過一句話。然后,她就去薩特的公寓與他共進(jìn)午餐。有時候我也會一塊兒去,午飯后她就一直待在薩特那兒,他們一起工作三四個小時。之后我們會去見一些朋友。然后我們?nèi)齻€一塊兒吃晚餐。但幾乎每次,她都會與薩特單獨坐在一起,發(fā)表她對他當(dāng)天寫的東西的看法。晚飯后,她會和我一起回到她的公寓,睡覺。沒有派對,沒有人際客套,沒有布爾喬亞的小資情調(diào)。我們完全避免了這些。有的只是一種圍繞著創(chuàng)作展開的簡單而純粹的生活。波伏娃就是在那樣的生活環(huán)境中創(chuàng)作出了她的作品?!?/p>
波伏娃自己則這樣描述她的日常作息:“我覺得我的時間總是很緊張,總體而言我不喜歡開始一天的生活,我通常會在早上喝一杯茶,從上午十點開始寫作直到下午一點,然后出去見見朋友,到五點鐘我會回家繼續(xù)寫作,一直寫到晚上九點。這當(dāng)中的斷開對我倒不是什么問題,從不會打斷我的寫作思路。”
事實上,波伏娃是個很熱愛其工作的人,她每年會有兩到三個月的假期,但她總是很快就會回到工作狀態(tài),因為“遠(yuǎn)離辦公桌”讓她感到難受。
波伏娃的日常作息也與薩特交纏在一起的,這種關(guān)系從1929年開始一直持續(xù)到1980年薩特過世??傮w來說,波伏娃的日常作息是這樣的:早上獨自工作,與薩特一起吃午餐,之后留在薩特的公寓里,與薩特各居一角彼此安靜地寫作;晚上與薩特一起有時見見朋友,有時參加一些社交活動,或者看看電影,聽聽廣播。
2.馬賽爾·普魯斯特(1871-1922)
普魯斯特把他的一生都獻(xiàn)給了他的巨作《追憶似水年華》,連他自己都說,“這樣子把生活次于作品來對待真的很奇怪”,但他就是這么做了。
普魯斯特是個典型的夜貓子,他睡到下午三到四點才起床,有時甚至要到下午六點才起床。然后他開始抽一種混有鴉片的草藥來緩解他的慢性哮喘,有時候他只是小吸幾口,有時候會抽上好幾個小時,直到房間里滿是濃濃的煙霧。之后他會按鈴叫他的女傭,也是他的女性知己——Celest女士,送上咖啡和羊角面包。這對普魯斯特是一個宛如儀式般的環(huán)節(jié):Celest奉上銀質(zhì)的咖啡壺,里面是剛沏好的熱氣騰騰的黑咖啡,咖啡壺邊的陶瓷杯里倒著剛煮好的新鮮牛奶,盤子里早就放上了一只羊角面包,通常是從固定的面包店里買來,并配有特質(zhì)的醬料。
然后Celest會默默退下,留下普魯斯特一個人享受他的法式牛奶咖啡和羊角面包組成的早餐。Celest之后會在廚房里繼續(xù)等待,因為普魯斯特有時候會按第二次鈴,再要一只羊角面包和一杯牛奶來調(diào)和剩下的咖啡。有時候普魯斯特一天就只吃這么一頓。然后就開始寫作。也許因為吃得太少,所以普魯斯特常常有寒冷感,需要全天候用熱水袋,并且穿著厚厚的羊毛衣。
在喝過咖啡之后,他開始拆看放在銀質(zhì)盤子里的信件,有時他會把這些信函的內(nèi)容大聲念給Celest聽。之后他會看報紙,不只關(guān)心文學(xué)和藝術(shù)版面的內(nèi)容,對于政治和經(jīng)濟(jì)他也很感興趣。
普魯斯特會在晚上打電話,叫車,梳妝打扮。有時候他也會在看完報紙后直接寫作,寫上好幾個小時直到再次按鈴讓Celest送來吃的,然后和她聊聊天。有時候能聊好幾個小時,特別是普魯斯特有客人來訪的時候。
普魯斯特似乎是把這種與人之間的聊天作為寫作的素材來對待,他喜歡捕捉人們的言外之音和隱藏在言語背后的情緒,直到他能夠把它們清晰地寫到紙上。
大部分時間,普魯斯特都躺在床上寫作,他用兩個大枕頭墊在身后,而且只用一盞微弱的、綠色的床邊燈作為寫作的照明。這一切都讓他的眼睛和關(guān)節(jié)備受折磨。當(dāng)他太疲倦的時候,他會吃咖啡因提神。他為什么不改變一下,讓自己舒服地寫作?答案是:他需要“讓自己痛苦!”
普魯斯特這樣說過:“一位作家作品的深度,得由穿透作家心靈痛苦的深度來決定?!?/p>
3.卡夫卡(1883-1924)
卡夫卡的正業(yè)是布拉格一家人身意外保險公司的業(yè)務(wù)員,每天早上8點或9點上班,下午2點或3點下班,所以他只能用業(yè)余時間來寫作。而且他和他的家人住在一間擁擠的公寓里,根本沒有所謂安靜而獨立的空間來進(jìn)行寫作。他只能在晚上9點家人都睡覺以后才能集中精神寫作。
在一封1912年寄給朋友的信中,他這樣寫道:“時間很少,我的精力很有限,辦公室簡直恐怖,家里太吵,如果老天沒能給一個人暢快、平順的生活,那他就只能自己通過一小點、一小點的努力去爭取了。我的生活是早上8點到下午2點或2點半在辦公室,然后吃午餐到下午3點或者3點半。然后上床睡覺到7點半,不過這通常只是一種睡覺的努力,根本就睡不著!之后我在窗子前鍛煉十分鐘,散步一個小時,一個人,或者約一個朋友。之后與家人一起吃晚餐(我有三個姐妹),然后直到10點半通常得到11點半,我才終于能夠坐下來寫作,根據(jù)我的精力,寫到凌晨1、2、3點,有時甚至寫到早晨6點。之后我再鍛煉會兒,然后洗一下,躺到床上盡我所能地讓我自己睡一會兒。你可以想見當(dāng)我第二天來到辦公室時,我身上究竟還剩多少能量。在我辦公室的走廊上,放著一個用來裝文件、形狀如靈柩的小推車,每當(dāng)我經(jīng)過它時,總覺得它是為我做的,它就在那里等我。”
(選自《文學(xu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