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帆

[作者通聯(lián)：廣東深圳市新安中學高中部]

一、為什么要讀魯迅？魯迅之于當代中學生的意義何在？

1．魯迅和中學生之間存在著彼此接近的通道。

2．讓中學生從魯迅作品中領(lǐng)悟如何面對社會發(fā)出建設性和批判性的意見，盡到公民的責任。

3．魯迅是文學語言的大師，學習魯迅的作品就是學習大師的語言。

二、將魯迅的生命課題慢慢地轉(zhuǎn)化為學生自己的生命話題

專題教學最重要的就是學生的自主學習，做教師的不能把自己的認知強加在學生身上。盡管我認為魯迅作品有以上的意義與價值，可學生未必認可。學生們未必讀得懂魯迅，即使讀得懂，也未必喜歡魯迅的風格。更何況，魯迅自己也說過，“我的文章，未有閱歷的人實在不見得看得懂。”“拿我的那些書給不到二十歲的青年看，是不相宜的，要上三十歲，才很容易看懂?！彼?，能讓學生一下子全部喜歡上魯迅也是不現(xiàn)實的，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只是播下一顆種子，或許隨著學生閱歷的增長，會認識到魯迅價值的所在。這顆種子播下的第一步就是要使學生相信魯迅其人其文的魅力。

相信魯迅，感受魯迅其人其文的魅力就是要“把他看作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尋找生命的共同點，并思考他和我的關(guān)系”，也就是說讓魯迅走下神壇，不再對其感到敬畏。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我首先給學生提供了一組文字材料，這組材料主要包括：蕭紅的《回憶魯迅先生》郁達夫的《懷魯迅》《魯迅的后人們》《魯迅年譜》《魯迅書信輯錄》等，透過這類文章，讓學生接觸到一個他不認識的陌生的魯迅：那個發(fā)出“朗朗”笑聲的魯迅；那個笑起來咳嗽的魯迅；那個高談闊論女孩子衣服的魯迅；那個半夜里喝點酒，跑到空地里躺下的魯迅……與此同時，利用幾個下午，我們共同觀看了中央電視臺八集電視連續(xù)劇《魯迅》，八集電視連續(xù)劇從魯迅的故鄉(xiāng)開始述說，講述了先生坎坷孤獨的一生，那些“鐵屋的吶喊”或許大家已經(jīng)熟悉，但是“我可以愛”的生活細節(jié)對于學生來說還是陌生的。在詩一般的語言的緩緩講述里，學生們漸漸拉近了同魯迅的關(guān)系。趁此機會，我給學生推薦魯迅的一系列以“父親與兒子”“兒時故鄉(xiāng)”為主題的文章，比如《阿長與山海經(jīng)》《社戲》《我的第一個師傅》《風箏》等文，將魯迅的生命課題慢慢地轉(zhuǎn)化為學生自己的生命話題。這些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正處于叛逆期，和家人的關(guān)系，對人事關(guān)系朦朧的思考都正在困擾著他們。漸漸地，魯迅走近了，從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在水一方”成為了身邊的一位親切的朋友。（學生文章略）

三、細讀作品，研究魯迅

1．細讀作品

（1）課段的安排

第一課段推薦兩組文章：第一組：以“人與動物”為主題，代表作品有《兔和貓》《鴨的喜劇》《戰(zhàn)士和蒼蠅》等；第二組以“人與自然”為主題，代表作品有《雪》《死火》《奔月》等。這樣的安排是參照了錢理群先生在《中學生語文讀本》中的大概編排順序，其目的在于通過前一階段“魯迅與故鄉(xiāng)”“魯迅與父親”兩組文章和此階段“人與自然”“人與動物”兩組文章在學生心底打下一個亮色的底子，“既能在魯迅世界和青少年世界中找到契合點，調(diào)動學生的閱讀積極性，激發(fā)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又能讓學生產(chǎn)生“對愛與美的追求，對人與自然生命的關(guān)愛與敬畏”。須知，魯迅生命的亮色，是其與外在抗爭的生命底氣。

第二課段推薦比較嚴肅和沉重的文章，即《吶喊》《彷徨》中的名篇為主，如《阿Q正傳》《在酒樓上》《孔乙己》《故鄉(xiāng)》……也多是教材中所選，但是重讀文本、細讀文本絕對和以前的感受不一樣。

文本細讀過程把網(wǎng)絡虛擬課堂和教室實體課堂結(jié)合起來。一方面，學生大多數(shù)時間是在教室里細讀文本，思考記筆記；另一方面，又充分利用了網(wǎng)絡工具，每周有兩節(jié)的網(wǎng)絡交流課，在這兩節(jié)課中，學生去瀏覽一些和魯迅有關(guān)的網(wǎng)站，搜集相關(guān)文本信息，參看一些研究性文章，在網(wǎng)上進行交流評論。為了方便大家的閱讀與評論，我在網(wǎng)上建立了一個屬于我們班的博客：“青藤新浪博客”。在博客中，我精選了一些有含金量的文章，對需要學生細讀的文字上進行了特殊處理，如《從敘事心理看〈祝?！档呐兄赶颉罚▽O文輝）、《無人悲哀的死亡——讀〈孔乙己〉》（孫紹振）、《解讀魯迅》（孔慶東）、《重讀〈傷逝〉》（黃書泉）、《〈孔乙己〉：敘述者的選擇》（錢理群）……細讀文本的過程還需要一些教學小技巧的設置，如孫紹振的這篇《無人悲哀的死亡》是我重點推薦學生閱讀的，在文本的后面我設置了一個表格，在表格中要求對作者所評到的魯迅筆下所描繪的三個場景進行信息提取，從而培養(yǎng)學生的提取信息、思考甄別能力。

（2）課時的分配。

一周6節(jié)課：3節(jié)課精讀文本；2節(jié)課讀網(wǎng)絡文章；1節(jié)課交流探討。每周交流課——由學生提出閱讀中遇到的問題，大家共同探討。有許多問題可能是老師也無法解決的，那就帶著這個問題再去讀文本。實際上，精讀文本是一切的基礎，從學生的習作中可以看到，許多同學都選擇把對魯迅的某一篇文章細讀作為自己的收獲總結(jié)，比如張潔同學解讀《風波》；肖超華同學解讀《藥》；李婉婷同學解讀《在酒樓上》等。

2．研究魯迅

研究和細讀是同步的，并不是作品讀完了，再來研究。而是一旦在閱讀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興趣點、疑問點，就沿著“這個點”縱深鉆下去。為了給學生研究提供方便，這一課段，我們大部分課堂采取了網(wǎng)絡課堂的上課方式，給學生大量的觀點有沖突的研究材料。如“青藤新浪博客”中推薦的文章有對魯迅極力推崇的李澤厚先生的《魯迅才是真正的深刻與偉大》；也有與之截然相反的觀點的余杰的《魯迅是個叛徒》，范泓的《看蘇雪林怎么論魯迅》；同時，也有一些不知名的作者的文章，如《我不喜歡魯迅》。這些不同類型的文章旨在激發(fā)學生的思考力與辨別力。（學生文章略）

四、言說魯迅

基于上述幾個環(huán)節(jié)，學生再來言說魯迅就水到渠成了。但是完成一篇總結(jié)性的文章至少要經(jīng)歷以下幾個課段：

1．思考方向，積累素材

在學生的閱讀過程中，可能會觸摸到一些興趣點、疑問點，那么這些點就可以成為思考的一個方向。如賴文海同學在專題開始不久，就感覺現(xiàn)在讀的魯迅和以往接受的魯迅不同，便想到一個話題：如何讀魯迅。在這個話題后面，他寫了兩點感想：（1）所謂授，必須受，若單方情愿，則是一種強加，魯迅被戴高帽是強制性的。（2）緊迫的時局，淡化了魯迅知識分子的獨立形象，而戰(zhàn)士、斗士的形象被高揚，而其孤獨的姿態(tài)自然被推翻。有了這兩點思考后，該生就來找我交流這個話題，我推薦給了他一本書《解讀語文》，序言是孫紹振的一篇文章：《讀者主體和文本主體的深度同化與調(diào)節(jié)》，這篇序言對該生的影響非常大，似乎構(gòu)成了他后來寫作的一個理論依據(jù)。隨后，在我們的網(wǎng)絡課程中，該生查閱了一些相關(guān)的資料，在筆記本中分類整理為：“論點論據(jù)”專題；“寫作協(xié)助材料”專題。整個材料積累下來大概有一萬多字。

2．整理思路，撰寫開題報告

在經(jīng)歷大約一個半月的專題學習之后，學生正式步入了開題階段。首先，我要求學生把自己的寫作題目定下來，擬定一個提綱，每位學生的提綱我都進行了精批，基本上和每個同學都做了面對面的交流；接下來，我整理出一個表格，把學生的題目和提綱列在上面，選定兩個下午的連堂課時間進行開題報告，在進行開題報告時，我邀請同科組的老師來聽課參與點評。課堂上，按學號順序，學生逐一闡述自己的寫作提綱，有些同學還做了PPT，在座的每位同學都有質(zhì)疑和點評的權(quán)利，對于比較優(yōu)秀的文章提綱，大家當堂表態(tài)通過，對于有爭議的，我們一起商議，談談從哪個角度切入會更好；最后，對于那些沒有通過的提綱，我在課下和學生繼續(xù)交流，尋找切入點。

3．篩選資料，完成文章

我的開題報告在放暑假前夕結(jié)束，那么一個假期的時間正好是學生醞釀、修改一篇文章的好時機。我要求學生在暑假前20天完成自己的創(chuàng)作，通過網(wǎng)絡的形式傳給我，10天時間我對這些文章進行了審批，最后又留了10天時間留給學生定稿。終于，開學初，當一篇篇文章傳到我手中的時候，我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五、高三復習階段與魯迅相遇

魯迅專題是學生在高二做的最后一個專題，高三一開始，便是為迎接高考緊張的復習。第一次全區(qū)統(tǒng)考時，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我們班平均作文分48分，比以往慣常的42或43分整整提高了5至6分，18位同學作文上了50分（滿分60分），其中李婉婷的作文拿了全區(qū)唯一的滿分。我仔細來看學生的一篇篇作文，真的在這些作文中看到了魯迅的影響：在讓學生寫今年江蘇省高考題“留住童真”這個話題作文時，許多學生都用到了魯迅的材料，他們回憶專題學習中就有一篇《觸摸魯迅的童心》的文章。在最近一篇讓學生以“誰做”這個話題寫作文時，我又看到了學生寫作中魯迅的“影子”：

莫為看客，拯救民族品質(zhì)危機，以美德的力量凈化麻木的社會風氣。傅雷曾言：“中庸、茍且、小智小慧是民族的致命傷?！碑斆褡迕赖卤弧爸豢床蛔觥备g而逐漸淪喪，又有幾人能為正義伸張吶喊，為維護社會利益而批判不公？我們應重塑民族品質(zhì)中彌足珍貴的部分——博愛、無私、憐憫之心。揭下“看客”的面具后，我們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所謂的“只看不做”只是自私自利，我們也可以勇敢制止路人亂闖紅燈，也可以批評社會的不公與黑暗。因為我們不再是看客，而是民族美德的傳承者，正義引導者。（選自李家興《莫為看客》）

等而不做的人，大有“明哲保身”風范，將自己高高掛起矜持如燈籠，通身閃爍著竊喜的紅光。他們往往或以之為炫耀，或自以為手持充分理由。他們拒做出頭鳥、當先馬，四平八穩(wěn)地置身于其中，對哭泣著哀求著的俗世充耳不聞，彰顯了“強大”的國人素質(zhì)。等而后做的人，則像燒開水的水壺，不到最后一刻絕不動作。他們就如時代主流的外沿者，做，而不愿。他們亦曾冷漠、僥幸、自私、懶惰，但他們的靈魂最終仍會顫動，盡管帶著責難與抱怨，然行勝于無，總歸是做了。然而，尚有不等的人，心甘情愿地做，懷著責任與自豪去做。他們從不等待，從不抱怨，在不做者們的僵局終如利刃破冰。然而我們多數(shù)人，要么是燈籠，要么是水壺，亂哄哄地擁擠在一團，指責對方不做，卻忘了看清自己的丑態(tài)。不等待，才會有前路；去做，才會有結(jié)果。那么，為何不大呼一聲：“我來做!”（黎佳瑜《我來做》）

當看到學生在其他時刻與魯迅相遇時，我心中充滿了欣喜，因為我知道，專題教學的方向是正確的。當我們的學生有思想、會表達、懂審美的時候，語文人才算完成了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