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理念與方法

王杰

【摘要】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起步較晚，缺少強有力的理論支持和經驗指導，造成保護效果差強人意。針對這一現象，文章提出保護工作要在調研的基礎上，考慮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程的特殊性，保護實踐一定要遵循優(yōu)先建立檔案、整體保護以及可為可不為的理念原則，在此前提下通過產業(yè)化、整體性、維持原生態(tài)環(huán)境等保護方法，確保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程有序推進和富有成效。

【關鍵詞】非物質文化遺產 遺產保護 保護理念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非物質文化遺產對于任何民族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伊斯坦布爾宣言》認為對于許多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本民族的識別標志，是維系社區(qū)生存的生命線，是民族發(fā)展的源泉。對于中華民族而言，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中華民族的情感基因”，是我們集體記憶的根源，也是“我們今天與過去的溝通渠道”。保護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也已成為廣大群眾和政府的共識，且成為較為迫切的任務。由于我國的保護工作起步較晚，理論研究不深，保護主體認識不到位、措施不得當等多種原因造成保護實踐工作效果不盡如人意，還由于一些地方只注重經濟效益、脫離實際或者隨意決策造成錢財浪費，沒有達到保護效果的情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程是一項關系民族文化生存和走向的大事，我們應當慎重對待，必須拋掉“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錯誤觀念和認識，在科學理性的研究基礎上通盤考慮，針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程的特殊性，樹立遵循優(yōu)先建立檔案、整體性保護及可為可不為的理念。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理念

優(yōu)先建立檔案。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調研和建立檔案也就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檔案化。所謂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檔案化就是采用特定的手段將非物質文化遺產以特定的方式記錄在一定的載體上，從而形成物質化的檔案。①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普查調研和建立檔案要秉承客觀、忠實、細致態(tài)度，亦要達到完整、準確、最佳的效果。優(yōu)先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建檔是由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瀕危這一特殊性決定的。保護工程首要工作—調研建檔應當立刻開展，而且應該大面積地開展，也要迅速地對其進行建檔工作。在研究某一文化事項是否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時，當務之急是將其原汁原味忠實地記錄下來、保存下來，建立檔案。先建檔工作是十分有意義的，一些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存處境不容樂觀，保護和搶救的時機稍縱即逝，稍有遲緩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但是開發(fā)利用卻可以長久地進行。媒體上常有我國平均每天消失多少古村落、古語言、古建筑的報道，可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形勢有多么嚴峻，因而，建檔工作優(yōu)先于一切保護開發(fā)措施。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內容和形式可謂洋洋大觀，十分豐富和龐雜?？梢哉f，傳統農耕文明時期的全部社會存在都可以包含進來了，其中還包括許許多多特別能代表農業(yè)文明，特別有震撼力的封建和迷信的東西。非物質文化遺產屬于農耕文明這一特定時空環(huán)境中的產物，迷信和封信思想的參與是不可避免的。然而就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角度上來說，特別在認真、科學研究以前，先進行簡單的、草率的以進步或落后、有益或有害、好或壞等政治概念和二元對立的方法論對某些文化事項給予判決是非常不合適的，我們極有可能在完全了解某一極有價值的文化事項之前將其排除在保護之外了，這會造成與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目的完全相反的后果，因而在進行任何實踐活動之前調查研究和建立檔案是十分必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是以：“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fā)展”為指導方針的。而落實此方針的前提就是調查研究，并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建立檔案。只有先整理和記錄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原貌，贏得時間、積累資料，才有可能在這樣的基礎上進行開發(fā)利用。

整體性保護。眾所周知，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是以意識形態(tài)獨立存在的，它總是依附在相應的物質載體上表現出來，所以，我們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中不能只關注它的物質存在，而要更多地關注隱含在物質背后的更高級的存在—特定時空環(huán)境中的精神領域和文化空間，它包括時間維度中的歷時的傳統規(guī)約和共時的環(huán)境條件兩方面和空間維度中的現場情景和社會文化背景兩部分。以陜北剪紙為例，我們關注的不僅僅是或者說不主要是被剪出的那幅靈巧精致的圖樣，而是作為剪紙創(chuàng)作主體的陜北婆姨在剪紙過程中的技藝，尤其是她關于剪紙的觀念的、審美的、習俗傳承的認知和體現，以及這幅剪紙作為窗花的形制和張貼的時空環(huán)境和民俗功能。在這里，剪紙、觀念、創(chuàng)作主體、展示場所等要件構成的整體就如同一個完整的生態(tài)系統，它們之間環(huán)環(huán)相連，共生共存。從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fā)布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范疇中找出任何一項具體的文化事項來，我們都會發(fā)現它的內容和范圍邊界十分模糊，實際上這種模糊性正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生態(tài)性特征的體現。任何一項文化事項都與它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休戚與共、不可分割。非物質文化遺產范疇內的各種表演、實踐、知識、技能、工具、實物以及文化場所等都可以說是物質和非物質的結合體，更是特定時空環(huán)境里的生存物。陜北婚俗中所用的面花，物質形態(tài)是面花本身，非物質形態(tài)是面花承載的系列寓意和民俗功能等；陜北秧歌表演物質形態(tài)是表演秧歌的人員、道具、服裝等，非物質形態(tài)則是秧歌隊列陣法、動作技能、節(jié)目形式以及民俗功能等，而二者都具有的民俗功能、某種祈福寓意則是它們共有的農耕文明主宰下的社會文化文明的顯現?？梢?，任何一項非遺都包含有極其綜合和龐雜的內容，我們看到的永遠是它的一部分，與它關聯的龐大部分總是隱匿在“背景之中”，就如同顯示器呈現出的圖像與和它相關的計算機后臺之間的關系一樣。離開整體，部分就失去了原有意義，也就失去了原有價值，這就要求我們對一項文化事項的保護不能將部分從整體中抽取出來，以“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方式進行。因此，在保護非遺的實踐中，一定要樹立整體保護的思想。

可為可不為理念。某些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衰落是符合社會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的，一些文化事項的消失和另一些文化事項的產生都是由社會變化而引起的正常社會現象，它有一定的必然性和合理性。提出和踐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是人類站在自我利益角度進行的能動性社會改造，是人類為了保護自己和服務自己的刻意行為。盡管人的力量和智慧是非常強大的，但是就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而言，認清事物發(fā)展規(guī)律，順應客觀規(guī)律是非常重要的，因而一定要樹立可為可不為的思想。在對待某一文化事項具體的保護實踐上，要在認真研究的基礎上做出是否要保護、是否有能力保護的判斷，如果我們沒有能力保護或者這種保護不符合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則要選擇放棄（不為），如果我們有能力保護且這種保護是科學、有效、經濟的，那我們要堅決地行動（是為）。只有將可為可不為作為原則，我們才能知道應該保護哪些文化事項，不應該保護哪些文化事項，知道對不同的文化事項應該采取不同的保護措施和方法，知道哪些措施能真正的落實并產生實效。由于一些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衰落和消失是由于它賴以生長和存活的農耕文化及其相關的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變遷而發(fā)生的，時空環(huán)境變化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衰落和消失也具有必然性。正視這一現實是非常重要的，我們要認清不同文化事項自身在生存環(huán)境的變遷過程中，也是吐故納新，順應同化，自我調節(jié)地發(fā)生著新陳代謝的，一些文化事項消失了、一些文化事項變異了，一些文化事項出現了。發(fā)生變異的文化事項是傳統價值觀與其所處時代理念交合轉化的新生態(tài)，盡管外形已有所不同，其內里卻始終保持著基因譜系的連續(xù)性。而那些消失的或即將要消失的文化事項則是不適應新時代社會需要導致的結果，它們是我們要區(qū)別對待和保護的對象。它們當中那些徹底失去民俗根基且有缺少文化內涵和藝術品質的事物，如音樂類型中一些勞動號子，巫術表演，造型藝術中表達迷信觀念的紙扎等，以及一些由于時代變遷，表現場所和工具或材料發(fā)生重大變遷的事物，如河南開封民間泥塑泥狗狗和陜北神木婚俗所用的長脖子面人人等這些文化事項，我們要采取“不為”的方式。④這些文化事項就如早期在農村地區(qū)十分盛行的補鍋、彈棉花等民間工種，隨著時代的變遷，必然會消失。這種變化是符合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如對其保護，則必是一廂情愿。如在皮影的保護中，盡管花費甚多，但是由于電子傳媒的沖擊，保護效果不盡如人意。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方法

在保護實踐過程中，要認清和遵循事物和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牢記“能保護什么，不能保護什么，怎樣保護”，區(qū)分和識別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同形態(tài)、不同生存處境以及各自的歷史文化價值、現代人文價值和經濟價值等，在此基礎上分別采用不同的保護方法。

產業(yè)化保護方法。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它需要全體國民共同努力，也需要多種保護形式參與。在這一過程中，不能排斥市場和商業(yè)的介入，也就是通過產業(yè)化的方式開發(fā)利用非物質文化遺產?！爱a業(yè)”是一個經濟學的概念，帶有鮮明的市場屬性，“化”表示轉變成某種性質或狀態(tài)。產業(yè)化，就是把某個東西完完全全地變成一個經濟產業(yè)，按照市場的規(guī)則和規(guī)律來運作。產業(yè)化具有自身優(yōu)勢，它憑借強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的支持，通過挖掘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市場價值，根據市場需求對其進行改造、解構、重組，或者拓展其傳承的載體形式、傳播空間、生產工藝等，使其成為具有商品屬性的文化產品加以出售，獲得經濟效益，從而保障它的生存。通過對傳統民藝作品的品牌運營，對其核心價值進行“闡述”，重新獲得大眾的認可，重回現代生活，并完成其局限于實用價值的增值，同時手工藝人因其創(chuàng)造力而獲得高于其勞動報酬的創(chuàng)造力價值回報，最終使得民藝的創(chuàng)造者、普通民眾以及民藝本身都受惠，使得傳統民藝走上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良性循環(huán)之路。⑤目前，我們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產業(yè)化保護案例非常多，并且大多取得了一定成績。如陜西鳳翔縣多年前就對當地零散的民間泥塑資源進行整合形成規(guī)模，制定統一的生產、銷售機制，并迎合新時代大眾的審美觀念和生活方式對傳統泥塑進行加工、改造和創(chuàng)新，以及采用現代式的營銷手段，使其成為國內外暢銷的泥塑工藝品。還有更多的地方在發(fā)展旅游經濟過程中將曾經自娛自樂的非表演性的民間傳統娛樂歌舞通過改造、包裝等方式轉變?yōu)楸硌菟囆g節(jié)目來取樂游客，獲得經濟效益。

認定和資助傳承人保護方法。從邏輯關系上來講，非物質文化遺產既然稱“遺產”，就證明了它已經不是“活”的了，通過保護手段，實現純粹的原汁原味是絕無可能的。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變遷是符合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這一過程也是不可逆的。因而，期望通過恢復非物質文化遺產舊有的生存環(huán)境來對其進行保護是絕不可能的，一些文化事象的消失，盡管我們十萬分的不情愿，但終究是只能報以遺憾。作為具有珍貴歷史文化藝術價值且又沒有市場價值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只能采取認定和資助傳承人的方式來保護它，有時這種資助是“全額性輸血”。我們經常遇到某一非物質文化遺產缺乏市場經濟價值沒有人愿意傳承的狀況。當一項祖上創(chuàng)造并流傳于世的財富，其傳承人僅僅依靠掌握和利用這一財富無法維持其正常的生計時，該項財富的傳承即告危險。此時，除了對傳承人進行經濟資助之外，其他任何手段都是乏力的。遇到這類即將失傳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國家就要認定傳承人，并對愿意傳承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給予經濟上的幫助，以實現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有時為了讓傳承人沒有生存上的任何后顧之憂，要給予其正常生活的全部費用，也就是對其進行“全額性輸血”。這種資助方式內涵是非常寬泛的，形式也是多種多樣的。比如，提供生活費用、提供材料和場所等，為遺產傳承人學習、繼承非物質文化遺產提供方便，或者補貼傳承人因承襲非物質文化遺產而喪失的其他獲得經濟利益的機會，等等。這些措施都是為了讓傳承人自愿、自覺、全身心地投入到傳承非遺的事業(yè)中去。在我國缺少市場價值的非遺占有相當比例的，主要類型包括一些少數民族僅以口頭傳授的原生態(tài)演唱，一些地方特有的原始手工技藝，一些聚落早期遺留下來的儀式性表演等。這些非遺的特征之一就是具有歷史文化價值卻基本上沒有市場經濟價值且又難以滿足現代生活方式而不受大眾喜愛。因此，它們難以走產業(yè)化的道路，只能通過傳承人的繼續(xù)傳承而生存。

維持原生環(huán)境保護方法。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有相當部分既與大眾世俗生活密切相關又深受現代民眾喜歡，如秧歌、酒曲、戲劇。它們大多數都與特定的文化活動和文化場所關聯，并由這些活動和場所構成它們外在的文化內涵，促成它們世俗功能和社會意義的完整。因為這種血肉關系，我們很難將它們從其生存的語境中抽取出來，因而對此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必然要延伸到它們的原生環(huán)境。

文化事象與它所處的生存環(huán)境就如同魚與水的關系，如果沒有了水，魚自然不能生存。某一具體的文化事象總是有其特定的生存環(huán)境，二者構成一個整體。要想保護具體的文化事象，必須保護其特定的生存環(huán)境，離開生存環(huán)境，這一文化事象也將失去活力，空留下一副外在的軀殼，喪失了原有價值。這就如同將活魚從水中拿出，最終只能晾成魚干，失去了活魚所具有的系列功能和價值。⑥這就要求我們在一些要求呈現活態(tài)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文化事象保護中，采用整體原則，將文化事象本身和它生存的環(huán)境一并加以保護。具體來講，就是對由于環(huán)境發(fā)生變異導致文化事象衰落進行適當的環(huán)境恢復，或者對造成環(huán)境變動的一些因素進行糾偏處理，或者通過提供物質和經濟條件重塑和營造傳統環(huán)境，等等。從而維持和創(chuàng)造適宜文化事象生存的環(huán)境，使得這些走向衰落的文化事象回歸和重新繁榮，實現保護的目的。

（作者單位：榆林學院；本文系榆林市科技局項目和陜西省教育廳項目地階段性成果之一，項目編號：sf13-26，14JK1851）

【注釋】

①吳品才，儲蕾：“非物質文化遺產檔案化保護的理論基礎”，《檔案學通訊》，2012年第5期，第76頁。

②陳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與開發(fā)利用”，《貴州民族研究》，2007年第2期，第100頁。

③楊雨佳：“非遺文化生態(tài)空間的特征與保護”，《榆林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第60頁。

④桑德諾瓦：“‘有所為’亦‘有所不為’—論音樂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基本理念與實踐方法”，《中國音樂》，2008年第2期，第30頁。

⑤柳磊，鄧超：“高登科·尋常物的演變—蔚縣手工拼布坐墊衍生品實踐及雙向‘啟蒙’”，《新美術》，2015年第11期，第117頁。

⑥賀學君：“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理論思考”，《江西社會科學》，2005年第2期，第106頁。

責編/王坤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