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山
上世紀(jì)末,筆者在《王羲之的成都情結(jié)》(載于《文史雜志》)一文中曾記有:“包世臣《十七帖疏證》認(rèn)為其中有十九帖是寫給周撫的。”爾后,筆者又在其后的《王羲之成都帖》的前言中,又言“包世臣《十七帖疏證》按收信人分類歸并,得出《十七帖》中有十九帖是寫給周撫的”;并稱包氏“對這十九帖的言辭、文義和相關(guān)的史事作了精辟的疏證,對我們今天了解周益州書的豐富內(nèi)涵有很大幫助”。
然而今天復(fù)讀該文時,筆者才驚異地發(fā)現(xiàn),這篇論著并非一般的疏解和考證,其題旨有更深的意味。請看:“碧池上人以余刪擬書譜已刻成,欲寫刻十七帖,以道吳郡之源,其意甚盛為作是卷?!薄妒咛枳C》之作,原是為寫刻《十七帖》的前期準(zhǔn)備工作,其目的是為寫刻一部新版本的《十七帖》。筆者這才知道初讀的心得與體會是多么粗淺!這時,又不能不急切地發(fā)出:《包氏刻本十七帖》今在何處的疑問和渴求。此時在復(fù)讀中也更注重于了解包氏將如何寫刻這卷新版本的《十七帖》的問題,遂寫出這篇白發(fā)習(xí)作的門外之文,敬請書法家指正。
一、為何要寫刻《十七帖》
《十七帖》是王羲之諸帖中唯一有卷名的組帖,自唐至清一千二百多年中刻本眾多,在包世臣所見者中多不稱意,視為俗工所刻?!妒枳C》開宗明義就寫到:“十七帖初刻于澄清堂,其本未見,宋以后匯刻本、單行本、有釋文本、唐臨本,所見不下十余種,大多入多尖鋒,出多挫鋒,轉(zhuǎn)折僵削、俗工射利所為也?!?/p>
筆者以為,包世臣為正俗工刻本之失,以遂碧池上人“以道吳郡之源”,才決意親自寫刻新版本的《十七帖》。不知這種理解和解釋是否符合原作之意?
二、如何寫刻《十七帖》
包世臣為體現(xiàn)《十七帖》原貌,為寫刻立方有四:
1、追尋梁武帝、唐文皇論王書之微旨
“右軍字勢雄強若龍?zhí)扉T、虎臥鳳閣”;“右軍點曳之工,裁成之妙,似奇而反正,意若斷而還連?!?/p>
2、遵循王帖、北碑的“作草如真”之遺意
“結(jié)體則據(jù)棗本閣帖;用筆則依秘閣黃庭、文房畫贊,而參以劉宋爨龍顏、東魏張猛龍兩碑?!?/p>
3、帖目帖序按文事加以調(diào)整
鑒于各刻本的帖目或多或少、帖序的或前或后的不同,“據(jù)史傳,按文論世”加以調(diào)整和移并。帖目共二十九,寄與周撫的二十一帖居前,寄與他人的居后。然而帖序變化甚大,似乎是按棗本閣帖和唐臨本加以調(diào)整編次,與宋拓十七帖的帖序幾乎完全不同,1—3帖在前,似與寫信時間早有關(guān)。
而4—8帖,因內(nèi)容相關(guān),“當(dāng)是一書”,故排序相接。9—11帖,也因與服食相關(guān),“當(dāng)是一書”。17—18帖:“知彼帖承上帖之意定是一書”。21—22帖,連為一文,與宣武。23帖,“此永和十一年書”,與24—25帖,“皆與方回”。26—29三帖“不得主名,大都其群從也”。在上述29帖中,對各刻本的不同釋文和句讀也作了更正。帖中草字,都用真書旁注。
4.寫刻十七帖所據(jù)版本
《十七帖疏證》的首句是:“十七帖初刻于澄清堂,其本未見?!钡耙再巩惾栈虻贸吻逄帽咀C其得失?!笨梢姲莱紝υ摪姹臼嵌嗝吹闹匾?。然,澄清堂本只是南宋理宗時的刻本,比北宋淳化閣版本晚了近二百五十年之多,而對此本竟很少提到,不知何故。在《疏證》一文中,包世臣多次提到唐臨本,不知是何種版本,也不知與今傳的《唐拓十七帖》《唐雙鉤十七帖》兩帖有無關(guān)聯(lián),尚待鑒別考證。
三、包氏寫刻本十七帖今在何處
《十七帖疏證》寫成之日是“道光十三年四月十七八九日”,歷時三天。而寫刻的十七帖又完成于何日呢,未見記載。在《安吳四書》中只收錄了《十七帖疏證》,寫刻本十七帖沒有著錄。在《小倦游閣文集》中也找不到只言片語,“今在何處”確成了問題。不過,筆者在最近的尋覓中有了重大收獲:
首先,筆者家孫在網(wǎng)上看到了《小倦游閣草隸卷》,中有寫刻十七帖的題記兩則,楷書《十七帖疏證》三頁,草書十七帖中的五帖,即諸從(四行)、邛竹杖、成都城池、漢時講堂、火井和朱處仁(一行),只是不知此系殘卷,還是“琉璃廠在線”只發(fā)布了全卷的一部分。得此發(fā)現(xiàn),喜從天降,高興之極。真是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其后,又查尋到包世臣本《蘭亭序十七帖》,舊拓木夾板本的圖片,雖未見全帖,也讓人高興之至了:舊拓本還在人間!繼后,在“三月書屋”頁面的日本二玄社書跡名品叢刊中發(fā)現(xiàn)《清包世臣書譜·十七帖》之帖名。這更說明了包氏十七帖不僅在國內(nèi)留存,還流傳到國外,也被作為書法名跡加以珍藏。
其次,筆者在圖書館看到了《草書通鑒·臨十七帖冊》圖版兩件,一是縮小版的十七日帖、諸從帖、邛竹杖帖和成都城池帖(部分);一是原大的積雪凝寒帖五行15字?!恫輹ㄨb》由藍天出版社于2012年8月出版,說明該帖已為今日書家所重視。全帖有望于在今后出版,為學(xué)習(xí)十七帖者提供一本學(xué)習(xí)借鑒的版本。《臨十七帖冊》系紙本,每開縱28.2cm,橫31.7cm,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四、如何評價包氏寫刻本十七帖
包氏門人吳庭飏在與震伯分任鉤撫十七帖題記中說:“逐字逐畫玩其回鋒抽掣、盤紆環(huán)節(jié)之勢,盡黃庭、畫贊之能事,……此卷起無尖鋒,住無漲墨,去無絲毫剽疾,行無黍米平直,蓋欲輕捷飛動,則欲沉著痛快,真所謂莊若對越,峻若跳擲,精微潔凈,作用胥泯,率更為之何以加此?!边@是鉤撫中的良好感覺,也是鉤撫后的高度評價,雖有溢美之嫌,也可視為門人的真情實感;但其“恨鉤摹時入已意,鈍滯不少,然即以是流布人間,五百年后必有珍重為棗板閣帖者”。其期望值是否太高了?
在包世臣《藝舟雙楫》之后,康有為繼之著《廣藝舟雙楫》,評論說:“包慎伯之論書,精細(xì)之至,為后世開山……然其要歸于運指……不自知腕弱之由,敗績在指,而反攻運腕之弱,不其謬乎?此誠智者千慮之失?!?/p>
《清前期書論》輯錄了《藝舟雙楫》部分內(nèi)容,在作者簡介中說:“包世臣,字慎伯,號倦翁、小倦游閣外史,清乾隆至咸豐間安徽涇縣人。涇縣古名安吳,故人稱‘包安吳’。工詩文書畫,能篆刻。學(xué)書三十年,交天下能書之士,備得古人執(zhí)筆揮運之妙,其法雙鉤懸腕,指實掌虛,逆入平出,峻落反收,而歸于氣滿富有變化,別具一格?!薄吨袊鴷ɡ碚撌贰分咄蹑?zhèn)遠先生則評介為“工書,師承鄧石如,初學(xué)唐人書,后書法北碑,晚年又心儀二王。自云:余性嗜篆、分,頗知其意,而未嘗致力,至于真、行藁草之間,則不復(fù)后人矣”。
上述三家對包世臣的生平和書藝都作了簡要的評述,而《草書通鑒》的編者則對《臨十七帖冊》的書藝作了較為具體的評述,稱包世臣“研作草書,既保持了二王的圓潤流暢痕跡,又融入了北碑的凝重勁健,使書風(fēng)帶有隸分古意;通篇點畫的圓轉(zhuǎn),在意態(tài)的雍和中,盡顯筆力沉雄的骨格逸氣。章法每字一位,在上下的連帶上偶見其自然連帶筆意。行距間疏密有致,迎讓呼應(yīng)協(xié)調(diào),長短行錯落富有變化,別具一格”。這種較為具體的評述,對于鑒賞和學(xué)習(xí)包氏寫刻的十七帖更有啟示意義。筆者相信,當(dāng)該帖在國內(nèi)出版之后,將有更多精彩評論大作出現(xiàn),為初學(xué)十七帖的書法愛好者提供更多的幫助。是為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