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薛濤是在陜西省國畫院,一個頭大體魁的漢子,一雙胳膊下均夾滿紙筆,看似笨重,行動卻似流水線,急急之跑如魚唧唧劃水。
二訪薛濤,約會恰在一個雨天。摁電梯至最高22層,出后我以為到了薛濤兄的雅居,兄卻笑說,哎,還要再爬兩層樓梯,這就援引我到了一處高端圣境,咿呵,這真的是王在靈臺,于軔魚躍呀。前方豁開處,正對著巍巍城墻赫赫城樓,城下一片春樹里,隱隱蒙蒙著十萬煙瓦人家。坐定我就笑對薛兄,這真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呀。而他畫的正是魚!這里便是他的樂府,此府可采蓮,是蓮葉何田田,圓陰已蔽魚。再四周里一瞅,滿目就盡是活蹦亂跳的魚呀,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我看到了照日深紅暖見魚,看到了魚兒相逐尚相歡,看到了稻花落后鯉魚肥,更看到了細(xì)雨魚兒出,微風(fēng)燕子斜。一時興起,我真是要朗聲誦讀了:此中魚可數(shù)百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倏爾遠(yuǎn)逝,往來翕乎,似于游者樂——游者為誰?魚在自問,魚在問我,我為誰,曲江池邊來的范超也。
君問窮通理呀,漁歌入浦深。薛濤兄天性自由,魚便最適其意,兄名中有水,魚便游的瀟灑和滋潤,兄本為老家黃河三尺鯉,雖目下伴凡魚,但那小宇宙里呀,卻時時都跳騰著要一躍過龍門,要牛得草,魚成龍呀。我說濤走雪飛間,兄到大西安發(fā)展好啊,這里風(fēng)水寶地適宜養(yǎng)魚,歷史上八水繞長安,今朝里八水潤西安,都適宜魚游來游去。他信奉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天下,心中時時恪守著對父母的孝道,對朋友的忠告,對前輩的尊重,對事物的悅納。他懂得魚水情深的辯證,水是生命的源泉,生活就是他的水,傳統(tǒng)就是他的水。他在其中游刃有余。他知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便專心畫魚,說人要做事呀,就不要貪大求全,從一點著手鉆精鉆實,路才能走成康莊大道,從一個銳角切入做大做強,釘子才會砸上墻,事情也才能掛住。他更明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遂以鄉(xiāng)村倫理和土地道德搭建著自己的精神架構(gòu),他言短氣足,惜時如金,在和你說話的當(dāng)兒,依舊手腳不停,依舊寫呀畫呀裱呀,遂有一條條魚兒游弋而出,有一幅幅魚畫連綿而成,便爭先恐后成就了他的“漁”。
池魚思故淵,常望來時路。薛濤自小仰望華岳,在都市叢林中又擇居了這最高處濡墨養(yǎng)魚,習(xí)靜四圍山,養(yǎng)心一澗水,頤養(yǎng)自己的藝術(shù),供養(yǎng)人生的煙云。這完全是在自覺進行著自己藝術(shù)人生的頂層設(shè)計??!
躋入茫茫街市,轉(zhuǎn)角回望那方樓頂,恰如天池升騰,一條大魚深藏?zé)o波不見尾,欲起舞于一川春水煙雨中。想那薛濤兄,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必將獲得漁家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