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軍小說二題

◎邵毅軍

邵毅軍小說二題

◎邵毅軍

李一刀

暮色四合，江汀市華燈齊放。

李一刀踏著小碎步走進手術(shù)室，冷風被關(guān)在外面。手術(shù)室四壁擋風，自然暖和了許多。頂上和四周墻上的熒光燈照得手術(shù)室如同白晝，房間正中的手術(shù)床上躺著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已被打了麻藥，昏迷著，正等待著做胃腫瘤切除手術(shù)。他是江汀市人人皆知的諸葛繼超副市長，幾天前體檢查出胃里生了一塊東西，搞得他茶飯不思，巴不得早日做了手術(shù)，好在李一刀是他多年的老朋友。

“李一刀”是他的綽號，真名叫李雨濟。李雨濟是江汀市第一醫(yī)院的主任外科醫(yī)生，做外科手術(shù)絕頂高超，從無失手，人稱市一醫(yī)院外科的“一把刀”，久而久之，“李一刀”就叫開了，真名倒不大有人叫了。名聲大了，他就不同于一般醫(yī)生。普通百姓很難找他做手術(shù)。他做手術(shù)的對象要么是一些有頭有臉、有權(quán)有勢的人，要么是沾親帶故、關(guān)系很好的人，而且大多是要開膛剖肚的比較復雜的手術(shù)。對一般小手術(shù)他從來不親自動手，都叫助手做，除非有特殊關(guān)系的。

走進手術(shù)室， 李一刀脫去外套，穿起白大褂，拿起手術(shù)刀對病人就動起手術(shù)來。他的動作像庖丁解牛一樣嫻熟，三下五除二就切去了病人胃里的腫瘤。這腫瘤幸好是良性的，無甚大礙。約一個小時手術(shù)就做好了。刀口縫合等余下的工作就不關(guān)李一刀的事了，助手和護士們自然會干的。手術(shù)很成功。不一會，諸葛繼超從手術(shù)室里被人推出來。他妻子的臉很燦爛，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

時間過得很快，兩三年光景一晃就過去了。諸葛繼超的身體早就康復了，職務由副市長提升為市長。一天下午，諸葛繼超給了李一刀一個電話，說下班后來他家有要事請他幫忙。一下班，李一刀就即速趕到諸葛繼超家。落座后，諸葛繼超對他說，我小舅子患了闌尾炎，請李醫(yī)生給動動手術(shù)。李一刀聞言心里一咯噔，心想我這幾年很少做手術(shù)，手術(shù)大多是助手們做的，自己只給他們指點指點，再說闌尾炎這一類小手術(shù)，只是自己當外科醫(yī)生不出名的時候做過幾起，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八年沒做過。想到這里他想推掉卻說不出口，人家是與自己有多年交情的市長，自己求他的時候多著吶！正遲疑間，只聽諸葛繼超的聲音又響起來，他說，李醫(yī)生做闌尾炎這種小手術(shù)，猶如小菜一碟，肯定是手到病除、妙手回春啰！站在一旁的市長夫人趁熱打鐵，拿出一只裝有兩千元的信封塞給李一刀說，李醫(yī)生這點辛苦鈿拿著吧！李一刀半推半就地把信封塞在褲袋里。至此，他不答應也只好答應了。李一刀從諸葛繼超家里出來時，人已經(jīng)變得醉醺醺了。天上的星星正眨著眼，似乎對著他發(fā)笑。

一天下午，李一刀走進了手術(shù)室給諸葛市長小舅子做手術(shù)。不知怎的，他覺得這次不同于以往，自己手中的手術(shù)刀有點沉重，做起手術(shù)來比較費勁，過了好長時間，才切除了病人的闌尾。從手術(shù)室出來時，他感到有點累。過了十幾天，市長小舅子的闌尾炎又復發(fā)了，原來李一刀沒有把他該切的闌尾切除干凈。院長只得叫另一個外科醫(yī)生洪醫(yī)師給市長小舅子做第二次闌尾炎切除手術(shù)，這樣才根治了他的闌尾炎。

李一刀連闌尾炎手術(shù)都做不好，還叫什么“李一刀”，浪得虛名。這種影響李一刀名聲的話先在江汀市第一醫(yī)院傳播，后來傳遍了整個江汀市。從此，“李一刀”就叫不響了，再也沒有病人找他做手術(shù)了。李一刀整天無所事事，好多時間泡在喝茶和聊天上。

若干年后的一天，傳出了李一刀的死訊。他一個人關(guān)在寢室里自殺了，只有一刀。

度的把握

米潛局長一直愛好哲學，在大學讀書時其他各門課都成績平平，唯有哲學成績好得出奇。

米局長非但對哲學理論很有研究，還善于把哲學原理運用于實踐之中。特別是對哲學中“度”的理論深有體會，并運用自如。不管是開會，還是平時講話，米局長常說：“任何事情總有一個限度，超過這個限度，便會走向它的反面?！边@句話幾乎成為他的座右銘。米局長平時行事也很注意“度”。他喜歡抽煙，但從不多抽。有人說他抽煙有害健康時，他就會說，抽煙不超出限度是沒關(guān)系的，無礙于健康。他喜歡喝酒，但從不喝醉。有人說他喝酒有損健康時，他就會說，飲酒貴在于微醺，不超出限度是沒有問題的。他打麻將喜歡著一點小彩，有人指責他打麻將賭博，他就會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不超出限度是沒有關(guān)系的。

米局長的單位為米局長配了一輛小車。米局長經(jīng)常用這輛小車為自己的夫人搭便車，不要說自己夫人，就是一些熟人，只要他們一招手，米局長也會隨即停下讓他們搭便車。一次，米局長的小姨子見姐夫這么隨和，就向他提出借這輛車用用。不料米局長一下虎起了臉，厲聲說道：“凡事總有個限度，這個不行！”小姨子碰了一鼻子灰。于是，米局長公私分明的名聲在單位里傳揚開來。

米局長喜歡幫助人，不管是張三，還是李四，只要他能辦到的，都是有求必應。求他幫助的人，有的會事先給他送點禮物，有的出于感激事后給他送點禮物。米局長接收禮物有一個嚴格的度，錢不管多少一律不收，金銀等貴重物品一律不收，只收價值不上千元的煙酒之類實物。一次，李業(yè)主為了能承包到米局長單位的一幢辦公樓，要送給米局長一條價值上萬元的金條。米局長聲色俱厲地說：“凡事總有個限度。你這樣搞，是不是叫我坐班房？”嚴加拒絕，并隨即把李業(yè)主趕出家門，搞得李業(yè)主灰溜溜的。于是，米局長廉潔自律的名聲在單位里傳揚開來。

單位里會經(jīng)常來客人，米局長要隔三差五陪客。米局長陪客真正做到主隨客便，不管客人要什么項目，一概照陪。有時，一些老總也請米局長的客。一次，洪老板宴請米局長。一頓豐盛的飯局之后，洪老板給米局長叫來一位妖嬈的小姐。米局長見多了這種場面，根本不當回事。花枝招展的小姐在前面走，米局長在后面跟，兩人進了一間房間。隨著小姐舒適愜意的按摩，米局長躺在按摩床上昏昏欲睡。小姐按摩了一些時候，就慢慢地去脫米局長的衣裳。當小姐脫好上衣，風情萬種地要脫米局長短褲時，米局長一下子清醒過來，右手一把抓住小姐已伸到胯邊的纖纖玉手，左手死死護住自己的短褲，并異常嚴肅地說：“凡事總有個限度。萬不可這樣搞！這樣搞，我是要犯錯誤的?！毙〗惚慌萌f般無趣。于是，米局長坐懷不亂的名聲在單位里傳揚開來。

隨著政府反腐敗力度的加大，社會上不時傳出某某人被三規(guī)、某某人進了檢察院之類的消息。每聽到這些，米局長不免自鳴得意，暗中慶幸自己“度”掌握得好，因此避免了災難。他的妻子也認為米局長是個有“度”的人，對他一萬個放心，于是對他的各種行為不聞不問。

但是，有些事情往往出乎某些人的意料。一天，紀委兩位同志到米局長的單位把米局長叫走，一個月后，傳出米局長受賄進了牢房的消息。眾人簡直不相信如此有度的米局長會犯罪，他的妻子更是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但事實畢竟是事實，米局長的的確確坐牢監(jiān)了。

探監(jiān)的時間到了。米局長的妻子走進了戒備森嚴的看守所，隔著堅固的鐵柵看到剃了光頭、穿著統(tǒng)一的囚犯衣服的丈夫。當米局長走近時，她責問道：“想不到你也會貪得無厭。你的‘度’哪里去了？”“唉——”米局長長嘆一聲，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米局長對妻子說，你很熟悉顧老板吧！你的弟弟就是進了他的房企當監(jiān)管的。三年來，他有事沒事就往我們家里跑，每次來都帶一些煙酒之類的禮物，我們收他的禮物數(shù)也數(shù)不清了。一天傍晚你沒在，他到我們家對我說，要我作主把單位拍賣的一塊地皮優(yōu)惠一些賣給他。我支吾一通沒答應。他走后，我發(fā)現(xiàn)了他塞在床邊裝在信封里的十萬元錢。當時想送還給他，但想到三年來他對我們家的恩惠，就不好意思拒絕他，偷偷地收下這十萬元錢。后來，在拍賣時，他在我默許庇護下，做了一些手腳，很便宜地買到這塊地皮。唉——這個度真難把握呀！看來事物的發(fā)展總是遵循從量變到質(zhì)變的規(guī)律。

探監(jiān)的時間到了。米局長萬分懊喪，拖著沉重的腳步重回了牢房。

（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