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云
(1.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上海200234;2.延安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陜西延安716000)
《宋史·禮志》史料辨析與考訂
——基于對《宋史禮志辨證》的解讀
張志云1,2
(1.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上海200234;2.延安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陜西延安716000)
《宋史·禮志》是研究宋代禮制的重要文獻,然因諸多原因,《宋史》史料雜亂而失于考訂,給學者帶來諸多不便?!端问范Y志辨證》一書逐條辨析《宋史·禮志》史料之來源、正誤、剪裁得失,同時亦對相關典籍記載的錯失加以辨證,為學者研究宋代禮制提供更為可靠的史料依據(jù)?!端问范Y志辨證》詳征博引、考訂嚴密、論斷審慎,是近年來學界對《宋史·禮志》進行細致考訂的重要著作。
《宋史·禮志》;《宋史禮志辨證》;史料辨析;古籍整理
《宋史》是二十四史中篇幅最大的一部官修史書,共計496卷,約500萬字。其中《禮志》共28卷,約20萬字,為《宋史》15志中篇幅最大的一類,在二十四史有《禮志》的正史中亦屬最大?!端问贰返膬r值在于其內(nèi)容豐富,保存了大量史料,是治宋史者必讀之書。然由于該書成書時間較短,僅用短短兩年零七個月(始于元至正三年三月,成于至正五年十月),而且時值元朝瀕臨崩潰前夕,故而編纂較為草率,對史料缺乏認真鑒別與考訂,資料也未精心裁剪;結構比較混亂,編排失當,北宋詳而南宋略,寧宗以后史實多缺而不載。有鑒于此,后世諸多學者先后對《宋史》加以考訂。上海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湯勤福教授潛心研究《宋史·禮志》10余年,完成宏著《宋史禮志辨證》(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1年12月出版),共計120萬字。該書參考了宋代之后至當今著作330余種,搜集大量資料,對《宋史·禮志》進行逐條考訂,辨析其史源、訂正其訛誤、指出其疏漏,為宋史和中國禮制史研究提供了更加扎實可靠的資料根據(jù)。它是近年來國內(nèi)學者對《宋史·禮志》進行細致考訂的一部重要的古籍整理專著。該著作問世后受到學界的關注和好評*參見王曾瑜:《宋朝禮制研究的重大進展:評〈宋史禮志辨證〉》,載于彭衛(wèi)主編:《歷史學評論》(第一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28頁;葛金芳:《〈宋史禮志辨證〉——宋代禮制研究藍本》,載于《中國社會科學報》2015年3月4日;葛先生在該文中從糾正訛誤和運用史源學方法整理歷史文獻的范式等方面高度評價了《宋史禮志辨證》一書,認為傳統(tǒng)禮制研究有助于窺得傳統(tǒng)社會的特質(zhì)和中華民族的性格,該書為學術界提供了較為精審的宋代禮制研究藍本。,并榮獲第13屆上海圖書獎一等獎。
(一)辨析《宋史·禮志》的史源
通過仔細比對《宋史·禮志》內(nèi)容與其他典籍的相關記載,作者認為其史料來源十分廣泛,主要有以下典籍:其一,宋代官修國史。其二,宋代官修《會要》。其三,兩宋官修禮書,除現(xiàn)存《太常因革禮》、《政和五禮新儀》、《中興禮書》等重要禮書外,還有佚失的《開寶通禮》、《天圣令文》等。其四,典志體史書《文獻通考》。其五,編年體史書《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其六,編年體史書《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等。
作者將《宋史·禮志》逐條羅列,一般按中華書局點校本自然段,按語附于正文之下。按語主要內(nèi)容是辨析史料來源、正誤、史料剪裁得當?shù)确矫?。由于宋代絕大多數(shù)一手資料亡佚,因而很難對《宋史·禮志》的部分史源做出準確判斷,故作者對于不易判斷者用“疑”字加以區(qū)別。
(二)糾正《宋史·禮志》的諸多錯誤
在辨析《宋史·禮志》史源的同時,作者指出并糾正了《宋史》的諸多錯誤。這些錯誤主要有沿襲舊史錯誤、改元不統(tǒng)一、人名誤、時間錯誤、混淆史事、史事重復、脫字、衍字、錯字、史料運用錯誤、史事不明致誤、避諱未改回、記事自相矛盾、文字顛倒、刪改原始史料致誤等。此外,作者還對《宋史》中華書局點校本出現(xiàn)的問題加以歸納并舉出例證。其一,原本不誤,點校后反而產(chǎn)生錯誤。其二,原本錯誤,點校后仍存在錯誤。其三,不明史事、史源而點校錯誤。其四,標點不妥。其五,混淆兩事物為一事物,出現(xiàn)標點錯誤。其六,標點不統(tǒng)一與當斷不斷。其七,失校甚多。作者上述研究無疑對《宋史》的重新修訂具有參考價值、給研究者提供了更加準確的文獻史料,意義重大。
(三)歸納《宋史·禮志》的史料價值
《宋史禮志辨證》通過對28卷《宋史·禮志》的整理與研究,在辨析史料的同時,充分肯定其價值并歸納總結如下。其一,《宋史·禮志》是較為完整反映兩宋禮制基本情況的系統(tǒng)資料,在中國古代禮儀制度資料庫中占有重要地位,史料價值極高。有宋一代,政府官方編修了大量禮儀典籍,然多有佚失,即使現(xiàn)存的《太常因革禮》、《政和五禮新儀》、《中興禮書》等禮典,不僅內(nèi)容有所缺失,而且僅為某一時期而非貫穿兩宋的禮制,《宋史·禮志》則囊括了兩宋禮制的基本線索。其二,《宋史·禮志》門類十分豐富,分吉、嘉、賓、軍、兇五大類,細分條目多達111種之多。作者在書末附錄了《〈宋史·禮志〉與〈政和五禮新儀〉禮儀名目對照表》,通過比對《宋史·禮志》與徽宗政和時期編修、長達220卷的《政和五禮新儀》條目,可以看出《宋史·禮志》記載的條目更為全面[1]1101。其三,《宋史·禮志》緊扣北宋初期、神宗、徽宗和高宗這四個歷史時期的禮制變化,并對這些變化的史實進行撰述,線索比較清楚。其四,《宋史·禮志》保存了其他宋元典籍所未記載的資料多達百余條,這些資料極有價值。其五,《宋史·禮志》資料齊全,可備輯佚,亦可對其他典籍進行官署、官職、地理、時間、誤字、脫字等方面的考訂。
(一)征引文獻豐富
作者廣搜博采與《宋史·禮志》相關的存世典籍,據(jù)書末所附《主要引書目錄》,該書引用文獻多達330余種,其中尤以宋代典籍居多。舉其要者,正史如《舊唐書》、《新唐書》、《宋史》、《元史》等;編年體史書如《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等;典志體史書如《宋會要輯稿》、《文獻通考》等;紀事本末體史書如《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類書如《玉?!?、《文苑英華》等;方志如《淳熙三山志》、《浙江通志》等;禮書如《太常因革禮》、《政和五禮新儀》、《中興禮書》等;宋元人文集或筆記如《嘉祐集》、《涑水紀聞》、《困學紀聞》等;清人考據(jù)著作如《廿二史考異》、《廿二史札記》等;現(xiàn)當代學人著作如《鄧廣銘全集》、《宋史職官補正》等。為辨析《宋史·禮志》的史料情況,作者查閱如此之多的典籍,其用力之勤與耗費心血可以想見。
(二)考證推論嚴密
作者對史料的考訂極為嚴密,試舉一例說明?!端问贰肪?8《禮志一》載:“元豐元年,始命太常寺置局,以樞密院直學士陳襄等為詳定官……未幾,又命龍圖閣直學士宋敏求同御史臺、閤門、禮院詳定《朝會儀注》,總四十六卷:曰《閤門儀》,曰《朝會禮文》,曰《儀注》,曰《徽號寶冊儀》。《祭祀》總百九十一卷:曰《祀儀》,曰《南郊式》,曰《大禮式》,曰《郊廟奉祀禮文》,曰《明堂袷享令式》,曰《天興殿儀》,曰《四孟朝獻儀》,曰《景靈宮供奉敕令格式》,曰《儀禮敕令格式》……”[2]2422作者詳細考證這段文字后得出三條結論:其一,“詳定”是指“原書已有成書,重新審核而已?!逼湟罁?jù)是《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南郊式》為王安石于熙寧三年四月奏上[3]5103,編修刪定于次年十月[3]5533-5534;《閤門儀》為宋敏求于熙寧七年八月上奏[3]6243。顯然這些禮典在元豐元年之前早已修成。其二,“未幾”兩字使用不妥。前文所稱太常寺置局為元豐元年事,此“未幾”當指時隔不久。作者援引《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和《宋史·輿服志四》相關記載,考證此段文字中的所涉禮典之詳定、審核時間從元豐元年正月至元豐五年十月不等[3]7012-7949,故《宋史·禮志》用“未幾”一詞欠妥。其三,《徽號寶冊儀》可能為《尊號寶冊儀》之誤[1]52。作者檢索相關文獻,發(fā)現(xiàn)《宋史》出現(xiàn)《徽號寶冊儀》僅一次,而《尊號寶冊儀》于《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中出現(xiàn)一次、《文獻通考》中出現(xiàn)一次、《宋史》中出現(xiàn)二次,故有此推論。
(三)論斷客觀審慎
歷史學是一門實證性科學,因此在治史中對史料的來源加以搜尋考證是十分必要的。宋代編修禮典如《開寶通禮》、《太常新禮》、《禮閣新編》、《熙寧祀儀》等現(xiàn)已亡佚,故《宋史·禮志》部分史源難以確認?!端问范Y志辨證》作者對該問題的處理是非常審慎的:凡能判斷其史源者,采用可靠史料做出論斷;而對難以判斷者,則存而闕疑,或引用相關史籍進行對比。這樣處理既避免了主觀臆斷、先入為主等弊端,又為讀者進一步研究提供了線索。如《宋史》卷123《禮志二六》載:“群臣私忌。開寶敕文:‘應常參官及內(nèi)殿起居職官等,自今刺史、郎中、將軍以下遇私忌,請準式假一日。忌前之夕,聽還私第?!浜笥兴狙?‘臣僚忌日恩賜,其間甚有無名者:如劉繼元、李煜、劉鋹之類,皆身為降俘,亡沒已久,而尚沾恩賜;及周朝忌日,尚有追薦;本朝亦有追尊皇后生日道場,并諸神祠亦有為生日者。請付禮官詳議,不經(jīng)之物,一切省去?!t周朝忌日仍舊,余罷之?!盵2]2893作者比對《宋會要輯稿》儀制13以及《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62景德三年二月甲戌、乙亥史料,發(fā)現(xiàn)《宋史·禮志》記載為“刺史、郎中、將軍以下”,而《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宋會要輯稿》均記載為“刺史、郎中、將軍以上”,推斷《宋史·禮志》記載有誤。此外,《宋史·禮志》稱“開寶敕文”所載,據(jù)《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宋會要輯稿》,“忌前之夕,聽還私第”乃真宗景德三年實行之,并非開寶年間實行。故作者認定,“《宋史·禮志》誤將兩事混為一事”。關于“其后有司言”后面的文字,由于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相同史料,作者遂加按語,“本段尚未查到出處,亦當珍貴史料也。”[1]1025但是作者檢索出《宋會要輯稿》儀制13中有相似的記載,即熙寧元年十月,太常禮院上奏請求廢除“臣僚忌日、諸神祠生日道場”[4]。盡管《宋會要輯稿》這段文字與《宋史·禮志》并非完全相同,但二者內(nèi)容相關,故作者把這條史料也附記在后,為讀者提供進一步研究的思路。
《宋史禮志辨證》一書詳征博引,對《宋史·禮志》史料逐條辨析,訂正了大量文本錯誤。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筆者在閱讀本書時,也發(fā)現(xiàn)個別文字考訂方面的遺漏。如《宋史》卷105《禮志八》記載:“真宗大中祥符元年,封泰山,詔以十一月一日幸曲阜,備禮謁文宣王廟……仍追封叔梁紇為齊國公,顏氏魯國太夫人,伯魚母開官氏鄆國夫人?!盵2]2548中華書局點校本在校勘記中指出,“開官氏”之“開”,《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70同,《文獻通考》卷43《學??肌纷鳌柏ⅰ?,《太常因革禮》卷81作“幵”,《宋大詔令集》卷156作“并”。并援引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卷70據(jù)《漢禮器碑》等石刻,認為當作“并”。指出“開”、“丌”或者“幵”,乃傳抄之誤。[2]2563《宋史禮志辨證》作者引用了??焙蟮摹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卷70史料“伯魚母并官氏鄆國夫人”,但未指出《宋史·禮志》“開”字的傳抄錯誤。[1]370再者,《宋史》卷105《禮志八》載,“宣和五年,禮部言:‘武成王廟從祀,除本傳已有封爵者,其未經(jīng)封爵之人,齊相管仲擬封涿水侯……秦將王翦鎮(zhèn)山伯……’”[2]2557清代學者錢大昕在《廿二史考異》卷70中指出“鎮(zhèn)山”當是“恒山”,避宋真宗趙恒諱,易“恒”為“鎮(zhèn)”[5]。今人陳垣《史諱舉例》第十三《避諱改諸名號例》中亦收入此條[6]。然而,中華書局點校本和《宋史禮志辨證》均未指出“鎮(zhèn)山”為“恒山”避諱而改。當然,上述校訂方面的疏漏對于《宋史禮志辨證》一書而言可謂瑕不掩瑜,它是近年來國內(nèi)學者對宋代禮制文獻進行整理研究的重要成果。
[1]湯勤福,王志躍.宋史禮志辨證[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1.
[2]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5.
[3]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92.
[4]徐松.宋會要輯稿[M].劉琳,等,點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2585.
[5]錢大昕.廿二史考異[M].方詩銘,周殿杰,點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984.
[6]陳垣.史諱舉例[M].上海:上海書店,1997:19.
[責任編輯 高 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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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4-9975(2015)04-0113-03
2015-06-08
2012年度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中國禮制變遷及其現(xiàn)代價值研究”(12&ZD134);上海師范大學研究生優(yōu)秀成果(學位論文)培育項目“宋代官方禮制研究”(A-6001-15-001455)
張志云(1975—)男,江西九江人,延安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講師,上海師范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