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萍
自從結(jié)婚,就很少回娘家了。一來婆家人丁少,逢年過節(jié)少不了舍爹娘陪公婆。二是老媽不太會做飯,每次回去都要操持一天三頓,累到不想動彈。有了孩子,更是多了不回的理由。由此,思鄉(xiāng)之情愈加濃厚。小城有沒有變了模樣,那條被廢水欺負的小河是否恢復了原貌?通往火車站的那條馬路是否還人煙稀少?總是想啊想的,想到恨不能立刻拋了老公孩子,一個人回家看看。但,那是不、現(xiàn)、實的。
唯有吃,是最好的安慰。
然而,吾鄉(xiāng)食物,甚為粗糙。粗糙到旁人在數(shù)說自己家鄉(xiāng)面點如何精致大盤雞如何美味時,俺在心底默默地把老家食物過了一遍,張了張口,又閉上了。從煎包、糖糕、燜子、壯饃,到羊肉湯、酥雞、燒牛肉,無一不是粗蠻大漢的果腹之物,或厚重壯實,或酥爛鮮香,樣樣都是利于囫圇吞咽的“快消”食品。
胡辣湯與面泡的,也是。
老家土語,喜歡把“子”說成“的”,褲子叫“褲的”,筷子叫“筷的”,炸的面泡自然也就被稱為“面泡的”了。面泡長得很像小個兒的胖葫蘆,矮矮扁扁一只,厚墩墩的腰部是筷子鉗過的痕跡。做的時候需要把面和成有彈性的稠面糊,里頭添一點點鹽和酵母。然后,摔面。這是炸面泡里最重要的工序。摔面需要很好的臂力,雙手把面糊托起,重重摔向盆中,反復多次,直摔得面身滿是氣泡,就可以開炸了。左右手各掌一根筷子,絞起一個面團,快速丟進油鍋,熱騰騰的鍋里,眼見著那團面底部變黃,頂部綿白,就像吹起了一個拳頭大的肥皂泡,這時把它掉個個兒,再炸一炸,全身變得焦黃時,就可以出鍋了。撕開松軟的面泡,里面滿滿的都是米黃色的小蜂窩,咬一口,外酥內(nèi)軟,口齒留香。
單吃面泡,可以蘸蒜汁。但要稱得上絕配的,肯定是胡辣湯了。濟南的早點也有胡辣湯在售賣,有發(fā)小慕名到我家附近來喝,只嘗了一口,便放下了。那口感,實在寡淡。胡辣湯定要酸酸辣辣才好喝。
讀高中時,時常下了早課,去學校附近的早點攤,要一斤面泡,一碗胡辣湯,趁熱呼嚕呼嚕喝下,直吃得鼻尖沁出汗珠,肚里仿佛塞了一團小火爐,才覺得爽快。
那時的胡辣湯可真是美味,看起來灰突突一碗面湯,攪一攪,粉條、花生、豆腐皮、海帶絲……邊喝邊吃,快意無比。胡椒的辣感是沖,但吃過之后通體舒泰,沒有辣椒的那種刺激,再加上湯的粘稠感,醋里的酸甜味道,吹著清晨的小涼風,看著四周熱騰騰的氤氳白氣,滿滿的都是煙火氣息。
最適合做胡辣湯的是粗面。添了水,把它揉成光滑的面團,在清水里泡一夜。第二天一早,反復搓洗,就出來面筋了,那種面筋與涼皮處理后的面筋不同,是白白的,細長條的,軟軟的,又有些韌勁兒,口感要軟許多。洗面筋的水是用來做湯的,所以也有“洗胡辣湯”的說法。
洗出來面筋,就可以開火煮湯了,然后逐一加進去面筋、泡好的花生豆、泡軟的地瓜粉條兒、洗好切細的海帶絲兒,細軟的豆腐皮細絲兒,還有加肉絲兒、蝦皮兒的,那就是另種滋味了。
煮的時候要盯著鍋隨時攪一攪,面湯稠的話很容易糊鍋底。鍋開了,氤氳的白氣散去,出來的是一鍋白湯,沒什么味道。這時,加進去適量的鹽、胡椒和醋,能治傷風感冒的胡辣湯就可以上桌了。
我在做胡辣湯時,會灑滿滿一層胡椒粉,配上帶有甜香的老陳醋,酸辣鮮爽,喝了的滋味,舒坦!
村上龍在《孤獨美食家》里說,“只有食物能到達你的靈魂深處”。美食,并不只是用來果腹的。當心情與美食合二為一,當你吃到了自己想念的食物,當你品嘗到了那種家鄉(xiāng)的滋味,快樂就會從胃部慢慢散發(fā)出來,上溢到你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