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不平凡的人生——路遙作品的連環(huán)畫呈現(xiàn)

董興杰

(燕山大學期刊社，河北秦皇島066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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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不平凡的人生
——路遙作品的連環(huán)畫呈現(xiàn)

董興杰

(燕山大學期刊社，河北秦皇島066004)

摘要：《人生》和《平凡的世界》是著名作家路遙的代表作品，都曾被改編成連環(huán)畫的藝術形式得到廣泛傳播?！度松返倪B環(huán)畫作品有四個版本，李志武所繪《平凡的世界》成為一部具有時代特色的連環(huán)畫巨著。與原著一樣，路遙作品的連環(huán)畫藝術呈現(xiàn)充分表達了昂揚向上的精神力量和對真善美的執(zhí)著追求。

關鍵詞：路遙；連環(huán)畫；《人生》；《平凡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不平凡的人生”是路遙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榮獲茅盾文學獎后，書法家薛鑄先生的一幅書法賀詞。這句話中巧妙地包含了路遙最具影響力的兩部代表作——《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前者獲1983年第二屆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后者獲1991年第三屆茅盾文學獎。這兩部作品在得到文學界高度肯定的同時，很快被改編為電影、電視劇、廣播劇等藝術形式，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強烈反響。2015年年初由毛衛(wèi)寧執(zhí)導的新版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在全國再次掀起了“路遙熱”，成為一大年度文化景觀。除去這些，路遙作品還有一種目前并不廣為人知的藝術呈現(xiàn)形式——連環(huán)畫。

一、版本

連環(huán)畫是我國一種傳統(tǒng)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與國外的漫畫、動漫既相似又別具特點。它圖文結合，許多幅畫面“連環(huán)”起來表述一個完整的故事。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國迎來了連環(huán)畫發(fā)展的高峰期，在電視還未完全普及的那個年代，連環(huán)畫成為大眾最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之一，在文化傳播、思想教育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包括四大名著在內(nèi)，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被編繪成連環(huán)畫得以廣泛傳播，也涌現(xiàn)出了一批著名的連環(huán)畫家。路遙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兩部作品具有強烈的文學感染力和廣泛的社會影響力，很快也被編繪成連環(huán)畫出版。

據(jù)筆者搜集整理，《人生》的連環(huán)畫版本有四個。小說于1982年公開發(fā)表，1983年底已有該作品的兩版連環(huán)畫面世。由我國著名水墨人物畫家顏寶臻繪畫、張鐘齡改編的《人生》1983年12月由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全書94頁，64開本，印量為17.6萬冊(圖1)。[1]這部連環(huán)畫參展了1984年于上海舉辦的第六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幾乎與此同時，由山東籍著名畫家于紹文編繪的《人生》發(fā)表在1983年12月的《富春江畫報》上。該作品共繪圖41幅，可惜沒有發(fā)行單行本。[2]

1984年初由當時的青年畫家孫為民、聶鷗繪畫，紀元琪改編的《人生》連載于《連環(huán)畫報》當年的第1和第2期，共計120幅圖畫。1989年5月由中國連環(huán)畫出版社列入“當代文學名著連環(huán)畫庫”首次出版單行本，24開本，僅印1000冊。[3]后經(jīng)整理，又增補了十余幅畫面，被納入人民美術出版社“連環(huán)畫精品鑒賞”系列于2004年3月出版(圖2)，2008年又入選該社“紀念改革開放30周年優(yōu)秀連環(huán)畫作品選”重新出版，共130幅畫面。

圖1　顏寶臻繪《人生》

圖2　孫為民、聶鷗繪《人生》

第四個版本，也是第一部由路遙的陜西同鄉(xiāng)改編創(chuàng)作的連環(huán)畫《人生》于1984年12月出版。綏德籍畫家高廷智應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編輯宋懷林之約，與其夫人張省莉一起共同完成了108幅畫面的創(chuàng)作。該部作品封面由宋懷林繪畫，腳本由馬慧改編，首版發(fā)行22萬余冊，風靡一時(圖3)。[4]

如果說把13萬字的中篇小說《人生》改編為連環(huán)畫已經(jīng)讓人感到巨大壓力，那么將百萬字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畫成連環(huán)畫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這卻變成了事實！同樣是路遙陜西同鄉(xiāng)的業(yè)余畫家李志武先生對連環(huán)畫懷有特殊的感情，立志要畫“一部有價值、能激勵人上進的嚴肅的”當代文學作品連環(huán)畫巨著。這種執(zhí)著的藝術追求與路遙不謀而合，并得到了路遙的贊賞和支持，他聯(lián)系時任《延安日報》副總編的張春生承擔腳本改編的任務。李志武以火熱的激情、堅韌的毅力，歷時一年零六個月，完成了這部長達656幅的連環(huán)畫巨著。路遙在生前曾三次審看畫稿并給予了熱情評價，1992年10月11日路遙在西京醫(yī)院的病床上給李志武出具了簡短的出版授權書。他寫道，由張春生改編、李志武繪畫的《平凡的世界》“水準不低，本人完全同意出版”。這部作品在路遙逝世后的1995年1月由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24開本，僅印5000冊(圖4)，后又作為“珍藏版連環(huán)畫”于2002年由人民美術出版社再次出版。[5]1999年該連環(huán)畫榮獲第九屆全國美展銅獎。

圖3　高廷智、張省莉繪《人生》

圖4李志武繪《平凡的世界》

二、繪畫

毫無疑問，連環(huán)畫給人沖擊力和感染力最強的是那一幅幅生動形象的畫面。作家張煒曾感嘆，作家無法用文字描繪的意象，畫家的畫筆卻達到了。陳忠實談得更為具體：“作家用語言文字永遠也無法寫‘透’的東西，優(yōu)秀的畫家妙筆一勾就‘透’了，就活了，就形象而生動地呈現(xiàn)于讀者的眼前了。這不僅是對作家語言文字的立體化、形象化，而且是一種意境的拓寬和意蘊的豐富表述?！盵6]路遙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在改革開放之初的時代背景下，以濃郁的陜北風情刻畫出了身處“城鄉(xiāng)交叉地帶”的高加林、劉巧珍、黃亞萍、孫少安、孫少平、田潤葉、田曉霞等一大批典型人物形象，真實地反映了人們在當時社會生活中和在精神層面上所面對的復雜矛盾沖突。關于對其作品的改編，路遙曾談到幾點要求，一是小說的題旨應較完整地給予揭示，二是要力圖將小說涉及到的生活通過其他藝術表現(xiàn)形式也能使人感到真實可信。[7]應該講以上幾位畫家對《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的連環(huán)畫創(chuàng)作達到了路遙的要求。

首先，幾部連環(huán)畫再現(xiàn)了一派濃郁的陜北風情畫卷。路遙是“文學陜軍”的重要代表，《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寫的都是陜西人的生活，畫家們在創(chuàng)作時都一致突出了圖畫的地方特色。如李志武在起初制定的六條繪畫要求中，第一個就是“要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和生活氣息”，他將陜北剪紙、農(nóng)民畫、布堆畫等民間藝術有機融入繪畫之中，既體現(xiàn)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又突出了地方特色。再如顏寶臻和孫為民兩版的《人生》封面背景都是布滿溝溝峁峁，蒼茫遼闊的黃土高原，極具視覺沖擊力，使人仿佛立刻置身陜北高原的生活情景之中。作品中陜西人世代居住的窯洞、順德老漢頭上的羊肚手巾、加林賣蒸饃趕的莊稼人大集、巧珍舉辦的舊式婚禮……這些場景元素一直強化著讀者的這種屬地印象。作為陜西籍畫家，高廷智畫出“老陜味兒”可謂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但他毫不含糊，先后深入綏德、米脂、佳縣、清澗等地，到最偏僻、最落后的農(nóng)村去搜集素材。他用半年的時間實地寫生畫素材近500幅，拍攝素材照片200余張，這保證了在其《人生》中即使是趕集的路人、加林家的一只貓、順德老漢的驢車、文化館的電線桿等等一草一木都有原型，都有出處。[8]路遙用小說把陜北生活展示給世人，高廷智則用連環(huán)畫為其家鄉(xiāng)立起了一座豐碑。

其次，刻畫呈現(xiàn)了一批典型的人物形象。路遙小說中的人物性格各異，特點鮮明。《人生》中有內(nèi)心充滿矛盾糾葛的高加林，有質樸奔放的農(nóng)村姑娘劉巧珍，又有浪漫現(xiàn)代的城市女孩黃亞萍；《平凡的世界》中有淳樸勤勞、成熟穩(wěn)重的孫少安、孫少平兄弟，有對感情執(zhí)著追求、心地善良的教師田潤葉，又有性格活潑、智慧開放的記者田曉霞。這些代表人物給讀者和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何用畫筆再現(xiàn)這些人物形象對畫家們來講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度松愤B環(huán)畫繪者中有個有趣的現(xiàn)象——有兩對夫婦畫家，他們是孫為民和聶鷗、高廷智和張省莉。繪畫創(chuàng)作《人生》時，孫為民是中央美院附中的青年教師，聶鷗是北京畫院的創(chuàng)作員。夫妻二人各有專攻的畫種——油畫和國畫，在藝術風格上又各有所長，孫為民注重自然、嚴謹、寫實，聶鷗則擅長求趣、夸張、變形。兩人經(jīng)過“爭吵”交鋒，在人物形象的刻畫上“和解”在一個共同的追求上：“把人物放到他們各自所處的特定的具體環(huán)境中去，讓一景一物一人，都能找到各自在生活中的位置?！边@樣處理，人物看上去舒服、真切、自然，給人以“不隔”的親切之感。如高加林的民辦教師資格被頂后趕集賣蒸饃一幅，畫家精繪了一個多達20余人的農(nóng)村集市，讓加林置身其中，這就很自然地把加林身份變化后的心理落差，以及“擔心遇到熟人”的思想顧慮表達出來了。另一對畫家夫婦——高廷智和張省莉在塑造人物形象時非常注重對模特的加工組合，對于高加林、劉巧珍等重要人物選擇的模特還要更多。他們注重通過面部表情、眼神、衣著等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和性格特征。例如加林由民辦教師變成農(nóng)民后，換上最破的衣服，甚至光著膀子務農(nóng)，后來命運突變，進城后的加林穿上筆挺的中山裝去采訪，穿著時髦瀟灑的風衣與黃亞萍談戀愛，這樣多層次、多角度地把高加林由失意、倔強、不甘到后來振作、興奮、得意的情緒波動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李志武在繪制《平凡的世界》時給自己定下要求，用簡潔的筆墨與構圖準確刻畫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整部作品繪畫風格統(tǒng)一，重點用變形夸張的手法突出對人物的塑造，尤其著重于對人物情緒的刻畫與渲染。如用遠山和天空的烏云烘托少平、曉霞兩個青年關心國家前途和命運的憂患意識；用兩只歡快翻飛的小鳥來渲染潤葉見到心愛的少安時的驚喜之情。通過肩上搭衣服、手插褲兜、抬腳關門等較大幅度的動作來展現(xiàn)曉霞活潑大方的性格特點。連環(huán)畫理論家姜維樸高度肯定了這種以變形夸張的藝術手法刻畫人物的嘗試，指出該作品是“一部具有時代特色的連環(huán)畫巨著”。

三、腳本

在圖畫之外，腳本是連環(huán)畫另一重要構成部分。文學腳本是關系到連環(huán)畫思想內(nèi)容優(yōu)劣的決定性因素，在連環(huán)畫藝術表現(xiàn)上起著“畫龍點睛”的作用。在路遙的作品中，《平凡的世界》的改編無疑是難度最大的?！堆影踩請蟆返母笨偩帍埓荷苈愤b生前委托承擔了連環(huán)畫腳本的改編工作。他以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的奮斗人生為主線，十分成功地再現(xiàn)了小說的主要故事情節(jié)，準確地闡釋了作品可貴的價值追求。姜維樸這樣評價張春生的工作：“百萬字的長篇，如此眾多的人物，如此紛紜變化的情節(jié)，在腳本的改編上，我們感到故事的穿連取刪、情節(jié)的編排銜接、人物的主次關系和相互呼應，都處理得比較恰當?？梢姼木幷哌M行了艱苦而嚴密的再創(chuàng)作，為連環(huán)畫的美術創(chuàng)作打下了好的基礎?！盵5]

張春生的改編充滿感情色彩，腳本中的多處“淚點”所傳達出的親情、愛情、友情等人間真情感人至深。當少安因擅自擴大自留地被公開批判，委屈地走進高粱地抽旱煙時，父親高玉厚怕他想不開一直跟來，“少安鼻子一酸，竟沖動地趴在父親懷里哭了”。郝紅梅因偷二門市的手帕被關起來，當她得知幫她解困的是她曾在感情上傷害過的孫少平時，“郝紅梅突然像死里逃生一般放聲大哭起來”。當攬工的少平回到工地自己房里，看到麥秸上的鋪蓋被曉霞全部更換一新時，“一下子忘情地撲到鋪蓋上，把臉埋在被子里，流著淚，久久地吸吮著那股誘人的芬芳”。當少安通過燒磚由貧困戶變成了“冒尖戶”騎著高頭大馬游街夸富時，“看著洪水一般喧鬧的人群，兩只眼睛不由得潮濕了。他第一次感到了幸福，感到了做人的尊貴”。

連環(huán)畫《人生》四個版本的腳本改編各具風格，張鐘齡、于紹文、馬慧改編的腳本是通過自己簡潔明快的語言講述了高加林“民辦教師—農(nóng)民—記者—農(nóng)民”身份和命運的急劇變化，“他被生活的浪濤，時而卷進波谷，時而推上浪頭”，尤其通過加林和巧珍、亞萍間的愛情悲劇，告誡廣大青年在人生的岔道口要清醒地認識自己，始終保持腳踏實地的進取精神。紀元琪改編的《人生》腳本則基本是引用路遙原著中的話語文字改編而成，讀起來原汁原味，令人回味無窮。

路遙曾說，作家的勞動成果不僅要接受現(xiàn)實眼光的評估，還要經(jīng)受歷史眼光的審視。《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出版距今已過去二三十年的時間，無論是小說原著還是其連環(huán)畫藝術呈現(xiàn)，作品中所傳遞出的對真善美的執(zhí)著追求，通過不懈奮斗在“平凡的世界”書寫“不平凡人生”的昂揚向上的價值目標，一直在感染著、激勵著我們。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路遙的作品是偉大的，路遙作品的連環(huán)畫呈現(xiàn)是成功的。

參考文獻：

[1]路遙.人生[M].顏寶臻，繪畫.張鐘齡，改編.天津：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1983.

[2]路遙.人生[M].于紹文，編繪.富春江畫報，1983(12).

[3]路遙.人生[M].孫為民，聶鷗，繪畫.紀元琪，改編.北京：中國連環(huán)畫出版社，1984.

[4]路遙.人生[M].高廷智，張省莉，繪畫.馬慧，改編.西安：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1984.

[5]路遙.平凡的世界[M].李志武，繪畫.張春生，改編.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2.

[6]陳忠實.白鹿原[M].李志武，繪畫.石良，改編.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2：序.

[7]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168.

[8] 王德鵬.連環(huán)畫《人生》的前世今生[EB/OL].2010-07-14.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32a40b0100jmir.html.

[責任編輯王俊虎]

The Presentation of LU Yao’s Works in Forms

of Strip Pictures

DONG Xing-jie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Yanshan University,Qinhuangdao 066004,Hebei)

Abstract：“Rensheng” and “Pingfandeshijie” are the famous writer LU Yao's representative works,and have been widely spread in forms of strip pictures.This paper researches on the version,painting,scripts,and so on about the two woks in forms of strip pictures.Just like the original novels,LU Yao's works in forms of strip pictures fully expressed his value target and the constant pursuit of the truth,good and beauty.

Key Words：LU Yao; strip pictures; Rensheng; Pingfandeshijie

作者簡介：董興杰(1977—)，男，山東茌平人，燕山大學期刊社副研究員。

基金項目：2013年度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HB13DD007)；2014年度燕山大學青年教師自主研究計劃課題(14SKA012)

收稿日期：2015-08-18

中圖分類號：I2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975(2015)06-007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