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漫戈
(西安文理學院 人文學院,西安 71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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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論壇】
明代散文的陜西書寫
伏漫戈
(西安文理學院 人文學院,西安710065)
明代散文中描寫陜西的作品,體裁多樣,包括傳、辭、碑、序、記,內(nèi)容廣泛,涉及人物命運、科舉制度、學校建設、宗教信仰、風景名勝等,全面地展現(xiàn)了陜西的獨特風貌,具有濃厚的地域色彩,由于復古思想的影響,這些散文的正統(tǒng)觀念比較突出,格調(diào)高雅。
明代;散文;陜西
明代散文數(shù)量龐大,流派紛呈,成績斐然,譽之者贊為“奧博排奡,力追秦漢,以矯歐蘇曾王之平熟”[1]。批評者認為“不外因襲前人,不特不能過之,且遠不相及?!盵2]在明代散文的研究中,學者們關注的重點是流派群體、文學思潮、作家作品、傳播影響等,幾乎很少把描寫陜西的散文作為研究對象。宋濂、李東陽、康海、王九思、李攀龍、袁宏道、徐霞客創(chuàng)作了有關陜西的人物、名勝、教育、宗教的散文,出自這些大家、名家筆下的作品內(nèi)容豐富、特點鮮明,具有較高的審美價值和文化價值,對于明代文學和地域文化的研究不可或缺,值得深入探討。
李攀龍、袁宏道、徐霞客曾在陜西任職、公干、游歷,他們的作品出于親身經(jīng)歷,描繪形象,切中肯綮,體裁多為游記、策問;康海、王九思長期生活在陜西,他們懷著對陜西的熱愛之情,廣泛地描寫了當?shù)氐淖匀痪坝^、風土人情、現(xiàn)實生活、歷史事件,體現(xiàn)了陜西文化的獨特精神;宋濂、李東陽足跡未至陜西,他們的作品刻畫生動,見解深刻,體裁主要為傳記、贈序等。本文以這7位作家的15篇散文為例,對明代散文的陜西書寫加以探討。這些作品從內(nèi)容上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類:
(一)記敘陜西的歷史人物
秦漢、隋唐時期,陜西人在政治、軍事、文學等方面成就卓著,宋代以后,陜西人在各領域的成就日漸黯淡,在中國歷史上的影響力日益減小,然亦不乏杰出人物,宋濂筆下記錄了三位金元時期杰出的陜西人。
《秦士錄》中的鄧弼是生活于元末的秦人,他是一位文武雙全、抱負遠大、立志為國建功立業(yè)的有識之士。但是他的獨特個性被視為“狂”,備受社會歧視。他毛遂自薦,建言獻策,曾得到某王公大人的賞識,然而由于上層人物的勾心斗角,鄧弼成為他們內(nèi)訌的犧牲品,最終壯志未酬。悲憤之余,鄧弼遁跡山林,郁郁而終。
《哀志士辭》中的辛愿為陜西福昌人,生活于金代,他才華橫溢,志向遠大,豪放不羈,雖窮困潦倒,仍抱志守節(jié),至死不移。雷琯是陜西坊州(今黃陵縣)人,生活于金代,博學能文,憂國憂民,立志報國,卻懷才不遇,毛遂自薦,又被斥為“狂生”。最后擊壺悲歌,不知所終。作者素來愛惜優(yōu)秀人士,文章中體現(xiàn)了作者憎恨統(tǒng)治者嫉賢妒能、同情志士報國無門的思想。
上述三人皆為奇俊之士,其共同點是性情豪爽,志向遠大,關注現(xiàn)實,這些特點體現(xiàn)了陜西文化博大、求實、崇文尚武的特質(zhì)。
(二)反映陜西的文化教育
明朝建立后,實施尊孔重教的政策。朱元璋下令大力興辦學校,當時的學校有兩種:一是太學,二是府、州、縣學。“天下府、州、縣、衛(wèi)所,皆建儒學,教官四千二百余員,弟子無算,教養(yǎng)之法備矣”,除儒學外,還有宗學、社學、武學,形成“蓋無地而不設之學,無人而不納之教。庠聲序音,重規(guī)疊矩,無間于下邑荒徼,山陬海涯”[3]1686的盛況。據(jù)記載,陜西省有府、州、縣的衛(wèi)學、武學、社學等學校近90所,書院30所。
明代教育與科舉結合緊密。明史選舉法規(guī)定“學校以教育之,科目以登進之”,學校在科舉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科舉必由學校,而學校起家可不由科舉”[3]1675。明朝政府把學校當作培養(yǎng)忠君勤政人才的主要場所,薛瑄在《送孔節(jié)文分教徐州序》中說:“師之所以為師,言必出于道,行必由于道,教必本于道。以是修己,以是淑人。俾士子非道不知,非道不行。翌日出而為世用,必能擇其道以忠乎君,而愛乎民。”[4]110
明代教育的教化色彩突出,政府把教化當作學校教育的首要任務。洪武二年(1369),明太祖告諭中書省臣:“朕為治國以教化為先,教化以學校為本”,“令郡縣皆立學校,延師儒,授生徒,講論圣道,使人日漸月化,以復先王之舊”[3]1686。宋訥在《大明敕建太學碑》中說:“蓋學所以扶天理,淑人心也?;蕵O由之而建,大化由之而運,世道由之而清。風化本原,國家政務,未有舍此而先者?!盵4]24陜西教育的狀況、特點在李東陽、康海、李攀龍、袁宏道的文章中有所展示。
正學書院位于今陜西省西安市。弘治九年(1496)提學副使楊一清重建正學書院,大學士李東陽為之作記。李東陽《重建正學書院記》首先介紹了正學書院的由來:先為宋代張載傳道之處,元代許衡在此主持學政,后應省臣建議改為書院,元廷予以大力資助,張養(yǎng)浩為書院作記。到了明代,兵民占據(jù)正學書院遺址,弘治九年(1496)正學書院重建。其次,描述了正學書院的布局:中為祠,左為提學分司,右為書院,名“正學”。祠有堂、庖、庫司、前后堂、左右廡,左右環(huán)為肄業(yè)之室,堂后為會饌之所,有三重門以通出入。再次,指出興辦書院的目的:崇祀先賢,表彰正道,風歷學者。闡釋了“正學”的意義,極力推崇程朱理學。寄望于正學書院發(fā)揚光大儒學,表彰楊一清重建正學書院為國家培養(yǎng)棟梁之才的功績。最后說明了作者寫這篇文章的原因。從這篇文章可見陜西理學傳統(tǒng)深厚,而且從歷史角度上看,“陜西的書院是以儒家‘修、齊、治、平’的理想和‘躬行禮教’的行為準則進行總體設計的”[5]。地方官也極為重視教育。
宋崇寧二年(1103),文廟、府學被遷建于西安城東南。明成化十一年(1475)重修文廟、府學??岛!段靼哺匦迣W廟之碑》寫于嘉靖十一年(1532),由劉儲秀書寫,田登篆額。此文擺脫了一般碑文的寫作程式,首先敘述嘉靖六年(1527)丁亥,作者東游華山路過西安時,拜謁宣圣廟,觀賞碑洞題刻,目睹文廟屋瓦殘缺,臺階傾圮,齋堂學舍破敗。嘉靖十一年春,他再度到西安時,文廟已修葺一新,并且比往日更加壯觀,作者得知重修文廟是西安知府李文極所為。接著作者引用李文極寫給他的書信,介紹了文廟整修的經(jīng)過。整修時間是嘉靖九年(1530),用時半載。倡修文廟的地方官有李文極、劉天和等,劉天和嘉靖九年至十一年任陜西巡撫,具體實施工程的是西安府同知李梅。整修對象為文廟和府學,此次整修是在原有基礎上的一次維修,沒有新建擴建項目。與以往不同的是:文廟大殿屋頂換成琉璃瓦,階陛圍以石檻,欞星門改用石柱。碑文雖然簡短,但是敘事條理清楚,主旨鮮明。從這篇文章可見西安歷屆地方官員尊師重教,對陜西教育的繁榮發(fā)展做出較大貢獻。
李攀龍于嘉靖三十五年(1556)至三十七年(1558),任陜西提學副使。任職期間勤于政務,重視培養(yǎng)賢才?!稖驿橄壬分袃H存三篇公文,《問西安三學諸生策》《問華渭諸生策》是其中兩篇?!秵栁靼踩龑W諸生策》選自《滄溟先生集》第二十五卷,此文作于嘉靖三十五年。此文模仿《天問》,涉及內(nèi)容廣泛,包括天文地理、民生政策、個人修養(yǎng)等。明代科舉考試注重《四書》《五經(jīng)》,但《問西安三學諸生策》關于《四書》《五經(jīng)》的內(nèi)容卻很少,可見作者的教育思想,不是唯科舉為重,而是主張博學多能、德才兼?zhèn)洹?/p>
《問華渭諸生策》選自《滄溟先生集》第二十五卷,此文不談科舉考試的經(jīng)義,卻提出邊疆危機這一重大的社會問題讓學生思考。李攀龍關心時政,注重實踐,教育學生以天下為己任,學以致用。
從這兩篇文章可見,在有識之士的倡導和推動下,陜西學子受益于求真務實的良好學風。
袁宏道《陜西鄉(xiāng)試錄序》出自《未編稿》。萬歷三十七年(1609)袁宏道奉命到陜西主持鄉(xiāng)試,此文為總結陜西鄉(xiāng)試而作,用以進呈皇帝御覽。作者把文風的變化與社會生活聯(lián)系起來考察,指出現(xiàn)實生活對創(chuàng)作的影響。一方面從縱向分析洪武、永樂、萬歷幾代文風的轉(zhuǎn)變,另一方面從橫向分析時文與時政的關系。文章還論及不同地域文風的差異及相互影響。文中指出秦士的文風比較樸實,但是也沾染了浮艷之習,好為“詭戾穿鑿”之辭,偏離了治學為文的正道。希望秦士發(fā)揚優(yōu)良傳統(tǒng),糾正錯誤傾向,養(yǎng)成良好的學風。
袁宏道《場屋后記》出自《未編稿》,共六十四則。這篇文章內(nèi)容廣泛,其中描述了本次陜西鄉(xiāng)試錄取名士眾多,為了慶祝鄉(xiāng)試圓滿完成并祝賀金榜題名者,官府舉辦了盛大的宴會。宴會設于秦王府,席間樂七奏,助以院本、北劇、歌舞,場面隆重,氣氛熱烈。
從這兩篇文章可見,陜西學風良好,士子勤奮好學,人才濟濟。
(三)描繪陜西的風景名勝
陜西的自然景色雄奇秀麗,人文景觀歷史悠久,李攀龍、袁宏道、徐霞客的筆下展現(xiàn)了華山的雄奇、驪山的秀美、碑林的瑰奇。
李攀龍《太華山記》選自《滄溟先生集》第十九卷,此文作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前半部分描寫華山的驚險,后半部分描寫華山的高峻,充分展示了華山聳立云霄、巍峨壯麗的奇險之美。這篇文章引經(jīng)據(jù)典,章法嚴謹,文筆簡潔,描寫生動逼真。太華山即華山,《西岳華山碑銘》云:“西岳太華山者,當少陰用事,萬物生華,故曰華山。然則不當為去聲也”[6]。
袁宏道《華山記》出自《華嵩游草》,此文寫于萬歷三十七年(1609)。這篇文章主要通過登山時的驚險體驗以突出華山的峭拔險峻,如“長亙者搦其脊,匍匐進,危磴削立千余仞,廣不盈背,左右顧皆絕壑,唯見深黑”,“微風至,搖搖欲落,第恐身之不為石矣”[7]1468,對華山之險、登山者的恐懼心理刻畫得形神畢肖,栩栩如生。
《華山后記》出自《華嵩游草》,袁宏道主持鄉(xiāng)試工作之余,與陜西按察使汪可受等游覽關中名勝,創(chuàng)作了十幾篇游記,《華山后記》是其中一篇。這篇文章語言清新,比喻生動,與《華山記》側重于登山者的驚險感受不同,此文著重表現(xiàn)華山的壯美。作者筆下的西峰“有石葉如蓮瓣,覆崖巔,其下有龜卻立,昂首如欲行”[7]1471,二十八潭“圓轉(zhuǎn)而下,瀑布上流也,恨不于雨后觀之。山壁樹如錯繡,鳥語從隙中來,云無鳥者誤”[7]1472。作者登臨華山,飽覽雄奇壯麗的風光,抒發(fā)了熱愛山水的閑情逸致。
《游驪山記》出自《華嵩游草》,此文描寫了詩人游覽驪山的所見所感。作者目睹周幽王戲褒姒的烽火臺、楊貴妃洗浴的蓮花湯、秦始皇陵等景觀荒涼破敗,心中悵然若失,感嘆驪山給三代君王帶來災難。之后作者認識到不是山水誤人而是人自誤,表達了帝王雖貴不能為山水增色但騷人墨客卻能令山水千古流芳的看法。這篇文章虛實結合,構思新穎,見解獨到。通常寫驪山側重于批判帝王驕奢淫逸總結歷史教訓,但袁宏道對歷史興亡一筆帶過,另辟蹊徑。足見其為文獨抒性靈,不拘格套。
袁宏道《場屋后記》描寫作者游歷華清宮、未央宮、碑林、曲江、樂游原、含元殿等眾多名勝古跡的所見所感。華清宮是秦、漢、隋、唐等歷代帝王的行宮別苑。昔日輝煌的華清宮,此時已經(jīng)凋敝:“華清宮舊址,有大鐘仆地,不見款識”[7]1493。碑林,由北宋陜西轉(zhuǎn)運副使呂大忠創(chuàng)建,這里的碑石林立,眾體俱備,名家薈萃,精美絕倫。未央宮是西漢皇家宮殿,漢高祖七年(前200)修建。曲江為隋唐時著名的皇家園林所在地,曲江流觴的佳話即發(fā)生于此。袁宏道筆下“至曲江,江已畦,遺跡宛然”[7]1491。文章追溯了這些名勝昔日的繁華景象,撫今追昔,描繪了令人傷心的巨大變化,抒發(fā)了思古幽情。
天啟三年(1623)二月二十四,徐霞客游覽嵩山之后,于二月底到達陜西潼關,開始游覽華山。《游太華山日記》對潼關的描述簡明扼要,寥寥數(shù)筆即勾畫出潼關的險峻形勢與重要的交通地位?!瓣P正當河、山隘口,北瞰河流,南連華岳,惟此一線為東西大道,以百雉鎖之。舍此而北,必渡黃河,南必趨武關,而華岳以南,峭壁層崖,無可度者。”[8]46-47徐霞客游覽華山,先謁西岳廟,再到青柯坪,過千尺幢、百尺峽,上蒼龍嶺。次日登華山絕頂南峰,游西峰、東峰,經(jīng)東峰南崖至棋盤臺。作者筆下的華山“百里外即見太華屼出云表;及入關,反為岡隴所蔽。行二十里,忽仰見芙蓉片片,已直造其下;不特三峰秀絕,而東西擁攢諸峰,俱片削層懸。惟北面時有土岡,至此盡脫山骨,競發(fā)為極勝處?!盵8]47形象逼真的描繪,展現(xiàn)了華山雄偉壯麗的景色。盡管作者對華山和潼關的景致描述比較簡略,但文章構思精巧,刻畫生動,筆力遒勁,把華山和潼關的雄奇美景與磅礴氣勢描寫得引人入勝。
(四)展現(xiàn)陜西的宗教信仰
陜西人的信仰呈現(xiàn)多元化的特點,尤以佛教、道教為盛。王九思、袁宏道的文章對此有所反映。
王九思《重修咸陽縣城隍廟記》選自《渼陂集》第十卷,文章先論述建立城隍廟的意義,接著介紹咸陽縣城隍廟的歷史。該廟于洪武四年(1371)建于咸陽縣城東,曾于正統(tǒng)時期、成化七年(1471)加以修葺。城隍廟因年久失修而破舊,正德十三年(1518)知縣底君重修城隍廟,十五年完工。作者贊頌知縣“忠仁敬”三者俱備,治理地方有功,具有宰相之才。文章敘述平實,風格質(zhì)樸。
城隍最初是指城市四周的圍墻與壕溝,古代人認為城隍有靈,視其為“城市守護神,并為之立祠,尊稱‘城隍’神”[9]128。鯀“是原始的城隍神主”[9]149。西周,大蠟八祭之七,即祭祀城隍。自魏晉以來,城隍神成為城市居民“崇拜的主要對象,不僅于城市普遍建有城隍廟,而且祈禳城隍神的典禮也日益勝過地方上大小土地神的典禮”[9]171。隋唐時期,“全國自京師直至各府、州、縣已普遍修建城隍廟,但其神名不一,多自立本地城隍神主”[9]181。宋代,為城隍加賜封號,祭祀禮儀比過去更加隆重。明代洪武初期,朱元璋大封城隍,城隍的地位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郡縣官員上任伊始,“若旦日視事,則于今夕齋戒宿廟,雞鳴起祀神,誓言不敢殃民,殃民者,神其殃我,無悔。祀已,然后視事。月朔望則謁拜廟下,春秋則合風云雷電山川祀之。”[10]347
《游山記》選自《渼陂集》第十卷。正德六年(1511),因劉瑾案牽連,王九思歸鄉(xiāng)閑居。《游山記》描寫正德十五年(1520)春天,王九思與何景明一同游覽終南山。他們主要游歷了金峰寺、化羊?qū)m、重云寺、棲禪寺、紫閣峰等名勝。文章介紹了所到之處的自然景觀、名人題刻、寺廟的沿革。其中對棲禪寺的介紹尤為詳細。此次游歷之后五日,縣令王明叔邀請他們游覽樓觀臺、仙游寺。對于樓觀臺,作者重點描述了他們在老君殿的活動,紫云樓、說經(jīng)臺的建筑和塑像,何景明的題記。對于仙游寺,文章著重記敘了崎嶇艱難的道路、佛塔、佛像、仙游寺得名由來等。本篇游記以時間為線索,記敘游覽經(jīng)過,移步換景,剪裁詳略得當,脈絡清晰,語言凝練。
樓觀臺,號稱“天下第一福地”,是我國著名的道教勝跡,相傳老子在此筑臺授經(jīng)?!队紊接洝诽峒袄暇?、說經(jīng)臺、紫云樓。紫云樓“樓兩層,其上為玉皇像”[10]343,王九思一行“盤曲而上絕頂,為宮三楹,中塑老子、尹喜像,其四壁畫前朝君臣逸士像,蓋有功道德經(jīng)者”[10]343-344。
袁宏道的《場屋后記》描寫作者在驪山“登老母殿,邑人謂九日為媼生辰,燒香男女彌谷?!盵7]1493
從這三篇散文可見道教神祇城隍、驪山老母、玉皇大帝、道教祖師老子,都受到陜西人的頂禮膜拜。
從《游山記》《場屋后記》可見,陜西佛教寺院林立,香火旺盛?!队紊接洝访鑼憙H終南山一帶,就集中了金峰寺、重云寺、棲禪寺、仙游寺等。仙游寺始建于隋文帝開皇十八年(598),相傳秦穆公之女弄玉與蕭史的愛情故事發(fā)生在這里?!秷鑫莺笥洝穼懺甑肋^杜曲看到“沿陂多小剎”,文中提到的寺院有慈恩寺、興教寺、華嚴寺、金勝寺等。慈恩寺,始建于隋開皇九年(589),初名無漏寺。唐貞觀二十二年(648),擴建為大慈恩寺。玄奘在此翻譯佛經(jīng),寺內(nèi)建有大雁塔。雁塔題名在唐代極為盛行,然而時過境遷,袁宏道游覽大雁塔之際,“觀唐人題名,宋跡僅有存者”[7]1491。
明代散文的陜西書寫全面展現(xiàn)了陜西的獨特風采,具有濃厚的地域色彩,由于復古思潮的影響,這些散文思想正統(tǒng),格調(diào)高雅。
(一)具有濃厚的地域特征
《秦士錄》《哀志士辭》體現(xiàn)了陜西人博學多才、英勇無畏、敢于擔當?shù)奶攸c。王陽明在《答南元善》中評價陜西民風:“關中自古多豪杰,其忠信沈毅之質(zhì),明達英偉之器,四方之士,吾見亦多,未有如關中之盛者也。”[11]陜西人的這種特點與陜西的自然環(huán)境、歷史文化關系密切。陜西境內(nèi)有黃河、秦嶺,山川雄偉,在五岳之中,華山以險峻雄奇聞名于世,《太華山記》《華山記》栩栩如生地展現(xiàn)了華山的雄姿。華山集中體現(xiàn)了陜西自然景觀雄奇壯麗的特征,而這一特征孕育了陜西人勇武剛健、慷慨激昂、富有責任感的精神。對于地理環(huán)境與民風的關系,古人已有論述,《禮記·王制》中說:“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12]。對此今人亦有類似表述,錢穆在《中國文化史導論·弁言》中說:“各地文化精神之不同,窮其根源,最先還是由于自然環(huán)境有分別,而影響其生活方式,再由生活方式影響到文化精神”[13]。中國人有此見解,外國人亦持相同看法,黑格爾認為:“助成民族精神的產(chǎn)生的那種自然的聯(lián)系,就是地理的基礎?!盵14]如果說自然環(huán)境是影響民風的先天因素,那么歷史文化則是塑造民風的后天因素。陜西是中華文明的發(fā)源地之一,創(chuàng)造了輝煌燦爛的文化,漢代,司馬遷、班固、馬融等在史學、文學、經(jīng)學方面貢獻卓越;至隋唐,長安人文薈萃,造就了唐詩的輝煌。宋代,張載創(chuàng)立關學,在中國哲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明代,薪火傳承,崇文重道之風濃厚。《西安府重修學廟之碑》《重建正學書院記》展示了明代陜西文化繁榮之一斑。陜西學校眾多,教育昌盛,造就了大批棟梁之才,狀元康海、呂柟為其中的佼佼者。信奉孔孟之道,注重品德,崇尚氣節(jié),是陜西文化的特點之一。明代,馬理、韓邦奇、呂柟、楊爵等陜西士人以剛直不阿的風骨受到世人尊敬。宗教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陜西人的宗教信仰富有特色,其中忠勇色彩鮮明。城隍信仰在陜西人的宗教信仰中占有重要地位,城隍是我國原始信仰中的自然神之一,長安是城隍信仰的發(fā)源地和傳播地,從《重修咸陽縣城隍廟記》可見,城隍信仰在陜西歷史悠久、蔚然成風。漢代,紀信被封為城隍神,成為長安城的保護神。紀信之所以被封為城隍神,是因為他忠誠勇敢,宋代,紀信被封為“忠祐安漢公”,元代,被封為“輔德顯忠康濟王”。明代,尊拜城隍并完善了祭祀城隍的制度。西安的城隍廟被朱元璋封為都城隍廟,級別高、影響大。城隍信仰中對忠勇的強化,也展現(xiàn)了陜西文化重義尚勇、崇尚氣節(jié)的特征。
(二)宣揚儒家正統(tǒng)思想
明初,程朱理學地位尊崇,在統(tǒng)治者的提倡下,理學之風影響了明初散文,宋濂的思想浸透了理學精神,他論文主張明道、征圣、宗經(jīng),在《文說贈王生黼》一文中說:“明道之謂文,立教之謂文,可以輔俗化民之謂文。斯文也,果誰之文也?圣賢之文也?非圣賢之文也?圣賢之道充乎中,著乎外,形乎言,不求其成文而文生焉者也,不求其成文而文生焉者,文之至也”[15]304。與之相應,他主張文道合一,在《華川書舍記》中說:“上下一千余年,唯孟子能辟邪說正人心,而文始明。孟子之后,又唯舂陵之周子、河南之程子、新安之朱子,完經(jīng)翼傳,而文益明爾”[15]306。李東陽的文學思想中也有濃厚的理學氣息,他說:“夫所謂正學者,圣賢之學也。其理,仁、義、禮、智、信;其倫,父子、兄弟、夫婦、長幼、朋友;其用,則視、聽、言、動、思;其文,則《易》《書》《詩》《春秋》;其治,則禮、樂、刑、政。百凡之務,蘊之于心,發(fā)之于言,見之于事,而施之乎民考;皆是也??鬃記],楊、墨氏各自為學。孟子始正人心,息邪說,其教盛行,遭秦之禍,幾乎息矣。漢之學以陰陽,唐之學以詞賦,其間若董、韓二子,號為知道而未純。至宋周、程、張、朱四子者,后先繼出,而正學始大明于天下。故凡志乎圣人者,必以四子為的”[16]。李攀龍主張文學復古,重視文學的社會政治功用。即使崇尚性靈,反對復古的袁宏道也在《陜西鄉(xiāng)試錄序》中告誡學子:“嗣今以往,第務積學守正,以求無悖時王之制”[7]1531?!栋е臼哭o》《重建正學書院記》《問西安三學諸生策》等,體現(xiàn)了宋濂等人以儒家思想為正統(tǒng)的文學觀。宋濂、李東陽、李攀龍身為文壇領袖,他們的主張對明代散文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綜上所述,這15篇散文,思想深刻,藝術精湛,在文學史上具有重要地位。這些作品,傳、辭、碑、序、記,無所不有,人物、教育、宗教、名勝,包羅萬象,它們不僅是研究明代文學的重要資料,而且是了解陜西文化、歷史的寶貴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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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敏]
Prose of Describing Shaanxi in Ming Dynasty
FU Man-ge
School of Humanities, Xi’an University, Xi’an 710065, China)
There were different styles of proses on Shaanxi in Ming Dynasty including biography, Ci (a form of classical poetry), stele, preface and chronicle, covering a wide range from people’s fat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school construction, religious belief to scenic spot.All of these unfolded the unique style and feature of Shaanxi with a strong local color.Due to the back-to-the-ancients ideology, these proses had had an obvious established orthodoxy with elegant style.
Ming Dynasty, prose, Shaanxi
I207.22
A
1001-0300(2016)02-0061-06
2015-10-16
伏漫戈,女,甘肅秦安人,西安文理學院人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元明清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