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波
為官不要錢。在曾國藩三十歲那年即立誓:“予自三十歲以來,即以做官發(fā)財為可恥,以宦囊積金道子孫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總不靠做官發(fā)財,以遺后人。神明鑒臨,予不食言?!?/p>
此后曾國藩咬緊牙關,日日自苦,以至于想回湖南老家都因籌措不足路費而作罷。如果說京官并無發(fā)財渠道,曾國藩苦守清廉并無考驗的話,那么帶兵后管理大量軍餉,他依舊清貧。曾國藩的女兒曾回憶說:“先公在軍時,先母居鄉(xiāng),手中竟無零錢可用。拮據(jù)情形,為他人所不諒,以為督撫大帥之家不應窘乏若此。其時鄉(xiāng)間有言,修善堂殺一豬之油,止能供三日之用;黃金堂殺一雞之油,亦須作三日之用……”以此可見曾國藩鄉(xiāng)間的家何其清苦。
如果說鄉(xiāng)下物質匱乏制約,不能體現(xiàn)許多,那么曾國藩夫人帶著孩子們來到城里依舊清苦,這大可說明曾國藩是如何簡樸至極。據(jù)記載,他的夫人每月只有四千銅錢,折合銀子也就是二兩,兒媳有一兩。這點錢對于一位總督夫人來說實在太少了。在子女方面,他甚至要求不許穿著華麗。有一次看見女兒曾紀芬穿著一條彩色綢褲,曾國藩命令她立即換掉,所謂“文正見而斥以為侈”,對于一個愛美的女孩兒來說,穿件漂亮衣服都不被允許似乎太不近人情,然而縱觀曾國藩終生家教作風,則可看出,事無巨細,家風無論男女老少,必須全都遵守。除此之外,曾國藩給家里的婦人和女兒制訂了一個雷打不動的“日程表”,按照曾國藩的想法就是“吾家男子于看、讀、寫、作四字缺一不可,婦女于衣、食、粗、細四字缺一不可”,他的日程表是這樣的:早飯后,做小菜點心酒醬之類,食事。巳午刻,紡花或績麻,衣事。午飯后,做針刺繡之類,細工。酉刻,做男鞋女鞋或縫衣,粗工。曾國藩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并且還要定期進行檢查。
曾國藩升任兩江總督后,更是要求歐陽夫人要帶頭紡紗。同治二年(1863年)給澄弟的信中提到,“共辦棉花車七架,每日紡聲甚熱鬧?!辟F為總督家屬要自紡棉紗,堂堂督署后院終日紡車聲不絕,曾氏治家之嚴與曾氏家風之淳厚于此可見一斑。
曾國藩的祖父曾玉屏(號星岡)堅持以務農為本業(yè),將讀書做官僅視為光耀門楣的點綴,故而有“寬一(曾國藩乳名)雖點翰林,我家仍靠作田為業(yè),不可靠他吃飯”之語。曾國藩后來將其祖父的居家之法概括為八字訣,以為齊家之道:書、蔬、魚、豬、早、掃、考、寶,“星岡公生平于此數(shù)端最為認真”。所謂“早”,即早起;“掃”,掃地,泛指做家務;“蔬”,種菜;“魚”,養(yǎng)魚;“豬”,喂豬,這些都是農家生活的基本內容,但在曾氏看來卻是關乎家道興衰的大事。不僅對自己的妻兒子女這樣嚴格要求,就是在故鄉(xiāng)管理家務的兄弟,他也時時監(jiān)督,甚至嚴厲警告。一次他的弟弟曾國潢要給他置辦家產,曾國藩措辭少有的嚴厲:“弟若聽我,我便感激你,爾不聽我言,我必恨爾!”
曾國藩
曾國藩在子弟兒男的培養(yǎng)過程中,除了加強人文教育之外,更多看重的是品行、品質,他從自身經驗總結,大富之家并非是一個人良好的成長環(huán)境,他曾在家信中說:“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無一不與寒士相同,庶幾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貴氣習,則難望有成?!迸c此同時,他甚至決絕地說:“蓄積銀錢為兒子衣食之需,蓋兒子若賢,則不靠宦囊,亦能自覓衣飯;兒子若不肖,多積一錢,渠將多造一孽,日后淫佚惡,必且大玷家聲?!迸c此同時他還總結說:“世家子弟最易犯一奢字、傲字,不必錦衣玉食而后謂之奢也,但使皮袍呢褂俯仰即是,輿馬仆從習慣為常,此即日趨于奢矣?!?p>
曾國藩手書家訓
曾國藩從不給后代子女留銀錢,更多是出于對富家子弟好逸惡勞、揮霍無度的深度感觸而得出的結論。
曾國藩不僅嚴格要求家人,對自己的約束同樣非常嚴格,愈到晚年這種操守越加明顯。
他的幕僚弟子趙烈文有了近距離的觀察和感受后,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恒見師使令俱用弁勇,左右無便給之人,口食菲薄,衣服故弊,夜則一燈熒熒,木榻獨坐,扣心自問,斷斷不能,故不免望洋興嘆?!倍鴩獏s回答說:“這只是古人的末節(jié),沒有什么奇怪的。我過去經常說闊人不能不擺架,但不要過分,令人惡心;寒士不能不求人,也不要過分,全喪氣骨?!?p>
趙烈文
在吃的方面,曾國藩更不講求奢華。趙烈文記載:“每餐二肴,一大碗一小碗,三簌,凡五品。不為豐,然必定之隔宿。”趙烈文非常欽佩他節(jié)儉的作風。
在住的方面,曾國藩更是能對付就對付。同治元年,幕僚方宗誠來到曾國藩身邊,他對曾國藩住宿很有感慨:“當公夫人未來皖時,宴彭雪琴侍郎于內室招予陪飲。見室中唯木榻一,竹床二,竹枕二,此外一二衣箱,無他物也?!?/p>
在曾國藩的親自帶動下,終其一生,他以高標準、嚴要求,打造了鮮明個性的曾氏風格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