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曉馳
(北京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北京 100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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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視角下的兒童本位:以林良散文《小太陽》為例
嚴(yán)曉馳
(北京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北京 100875)
摘要:《小太陽》是林良以成人視角構(gòu)思的散文集。首先,作者通過話語權(quán)的轉(zhuǎn)交,讓兒童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其次,引號的運用更好地踐行了作者的“淺語”主張,真正以兒童能夠接受的語言來寫作,而獨立的時空敘事使得讀者不會因為時代而產(chǎn)生隔閡;最后,林良還最大程度地實現(xiàn)了作品的“柔軟性”,使其帶上了更多的童話色彩?!缎√枴芬虼艘搏@得了長久性的文學(xué)價值。
關(guān)鍵詞:成人視角;小太陽;兒童本位;;林良
兒童文學(xué)分為“兒童本位的兒童文學(xué)和非兒童本位的兒童文學(xué)”[1],而半個多世紀(jì)以來,兒童文學(xué)一直在成人意識和兒童本位之間徘徊游蕩,當(dāng)中有許多優(yōu)秀的作家曾用自己的身體力行不斷地實踐著各種新的可能性,1972年林良的《小太陽》出版,為之后的作家們提供了更多的信心?!缎√枴肥橇至忌⑽闹凶钌羁特灤┲扇艘暯桥c兒童本位的作品,這是一份由一個天秤座的有完美主義傾向的“爸爸”帶來的禮物。這樣一位追求整潔與安靜、不喜歡吵鬧的“爸爸”,卻立刻給出了四個能讓我們喜歡上他的理由:他是一位戴著帽子的親切的大人;他很會講故事;他最終同意了孩子們在家里養(yǎng)狗;他愛小孩子。
一、話語權(quán)的轉(zhuǎn)讓
從成人視角來構(gòu)思一部讓兒童接受和喜愛的散文集并不容易,但林良做到了,甚至比那些直接用兒童視角來獲得兒童親近的作品做得更好。他很好地做出了一個示范,說明成人視角和兒童本位并不沖突。因為林良并未偽裝自己的成人立場,他是真誠的。孩子們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嚴(yán)肅的和自認(rèn)為俏皮的大人之后,突然遇到了一位戴著眼鏡的真誠的大人,那么認(rèn)真而有耐心地跟他們交談,一下子就知道他們目前的煩惱,甚至還跟著他們一起抱怨起家里的長輩太忙碌,這讓許多孩子欣喜不已。這和林良一直以來堅持“家”的書寫相關(guān),夏祖麗認(rèn)為林良的散文集《小太陽》以及《和諧人生》等“以大男人寫家而成名暢銷,也可以說是林海音以小女人寫家的另一章”[2]。也有直接將林良的散文概括為“家庭書寫散文”的[3]。
林良雖然用了一個成年爸爸的視角來講述這段往事,但他的內(nèi)心也仍然豐富真摯得如同一個孩子。當(dāng)兒童在走近這樣的作家和作品時,會覺得那么自然和親切,他們讀完作品之后,會變得那么動容和善良?!栋职值?6封信》中,林良說:“青少年最不喜歡閱讀名義上是為青少年寫的書,原因是作者并沒有‘為十四五歲的孩子寫書’的自覺。作者往往寫得大老、大硬,而且為了維護(hù)自己的形象,難免寫得十分炫學(xué)?!盵4]所謂的“老”和“硬”自然指那些只注重對人說教且枯燥乏味的文章,林良希望自己的態(tài)度是親切的。在《小太陽》中,“爸爸”這一形象是禮貌的理性的大人典范。他比其他大人更加令人親近的一點就是他的“無為而治”。
林良是一位安靜的爸爸,他最大程度地把孩子的“聲音”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而“爸爸”的聲音則隱藏在幕后。在兒童“發(fā)聲”的時候,他認(rèn)真地聆聽,還鼓勵他們,這種話語權(quán)的轉(zhuǎn)讓贏得了孩子們的信任,而且表明了“爸爸”在孩子們交流時主要處于“聽”和“想”的狀況。作者還單獨寫了一篇關(guān)于《聽》的小文,在其中他說明了自己不隨意加入女兒們的談話,是怕自己標(biāo)榜家長的尊嚴(yán)后會傷害她們的自尊心,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推己及人地想到:“我自己能忍受別人那樣褻瀆我的少年生活嗎?因此,我只有聽,靜靜的。”[5]250
當(dāng)然,這里的“爸爸”不光有耐心聽取孩子們的話,還是一個非常懂得跟孩子說話的大人。在《我是一只狐貍狗》中,隔壁王伯伯帶著自己的孩子過來,“爸爸”沒有像其他大人一樣問課業(yè)和其他,只是低聲問那個孩子:“黃老師今天穿什么衣服去教書?”[6]94可謂出口不凡,一下子就獲得了孩子的青睞。
此外,這部散文集并沒有按照傳統(tǒng)的“孩子犯錯-家長解決”的模式來運行,他甚至很少在文中“巧妙”地穿插各種道理試圖讓兒童不知不覺地吸收,這本書里的道理,更多的是寫給大人看的。在日常家庭生活著的并不是一個萬能的男性,相反,這位本想著拿劍的“爸爸”卻被三位寶貝和一條白狐貍狗“折騰”得退居書房而不得。雖然三個孩子經(jīng)常讓他偏離正常的生活軌道,但他漸漸也樂在其中。如琪琪催著“爸爸”寫稿子這段:“十分鐘以后,她來敲門:‘爸爸,還剩幾行?’我告訴她還剩八十行。再過五分鐘,她又來了:‘還剩幾行?’為了表示有個進(jìn)度,我只好告訴她:‘還剩六十行?!又?,‘還剩幾行?’‘五十行’‘還剩幾行?’‘二十行’……”[5]22經(jīng)過幾輪“轟炸”后,“爸爸”只好假托寫完了先跟琪琪出門,但又不得不計劃晚上等她睡了再動手寫那篇稿子。
而在養(yǎng)“七姊妹”這對鳥的故事中,作者更是明確表達(dá)了自己在家中地位的喪失,先是妻子的抗議,之后是三個女兒的意見:
“是??!”櫻櫻說。
“是?。 辩麋髡f。
“爸爸最討厭了!”瑋瑋說[5]233。
雖然櫻櫻和琪琪說了同樣的話,但櫻櫻是在附和媽媽的說話,而琪琪的重復(fù)則表達(dá)出了這個個性倔犟的二女兒的不耐煩,瑋瑋的語氣更像是在對爸爸撒嬌,有小女兒的稚態(tài)在里面,同時也說明了瑋瑋在家中可能更受寵,因為她敢于說出姐姐們不敢說的意見。在另外兩篇《洗澡》和《“大”》中,我們透過字里行間能看到一個很無奈的父親,他總是在這個“陰盛陽衰”的處境中妥協(xié)下來,只是幽默地調(diào)侃幾句。這也無怪乎他要在《我是一只狐貍狗》中用同為男性的狐貍狗“斯諾”的視角來寫,并且還提到:“‘爸爸’是一個男人。我也是一個‘男人’,因為我是‘公’的。男人有男人的想法。”[6]207
正是因為林良將更多的話語權(quán)交給了孩子,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孩子們的支持。在《霸道的兩歲》中,作者將先出生的櫻櫻和琪琪稱為“失棒人”,但她們從兩個老“失棒人”——父親和母親——身上找回了安慰,一起面對“霸道”的瑋瑋。林良將這種“失棒人”的姿態(tài)表現(xiàn)得很是徹底,讓無數(shù)“接棒”和“失棒”的孩子找回了安慰。
不可忽視的是,我們提到的“爸爸”和作者林良的視角其實并不統(tǒng)一,雖然小讀者們很容易將其混為一談。但“爸爸”(即文中的“我”)其實也在作者的注視之下?!栋缘赖膬蓺q》中瑋瑋“為了不讓爸爸落入兩個早來者的手里”,讓爸爸陷入各種忙碌中。這里作者沒有用“我”,而是直接用了“爸爸”這個人稱來寫,而且作者經(jīng)??桃馐桦x于家庭的對話,讓孩子們和妻子自由的交談,他將話語的“棒”交給了孩子,于是這個“失棒人”的敘述便呈現(xiàn)出一種相對客觀的姿態(tài)。
二、引號的使用和“淺語”的主張
這可能是引號最多的一部散文集。書中出現(xiàn)引號主要是兩種情況:一是人物的直接對話,以上提及的話語權(quán)的轉(zhuǎn)讓就是通過這種情況實現(xiàn)的;二是為了標(biāo)示出作者想象中的話語,如琪琪拿出私房錢“接濟(jì)”老大矯正牙齒一節(jié):“早上還跟老大吵過架的老二,晚上到書房來,帶著一種‘頭頂上戴著圣賢的光圈’的神情,把她本來計劃買‘五彩泡泡膠’的兩塊錢,放在我的玻璃墊上,用‘你知道我的意思’的眼色注視我一下?!盵5]20
這里琪琪全程都沒有發(fā)言,所有的細(xì)節(jié)和故事性全部通過敘述者的想象力來填充。我們?nèi)绻サ粢柤捌湎嚓P(guān)的內(nèi)容,以上內(nèi)容就變成“老二晚上到書房來,把兩塊錢放在我的玻璃墊上”,這樣雖然讀者能了解到姐妹之間的友誼和故事的主要線索,但卻缺少了“爸爸”跟孩子的精神對話,父女兩個“眉飛色舞”的交流狀態(tài)也就此消失。引號里的內(nèi)容是孩子們潛藏著的臺詞,就如同漫畫中出現(xiàn)的那個氣泡狀的對話欄一樣,需要我們用童心和耐心去“翻譯”,在看到“你知道我的意思”這句時,相信所有投入其中的讀者都會對著書中的琪琪默默地點頭示意。林良就是這樣一個孩童語言的“翻譯家”,他像讀唇語一般寫出了孩童的心靈之語。
再看琪琪丟東西一節(jié),作者列舉了琪琪丟失的內(nèi)容:“她常常丟一張‘寫了要緊東西的紙條’,一枝‘剛剛還在這兒的鉛筆’,一本‘剛剛還在那上面的筆記本子’?!盵5]144三段引號內(nèi)的內(nèi)容顯而易見是琪琪口述給“爸爸”的,但作者并沒有一一重復(fù)說出來,一方面創(chuàng)造了形式上的新穎,給這些故事增添了更多的動作性,使其更富有場景感,尤其是兩個“剛剛”傳神地再現(xiàn)了琪琪焦慮的狀態(tài);另一方面,這樣的敘述方式也節(jié)約了文本的空間,用最少的筆觸贏得了最大的“笑”果。
這些引號的作用歸結(jié)到一點,就是為了更好地貫徹作者倡導(dǎo)的“淺語”主張?!皽\語”顧名思義是指淺顯的語言,這是林良在自己的論述《淺語的藝術(shù)》中提出的概念。因為引號從某種程度上替代了冗長和深刻的形容詞,一枝“剛剛還在這兒的鉛筆”顯然比一枝意義雋永的鉛筆更加淺顯和幽默。如果我們對《小太陽》的語料和生詞進(jìn)行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掌握3000詞匯的低年級小學(xué)生就能閱讀,但是它的讀者群沒有上限。作者倡導(dǎo)兒童文學(xué)的作家們“應(yīng)該用兒童所熟悉的語言來寫作”[7]。這種語言就是作者所說的“淺語”,“這個‘淺語’并不是‘淺入的淺語’,它是‘深入’的‘淺語’”[8]。當(dāng)然,這段論證的文字同樣使用了許多“引號”。
三、獨立的時空感
此外,在敘事結(jié)構(gòu)上,林良的散文也傾向于營造一個專屬于兒童的敘事空間,形成了獨立的時空感。如《小太陽》基本是按照三個孩子成長的時間順序來排列文章的,而在對時間和空間的處理中,林良刻意營造出了一種隔絕感,單篇《小太陽》的開頭說:“二月的雨,三月的雨,使我家的墻角長出白色的小菌。”[5]5《家里的詩》的開頭說:“每天吃過晚飯以后,那個使人不忍出門的時刻忽然到了?!盵5]19《我的“白發(fā)記”》開頭則是:“發(fā)現(xiàn)第一根白發(fā)的時候是在一個星期天?!盵5]163
作者通篇沒有確切地提到一句“在一九幾幾年”,除了提及那部《寂寞的十七歲》外,文中沒有出現(xiàn)任何跟時間掛鉤的歷史事件和人物,讀者邂逅的只有鄰居夫婦、李伯伯和張叔叔等。這也使作品獲得了更為長久的生命力,任何一個時代的小讀者翻開它,都會以為是寫給自己的,那個有些小聰明又無奈的“爸爸”就是自己的爸爸或者周圍某個可親的伯伯,那幾個淘氣可愛的孩子就是自己某段時間的縮影,他們在閱讀時就會跟故事里的那段童年相遇。如同我們在童話故事中看到的“很久很久以前”的開頭一樣,作者沒有將這段時光展開在飛速前進(jìn)的社會中,而是很好地保存了起來,讓它在歲月里靜靜發(fā)酵。
從開頭的櫻櫻降世,到最后連瑋瑋都上了幼稚園大班,讀者的手指翻動到書的最后,就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不知不覺伴隨這家人走過了十多年的時光,最后只留下那個有些落寞的“爸爸”還在字里行間陪伴著往日的孩子們玩耍。而這樣的時光旅程,作者在《我是一只狐貍狗》中又重溫了一遍,愈發(fā)綿長動人。也許哪天當(dāng)我們也在一個星期天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一根白發(fā)后,那個“爸爸”的形象會再次生動起來。在那根白發(fā)后面,作者還用溫柔的筆觸說“雖然滿頭銀絲也是一種美,但是我總是不喜歡孩子使我太‘早熟’了”[5]169。這與之前《到金山去》時那句“我是無‘歲’的人”[5]140作用是一樣的,作者借此提出了自己對于時間的企盼,他希望在物理時間之外,有屬于自己和家人的永恒的精神時間。
所以,作者想了很多方法來“再生”或“拖延”時間,于是他在女兒們出世后擁有了第二次童年,又在外孫女們出世后擁有了第三次童年。另外,時間總是與空間相對應(yīng),作者也通過空間上的獨處來獲得更多的時間?!缎√枴分械摹鞍职帧庇幸粋€專屬于自己的棲居地——書房,他在里面靜靜地思考人生,讓白天的時間在夜里、在他的筆下再次流淌。在書房中,作者思索最多的就是兩個命題——時間和命運。這樣一個靜謐的空間很容易讓人跳脫開當(dāng)下的各種羈絆,這與作者試著忘記自己現(xiàn)代人身份的努力不謀而合。在《樓》中,他直言不諱地寫道:“都市的特質(zhì)真是:它永遠(yuǎn)不是任何人的家鄉(xiāng)!”[5]179
此外,《小太陽》所描繪的“空間”也不外乎這個林家小宅,在《我是一只狐貍狗》中也并未超出這個范疇。其中上演的家庭序曲正如情景喜劇一般,我們甚至可以疑心林良是不是按照古典主義的“三一律”原則來構(gòu)思他的散文的。時間上的隔絕和空間上的獨立使人忘記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瑣屑,甚至逐漸忘記自己原有的各種角色,單獨體味那種雋永的美好,這也成就了林良作品的長久性。
四、“柔軟性”
在細(xì)致的觀察之下,林良的筆觸也始終不忘“柔軟性”[9]5?!叭彳洝笔且粋€關(guān)于觸感的詞,用之于文學(xué)作品,是取其輕柔和順之意。兒童文學(xué)因接受對象的特殊性更需要“柔軟性”,使其拂過兒童心靈之處正如絨毯迎上柔嫩的身軀,讓兒童從中得到撫慰和溫暖??梢哉f,“柔軟性”體現(xiàn)出了作者對于“兒童本位”思想的深刻理解和把握。這一詞語由法國理論家保羅·阿扎爾提出,這位理論家還提及一些作家為了描繪出一幅和諧溫馨的家庭圖景,經(jīng)常讓自己的主人公們“淚水漣漣”[9]35地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稍不留神,他們就會酣暢淋漓地因為某個大人善意的言行嚎啕大哭并且痛改前非。
跟那些喜歡“潮濕”的作家不同,林良描畫的是三個溫暖的小太陽,雖然她們也曾“印出一份一份淺黃深黃潮濕溫和的尿布”[5]9。作者對于小孩子,并不一味拿著放大鏡找尋他們的優(yōu)點和可愛,而是用細(xì)致和觀察來盡力還原一種客觀的家庭生活狀態(tài)。在他筆下,我們看到的小孩子是帶著“臟亂”的,不愛洗澡的,在妙語連珠的同時也是吵吵鬧鬧的,對待小狗也不如之前那些溫柔地與動物融為一體的小孩那樣,而是一個根本不知道狗為何物的三歲的“瑋瑋”,活像“一個居心不良的小暴徒,臂彎里夾著一只‘變形動物’”[5]121。他還寫到了姐妹之間會有矛盾,會爭寵,更會打架,而且事后沒有語重心長的教導(dǎo)和姐妹之間含著淚花的握手言和。相反,這個率性的爸爸反而支持櫻櫻通過適當(dāng)?shù)奈淞慝@得家里長女的地位,鼓勵她在忍讓和包容之前要先形成堅強(qiáng)的自主的人格,甚至還由此認(rèn)識到了自己過往教育的不足。所有的“哥哥姐姐”看到此處應(yīng)該都會為這位父親鼓掌吧!
林良筆下的那個小家,不是充滿玫瑰花香的,而是充斥著嬰兒的奶香和尿味、還有二三月份雨季帶來的霉味和不經(jīng)常洗澡的“斯諾”身上的臭味,種種氣味融合起來,使得《小太陽》成了一本十足“有味道”的書。
細(xì)致的描繪加上兒童文學(xué)的“柔軟性”,使得林良的散文帶上了濃重的童話色彩,這一點在可看作是《小太陽》兒童版的《我是一只狐貍狗》中延續(xù)了下去。通常,作家們用動物作主人公是因其“沒有高低貴賤”,甚至“連性別也不是那么明顯”[10],但《我是一只狐貍狗》中的主人公“斯諾”不光標(biāo)明了男性的性別,還多次提到要保護(hù)和忠于主人。在文中,“斯諾”經(jīng)常“對話”的對象就是“爸爸”,因為它和“爸爸”都很晚睡覺。這樣處理是為了讓“斯諾”更好地為“爸爸”代言。首先他們同屬于男性視角,承擔(dān)的責(zé)任都是要保護(hù)全家,并且“斯諾”從頭至尾都知道家人們非常愛它。作者似乎是在說明自己的家庭地位和職責(zé):深受愛護(hù),但又自甘居于家庭末位,用心守護(hù)全家。切換至動物的視角后,作者的身姿還是出現(xiàn)在故事后面,但是帶給小讀者的親近感則更強(qiáng)了。童話的最后,“斯諾”動情地說道:“一只狗雖然已經(jīng)到了‘中年’,懂得事理,但是它的情感還是豐富真摯得像一個小孩子?!盵6]220這似乎也恰好是林良在中年的心聲。
自然,我們不能把這種“柔軟性”視為軟弱和造作,恰恰相反,林良是一個有“俠氣”的作家。在《打架教育》和《天國鳥》兩篇中,作者提出了互相對應(yīng)的兩個概念,即“謙虛的杰出人物”和“容忍的反對”[5]233。林良所謂的忍耐和愛心,是建立在一個人已擁有了堅強(qiáng)的自我人格上的,而不是一味的順從與謙卑。他真正倡導(dǎo)的,是讓孩子們成為謙和的強(qiáng)者。但作者卻將這種“硬”的態(tài)度用那么動情和質(zhì)樸的文字傳達(dá)了出來。在送別昔日愛犬“赫邱里斯”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這個“爸爸”是有原則的,但是他最后為了家人而接受了新的家庭成員——白狐貍?cè)八怪Z”。這是因為“一個喜歡孩子的人,總會不知不覺地也喜歡孩子的東西”[6]7。
此外,“爸爸”雖然不喜歡兩只“七姐妹”,但是看到野貓過來威逼,他還是用“在下奉陪”的眼神回敬過去,為孩子們和小鳥撐腰。這段文字寫得虎虎生風(fēng)。其實,作者早在序言中就為大男人寫家庭的行為做出了解釋:“只有家庭,才能使英雄的劍光不晦暗,才能使英雄強(qiáng)而不暴,遠(yuǎn)離邪惡?!盵5]10
最后,我們讓林良自己講完這段故事:“放一群螞蚱的紙盒如果是沒有蓋的,那養(yǎng)螞蚱的小孩子的心情,也就是我的心情?!盵5]298在停電的時候燭光匯聚成了一條船,瑋瑋肆意擺放的個人的鞋子也是她那個兩歲的港灣里漂泊的船,兒女們長大了,自然而然成為幾只將要遠(yuǎn)航的船,先前曾經(jīng)像星星一樣圍繞著父母的小孩子,忽然各自成了小太陽,運轉(zhuǎn)在自己的人生里。作者在送別三個女兒的童年時代時,盡管不舍,但溫柔的心意轉(zhuǎn)化成了更多的企盼和祈禱。林良在給櫻櫻的信中曾提到父親是一個寫序人,要等到年輕人讀完人生這部百科,才會發(fā)現(xiàn)這序?qū)懙脤嵲诓徊?。好的兒童文學(xué)作家是所有兒童的寫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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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校:李秀榮)
Child-Centeredness From Adults’ Perspective:a Case Study of the Prose ofTheLittleSunby Lin Liang
YAN Xiao-ch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Abstract:Lin Liang’s The Little Sun is a collection of prose created from adults’ perspective. Firstly, the writer gives the “right of speech” to children and let them voice their own thinking. Secondly, A frequent use of quotation marks in his work reflects the implementation of his literary advocacy of “plain language” that can be truly understood by children. The specific narratives of space and time prevent the possible sense of estrangement between the writer and readers. Lastly, the “tenderness” in his work generates a sense of fairy tale. Thus, The Little Sun has profound literary value.
Key Words:adults’ perspective; The Little Sun; child-centeredness; Lin Liang
作者簡介:嚴(yán)曉馳(1989-),女,浙江諸暨人,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和兒童文學(xué)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7.8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672-349X(2016)02-0049-05
DOI:10.16160/j.cnki.tsxyxb.2016.0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