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仁
精神永存
——憶王世真院士二三事
趙啟仁
王世真院士仙逝了,離我們遠行了,但他的精神永存,會激勵我們繼續(xù)前進。憶先生嚴謹治學和永不停歇的精神;憶先生尊重他人和謙虛好學的品質,至今歷歷在目、不時涌現在腦海中?;貞浿泻孟襁€在和這位慈祥的長輩在交談?,F寫上與先生接觸中的二三事,以表示對先生的不盡思念。
王先生總說凡事都要十分認真,他不但自己這么做,也要求我們這樣做。王先生不僅在選擇科研課題、制定科研計劃、實驗設計和執(zhí)行、實驗總結和寫科研論文時,對我們要求十分嚴格,不能有半點馬虎,就連文字書寫和標點符號都必須標準。記得漢字簡化方案公布后,先生就送我一張漢字簡化表,要求對每個字都能默寫。有一次,我送一篇論文稿給他,請他審改,他翻看了一下,顯然對有的字寫得不滿意,就挑出幾個字用紙把這個字的上下左右全遮蓋起來,要求我單獨讀寫出來,我有的對了,有的錯了。先生說這不行,搞科研專講認真,就是要盡心竭力認真去做,如果稍有不慎,就可能釀出大錯。這件事對我后來的工作學習起到了很大的教育作用。
王先生主編的《分子核醫(yī)學》出版了,先生通知我到北京取書,發(fā)給相關同志。當我來到他的辦公室時,看見先生正摘下眼鏡,吃力地查新華字典。我問先生查什么,他說要贈給樊所長一本,“樊”字筆劃多難寫,我怕寫錯了,就幫先生查到字,并放大寫在白紙上,先生工工整整寫下了贈言,并端端正正地蓋上了私章,并對我說,所長很年輕,又才來了幾年,不像你們與我一起這么多年了,我們要充分尊重他。
他讓我坐在他身邊,他指著剛出版的新書說,我們的出版時間用得長了些,書才拿到手,有的部分就顯得過時了,我們必須馬上著手再版,增補新的內容,我已經約了一些稿,科技進步太快了,我們也得快才行?。∥衣犃撕芨袆?,這樣一位長者,他一刻都不停歇,總是催著自己往前走,因此,王先生成為核醫(yī)學在我國發(fā)展的奠基人和引領者。
王先生經常做學術報告,面對不同的場合和不同的聽眾,先生總是用盡心思,讓聽的人聽得懂、有所收獲。在學術會議上,先生總是講得很專業(yè)、很透徹,顯示出深厚的學術功底。而在一些科普型的會上,先生總是講得通俗易懂,讓不了解本專業(yè)的人,也能有所受益。為此,先生總是深思熟慮,反復推敲,經常準備到深夜。他總是說,要想讓人明白,首先自己明白,不明白的不講,沒悟透的不說。記得有一次先生在一個大型科普會上,講到放射性標記化合物時,他說在這樣的大會場上,要找到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如果我們事前讓他手里拿上小紅旗,那我們就說要找的人就是拿小紅旗的那位同志,這就容易多了。小紅旗就是標志物,拿小紅旗的人就是被標記的人,就成了標記物。在場的人一下就明白了。核醫(yī)學是一門邊緣科學,涉及學科很多。王先生總是說有很多知識他必須去學,總感覺還差很多。他從不滿足,一生謙虛好學。記得有一次他寫了一份科普材料,其中涉及到回旋回速器的基本原理和應用。先生把寫好的材料送給我,說是要我對有關段落給把把關。我深受感動,認真查閱相關書籍和資料,并提出幾處修改建議,當我向他匯報時,他高興地采納了。我當時只是一名實習研究員,而他已是享有盛名的教授了。這件事已經過去幾十年了,至今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1971年,中國醫(yī)學科學院放射醫(yī)學研究所去“五七”干校、西北醫(yī)療隊和礦山等地接受工農兵再教育的人員陸續(xù)回到四川簡陽放射醫(yī)學研究所新址。王先生也隨隊從干?;貋砹恕O壬粋€人在簡陽,沒有家屬宿舍,一個人住在實驗樓里的一間辦公室里,那里有一張單人床和一桌一椅。另外,還有一個很小的鐵皮做的煤油爐和一個小鋁鍋。王先生經常學習、寫作到深夜。餓了,就用小煤油爐煮點掛面充饑。就在這樣的條件下,王先生受衛(wèi)生部委托,1973年在四川簡陽放射醫(yī)學研究所舉辦了全國同位素新技術經驗交流學習班。他邀請來許多教授、專家任學習班教員。記得有北大陳家耳、北醫(yī)劉鼎新、上二醫(yī)夏宗勤、解放軍蔡榮葉等許多人。由于準備時間短和實驗儀器不足,交流班遇到了很多困難。先生和這些教員們就在這間房中,制定教學計劃,審查講義,研究克服困難的措施,經常進行到深夜。最終交流班成功地舉辦了,這批學員原來的水平就比較高,經過培訓后,大多數成了全國核醫(yī)學界的骨干。王先生經常說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他還經常說只要肯干,又能堅持,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王先生很注意鍛煉身體,身體一直很健康。70多歲時,晚飯后還經常和學生們打乒乓球,還經常騎自行車。遇有急事時,還跑步去辦,每當這時,我們總是勸他不用著急,慢點,怕他摔倒了。先生總是有辦不完的事,一件接一件,甚至一件壓一件,日程總是很滿,每日工作到深夜,已是常規(guī),直至晚年。先生總是不服老,總是說我能行,我自己來。記得先生90歲那年,因為一位給研究生院學生講核醫(yī)學課的老師請假,先生臨時連夜備課,第二天準時登上講臺,為學生們上了一堂既傳統(tǒng)又生動的課。學生們很受感動,90歲院士親自登臺授課傳為佳話。年過90的先生還親自寫文章和發(fā)表文章,為我國醫(yī)學教育和核醫(yī)學發(fā)展提供建議和意見,大力呼吁醫(yī)院要發(fā)揚協(xié)和精神,對患者要高度負責,對技術要精益求精。
王先生從不以工作為苦,從不以學習為累,他一生總是以工作為樂,以學習為樂,享受著工作和學習。他不斷地學習新知識和新技能。在他快90歲時,我去向他請教一個研究項目時,看見他正在操作計算機。他高興地對我說,近來他初步學會了使用計算機,他正在打一篇報告,因為等著用,讓我稍等一會兒。果然沒過多長時間,他把報告輸入完并打印了出來。他笑著讓我看了他的杰作,并說學會使用計算機方便多了,寫東西快多了。用計算機寫東西,對今天的青年們來說這是常規(guī),可是對一位年近90歲的老人來說就不容易了。
王先生走了,每次追憶都好像是和他促膝談心一樣,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品質和精神將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