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說新語》一則淺談南朝的道教

馬 麗

（陜西師范大學 歷史系，陜西 西安 710119）

從《世說新語》一則淺談南朝的道教

馬 麗

（陜西師范大學 歷史系，陜西 西安 710119）

道教在東晉南朝時期獲得較大的發(fā)展，在整個東晉南朝時期的發(fā)展過程中不僅完善了其宗教體系，而且在與佛教、儒教的爭論與競爭中吸收佛儒教義，使其進入新的發(fā)展時期。與此同時，東晉時期，道教與政權、士族的關系發(fā)生變化，這種變化使道教在發(fā)展中不斷規(guī)范化，與統(tǒng)治者結合，從而使道教進入新的發(fā)展時期。

《世說新語》道教士族佛教

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佛道發(fā)展的一個重要階段，而道教也在經(jīng)歷漢末的發(fā)展之后進入新的階段。本文以《世說新語》的一條記載為出發(fā)點分析南朝道教的發(fā)展。

一、王氏信道情況分析

王子敬病篤，道家上章應首過，問子敬：“由來有何異同得失？”子敬云：“不覺有馀事，惟憶與郗家離婚?！蓖跏献V曰：“獻之娶高平郗曇女，名道茂，后離婚?！鲍I之別傳曰：“祖父曠，淮南太守。父羲之，右將軍。咸寧中。詔尚余姚公主，遷中書令，卒?！?/p>

《世說新語》此條記載是指王子敬在病篤之時，道家上章首過的要求，回憶其平生的異同得失時的記載。其中“道家上章應首過”可以看出王子敬是道教的信徒。按余嘉錫箋疏注曰：“此篇言語篇注引晉安帝紀曰：‘凝之事五斗米教。孫恩之攻會稽，凝之謂吏民曰：‘不須防備，吾已請大道，許遣鬼兵相助，賊自破矣?！床辉O備，遂為恩所害。”①《晉書》卷八○《王羲之傳》中附《王凝之傳》中載：“王氏世事張氏五斗米道，凝之彌篤。”②這里的五斗米道概是指道教，而在同傳中載：“羲之既去官，與東土人士盡山水之游，弋釣為娛。又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采藥石不遠千里，遍游東中諸郡，窮諸名山，泛滄海，嘆曰：‘我卒當以樂死?！x安嘗謂羲之曰：‘中年以來，傷于哀樂，與親友別，輒作數(shù)日惡?！雹弁怼对S邁傳》有云：“許邁，字叔玄，一名映，丹陽句容人也。家世士族，而邁少恬靜，不慕仕進。未弱冠，嘗造郭璞，璞為之筮……父母既終，乃遣婦孫氏還家，遂攜其同志遍游名山焉。初采藥于桐廬縣之桓山，餌術涉三年，時欲斷谷?！雹軓脑S邁的傳記可以看出他與王羲之的共同之處，即是家世士族，不樂仕途，又同喜于修道之術。而羲之去官之后，又與道士許邁公修服食，可見修服食在當時應屬較普遍的修仙方式?？梢钥闯鲈跂|晉時期，道教的影響力還是較強的。

在《世說新語》的箋疏里有李祥云：“案隋書經(jīng)籍志道經(jīng)有諸消災度厄之法。依陰陽五行術數(shù)推人年命，書之如章表之儀，并具贄幣，燒香陳讀云：奏上天曹，請為陳厄。謂之上章。后漢書皇甫嵩傳：‘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奉事黃、老道，蓄養(yǎng)弟子，跪拜首過?！雹輳拇藯l箋疏可以推斷，道家的首過應該是其信道信徒修行的方式之一，而凝之在病篤之際上章首過亦是如此。

二、東晉時期士族與道教的關系

東晉時期道教與士族之間的關系較為密切，《世說新語》中記載的王氏世事五斗米道的情況絕非是僅在王氏家族里出現(xiàn)。查閱史料發(fā)現(xiàn)，東晉時期，士族與道教的關系較密切，道教一度滲透到東晉政權之中。《晉書》卷六七《郗鑒傳中附郗愔傳》中載：

愔，字方回。少不交競，弱冠，除散騎侍郎，不拜。性至孝，居父母憂，殆將滅性。服闋，襲爵南昌公，征拜中書侍郎。驃騎何充輔政，征北將軍褚裒鎮(zhèn)京口，皆以愔為長史。再遷黃門侍郎。時吳郡守闋，欲以愔為太守。愔自以資望少，不宜超蒞大郡，朝議嘉之。轉為臨海太守。會弟曇卒，益無處世意，在郡優(yōu)游，頗稱簡默，與姊夫王羲之、高士許恂并有邁世之風，俱棲心絕谷，修黃、老之術。后以疾去職，乃筑宅章安，有終焉之志⑥。

《晉書》卷七九亦載：

初辟司徒府……與王羲之及高陽許詢、桑門支遁游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⑦。

從這些記載可以看出東晉時期士族信道的現(xiàn)象較普遍，這種情況在孫泰、孫恩等開始利用道教來動亂以后逐漸發(fā)生變化?！稌x書》卷一○○載：

泰見天下兵起，以為晉祚將終，乃扇動百姓，私集徒眾，三吳士庶多從之。于時朝士皆懼泰為亂，以其與元顯交厚，咸莫敢言。會稽內(nèi)史謝輶發(fā)其謀，道子誅之。

及桓玄用事，恩復寇臨海，太守辛景討破之。恩窮戚……余眾復推恩妹夫盧循為主。自恩初入海，所虜男女之口……前后數(shù)十戰(zhàn)，亦殺百姓數(shù)萬人⑧。

由此可見，在東晉中后期，道教被用于反對東晉政府，士族成員遭到屠戮，但與此相反的是，雖然王凝之知道孫恩作亂，卻仍把希望寄托在道教的鬼兵之上?？梢姈|晉士族對待道教的心理態(tài)度是矛盾的，正是這種矛盾的變化促使道教在以后的發(fā)展中不斷改變其與統(tǒng)治者和士族之間的關系。

三、東晉南朝時期道教發(fā)展情況

東晉南朝是一段重要的轉折時期，在這個時期，道教由于門閥政治的改造，經(jīng)歷一番重大的變革，從早期原始幼稚的五斗米道發(fā)展演變?yōu)橥陚涑墒斓淖诮?，從主要傳播于民間的道團上升為官方承認的正統(tǒng)宗教，當時中國的南方，是道教發(fā)生變革的主要地區(qū)。

東晉以后新出的道經(jīng)以 《三皇經(jīng)》、《靈寶經(jīng)》、《上清經(jīng)》這三組道經(jīng)最重要，即三洞真經(jīng)。此時的道教人才輩出，陸靜修、陶弘景等將道教不斷推廣發(fā)展，使道教形成成熟的體系。與此同時，佛教與儒教不斷發(fā)展，尤其是佛教吸收中國傳統(tǒng)觀念，逐漸成為與道教并列的三大宗教之一，然而佛道之間的矛盾與斗爭在這一時期不斷激烈。

從六朝后半期一直到隋唐，道教之反佛，多與儒家結成同盟，并從綱常倫理王道政治、夷夏之辯等立論。而這三方面正是中華民族之社會政治制度，思想文化傳統(tǒng)，民族心理，習慣之特點所在。佛道二教在思想理論上的爭論，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焦點是因緣與自然的關系，這兩種學說分別是佛道二教的核心教義，也是兩教在教義上的最大差別。所以爭論必然會聚焦于二者之上。湯用彤先生指出：“南朝之爭玄理，以至往復不已者。”正是通過這種玄理之爭的方式促進了佛道二教在義理上的借鑒與吸收，從佛道之爭中，我們可以看到道教在自然義上的變化，而這種變化正是來自于佛道之間“交互作用”⑨。

只是道教的這種完善是經(jīng)歷東晉中晚期的動亂之后才逐漸完成的，因此，必然摻雜這些特點。首先，在東晉南朝動亂的政局之下，這種群眾基礎的擴大，使道教成為部分信教群眾用以反對政府統(tǒng)治的工具。

《晉書》卷一○○《孫恩傳》《盧循傳》有云：“孫恩，字靈秀，瑯琊人孫秀之族也。世奉五斗米道。恩叔父泰，字敬遠，師事錢唐杜子恭。而子恭有秘術，嘗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當即相還耳?！榷吨餍兄良闻d，有魚躍入船中，破魚得瓜刀。其為神效往往如此。子恭死，泰傳其術。然浮狡有小才，誑誘百姓，愚者敬之如神，皆竭財產(chǎn)，進子女，以祈福慶。”⑩從此條史料可以看出孫恩世事五斗米道教，而且以秘術誑誘百姓，使其竭財產(chǎn)，進子女，以祈福慶。此時孫恩已經(jīng)開始利用百姓的信術心理進行誑誘。只是非但沒有對東晉政治產(chǎn)生不良影響，相反在一定時期還曾維護東晉統(tǒng)治。同傳有載：“王恭之役，泰私合義兵，得數(shù)千人，為國討恭。黃門郎孔道、鄱陽太守桓放之、驃騎咨議周勰等皆敬事之……泰見天下兵起，以為晉祚將終，乃扇動百姓，私集徒眾，三吳士庶多從之。于時朝士皆懼泰為亂，以其與元顯交厚，咸莫敢言。會稽內(nèi)史謝輶發(fā)其謀，道子誅之?！?在此條史料中孫泰在王恭之役時，私合義兵，為國討恭，并因此獲得東晉官員的信賴。且在此時其道家秘術獲得東晉政權的實際掌握者司馬道子的信賴，并屢次求其秘術，可見此時的道教還是和統(tǒng)治者有密切聯(lián)系，并未與其為敵。然而此條史料亦記載孫恩在王恭之役后期，認為晉祚將亡，便煽動百姓，私集徒眾。然而朝士卻因司馬道子的原因不敢提及，從此以后孫泰所領導的起義在東晉中后期便一發(fā)不可收拾。而會稽內(nèi)史謝輶在揭發(fā)密謀之后，反被司馬道子誅殺。雖不明其為何在反抗東晉政權之后會被司馬道子維護，但是由此可以看出，當時的道教在東晉政權中的傳播是較廣泛的。

其次，在東晉后期以后，道教迎來對其發(fā)展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人。陶弘景等人歷經(jīng)南朝的宋、齊、梁三個朝代，傳播與發(fā)展道教，完善道教的神仙體系將養(yǎng)生術，煉丹術，并將醫(yī)藥學用之于實踐，為道教上清派的最后形成奠定基礎。還完善了道教的等級秩序，使道教在修仙的同時遵循嚴格的等級秩序，正是陶弘景的這種思想才使道教宣揚等級秩序，要求人們嚴格遵循等級秩序的規(guī)定，這在一定程度上使道教獲得了世俗政權的支持，開始與世俗政權相結合，并借助世俗政權的力量不斷發(fā)展，由政權的對立面走向相同面，推動了道教的發(fā)展。

最后，亦是較重要的，道教在東晉南朝時期開始與佛教、儒教相互爭論，并相互吸收。魏晉之際，玄學興起，不斷受到士家大族的追捧，尤其是在曹魏與西晉之時。進入東晉以后，過江的士族大部分不善于玄學，玄學亦在東晉開始衰落，但是此時佛道義理的吸收似乎成為東晉南朝玄學的支撐，因此被世人廣泛用于清談之中。而在《世說新語》《晉書》《宋書》等中亦不乏僧人與士人的交友，而道人亦出現(xiàn)在士族之中。《晉書》卷九五載：

“及季龍僭位，遷都于鄴乃……曰：‘澄公其以季龍為海鷗鳥也?！?同時《晉書》卷九中云：“帝雖神識恬暢，而無濟世大略，故謝安稱為惠帝之流，清談差勝耳。沙門支道林嘗言‘會稽有遠體而無遠神’。謝靈運跡其行事，亦以為赧獻之輩云?！?

從這兩條記載可知，當時的僧人在東晉南朝政權中的地位較顯著，佛教獲得快速發(fā)展。這種現(xiàn)象使佛道之間開始產(chǎn)生爭論，并吸取其符合自身宗教教義的精華，不斷融合，使道教取得快速發(fā)展。

四、結語

道教在東晉南朝時期獲得不斷發(fā)展，不斷在爭論與斗爭中完善其自身理論體系，并吸收佛教等有用思想。開始建立自身的等級體系，與世俗政權相結合，促使道教獲得迅速發(fā)展。

注釋：

①《世說新語》卷上之上.德行第一，第36頁.

②③《晉書》卷八0.王羲之傳附王凝之傳，第2103頁.

④《晉書》卷八0.王羲之傳附許邁傳，第2106—2107頁.

⑤《世說新語》卷上之上，德行第一，第37頁.

⑥《晉書》卷六七.郗鑒傳中附郗愔傳，第1801—1802頁.

⑦《晉書》卷七九.謝安傳，第2072頁.

⑧《晉書》卷一○○.孫恩傳，第2632頁.

⑨圣凱.論六朝隋唐道教的自然義.世界宗教研究，2002（3）.

⑩?《晉書》卷一○○.孫恩傳.第2631—2632頁.

?《晉書》卷九五，藝術，第2481頁.

?《晉書》卷九帝紀第九，第2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