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夫人信仰與媽祖信仰傳播演變比較研究

羅遠玲

(廣東石油化工學(xué)院 文法學(xué)院，廣東 茂名 52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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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夫人信仰與媽祖信仰傳播演變比較研究

羅遠玲

(廣東石油化工學(xué)院 文法學(xué)院，廣東 茂名 525000)

摘要：冼夫人信仰和媽祖信仰在發(fā)端之初都屬于地方性的民間信仰，冼夫人的原始身份遠比媽祖要顯赫，但在兩種信仰的傳播演變過程中，媽祖信仰卻在傳播范圍、傳播能力上超越了冼夫人信仰。兩種信仰主體的生命歷程、原初身份及傳播歷程中官方力量的參與程度、信仰傳播的環(huán)境等因素，皆為兩種信仰傳播演變異同之成因。

關(guān)鍵詞：冼夫人信仰;媽祖信仰;傳播演變;異同比較

0引言

冼夫人信仰和媽祖信仰發(fā)源之初皆屬于地方性民間信仰。從信仰根源來說，兩人生前為民眾中做了不少實事，因而受到民眾的敬仰。冼夫人作為地方首領(lǐng)，少女時代就已經(jīng)展現(xiàn)出杰出的領(lǐng)導(dǎo)才能。婚后，她更是屢次平定叛亂，親巡各地，撫慰民眾，在生前就宛如地方保護神。相比之下，媽祖生前是一普通女子，但是她懂占卜，能為民預(yù)測禍福、為巫之事，撫慰民眾的心靈。去世后，當?shù)孛癖姙槠淞⒘肃l(xiāng)廟，以示紀念，這在她生活的年代已難能可貴。冼夫人與媽祖憑著自身的功績和人格魅力，逐漸形成各自的信仰圈，并在后來的傳播軌跡中，形成了不同的傳播態(tài)勢和格局。從受敕封時間來看，冼夫人在生前就受到了赦封，而媽祖則是離世很久才受到赦封。但出身平凡的媽祖最終超越生前功名顯赫的冼夫人，成為地位崇高的眾神之神。媽祖信仰的傳播范圍、傳播能力也超越了冼夫人信仰的傳播范圍和能力。這一演變過程值得我們研究和深思，我們將從其信仰的起源及傳播歷程的異同中探尋其中的原因。

1兩種信仰體系的起源及其信仰主體身份變遷

冼夫人在歷史上確有其人，其事跡在正史中有記載。在唐朝魏徵主編的《隋書·列女傳》中，冼夫人以“譙國夫人”的身份出現(xiàn)：“譙國夫人者，高涼洗氏之女也?！璠1]?！薄端鍟穼蛉耸论E的記載為后世史書所沿用，正史對冼夫人的記述和評價是比較一致的。冼夫人是6世紀俚族的女首領(lǐng)，是嶺南著名的女政治家，歷經(jīng)梁、陳、隋三代，建立了赫赫戰(zhàn)功，為嶺南地區(qū)的穩(wěn)定，國家的統(tǒng)一作出了很大的貢獻。歷代統(tǒng)治者對她多有封敕，在傳統(tǒng)官方的眼中，她是忠勇的象征。在當代社會，周恩來總理稱贊她為“巾幗英雄第一人”；民眾對她的歷史貢獻也充滿敬仰之情。在1 400多年的時間里，冼夫人文化中愛國愛民、維護國家統(tǒng)一、民族團結(jié)的文化內(nèi)涵始終不變。

關(guān)于媽祖的原始身份(生前的身份)，正史中沒有記載，說法頗多，上至官宦之家，下到普通村姑、漁女。關(guān)于媽祖出身和生平的最早記述應(yīng)是來自南宋高宗紹興二十年(1150年)廖鵬飛所撰的《圣墩祖廟重建順濟廟記》一文，文中說：“世傳通天神女也。姓林氏，湄洲嶼人。初，以巫祝為事，能預(yù)知人禍福；既歿，眾為立廟于本嶼”。這篇文獻代表了人們對媽祖原始身份的一種說法——“巫女說”。這應(yīng)是她的原初身份。元代之后，有人認為媽祖是“莆田九牧”之后?！艾F(xiàn)存的歷史文獻顯示，有宋一代，‘莆田九牧’與媽祖尚無任何關(guān)系，只是自元代中葉以后才有此說[2]?！标P(guān)于媽祖的民間傳說中，也不乏其由蓮化生的故事。由清人葉德輝序跋的《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卷四載：“妃林姓，舊在興化路寧海鎮(zhèn)，即莆田縣治八十里濱海湄洲地也。母陳氏，嘗夢南海觀音，與以優(yōu)缽花，吞之，已而孕，十四月始娩身得妃，以唐天寶元年三月二十三日誕。” 關(guān)于媽祖身份，后世有巫女、女道士、佛教徒、景教徒、民間圣賢，甚至民之女等說法，歧異頗多[3]。

冼夫人作為歷史名人，其身份、事跡在史書中皆有記載，人們懷著對她的崇敬之情，對其身份和生平事跡沒有作過多的修飾，重在贊頌她的歷史功績。后人出于對歷史的尊重和對英雄人物的崇敬之情，在信仰傳播歷程中，少有對其身份進行想象。媽祖的原初身份可能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子，由于她懂巫術(shù)，平時能幫助鄉(xiāng)親測禍福，慢慢地在當?shù)鼐陀辛嗣麣?。在其去世后，人們?yōu)樗ㄔ炝藦R宇，紀念她，并祈求得到她的護佑。雖然她的原初身份并不顯赫，生前的活動范圍也僅限于家鄉(xiāng)及附近地域，但由于其原始身份充滿了各種言說的可能性，再加上各種歷史機緣，關(guān)于她的事跡也就越來越具神奇色彩。這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媽祖信仰的傳播范圍。

2冼夫人信仰與媽祖信仰地位演變的異同

兩個信仰主體與眾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為其信仰發(fā)展提供了多種可能性。官方力量在兩種信仰體系獲得更高神性的過程中起了推波助瀾的重要作用。冼夫人和媽祖在歷代統(tǒng)治者的不同關(guān)注中，受到不同級別、次數(shù)的敕封，兩種信仰由此不斷地發(fā)生變化，走向不同的傳播與發(fā)展軌跡。

冼夫人屬歷史名人，被譽為“嶺南圣母”，始終以民族女英雄的形象屹立于世。公元551年，冼夫人協(xié)助陳霸先平定李遷仕之亂。梁朝時，冼夫人被冊封為“保護侯夫人”。公元557年，陳霸先稱帝。馮寶去世后，嶺南局勢不穩(wěn)，冼夫人平定紛亂局面，被冊封為“石龍郡太夫人”。陳朝滅亡時，冼夫人從大局出發(fā)，忠于中央王朝，避免嶺南地區(qū)出現(xiàn)戰(zhàn)亂，維護了嶺南地區(qū)的穩(wěn)定。隋朝建立后，嶺南各郡推舉冼夫人為嶺南一方首領(lǐng)，尊稱其為“圣母”。冼夫人仍以大局為重，率領(lǐng)嶺南各郡歸附隋朝，隋朝加封其為“譙國夫人”，去世后追謚“誠敬夫人”。南漢時追封冼夫人為“清福夫人”；南宋高宗封其為“顯應(yīng)夫人”，賜廟額“寧濟”，后又加封為“柔惠夫人”；明朝洪武初年，朱元璋敕封冼夫人為“高涼郡夫人”；清朝同治三年冼夫人被封為“慈佑夫人[4]?！?/p>

媽祖在去世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仍是護佑其家鄉(xiāng)一帶的“巫女”、“龍女”，直至北宋徽宗宣和年(1123年)才引起統(tǒng)治者的注意，御賜廟額“順濟”。以此為起點，至宋朝末年，朝廷賜予媽祖封號已達十四次，先后被封為“湄洲神女”“靈惠夫人”“靈惠妃”。元代統(tǒng)治者又把她封為“護國明應(yīng)天妃”。明代時，隨著鄭和七下西洋，媽祖作為航海保護神重新得到重視，永樂七年，朝廷賜予媽祖“護國庇民妙靈昭應(yīng)弘仁善濟天妃”的封號。清代對媽祖的祭祀達到一個新的高峰，至咸豐七年，天妃的謚號竟長達64字。從此，媽祖由一個地域性的民間海上保護神，達到了與上帝平起平坐的地位的神靈。到清末，近一千年間，各個朝代對媽祖的封號多達四十余次[5]19-20。

從兩種信仰主體的身份、地位演變來看，媽祖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所獲得的官方敕封次數(shù)和受封級別逐漸超越了生前就獲得敕封、功績突出的“巾幗英雄”冼夫人，達到很高的地位。民間神靈能夠受到統(tǒng)治者的敕封源于其有用于國家治理和統(tǒng)治的穩(wěn)固。從這一層面考慮，冼夫人生前的顯赫功績始終是其獲得敕封的主要原因，每一次敕封都是對其過去功績的再次肯定，冼夫人受到推崇，無可非議。然而，生平事跡平常的媽祖緣何超越冼夫人，成為地位崇高的海洋女神？

3兩種信仰體系傳播演變差異的成因

冼夫人信仰與媽祖信仰在傳播歷程中由于自身的特征及各種因素的參與，逐漸走向各具特色的信仰體系，其傳播演變的差異性是由眾多因素造成的。

第一，政權(quán)的紛爭和更迭為媽祖信仰走向更高的神壇提供了現(xiàn)實條件。南宋政權(quán)遷都臨安，南方的省份得到重視，敕封南方的地方神靈是統(tǒng)治者維護統(tǒng)治、安撫民眾的手段，這為媽祖信仰的發(fā)展提供了更大的發(fā)展空間。嶺南地區(qū)沒有成為中央政權(quán)政治中心，冼夫人信仰的傳播因而沒能獲得很好的拓展時機。

第二，元朝時，泉州港的重要地位為媽祖信仰的登峰提供了極好的契機。元朝統(tǒng)治者推崇佛教、排斥道教，但卻獨尊媽祖。“因為泉州市舶收入是大汗重要的財政來源之一，而當時泉州進貢朝廷的財寶，都是通過海路運輸，而海路運輸容易失事，既然來自泉州的財寶對朝廷有這么重要的意義，元世祖爽快地給予媽祖天妃的封號，就比較容易理解了[6]。”元世祖忽必烈給予的封號“護國明著天妃”，意為“皇天上帝妃”，這一稱號把媽祖推上了極高的地位，成為超越眾神的海洋女神。這一時期，冼夫人信仰和其它眾多民間信仰一樣，沒能獲得中央政權(quán)的重視，因而影響了冼夫人信仰傳播能力的提升。

第三，海洋文明的發(fā)展使媽祖信仰的實用性得到了充分發(fā)揮，這是其持續(xù)受到推崇的重要原因?！懊鞔鷮屪娴姆赓n、外傳與鄭和下西洋有極為密切關(guān)系。明朝遣使航海外國，船中必置媽祖神主，鄭和下西洋路，不僅將媽祖‘奉神舟中’，還出資修建媽祖廟。每當船隊在海上遇難時只是祈求媽祖庇佑，……媽祖信仰也因鄭和的大力推動在海外得以發(fā)揚光大。隨著明中葉后沿海私商外貿(mào)日益發(fā)展和華人大量向南洋移居，媽祖信仰在南洋一帶更加興盛[7]90?！辟蛉诵叛龅闹行膮^(qū)域始終在粵西和海南地區(qū)，這一區(qū)域是冼夫人生前活動的主要地域。冼夫人信仰沒有在民眾中形成廣泛而普遍的海洋女神內(nèi)涵，因此，沒能在傳播范圍的拓展中取得類似于媽祖信仰式的突破。

第四，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者對中原地區(qū)民間信仰的利用是媽祖信仰發(fā)展的重要契機。元朝統(tǒng)治者對媽祖的格外推崇，是統(tǒng)治者對漢族民間神靈的利用，以維護自身的統(tǒng)治?！翱滴醵陭屪姹环鉃椤o國庇民昭應(yīng)仁善天妃’，至咸豐七年，天妃的謚號達到了64個字。從媽祖首次被封到清末的近一千年里，歷朝對媽祖的封號竟達四十余次[5]20?！眿屪嫘叛瞿軌虻玫缴贁?shù)民族統(tǒng)治者的青睞，與其在民間擁有廣泛的影響力和數(shù)量眾多的信眾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而冼夫人信仰在唐中葉以后沒能獲得良好的歷史機遇、爭取到較高的地位，因而沒能在中央王朝的視野中得到足夠的重視。

第五，蒲氏、林氏等家族的推崇是媽祖多次獲得朝廷重視的直接原因。媽祖在元初獲得的兩次褒封分別由時任泉州市舶提舉的蒲壽庚與其子蒲師文提出的[7]90。元代泉州港地位重要，泉州港在元軍占領(lǐng)泉州的第二年就開港，進而達到極盛。 蒲壽庚對元代海外貿(mào)易制度和海外貿(mào)易的發(fā)展起了很大的作用。而在海外貿(mào)易和對外交往中，抵御海盜、預(yù)防海難、聯(lián)絡(luò)各國，皆需要媽祖信仰發(fā)揮作用。作為泉州港管理及對外貿(mào)易核心人物的蒲壽庚，深諳此道，直接促成了元世祖忽必烈對媽祖的加封。明清時期，莆田林氏家族對媽祖事跡大力宣傳也是媽祖信仰得到上層階級重視的重要原因。

與媽祖相比，冼夫人生前功績顯赫，卻缺少外部因素的推動。首先，雖然冼夫人多次受到敕封，但冼夫人信仰在上層階級視野中功能比較單一，這是其沒能引起統(tǒng)治階層重點關(guān)注的重要原因之一。其次，與媽祖信仰發(fā)源和最初傳播的福建、浙江等區(qū)域相比，嶺南地區(qū)(尤其是冼夫人信仰尤為興盛的粵西地區(qū))地理位置偏僻、政治地位不甚重要，影響了冼夫人文化的對外傳播。再次，唐朝中后期，馮冼家族逐漸衰落，冼夫人信仰的迅速發(fā)展缺乏一股重要的推動力。

總而言之，各方力量的推動與民間的推崇，共同構(gòu)建了民間信仰的歷史進程。兩個信仰體系的傳播軌跡之所以出現(xiàn)如此戲劇化的對比，與時代變遷中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背景關(guān)系密切。同時，民間信仰本身的傳播能力和影響力是其獲得關(guān)注的主要原因。路允迪出使高麗遇風(fēng)浪時，其手下能立即說出是媽祖在暗中護佑，這說明那時的媽祖信仰在莆田本地作為海洋女神其形象已深入人心。元初時媽祖能夠額外得到忽必烈的青睞，說明媽祖信仰在南方沿海地區(qū)已是非常興盛。蒲氏家族之所以向元世祖推薦媽祖作為敕封的海神，是因為“此時媽祖在泉州已經(jīng)有相當高的地位”，“其后由于元朝漕運的興盛，媽祖信仰北傳浙江、江蘇、山東、河北等地[7]90。”明朝時，鄭和下西洋之所以膜拜媽祖保船隊平安，是因為經(jīng)過元朝的進一步推廣，媽祖信仰的傳播范圍和影響力已達到極高的地位，其靈驗程度也隨之增加到極高的地步。明朝中后期，隨著海外貿(mào)易的發(fā)展和移居南洋的人群增多，媽祖信仰在東南亞一帶更加興盛。清朝時，她成為收復(fù)臺灣時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者利用的重要手段也就順理成章了。隨著傳播范圍和影響力的不斷拓展媽祖奠定了其海洋女神乃至萬能神的地位。由于各種因素的影響，冼夫人信仰沒能獲得與媽祖信仰相等的傳播動力。在歷史長河中，冼夫人信仰和媽祖信仰走向了不同的傳播軌跡，形成了不同的信仰特點與傳播特質(zhì)。

4結(jié)語

政治、經(jīng)濟、文化背景及冼夫人信仰和媽祖信仰體系發(fā)端之初的性質(zhì)、特征皆對兩種信仰的形成時間、傳播范圍、傳播能力、性質(zhì)特點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兩種信仰主體的文化事跡同樣影響了信仰形成的時間和傳播范圍，也影響了信仰圈的范圍、信眾的數(shù)量和人群特征。民間信仰的傳播演變歷程是一個跨越時空的發(fā)展過程，通過兩個信仰體系的傳播演變對比，可以窺見民間信仰的源流、本質(zhì)及特征等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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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冼春梅)

Comparative Study on Propagation and Evolution about Belief in Madam Xian and Belief in Mazu

LUO Yuanl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Law,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Petrochemical Technology, Maoming 525000, China)

Abstract：Belief in Madam Xian and belief in Mazu all belong to the local folk belief at the beginning. Madame Xian's original identity is more prominent than that of Mazu, but belief in Mazu gradually prevailed over belief in Madam Xian in terms of propagation range and influence in the course of their propagation and evolution.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this two kinds of beliefs in the their propagation and evolution can be attributed to their life course, their original identity, as well as official involvement in the process of their spreading.

Key words:Belief in Madam Xian; Belief in Mazu; Propagation and evolution; Comparison

收稿日期：2015-12-24；修回日期：2016-03-15

基金項目：茂名市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規(guī)劃項目(2015YB04)；2015年廣東省冼夫人文化研究基地項目；廣東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研究基地開放基金項目

作者簡介：羅遠玲(1978—)，女，廣西北海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民俗文化與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研究。

中圖分類號：C9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2562(2016)02-00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