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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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為世界到自然世界
方冕
莊子所謂“大山為小,秋豪為大,彭祖為夭,殤子為壽”的說法似乎不符合我們的常識,顛倒了大與小、壽與夭的關(guān)系。但此處也恰是理解莊子思想的關(guān)鍵之處。
除了“大山為小,秋豪為大,彭祖為夭,殤子為壽”的說法,在《莊子》中有關(guān)小大之辯之句頗多,如《齊物論》:“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郭慶藩:《莊子集釋》上,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57頁。這里的“大”“小”是相對立的,“小”意為局促、狹隘、偏執(zhí)、紛爭,是心靈迷失的狀態(tài)?!按蟆币鉃闊o所偏依,精神廣闊而開放,心靈達(dá)到空明的境地。
《秋水》篇寫道:“河伯曰:‘然則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是故大知觀于遠(yuǎn)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無窮”*郭慶藩:《莊子集釋》上,第576頁。。此處認(rèn)為不可將天地稱作“大”,將毫末稱作“小”,因?yàn)闀r空是無窮無盡、無始無終的,沒有絕對的“大”,也沒有絕對的“小”。
可見,“大”與“小”的分別是物與物相比較的結(jié)果,是“以差觀之”的結(jié)果,若“以道觀之”,則物無“大”“小”?!肚f子》一書要破除的正是這種比較與分別的思維,讓人們重新思考何謂“大”,何謂“小”。
在對大小的重思中,莊子其實(shí)為我們展現(xiàn)出兩種不同的世界,即:人為的世界(對象的世界)和自然的世界(生命的世界)。在這兩種不同的世界之中,萬物展現(xiàn)出不同的風(fēng)貌。這兩種世界的根本區(qū)別在于觀照世界的心靈是否自由無礙,即是否與“道”通而為一。在“人為的世界”中,人們迷失自我,沉陷于紛爭與偏執(zhí),心靈處于局限而狹隘的狀態(tài)。這是一個封閉的世界,我與萬物相對立,陷入是是非非的爭論之中,在眾多的言說與分別中,心靈被萬物所擾,喪失了精神的自由。
在人為世界之外的自然的世界,是沒有被概念、知識、語言所遮蔽的世界,是世界的本來面貌。自然的世界超越了語言、知識、概念,不是用理性和邏輯去把握,而是要去體驗(yàn)、去感受,才能夠真實(shí)地感知自然與生命。自然的世界也是一個更加本源的世界,在這里物與我的對立消解了,物和我皆呈現(xiàn)出自己真實(shí)、本來的面貌,“自然”在這里指的是未受人的主觀好惡及知識分解干擾的萬物具體而生動之生命狀態(tài)。莊子用寓言的方式表達(dá)了這一世界,“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只有在這一自然的世界(生命的世界)之中,才能夠達(dá)到莊子所說的“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
責(zé)任編校:余沉
莊子指出人為世界的兩個主要因素:“言”和“知”。“言”是指語言、文字;“知”是指理性、邏輯。在人為的世界之中,萬物成為我的對象。我對物試圖用語言去把握,將世界放入概念的框架之中。于是我們眼中的物是有大小、長短、多少、美丑、善惡等等的區(qū)別。這些“大小長短”的分別不是事物本身所具有的,而是由人類的理性總結(jié)與抽象出來的概念。但人類卻將這些概念視為事物自身的性質(zhì),并認(rèn)為把握了它們就知曉了物,就了解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