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士大夫?qū)Ψ鸾檀蟪怂枷氲倪x擇

侯賓

（桂林師范高等?？茖W校思政部，廣西 桂林 541001）

魏晉士大夫?qū)Ψ鸾檀蟪怂枷氲倪x擇

侯賓

（桂林師范高等?？茖W校思政部，廣西 桂林 541001）

佛教在東漢初年從印度傳入中國至今已有近兩千年的歷史，從外來宗教演變?yōu)槭O一時的國家宗教，佛教完成了在中國的本土化。魏晉時期中國社會對佛教大乘思想的選擇和接受，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士大夫階層的影響。

大乘佛教；小乘佛教；士大夫

佛教是一種特殊的文化形態(tài)，它起源于公元前六世紀的印度次大陸，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佛教曾是古印度文化的代表。中國佛教雖然不是直接來源于印度，但卻保存了印度佛教的基本精神，它是印度文化在中國文化圈內(nèi)的移植。但中國佛教有別于印度佛教，經(jīng)過長期的選擇、改造和重構(gòu)，形成了自己鮮明的民族文化特色，融入了中國文化之中。

自東漢安世高譯經(jīng)開始，印度佛教宗派中的大、小乘思想便被陸續(xù)介紹到中國。但經(jīng)過中國文化的吸收和轉(zhuǎn)化，唯有大乘佛教思想在中國北方漢族地區(qū)得到了廣泛認可和傳播。雖然小乘佛教的“六道輪回”“因果報應”思想最早在中國佛教徒中引起反響，但在中國即興即亡，很快就消退了，而大乘佛教則滋生繁茂，源源不斷。佛教大乘思想在魏晉時代獲得認可并不是偶然的事件，眾多因素影響了中國文化對大乘佛教的選擇。作為一種外來宗教思想的移植，大乘佛教思想需要社會主體的認同，魏晉時代的知識分子即士大夫階層正是這種選擇的中堅力量，他們的接受和認可深深影響了佛教在中國的傳播。

一、佛教大、小乘思想的基本內(nèi)容

佛教在印度產(chǎn)生和傳播的過程中曾有過四次集結(jié)，先后導致了兩次的大的分裂，先是上座部（有部）和大眾部（空）的分裂，后來則是小乘教和大乘教的分裂，后一次分裂導致了佛教大、小乘兩種思想的獨立發(fā)展。

“乘”本身有運載、乘坐之義，大、小乘思想是針對佛教涅磐彼岸世界而提出。大乘在印度文中原指“偉大”的車輛或大轎車，小乘則被指為“低劣”的車輛。雖然二者在印文中有褒貶之分，但佛教史著作中沿用的“小乘佛教”“大乘佛教”等稱謂，卻不存在褒貶之意。在教義上小乘強調(diào)“我空法有”和個人涅磐，即以追求個人的自我解脫為主，從生死出發(fā)，以離貪愛為根本，以滅盡身智為究竟，秉持著純粹的出世理念。大乘則強調(diào)“我法俱空”和普渡眾生，即斷除自己一切煩惱外，還應以救脫眾生為目標，既出世又強調(diào)要適應世間，以大開佛法的方便之門。佛教大、小乘思想存在著明顯的差異，而且兩者的差異不僅僅是修行方式的不同，更表現(xiàn)為主導思想的迥異和個體境界的殊勝。在佛教哲學的意義上對兩者進行考察，大乘思想更具哲學氣息，而小乘思想的宗教意味更加濃厚，小乘思想屬于真理認識的初級階段，而大乘思想則屬于真理認識的高級階段。

二、中國選擇佛教大乘思想的社會條件

從外來宗教輸入的客觀因素來看，佛教思想的傳承和傳播是一個由西向東的過程，其思想傳播的載體即為佛教的各種經(jīng)典。史籍中記載：“及開西域，遣張騫使大夏還，傳其旁有身毒國，一名天竺，始聞有浮屠之教?！盵1]佛教經(jīng)由中亞首先傳入我國新疆地區(qū)，再經(jīng)敦煌地區(qū)，通過河西走廊進入內(nèi)地，史稱“佛出西域，外國之神”[2]。由于“佛教為外來之學，其托命在翻譯，”[3]佛教的傳播與經(jīng)典的翻譯密不可分，譯經(jīng)工作在佛教傳入后的千年間一直被當作最主要的事業(yè)來完成。早期翻譯的佛經(jīng)并沒有大、小乘之分，佛教經(jīng)典經(jīng)由西域諸國向中土陸續(xù)地輸送，而各國信奉的佛教經(jīng)典并不統(tǒng)一，中原地區(qū)接觸到的佛經(jīng)兼而有之。隨著譯經(jīng)工作的不斷深入，后期所譯出的經(jīng)書則逐漸以大乘經(jīng)典為主，且其數(shù)量遠遠高于小乘佛教經(jīng)典，這既是佛教大乘思想被選擇的一個縮影，客觀上也成為了其思想的傳播奠定了基礎(chǔ)。

從中國接受佛教的思想環(huán)境來看，東漢時期的官方儒學已走進了讖緯學的誤區(qū)，變得空洞煩瑣、枯燥無味，儒學的影響逐漸式微并不斷衰落。中國道教此時還處于不斷形成的初期，宗教的功能還未完全具備，因而無法為現(xiàn)實中人提供一個完美的彼岸世界。從公元254年到公元290年前后的50多年里，富有思辨性的魏晉玄學開始發(fā)展壯大，形成了以老莊思想為骨架的一種特定的哲學思潮，并圍繞“本末有無”[4]問題探討了“有”“無”，“體”“用”，“本”“末”，“一”“多”，“名教”“自然”等范疇。這些范疇與佛教思想有部分相通之處，如大乘般若學的基本原理就是講性空，而道家老莊哲學中也講無名無為，兩種思想雖有差異但都指向了存在這一哲學基本問題，二者都超越了現(xiàn)實存在的實體，去探究一種空靈的存在境界。佛教中人研習老莊，魏晉玄學中的知識分子研究《般若經(jīng)》和《維摩經(jīng)》成為一時風氣，兩種思想在兩類不同的人群間產(chǎn)生了互動和交流。

三、魏晉士大夫?qū)χ袊鸾檀蟪怂枷氲倪x擇

思想在交流的過程中蘊含著選擇，佛教思想中國化的歷程就是一個被接受被選擇的過程。馬克思·韋伯認為：“在社會地位與對不同宗教世界觀的接受傾向之間，有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明確的關(guān)系。這種聯(lián)系主要取決于接受者對宗教教義的選擇?！盵5]如果把中國佛教的接受者劃分為以祈求福運為目的民俗階層和知識程度較高的士大夫階層進行比較，后者的政治身份和文化地位對宗教教義的選擇則具有明顯的優(yōu)勢，更有能力影響社會文化的走向。

（一）士大夫是佛教思想傳播的依靠階層

對于民俗階層而言，他們對佛教大、小乘教義的選擇權(quán)不大，甚至也不會太重視。這不是忽視了民俗階層的重要性，只是說他們很少像僧侶和知識分子那樣去把握復雜深奧的哲理，他們只關(guān)心“有求必應”的現(xiàn)世利益。道安曾說：“今遭兇年，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6]不難看出，獲得政治力量的支持與主流文化的認可，是佛教擴大影響和發(fā)展的前提條件。

外來宗教作為社會上層建筑需要得到當?shù)厣蠈由鐣恼J可，否則很容易被當作異端邪說來限制。漢末至魏晉的士大夫階層不僅代表著一定文化地位，也享有一定的政治權(quán)利。士大夫階層是中國古代社會特有的階層，是知識分子和官僚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很多人兼有雙重的社會身份，他們既是文化的倡導者，又是封建政治統(tǒng)治的中堅力量。魏晉士大夫們在文化領(lǐng)域也具有較大的影響力，歷代所謂“正史”中有記載的佛教人物，除《魏書·釋老志》外能被列傳記載的不過十余人，“正史”中記載與佛教人士有聯(lián)系和交往的魏晉名士卻很多，而且記載描述得十分豐富詳盡。從文化選擇到政治認可的需要來看，魏晉士大夫階層既掌握著主導文化的話語權(quán)，又具備一定政治的影響力，所以魏晉士大夫階層自然會成為當時佛教傳播所依靠的主要社會力量。

（二）士大夫階層對佛教大乘思想的選擇

從自身的精神需要來看，魏晉士大夫階層對大乘佛教思想是有好感的。魏晉時代是一個反叛傳統(tǒng)的特殊時期，舊的道德規(guī)范已演變?yōu)榭`束人們思想的僵死教條，過去的儒家倫理道德和讖緯宿命之學已招致了士大夫們的深度懷疑與強烈反感?！皩W者以莊老為宗而黜六經(jīng)，談?wù)咭蕴摫檗q而賤名檢”[7]的風氣由此開啟，魏晉士大夫階層形成了以鉆研老莊為特色的學風和人生態(tài)度。

在魏晉玄學形成發(fā)展的過程中，佛教大乘思想的傳入為士大夫階層研究玄學提供了新的路徑。謝靈運說：“今孔廢圣學之路，而釋開見漸悟之徑?！盵8]從對精神境界的追求來看，要求解脫羈絆、返回自然的士大夫們對佛教追求智慧的直覺方法頗有好感，但肩負圣人使命的現(xiàn)實責任感又促使他們形成一個折中的態(tài)度。士大夫階層對印度佛教所提倡的苦行、戒律、禁欲、禪定等艱苦的解脫方式并不感興趣，卻對于以直覺把握幽玄的奧理，以心靈體驗為主的理解方式表現(xiàn)出特別的熱情。謝靈運還說：“大而校之，華民易于見理，難于受教，故閉其累學，而開其一極?！盵9]超越宗教的儀式而追尋思想的深邃成為了士大夫階層的選擇，大乘佛教思想正是超越于個人修煉之上的追求終極意義的渡世哲學，在邏輯上更為嚴密也更具有思辨性，從而與士大夫階層的需要相一致。

另一方面，佛教文化作為古印度文化的代表，與中國本土文化是兩種完全異質(zhì)的文化形態(tài)。魏晉士大夫們雖然在一定意義上產(chǎn)生了接受和認同，卻難以消除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影響，文化沉淀不會因為佛教傳入而消失。從《牟子理惑論》“恍惚變化，分身散體，或存或亡，能小能大，能圓能方”[10]，到宗炳《明佛論》中“雖慈良無為與佛說通流……是以孔老如來雖文訓殊路，而習善共也?！盵11]魏晉士大夫?qū)Ψ鸾痰恼J識就體現(xiàn)出了文化的差異，他們或?qū)⒎鸾汤斫鉃樯裣煞叫g(shù)，或不斷嘗試打通儒、道與佛教間的障礙，力求獲得佛教存在的合法性。既然存在認識和理解上的差異，佛教在傳入初期就必須順應中國本土文化的特點，以期獲得最終的認可和傳播。

（三）佛教徒對魏晉士大夫階層的順應

在佛教思想與中國文化的交流融合過程中，利用中國文化自身的元素闡釋佛教思想更有利于佛教的生存和發(fā)展，魏晉時期對道家老莊思想的研習之風為佛教徒與魏晉士大夫階層提供了交流的契機。

佛教思想傳播的載體是佛經(jīng)，傳入中國之時皆為外國文字所抄寫，故有大量的經(jīng)典需要翻譯。佛經(jīng)翻譯的難度在于“佛之著教，真人發(fā)起，大行于外國，有自來矣。追及此土，當漢之末，晉之盛德也。然方言殊音，文質(zhì)從異，譯梵為晉，出非一人，或善梵而質(zhì)晉，或善晉而質(zhì)梵，眾經(jīng)浩然，難以折中。”[12]佛經(jīng)翻譯不是簡單的語言翻譯，而是思想與思想的對話和轉(zhuǎn)譯，更是兩種文化的交流與融合。鑒于魏晉時期的文化環(huán)境，佛教思想要保持自身的獨立性是有難度的，所以佛教徒要把當時流行的老莊思想和佛教思想相融合，從而順應中土文化的要求。

除此之外，佛教人士更是加入到中土士人的文化圈之中，進一步擴大佛教思想在士大夫階層中的影響。道安《毗奈耶序》中說：“于十二部毗目部最多，以斯幫人老莊行教，與方等經(jīng)兼忘相似，故因風易行”。[13]名僧支道林用“致人乘天正而高興，游于無窮而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則遙然不我得，玄感不為，不疾而速，則逍然靡不適”[14]來展現(xiàn)他對莊子逍遙意境的感悟。佛教徒在老莊思想上做文章，推進佛教思想與老莊思想的交流，不僅形成了“謂濱務(wù)逍遙之極，廬岳結(jié)般若之臺”[15]的文化氛圍，還以此來結(jié)交士大夫階層。從“支道林、許（詢）、謝（安）盛德，共集王家。謝顧謂諸人：‘今日可謂彥會，時既不可留，此集團亦難常，當共言詠，以寫其杯’”[16]中可以看到他們交往的盛況，魏晉士大夫們也通過鉆研佛學來提升玄學素養(yǎng)，雙方的交流互動成為一時之風。

有學者認為佛教大乘思想與中國傳統(tǒng)之思想相融洽，乃是佛教能在中國發(fā)展的一個基本因素。[17]佛教徒為順應中土文化，相應選擇了哲學氣味勝過宗教氣息的大乘教義，以滿足士大夫階層對思辨和義理的需要，形成了佛教層和士大夫?qū)颖舜碎g的交流。雖然佛教所蘊含的思想極為豐富而且自成系統(tǒng)，但在深厚的中國文化面前卻無法保持其獨立的特性，作為外來宗教必然要經(jīng)歷一段被理解和被選擇的過程。在魏晉時期，由于大乘佛教思想本身的價值和士大夫階層的需求具有了契合點，才促使士大夫階層對佛教大乘思想由陌生走向了理解和接受。佛教人士與士大夫階層在持續(xù)的交流和互動中，抬升了佛教在中國的地位與影響，以至后來“晉元、明二帝，游心玄虛，托情道味，以賓友禮待法師，”[18]使佛教在中國的傳播獲得了封建王權(quán)的認可，在政治上獲得了最終的確立。

魏晉士大夫?qū)Υ蟪朔鸾趟枷氲倪x擇不僅僅是一個社會階層的選擇，它代表了中國文化選擇的一個縮影?？陀^來看，大乘佛教思想是社會和歷史的產(chǎn)物，是印度進入封建社會后不斷走向成熟的，它更加符合封建社會的政治需要。中國雖較早步入封建社會，但中國社會接受佛教思想仍需要一個過程。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佛教根據(jù)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需要進行了自身的轉(zhuǎn)變，依靠與士大夫階層的互動獲得了政治與文化的認可，完成了佛教在中國傳播的歷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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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釋僧佑.弘明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2，12.

[12][14]釋僧祐撰.出三藏記集[M].北京：中華書局，1995:227，1.

[13]李霞.中國佛教解經(jīng)方法的演變[J].中國哲學史，1998：75. [15][16][18]劉義慶撰.世說新語匯校集注[M].劉孝標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194，211，289.

[17]錢穆.中國文化導論[M].北京：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6：139.

The Selection of Mahayana Thoughts by Cao-Wei and Jin Dynasty Scholar-Officials

Hou Bin
(Department of Social Science of Guilin Normal College,Guilin,Guangxi 541001,China)

It has been about two thousand years since Buddhism was spread from India into China in the early years of the Eastern Han Dynasty.Buddhism had localized form external religion to national religion and Mahayana had been finally established in China.The paper draws the conclusion that the selection of Cao-Wei and Jin Dynasty scholar-officials acted important role in this event.

Mahayana;Hinayana;scholar-officials

B948

A

1001－7070（2016）01－0047-03

（責任編輯：韋國友）

2015-09-22

侯賓（1980—），男，陜西西安人，桂林師范高等?？茖W校思政部副教授，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