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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中期朝廷對四川的經(jīng)營:以吳挺事跡為例

      2016-04-13 10:02:40
      關鍵詞:吳氏朝廷四川

      王 化 雨

      (四川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成都 610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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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中期朝廷對四川的經(jīng)營:以吳挺事跡為例

      王 化 雨

      (四川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成都 610066)

      吳挺是南宋孝、光兩朝四川軍政史上的重要人物。他具有由地方到中央、再由中央到地方的特殊經(jīng)歷,取得過不俗的治軍業(yè)績,也遭受過不少的非議。透過他的一生,可以發(fā)現(xiàn),南宋中期宋廷對四川的控御力度在不斷增強,曾經(jīng)對宋廷統(tǒng)治構成挑戰(zhàn)的地方武將逐漸被改造為朝廷在四川的代理人。從經(jīng)營四川的手段和效果來看,孝、光兩朝的中樞決策者是頗有高明之處的。

      南宋;朝廷;四川;吳挺

      南宋時期,四川①作為抵御北敵的屏障,戰(zhàn)略地位空前提升。然該地區(qū)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得宋廷在對其實施統(tǒng)治時面臨諸多困難,不得不將部分權力下放,結果造成了以吳氏家族為代表的地方武將勢力崛起。

      吳氏家族自吳玠起,三世統(tǒng)軍,在四川具有很大的影響力。研究南宋四川與中央的關系,繞不開對吳氏家族的討論。對此問題,學界已做了較多分析②。然既有研究存在用力不均的缺陷:吳氏基業(yè)的開創(chuàng)者吳玠、吳璘以及掘墓人吳曦得到了較為充分的論述,而對該家族第二代掌門人吳挺的研究則略顯單薄。吳挺既無太多顯赫戰(zhàn)功,又無叛宋自立這樣引人注目的舉動,容易遭到研究者有意無意的忽視,實屬情有可原;但身為孝、光兩朝手握四川兵符近20年之久的大將,其在南宋軍政史上的重要性是無法否認的。若能對他的事跡全面考述,不僅可以豐富我們對吳氏家族的認識,更有助于我們對南宋中前期四川政局的理解。筆者特撰此文,以求教于方家。

      一 從地方武將到三衙管軍

      吳挺為吳璘第五子,生于紹興七年(1137),在吳璘諸子中,才干最為突出。十七歲,吳挺任興州御前駐扎后軍準備將,不久升中軍第一正將[1]11421。興州(今陜西略陽)是南宋四川戰(zhàn)區(qū)主力部隊的屯駐地,吳挺年紀輕輕,即被授以如此要職,足見乃父對他的器重。吳璘顯然想以此對吳挺加以歷練,為他將來接掌兵權作準備。

      紹興二十八年(1158),吳挺受吳璘委派,前往臨安奏事,得到高宗召見,被授以兩浙東路兵馬都監(jiān)兼御前祗侯之職[1]11421。案:吳氏兄弟自紹興初年便一直統(tǒng)帥川陜大軍。紹興和議締結之后,宋廷鑒于四川的特殊位置,沒有如對待張、韓、岳那樣收奪吳璘之兵權,但對他的戒惕卻一直存在。朝廷具有實力優(yōu)勢,吳璘要想鞏固在四川的地位,就必須設法增加朝廷對自己的信任,派吳挺赴行在奏事,便是他顯示忠誠的手段。而宋廷將吳挺留在東南,看似重用,實有用他為人質(zhì)以制約吳璘之意??梢哉f,吳挺早年的這番經(jīng)歷,折射出宋廷與四川武將之間的微妙關系。

      吳挺在東南任職的時間并不長。紹興二十九年(1159)前后,金主完顏亮的侵宋圖謀逐漸顯現(xiàn)。高宗雖癡迷于和議,也不能不為可能爆發(fā)的戰(zhàn)爭預作準備。為協(xié)助吳璘整軍備戰(zhàn),他將吳挺改任為利州路兵馬鈐轄,令其重返四川;不久,吳挺又被改任為利州東路御前前軍同統(tǒng)制,成為四川大軍的重要將領[1]11421。

      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軍對四川發(fā)動進攻。吳璘被任命為四川宣撫使,負責四川防務。吳挺以中軍統(tǒng)制的身份,隨父出征。初上戰(zhàn)場,吳挺表現(xiàn)出將門虎子的風范。在德順(今寧夏隆德)之役中,他身先士卒,擊敗金軍的先遣隊,后又以所部兵馬為餌,將金軍主力引入伏擊圈,為攻克德順立了大功;在收復鞏州(今甘肅隴西)的戰(zhàn)事中,他也有出色表現(xiàn)[2]152-154。

      對于吳挺在宋金之戰(zhàn)中的表現(xiàn),論者多給予極高評價。平心而論,相較于其伯父和父親,吳挺在戰(zhàn)績方面還是頗有不及的。首先,吳玠、吳璘都曾擔任過方面軍統(tǒng)帥,而吳挺只是其父麾下的偏將,缺乏獨當一面的表現(xiàn)。其次,在上述戰(zhàn)爭中,宋軍最初取得了可觀戰(zhàn)果,但最終不免以敗退收場,這無疑對包括吳挺在內(nèi)的整個四川武將群體造成了不小的負面影響。功業(yè)上的局限,預示著吳挺很難在威望上與其伯、父相比肩。

      半是為了賞功,半是為了籠絡吳璘,宋廷給予了吳挺相當優(yōu)厚的酬獎。戰(zhàn)事尚未結束,吳挺即被擢為武昌軍承宣使、龍神衛(wèi)四廂廂都指揮使、熙河路經(jīng)略安撫使,距建節(jié)僅余一步之遙[1]11422。戰(zhàn)爭結束后,吳挺隨其父撤回興州,乾道元年(1165)升任中軍都統(tǒng)制[1]11422,成為四川大軍中僅次于吳璘的二號人物。

      乾道三年(1167),吳挺“以父命入奏,拜侍衛(wèi)親歩軍指揮使、節(jié)制興州軍馬”[1]11422。吳璘命吳挺所奏何事,已無從考證。從時間上看,乾道三年是吳璘的卒年,他在行將就木之時,派吳挺入朝,除向朝廷交代后事外,應是希望獲得朝廷首肯,讓吳挺繼承兵權。而宋廷任命吳挺“節(jié)制興州軍馬”,擺出允許吳氏父子世襲的姿態(tài),則含有安撫吳璘、穩(wěn)定四川軍心的用意。中央與四川武將之間的微妙關系,再次通過吳挺的入朝折射了出來。

      當然,宋廷并不愿四川主力部隊的統(tǒng)帥權在吳璘父子之間傳承。乾道三年五月,吳璘去世。等到局勢稍穩(wěn),朝廷便將吳挺改任為金州都統(tǒng)制、金房開達安撫使,調(diào)離了興州[1]11422。吳挺必極不愿離開吳家軍的大本營,但他本人不具備其伯、父曾有過的聲威,一旦失去吳璘的庇護,便難以與朝廷抗衡。面對朝廷的壓力,吳挺所能做的,僅僅是“力求終喪”,拖延時間。這亦無法扭轉(zhuǎn)局面。服除之后,宋廷將他改任為左衛(wèi)上將軍,旋改命為主管侍衛(wèi)步軍司公事[1]11422,使之徹底離開四川。

      對于吳氏家族而言,吳挺被調(diào)離蜀,無疑是相當大的打擊。王智勇認為,這表明宋廷準備“削奪吳氏家族在四川的勢力”[2]186。結合史實來看,“削”固然有之,“奪”則未必,宋廷尚不打算立刻根除吳氏家族在四川的勢力,其對吳拱的任用就是證明。

      吳拱名為吳玠之子,實為吳玠、吳璘之同父異母弟[3]688。紹興時期,曾長期在四川擔任吳璘的副手。宋金戰(zhàn)爭爆發(fā)后,被朝廷調(diào)到襄陽(今湖北襄陽),先后出任知襄陽府、鄂州諸軍都統(tǒng)制、湖北京西制置使、京西北路招討使等職,作為中部戰(zhàn)場主帥,屢有功勛。隆興元年,被調(diào)回四川,協(xié)助吳璘主管軍務。吳璘死后,吳拱被任命為知興元府(今陜西漢中)、利州路安撫使、興元府駐扎御前諸軍都統(tǒng)制[2]176-180。

      相比于吳挺,吳拱具有三方面優(yōu)勢。其一,他為吳挺之叔父,兩人在家族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其二,擔任過中部戰(zhàn)場的最高指揮官,資歷遠勝吳挺。其三,吳挺在戰(zhàn)爭中雖有戰(zhàn)功,但僅是局部戰(zhàn)役中的斬將奪隘之勞績。吳拱則以主帥的身份,保證了整個長江防線不被切斷,其戰(zhàn)績亦凌駕于吳挺之上。

      綜上,如果宋廷真的準備徹底瓦解吳氏家族,便不會只調(diào)走吳挺,而留用各方面更勝一籌的吳拱。又,吳拱所鎮(zhèn)守的興元府,在軍力配置上雖遠不如興州,在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上卻勝于興州,是南宋四川防區(qū)的核心[4]29。這也說明宋廷對吳氏子弟既有防范亦有倚重。

      吳璘之死,確實給宋廷創(chuàng)造了根除吳氏家族勢力的機會,但宋廷卻沒有這樣做。這和當時宋廷面臨的局勢密不可分。一方面,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經(jīng)營,吳氏家族在四川軍中已經(jīng)擁有相當大的影響力。若驟然除之,難免會引發(fā)動蕩。另一方面,隆興和議紙墨未干,宋金之間的和平狀態(tài)究竟能維持多久,尚難以預判。一旦根除吳氏勢力后戰(zhàn)端再起,宋廷在四川很可能面臨無良將可用的窘境。因此,宋廷在處理吳氏家族問題時,不能不謹慎從事。

      此時吳氏子弟仍是宋廷統(tǒng)御四川不可或缺的棋子。然為何在吳挺、吳拱二人中,宋廷會選擇留用吳拱?關鍵在于吳挺是吳璘屬意已久的繼承人,將他留在四川,不會令他對朝廷感恩戴德,反而會造成宋廷屈從于吳璘的印象。吳拱則不然,他在隆興年間與吳璘有隙,曾因后者的彈劾而遭到責降[5]3976。宋廷重用吳拱,既可收市恩之效,又可借否定吳璘前見以彰顯自己的權威。顯然,留用吳拱,更符合朝廷的利益。

      乾道年間離蜀,是吳挺人生中遭遇的第一次大轉(zhuǎn)折。沒能順利接掌兵符,他心中的郁悶可想而知。然而,被委以三衙管軍之職,說明宋廷對他的才干還是相當看重的。此外,此時吳氏家族對于宋廷仍有利用價值。以上兩點,為吳挺命運的再次翻轉(zhuǎn)埋下了伏筆。

      二 重掌興州兵權

      入朝任職,讓吳挺有了向最高決策者展示才能的機會。淳熙元年(1174)六月,朝廷下詔:“王友直、吳挺持身甚廉,治軍有律。凡所統(tǒng)馭,宿弊頓除。可并與建節(jié)鉞。”[6]1773可見,在擔任三衙管軍的數(shù)年中,吳挺在治軍上取得了不凡的業(yè)績。治軍之余,他還積極為未來的戰(zhàn)爭進行謀劃?!端问贰份d:

      挺毎燕見從容,嘗論兩淮形勢曠漫,備多力分。宜擇勝地,扼以重兵。敵仰攻則不克,越西南又不敢。我以全力乘其弊,蔑不濟者。帝頗嘉納。[1]11422

      出身四川,卻對兩淮形勢有深刻認識,說明吳挺有相當強的大局觀。其“我以全力乘其弊,蔑不濟者”一語,則顯示出他不只是想固守防線,更有進取之心。孝宗素懷恢復之志,吳挺與之相當投契。

      在宋代主流政治理念中,一名理想的將帥不僅應能謀善戰(zhàn),更必須小心謹慎,恪守法度。吳挺在這方面亦有良好表現(xiàn)。他入朝之初,“朝廷方議置神武中軍五千人,以屬御前,命挺為都統(tǒng)制。挺力陳不當輕變祖宗法,事遂寢”[1]11422。吳挺寧愿舍棄個人名位,也要堅守祖宗之法,無疑有助于樹立良好的個人形象??梢?,除了軍事才能外,他也擁有清醒的政治頭腦。

      淳熙元年二月,四川宣撫使虞允文去世。此后,吳挺被改任為興州都統(tǒng)制[1]11422,再度回到了四川。王智勇稱:“當淳熙元年虞允文去世后,放眼當時的統(tǒng)兵將帥,從各方面的因素綜合考慮,的確唯有吳挺是四川兵力最強的興州都統(tǒng)司帥臣的最合適人選?!盵2]192其說稍顯浮泛。此時距離隆興和議已有十年,宋金一直處于和平狀態(tài),兩國的軍事實力也大致均衡。相比于高宗朝,四川戰(zhàn)區(qū)所承受的軍事壓力明顯減小。以常理而言,此時可以出任興州統(tǒng)帥的人選不會很少。然則宋廷為何會在時隔七年后將四川主力部隊的統(tǒng)帥權重新交給吳氏子弟?筆者認為,這與孝宗的恢復之志密切相關。

      孝宗一直希望收復中原,隆興北伐的失敗,并未消弭他的壯志,卻讓他將目光從兩淮轉(zhuǎn)向了川陜。據(jù)李心傳記載:“虞丞相再為宣威”,孝宗“始期以某日會于河南,既而上密詔趣師期。虞公言軍需未備,上寖不樂。又明年,上遣二介持御札賜之,戒以面付,介至,而虞公薨數(shù)日矣”[3]631??梢?在孝宗的戰(zhàn)略構想中,四川是北伐中原的跳板。虞允文死后,他的這一想法依然存在。如淳熙十一年(1184),“命利路三都統(tǒng)吳挺、郭鈞、彭杲密陳出師進取利害”[1]683。又如,淳熙十二年(1185),“諜言故遼大石林牙假道夏人以伐金,密詔吳挺與留正議之”;一年后,又“詔吳挺結約夏人”[1]685。這些史實均表明孝宗始終有自四川出師北進中原的想法。

      如果興州都統(tǒng)制只需承擔守蜀之責,可出任此職的人選多矣。按孝宗的規(guī)劃,興州主將隨時可能親帥大軍,投身北伐,但能任此職的人選卻不多。吳挺善治軍,才干出眾,在四川軍中有一定的號召力,參加過高、孝之際的宋金戰(zhàn)爭,熟悉四川、陜西之間的地理以及金國在陜西的布防情況。從各個角度看,他都堪此大任。這是其得以返蜀的重要因素。

      也應指出,論才干、經(jīng)驗、聲望,吳挺是出任興州都統(tǒng)制的合適人選,卻非唯一人選。如前所述,同樣身為吳氏子弟的吳拱,在這幾方面皆不亞于吳挺。據(jù)楊萬里記載:虞允文帥蜀后,“首薦員琦為西帥,吳拱為東帥……大將得人,后進獲伸,諸軍歡呼,四蜀交賀”[7]卷一二〇《宋故左丞相節(jié)度使雍國公贈太師謚忠肅虞公神道碑》。若無出色業(yè)績,吳拱不會被虞允文推薦為利州東路安撫使,更不會令“諸軍歡呼,四蜀交賀”。那么,為何宋廷在淳熙元年不選擇吳拱作興州主帥,而寧愿派吳挺不遠千里入蜀?

      興州都統(tǒng)制手握六萬兵馬,是四川三都統(tǒng)制中實力最強者。朝廷除了考慮其人選的才干資歷,更要考慮其與朝廷的關系。吳拱雖受過朝廷恩惠,但從未踏足過行在,朝廷與他之間淵源不深。而吳挺在中央有數(shù)年的任職經(jīng)歷,與宋廷的關系遠較吳拱密切,尤其是他與孝宗有很好的私人情誼,這使得朝廷更愿意將兵權交付給他。與乾道三年留用吳拱相似,宋廷遣吳挺執(zhí)掌興州大軍,同樣是基于自身的利益考量。

      眾所周知,吳挺返回四川時,其子吳曦并未一同前往。一般認為,這是朝廷為控御吳挺而刻意為之。其實,自宋初開始,受朝廷委派入蜀的文武臣僚,按例不得攜帶家眷。吳挺的中央背景,使宋廷可以更方便地利用成法慣例對他加以約束。這也是朝廷對他更為放心的重要原因。

      淳熙二年(1175),吳拱被調(diào)離四川;三年,任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8]卷一一二《賜吳拱誥》,成為吳氏家族中第二位三衙管軍。宋廷如此安排,既可預防吳拱、吳挺二人在四川聯(lián)手,又可對吳挺形成制約。一旦吳挺在興州任上的表現(xiàn)不符合預期,朝廷可以很方便地用吳拱取而代之。吳挺既失去了一位強援,又多了一個潛在的競爭者,只能對朝廷更加馴服。可以說,在積累了數(shù)十年經(jīng)驗后,宋廷已逐步摸索出一套駕馭四川武將的方法。

      對于吳挺執(zhí)掌興州大軍,朝中輿論有何反應?王智勇稱:“吳挺在淳熙元年返蜀重掌四川重兵”,“在南宋政治生活中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引發(fā)了朝野內(nèi)外的一片非議”[2]197?,F(xiàn)存史料中確實有一些朝士的批評言論,然細細考之,這些言論大多發(fā)表于吳挺返蜀很久之后,而非孝宗任命吳挺為興州都統(tǒng)制之時。如《宋史》載,趙汝愚帥福建,“陛辭,言國之事大者四,其一謂吳氏四世專蜀兵,非國家之利,請及今以漸抑之”[1]11982。趙汝愚任福建安撫使是在淳熙九、十年(1181、1182)間,距吳挺返蜀已有八、九年之久。又如紹熙三年(1192),丘崈?yōu)樗拇ㄖ浦檬?,衛(wèi)涇投書于他,稱:“有如識者之慮,民困于重征,兵習于世將。”[9]卷一四《于四川制置丘崈侍郎札》此時距離吳挺返蜀已有近二十年。再如韓元吉稱:“至于蜀道之遠,與夫輦運之近,又有久任而不易者,則非某所敢議也。”[10]卷一三《上賀參政書》確切時間難以敲定,然由“久任而不易”可知,此時吳挺返回興州已久。

      在文獻中,我們找不到淳熙元年朝士對吳挺重返四川的異論。這不能說明當時完全不存在此類言論,但至少證明這一任命并未引起朝士過于激烈的反對。以情理論,若淳熙元年朝中真有一股強大的輿論力量阻擾吳挺返蜀,雖以孝宗之剛毅,也很難不受影響。

      相比于朝士,四川本地士人對吳挺返蜀似更為敏感。吳挺甫一返回四川,“(李)蘩宰眉山,校成都漕試。念吳氏世襲兵柄,必稔蜀亂。發(fā)策云:‘久假人以兵柄,未有不為患者?!眳峭χ獣院?,“以為怨”[1]12119。李蘩為崇慶(今四川崇州)人,入仕后一直在蜀中任職,可視為四川本地士人的代表。他發(fā)此言論,可見不少四川士人從一開始就對吳挺重掌興州兵權存有抵觸情緒。

      對于吳氏世代掌兵,朝士必會有顧慮。然前文說過,吳挺在朝持身甚廉,謹守法度,符合士大夫心目中理想將帥的形象。孝宗僅命吳挺為都統(tǒng)制,而未任其為四川宣撫司長貳,又采用了留吳曦等手段對其加以制約,也有助于消解朝士的顧慮。因此,淳熙元年吳挺重返四川,在朝中并未立即引發(fā)太大的反對聲浪(吳挺返蜀后,因種種“跋扈”言行而遭到朝士側目,則是后話)。而蜀士雖曾受惠于吳玠、吳璘的御敵之功,卻也長期受困于供養(yǎng)吳家軍之苦[4]220-242。吳挺返蜀,很可能重啟吳氏家族與蜀士之間的爭斗,自然不免引發(fā)后者的擔憂。朝士與四川本地士人的態(tài)度有異,實源于其各自的關注點不同。

      吳挺返蜀前后,宋廷對四川的軍政體制做了調(diào)整。虞允文在世時,四川由宣撫司執(zhí)掌大權。虞允文去世后,宋廷對是否繼續(xù)推行宣撫司體制一度比較猶豫。淳熙元年三月,鄭聞被任命為四川宣撫使,七月改任參知政事,四川宣撫司被廢罷,改設四川制置司;十二月,朝廷又命沈夏為四川宣撫使,恢復了宣司建制;但次年六月,沈夏又被改任為知樞密院事[1]659。四川宣撫司最終被罷置,制置司成為了四川地區(qū)最高軍政機構。

      宣撫司體制變?yōu)橹浦盟倔w制,使得四川地區(qū)的權力格局有了較大變化。宣撫司兼掌軍事、民政,同時可在很大程度上干預財政。制置司則不然,“財計、茶馬不與”[3]220,基本沒有財權。不僅如此,按制度規(guī)定,制置使雖可“節(jié)制御前軍馬”[3]220,但在實際運作中,與常駐河池等地、可就近控御四川大軍的宣撫使不同,制置使因兼任成都知府而必須坐鎮(zhèn)成都,與四川大軍之間的距離十分遙遠,難以真正過問軍中具體事宜。

      宋廷將宣司改為制司,原因比較復雜。最為重要的一點,應是在虞允文死后,一時難以找到一個既才兼文武,又熟悉四川情況,更深得朝廷信任的臣僚來出任宣司長官。吳挺返蜀,也在一定程度上與此次調(diào)整有關:制司對四川大軍的控制力度較弱,宋廷必須另覓手段以保證對軍隊的掌控。以才干操守俱獲朝廷認可的吳挺執(zhí)掌興州大軍,可彌補制司體制的不足,是促成宋廷這一決斷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宋廷的制度調(diào)整,多少亦含有防范吳挺的意圖。四川宣撫使的人選可以是文臣,亦可以是武將,吳玠、吳璘都曾任過此職。而四川制置使按慣例只能由文臣出任,自高宗朝起,從未有武將出任四川制置使的先例。改宣司為制司,等于消除了吳挺成為四川最高軍政長官的可能,可收防微杜漸之效。

      宣司改為制司,意味著吳挺任興州主將時將有較大的權力空間。然制司權力不夠集中,也預示著一旦吳挺與其他官員產(chǎn)生分歧,制司很難居間協(xié)調(diào)。換言之,吳挺面臨的政爭風險增大了。在宋代,武將無論是自專,抑或與文臣爆發(fā)沖突,都難免為士大夫側目。后來,吳挺屢屢被士大夫指為“跋扈”,從根源上看,實濫觴于宋廷對四川軍政體制的調(diào)整。

      三 政績與政爭

      重返興州后的十余年中,吳挺在軍政上多有建樹。他的種種舉措,直接影響著他與朝廷及蜀中文臣的關系,給他帶來了褒貶不一的評價。

      孝宗命吳挺執(zhí)掌興州大軍,一是要強化他對這支部隊的管控,二則是要為北伐作準備。吳挺對此心知肚明,在整軍備戰(zhàn)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上任不久,他即上奏指明四川軍政中存在的弊端:“切見四川諸軍近年以來,兵將官差除,雖名為出自宣撫司,其實多自諸司官屬及州縣官造作毀譽,推薦中害,往往罪賞不當,因此兵將官不以職事為意,專務奔競交結,乞指揮嚴行戒飭?!盵6]1782得到了朝廷的首肯。戒飭奔競行徑,對于提高軍隊戰(zhàn)斗力,有莫大幫助。

      整頓軍風之后,吳挺著手調(diào)整了興州大軍的布防。“初,武興所部,就餉諸郡,漫不相屬。挺奏以十軍為名,自北邊至武興列五軍,曰踏白、摧鋒、選鋒、策選鋒、游奕,武興以西至綿為左、右、后三軍,而駐武興者前軍、中軍,營部于是始井井然”[1]11422-11423。通過這一舉措,吳挺對以往“漫不相屬”的部隊做了一定程度的整合,使之更容易形成合力。這無論是從防御還是進攻的角度看都是非常必要的。

      在修繕堡寨、制造武器方面,吳挺也取得了不俗成績?!懊苄拊斫急?,增二堡,繕戎器儲于兩庫,敵終不覺”,此后,“西和、階、成、鳳、文、龍六州器械弗繕,挺節(jié)冗費,屯工徒,悉創(chuàng)為之”[1]11423。經(jīng)過吳挺的一番努力,四川戰(zhàn)區(qū)的戰(zhàn)備力量有了顯著增強。雖然吳挺最終沒有能等到北伐的那一天,但是他在任期間的業(yè)績,已足以證明宋廷對他的重用是明智之舉。一些士大夫?qū)λ闹诬姵尚б嘤锌隙?,如朱熹就曾稱贊他為“得力邊將”[11]3281。

      值得注意的是,吳挺在履行職權時,非常注意與朝廷溝通,遇事往往先奏請后施行。上述戒飭奔競之風,就是一例。類似的情況還很多。如淳熙五年(1178)閏六月,奏請將階、成、西和、鳳州耕種營田的軍兵抽回,田地令諸州召民戶佃種[6]1826;淳熙十一年(1184),上奏蜀中軍隊改行花裝不便,請求依舊用純裝[6]1896;淳熙十四年(1187),奏請修整山寨[5]7641等。興州主將遇日常事務頻頻奏請,在吳玠、吳璘時是不曾出現(xiàn)過的,這表明吳挺深諳宋廷對武將的忌憚,努力避免“專擅”之嫌。此外,另有兩方面因素,促使其這樣做。

      其一,不少事務,如營田等,需要四川其他官員與吳挺配合,才能妥善處置。相比于吳玠、吳璘,吳挺在威望、地位上均有不及,單靠自身的影響力,未必能得到蜀中官員的支持,唯有先稟明朝廷,借助后者的權威以成事。

      其二,至南宋中期,雖然四川與行在之間的信息傳遞仍比較迂緩,但此時朝廷已經(jīng)有了較多的途徑來掌控四川政情。很多事宜,即便吳挺不上奏,朝廷也可獲知。如淳熙七年(1180),有人私販解鹽入川,宋廷即先通過其他臣僚了解到情況,再令吳挺開具已措置禁止事件以聞[6]1855-1856。對于吳挺而言,與其由他人先上報而令自己陷入被動,還不如主動奏報以取信于朝廷。

      對于吳挺的恭順態(tài)度,朝廷給予了積極回應。他所奏請之事,多數(shù)能得到朝廷的認可。此外,朝廷還逐步擴大了吳挺的事權。淳熙三年(1176),宋廷令吳挺選司兵官一員兼知文州[5]3976,使其具有一定的行政、人事權;四年(1177),令吳挺在興州都統(tǒng)制外,兼任知興州、利州西路安撫使[1]11423,成為一路的軍政長官。上述放權措施,表明宋廷對吳挺的信任度在逐漸增加。

      與此同時,宋廷也采用了一些手段,以加強對吳挺的控制。例如文州蕃部曾劫掠兩名漢人,吳挺上報朝廷:“以事細,止乞照會。”周必大則向孝宗建議:“今欲降指揮,督其根治,庶幾知朝廷每事留意,不敢忽略”,孝宗表示贊同[8]附錄卷二《行狀》。宋廷刻意在上述“細事”上否定吳挺的意見,其實是要提醒吳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朝廷關注之下,使之不敢有僥幸之心。又,返蜀之后,吳挺的事權雖逐漸增重,但終其一生,其職權范圍始終被限制在利州西路以內(nèi),也表明朝廷對他既有信任亦有防范。

      吳挺與朝廷大體保持著良好關系,與蜀中文臣則時有齟齬。先看他與財政官員的爭斗。吳挺返蜀后,朝廷委任李蘩為主管四川茶馬,繼而命其為四川總領。孝宗曾令吳挺提舉買馬,李蘩加以反對,指出:若買馬事由武將負責,會導致“馬直必增,外驕羌夷,內(nèi)耗國用”[12]卷七八《李公墓志銘》。此后,李蘩又在四川大軍中“申嚴私役之禁”[12]卷七八《李公墓志銘》,矛頭指向吳挺等武將。孝宗后期出任四川總領的趙彥逾,了解到吳挺軍中有六千“虛籍”,立即要求吳對這批實際并不存在的士兵加以裁減。吳挺雖然惱怒,但亦不得不從[3]654。光宗初年任四川總領的楊輔,則在核實營田、減少軍中“請給”二事上與吳挺意見相左。核實營田之事,因吳挺反對而中止;“請給”問題,則因楊輔巧妙地采用了拖延戰(zhàn)術,最終令吳挺放棄了己見[4]244-246。

      再看吳挺與制置使之間的矛盾。淳熙六年,黎州(今四川漢源)五部落因買馬問題與南宋交惡。時任制置使的胡元質(zhì),調(diào)內(nèi)郡禁軍前往征討,大敗而歸。不得已,胡從綿州(今四川綿陽)和潼川府(今四川三臺)征調(diào)了二千余名御前軍,前往清剿,結果又敗。制司再從劍州(今四川劍閣)、利州(今四川廣元)、閬州(今四川閬中)征調(diào)了三千名軍士,赴黎州增援。吳挺得知后大怒,密申樞密院:

      制置司先調(diào)綿、潼之軍二千八百人,急于星火,夜行百三、四十里,蠻人已退,而官軍冒暑遠涉,疲勞病瘴。光延、晃僥幸功賞,驅(qū)帥將士,敗死者四百余人,瘴疫死者不在其數(shù),黎州幾至失守。今制置司又亟調(diào)兩都統(tǒng)司劍、閬、利州屯駐軍三千人,比之綿、潼軍馬,道里又遠,豈可使不諳戰(zhàn)陣敗軍之將復蹈前悔。望正其罪,以慰忠魂。雖黎州非挺等邊面,而所調(diào)兵皆挺等部曲,謹具以聞。[3]857-858

      表面上,吳挺是在彈劾成光延、高晃,其實“劾長文(胡元質(zhì))也”[3]858。此后,宋廷以“不備蕃部,致其猖獗”為由,罷黜了胡元質(zhì)的制置使之職[1]674。

      上述爭斗之所以出現(xiàn),如前所述,有制度層面的原因,亦和吳挺的個性密不可分。吳挺是“有氣骨”之人[11]3281,性格中除小心謹慎外,還有剛直的一面。正因如此,當和蜀中文臣出現(xiàn)分歧時,他不肯忍氣吞聲,而一定要力爭到底。在這點上,吳挺承襲了其伯、父之遺風。

      吳挺與四川文臣之間的沖突,尤其是他對制帥胡元質(zhì)的攻訐,在當時頗引人矚目,后世研究者也往往將之作為他勢力強大的表現(xiàn)。如雷家圣指出:“吳挺對于他的上司,當時的四川制置使胡元質(zhì),甚至上奏彈劾,胡元質(zhì)因此罷制置使。由此可見吳挺在四川的影響力甚至在制置使之上?!盵13]150然細細考察,上述看法未必確切。理由如下。

      從爭斗的緣起來看,多是文臣率先發(fā)難。李蘩奏請罷吳挺的買馬之權,趙彥逾要求吳挺裁減“虛籍”,均是證明。胡元質(zhì)抽調(diào)利州等地御前軍,雖不是刻意針對吳挺,事實上也觸動了吳挺的實力根基。與之相反,吳挺通常是被動應對的一方,其所作所為基本是為了維護自身利益,罕有主動侵奪文臣權力的舉動。故很難認為當時四川的權力格局是文臣勢弱,吳挺勢強。

      從爭斗的結果看,吳挺與文臣各有勝負。趙彥逾、楊輔都曾令吳挺受挫。逼走胡元質(zhì),可算是吳挺最為“輝煌”的勝利。然通觀其事始末,吳挺也難稱完勝。理由在于:胡元質(zhì)被罷后,制置司并沒有遣返吳挺部曲,而是將之留在黎州戍邊[3]860,吳挺的實力終不免遭到削弱。既有研究稱當時吳挺的影響力已經(jīng)超過了制置使等四川文臣,恐難令人信服。

      在政爭中,吳挺之所以獲勝,主要依靠的不是自身實力。以吳、胡之爭為例,吳挺申樞密院后不久,胡元質(zhì)即被罷,這很容易讓人誤認為吳挺是胡元質(zhì)被罷的“元兇”。然吳挺采用“密申”而非公開彈劾的方式,以及他在申狀中不敢明言胡之過錯,均表明他深知這一舉動可能給自己帶來的風險,也表明當時他的權力并不足以與制帥相抗衡。他之所以能逼走胡,很大程度上是利用了朝廷的力量,這又涉及到一些復雜的內(nèi)情。

      前文說過,制置使、宣撫使雖同是四川的最高軍政長官,然制置使實際擁有的軍事權力較小。和平時期,宋廷多在四川設制置使而非宣撫使,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防止四川軍政長官權力過于集中。結合史料記載,自南宋初年起,未有制置使不經(jīng)朝廷許可,自主征調(diào)蜀口主力部隊的先例。五部落之變中,胡元質(zhì)沒有預先奏請朝廷,便從吳挺等人的部隊中征調(diào)了五千余士兵,雖事出有因,卻不可避免地會觸犯宋廷的禁忌。宋廷將胡元質(zhì)罷黜,實有防微杜漸、警示來者之意。

      又,對于五部落之變,茶馬司長官吳揔難辭其咎?!袄柚葸呩叄瑢嵳子谫I馬誅求之故,及官軍失利,揔又急于成功,乃以十兵易十酋,邀功辱國”;當時主政的宰相趙雄與吳揔關系極深,“時相趙溫叔頗佑之”[3]859。要想保住吳揔,勢必要找一個替罪羊為他分擔罪責。吳挺對胡元質(zhì)的攻訐,恰好給趙雄提供了便利??梢哉f,胡元質(zhì)之罷,最大的受益人其實是吳揔,吳挺不過順帶得利而已。

      總之,胡元質(zhì)之罷,一方面與四川和中央之間的人事糾葛有關,另一方面則緣自胡自己的犯忌之舉。吳挺的彈劾,主要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吳挺具有清醒的政治頭腦,加之曾任職于中央,對最高決策層的心態(tài)比較了解,因此,常能夠把握住時機,上報對自己有利的信息,借朝廷之力,以達成自己的目的。吳、胡之爭,可謂最好例證。

      當然,在朝廷始終對吳挺存有一份戒心,以及四川與朝廷之間存在多元化溝通渠道的背景下,吳挺的類似舉措,并不總能奏效。他曾奏劾李蘩:

      公(李蘩)領餉事,挺繆奏謂軍食陳腐,龍、劍米粗黑。孝廟內(nèi)批,凡再賜公。公奏:“此土實不同也。”乃各緘樣進呈。上大悅曰:“李蘩曉了如此?!庇谑峭χF矣。[12]卷七八《李公墓志銘》

      能否在政爭中獲勝,取決于自己的奏報能否得到朝廷采信。若無朝廷支持,吳挺和四川文臣周旋起來便倍感吃力。吳挺和楊輔的“請給”之爭即為例證?!皡峭乙詾檠?,嗣勛但以俟商量答之。及再請,則以本所乏用,必更俟措畫為詞。每一書往返,則閱數(shù)月,久之,則遣屬官一員往軍中面議,自始差至還司時,又已半歲。戎司亦遣其官署來報聘,卒不得要領而歸。相持久之,遂已?!盵3]818明知楊輔是在拖延時間,吳挺卻無可奈何。相比于屢屢憑借自身威勢壓服蜀中文臣的吳玠、吳璘,吳挺的影響力是比較有限的。

      南宋初年四川文武官員因利益分配,常常產(chǎn)生激烈爭斗,令朝廷極感頭疼。由上文可知,到了孝、光時期,四川內(nèi)部的政爭依然存在,但無論武將抑或文臣,在與對手爭斗時,大多須借助朝廷的力量,其勝負亦常取決于朝廷的意志。而且,文武之爭看似尖銳,卻很難沖破朝廷為其劃定的權力界限。對于宋廷而言,此時四川官員的內(nèi)斗已基本可控;利用之,朝廷可收“異論相攪,則各自不敢為非”之效,強化對四川的控御。

      在士大夫看來,無論武將以何種手段與其博弈,都屬逾分之舉。吳挺的功績聲望本就不及吳玠、吳璘,淳熙至紹熙時期,南宋與金國又一直處于和平狀態(tài),南宋士大夫?qū)τ趨峭Φ姆N種“驕橫跋扈”舉動,就更難以容忍。蜀中官員率先向朝廷奏報吳挺之“強橫”,朝士隨后應和。吳挺治下的興州大軍“不知有朝廷”[1]11974等言論,出現(xiàn)得日漸頻繁。其實,這類說法常含有夸張成分,有些甚至完全經(jīng)不起推敲。如以下這則屢被論者引用的故事,就是一個例子。

      王炎宣撫川陜,辟(陸游)為干辦公事……吳璘子挺代掌兵,頗驕恣,傾財結士,屢以過誤殺人,炎莫誰何。游請以玠子拱代挺,炎曰:“拱怯而寡謀,遇敵必敗?!庇卧唬骸笆雇τ鰯?,安保其不?。烤土钣泄?,愈不可駕馭。”及挺子曦僭叛,游言始驗。[1]12058

      吳挺屢殺人,而宣撫使不能制止,豈非正好證明吳挺驕橫?實則王炎是在乾道五年到乾道八年擔任四川宣撫使的[1]654,期間吳挺并不執(zhí)掌四川兵權。淳熙元年吳挺擔任興州都統(tǒng)制時,王炎早已離蜀,且此后再未擔任過任何四川職事。所謂吳挺殺人而王炎不能制止,以及陸游建議王炎以吳拱代替吳挺之說,顯然都不足信。這則故事的流傳,表明士人對吳挺偏見之深。

      關于吳挺與文士的關系,文獻中也存在一些正面記載。《宋史》本傳稱,吳挺“禮賢下士,雖遇小官賤吏,不敢怠忽”[1]11423。劉光祖記,淳熙后期,趙汝愚為制置使,吳挺對他尊禮有加,“吳挺遣使于公所,賚持酒十樽,梨三百顆”[14]905??磥韰峭σ嗖辉溉斡晌某紝⒆约核茉鞛橐唤轵湙M悍將,在維護自身權益之余,也試圖挽回自己的聲譽。上述舉措,應該說收到了一定效果,但并不足以完全抵消士人對他的負面描述。

      既是治軍有方的良將,又是驕橫跋扈的軍閥,返回興州后的吳挺,逐漸具有了一種二元化的形象。紹熙四年(1193),吳挺去世,關于是否應讓其子吳曦繼承其兵權,朝中出現(xiàn)了截然相反的意見,即光宗、韓侂胄等人贊成,而曾擔任過四川制置使的趙汝愚、留正等反對[15]360。最終,反對派占了上風,吳氏世將在四川的存在暫時劃上了句號。關于吳挺身后事的爭議,在某種程度上可算是他一生褒貶的折射。

      四 結論

      南宋初年,如何經(jīng)營四川,是擺在宋廷面前的一道難題。這一問題的棘手之處,主要在于四川地方武將的強勢。而到了孝、光兩朝,四川武將與朝廷的關系,日益朝著對后者有利的方向發(fā)展。吳璘晚年,已不得不遣子赴行在為人質(zhì)。吳璘死后,宋廷在駕馭吳氏子弟方面,更是游刃有余。任用誰、如何任用,均由朝廷定奪。吳挺“有氣骨”,敢于對抗制置使,但對朝廷卻不敢稍有忤逆??梢哉f,到了孝、光兩朝,以吳挺為代表的四川武將,已無法如南宋初年那樣對宋廷構成威脅;相反,他們更多地轉(zhuǎn)化為朝廷在四川的“代理人”。從這個角度看,此后的吳曦之叛,只是一次偶然事件,而非以往學者所認為的是四川武將勢力發(fā)展的必然結果。

      宋廷之所以能取得上述成效,一方面,與種種客觀因素密不可分。如:自身實力的不斷增強,使宋廷在處理四川武將問題時有了越來越多的籌碼;孝、光兩朝的絕大部分時間內(nèi),宋金處于和平狀態(tài),令宋廷在與四川武將打交道時有更大的運作空間。另一方面,宋廷所采用的合理策略也是重要原因。在處理吳氏世將問題時,宋廷的舉措可謂既穩(wěn)健又不失時機,既在很長時間內(nèi)容忍了吳氏勢力的存在,又不動聲色地逐漸對其予以削弱和分化,最終在不影響四川穩(wěn)定的前提下,基本解決了吳氏世將尾大不掉的問題。在官員選任上,宋廷也屢有明智之舉,其在吳拱、吳挺之間的兩次取舍,即顯現(xiàn)出政治智慧。又,它所任用的多名四川制置使、總領官,雖偶有舉措失當之處,但大體均起到了制約武將的功效??傊瑥慕?jīng)營四川的手段和效果來看,孝、光兩朝的中樞決策者還是頗有高明之處的。

      注釋:

      ①南宋時期的“四川”,在地理范圍上較今日之四川省更廣,包括部分今屬陜西省的地區(qū)。

      ②參見:王智勇《南宋吳氏家族的興亡》,成都:巴蜀書社,1995年;何玉紅《南宋川陜邊防行政運行體制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張邦煒《吳曦叛宋原因何在?》,載氏著《宋代政治文化史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年。

      [1]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2]王智勇.南宋吳氏家族的興亡[M].成都:巴蜀書社,1995.

      [3]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M].徐規(guī)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0.

      [4]何玉紅.南宋川陜邊防行政運行體制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5]徐松.宋會要輯稿[G].北京:中華書局,1957.

      [6]佚名.宋史全文[M].李之亮點校.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5.

      [7]楊萬里.誠齋集[G]//四部叢刊初編.上海:商務印書館,1929.

      [8]周必大.文忠集[G]//文淵閣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9]衛(wèi)涇.后樂集[G]//文淵閣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0]韓元吉.南澗甲乙稿[G]//文淵閣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1]黎靖德.朱子語類[M].王星賢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6.

      [12]魏了翁.鶴山先生大全集[G]//四部叢刊初編.上海:商務印書館,1929.

      [13]雷家圣.聚斂謀國:南宋總領所研究[M].臺北: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13.

      [14]傅增湘.宋代蜀文輯存[M].香港:龍門書局,1971.

      [15]張邦煒.宋代政治文化史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責任編輯:凌興珍]

      A Study on WU Ting and Southern Song govenment’s management of Sichuan in the Middle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WANG Hua-yu

      (College of Historical Culture and Tourism,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6, China)

      WU Ting was the import general of Sichuan in the middle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He made outstanding achievement in military and political field, and gained mixed assess from civil officials. By observation of WU Ting, this paper found that in the middle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imperial government strengthened its control over Sichuan. Local military officers in Sichuan, who once threatened the imperial government’s control, became the agents of the imperial government at last. Top policy-makers in the middle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were laudably in managing Sichuan.

      the middle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imperial government; Sichuan; WU Ting

      2016-07-23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大研究攻關課題項目“7-16世紀中國南部邊疆與海洋經(jīng)略研究”(12JZD013)。

      王化雨(1979—),男,四川成都人,歷史學博士,四川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副教授。

      K245

      A

      1000-5315(2016)06-015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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