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磊
(山東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濟南 250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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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朱買臣在漢初“楚辭”傳播中的作用
張世磊*
(山東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濟南 250199)
摘要:從現(xiàn)有文獻資料看,西漢初期以前,屈原作品主要在地方流傳。屈原作品如何由地方向漢統(tǒng)治中心傳播,是“楚辭”得以被統(tǒng)治者重視,以致編集流傳后世的關鍵?!妒酚洝贰稘h書》等史書文獻表明,朱買臣向武帝“說《春秋》,言《楚辭》”,在時間上早于劉安受命為《離騷》作傳,是西漢宮廷最早出現(xiàn)“楚辭”的記錄,可看作是最早將“楚辭”由地方帶入漢統(tǒng)治中心的人,其在漢初“楚辭”傳播中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關鍵詞:屈原;楚辭;朱買臣;楚辭傳播
屈原作為戰(zhàn)國后期楚國的政治家、詩人,有關他的事跡,除去在自己的作品中有些許的提及外,并沒有見于任何先秦文獻。到了西漢初期,賈誼《吊屈原賦》明確提到屈原,莊忌《哀時命》云“子胥死而成義兮,屈原沉于汨羅”,也提到了屈原。稍后司馬遷為屈原作《傳》,由此屈原的事跡才較多、較完整地被世人知曉。那么早期屈原的作品是怎樣為人們所知道的呢,也即是說從屈原死后到西漢劉向編集《楚辭》之前,這一時期屈原作品是怎樣流傳的,以致能被西漢官方編輯成集,進而流傳于后世。這其中的關鍵應在于屈原作品最初是怎樣由地方向西漢統(tǒng)治中心流傳的,筆者以為朱買臣在這一流傳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向漢武帝“說《春秋》,言《楚辭》”[1]2791,可以看作是《楚辭》由地方向漢王朝中央傳播的標志。
西漢以前,屈原作品是怎樣流傳的,因為有關這方面的文獻資料十分缺乏,幾乎是不可考的。這其中的原因也不難理解,屈原是被自己國君放逐而永久性地離開楚統(tǒng)治中心的,作為君主眼中的罪臣,其事跡和作品不被楚統(tǒng)治中心記載是可想而知的。在屈原去世短短幾十年,楚國就被秦國所滅,在秦的統(tǒng)治下,屈原作品更不會有向統(tǒng)治中心流傳的可能性。所以咸陽不會有屈原作品,之后經歷過秦末戰(zhàn)亂、楚漢相爭的長安自然也不會有。但可以肯定的是,屈原作品在先秦肯定是有流傳的,我們可以通過宋玉《九辯》化用或直接引用屈原《離騷》和《九章》諸篇的詩句得到證明。那么有屈原作品傳播的地方,最可能的即是在南楚郊野民間,或是在屈原的流放地以及沿途所經之地。廖群在《從“側聞屈原”到“世傳楚辭”:屈辭初期傳播考索》一文中就指出:“屈原‘行吟澤畔’,其大量騷辭最初由此得以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且為當?shù)芈牨娝勊??!保?]
進入西漢情況也類此,現(xiàn)在我們能見到的漢初有關屈原及其作品記載的材料,無一例外都是在地方藩國,如上文提到的賈誼《吊屈原賦》,該賦是他在被貶去長沙,經湘水有感于屈原事跡所作。作有《哀時命》的莊忌先后是吳王劉濞及梁孝王劉武的門客,淮南王賓客仿《招魂》樣式作有《招隱士》,這都是在地方藩國。上世紀70年代,在安徽阜陽一處漢初墓中,出土許多竹簡,經過整理發(fā)現(xiàn),其中有《離騷》和《涉江》殘句[3],考古學家根據(jù)墓中“女(汝)陰侯”銘文及漆器銘文推斷,此墓主人當是西漢第二代汝陰侯夏侯灶。出土地阜陽即是當時其父夏侯嬰的封地,這同樣也說明漢初屈原作品的流傳確實是在地方藩國。
天通行的王逸《楚辭章句》,是建立在劉向所輯《楚辭》基礎上的,王逸曾說:“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訓,使淮南王安作《離騷經章句》,則大義粲然。后世雄俊,莫不瞻慕,舒肆妙慮,述其詞。逮至劉向,典校經書,分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藝,而班固、賈逵復以所見改易前疑,各作《離騷經章句》。其余十五卷,闕而不說。又以壯為狀,義多乖異,事不要括。今臣復以所識所知,稽之舊章,合之經傳,作十六卷章句》?!保?]48按照王逸所說,西漢武帝時,淮南王劉安首先作《離騷經章句》,之后到了劉向,典校經書,分為十六卷。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劉向所集十六卷《楚辭》,與漢武帝時已有的屈原作品有很大關系,或是以之為基礎。那么漢武帝所見屈原作品從何而來?我們以為就是來自朱買臣向其所言之“楚辭”。但這里的“楚辭”包不包括屈原作品,學界是有不同觀點的,黃靈庚先生在《劉向纂輯〈楚辭〉十六卷本并不存在》一文中認為“漢世所稱‘楚辭’,并不包括先秦之世屈原、宋玉等人的詩賦”[5]47,理由是“漢人一般稱屈、宋之作為‘賦’,稱類似或模擬屈、宋的漢人之作為‘辭’”。我們以為這里所說的“楚辭”應當包含屈原作品,理由有三:一是,嚴助、朱買臣皆吳人,他們的父輩嚴忌曾作有《哀時命》,是仿屈之作,且文中明確提到屈原的名字。吳地是吳王濞的藩國,當時吳地文人很多,那時很可能有屈原作品流傳,被朱買臣習得。二是,漢人稱屈原作品為賦,應是漢大賦成為風行的文學形式之后,司馬遷是首先稱屈原作品為賦的第一人。三是,武帝以買臣能言“楚辭”而拜官,說明“楚辭”定然是不同一般的,武帝是好辭之人,從他喜歡《子虛賦》而招司馬相如可見一斑,因此“楚辭”也應該是具有麗詞華藻,而楚地屈原作品最具此特點?;谏鲜隼碛桑覀円詾橹熨I臣向漢武帝所言之“楚辭”應當包含屈原作品。
在漢武帝初期,熟知《楚辭》并且又和漢武帝關系密切的就只朱買臣和劉安兩人?;茨贤鮿卜獓趬鄞?,本屬于楚地,又因其賓客作有仿屈作品《招隱士》,很容易使人想到他見到過《楚辭》,但根據(jù)正史的記載,他只是受命作《離騷傳》,如《漢書·淮南衡山濟北王傳》載“初,安入朝,獻所作《內篇》,新出,上愛秘之。使為《離騷轉》,旦受詔,日食時上”[1]2145。而據(jù)《漢書·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載“會邑子嚴助貴幸,薦買臣。召見,說《春秋》,言《楚辭》,帝甚說之,拜買臣為中大夫,與嚴助俱侍中”[1]2791,則明確地提到了朱買臣向漢武帝言“楚辭”,而且我們以為這個時間當早于武帝讓劉安作《離騷傳》的時間。
據(jù)《漢書·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載:“郡舉賢良,對策百余人,武帝善助對,于是獨擢助為中大夫。后得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主父偃、徐樂……,并在左右?!保?]2775可見漢武帝初招納賢良,嚴助到漢武帝身邊最早,之后是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等人。又據(jù)《漢書·淮南衡山濟北王傳》載:“時漢武帝方好文藝,以安屬為諸父,辯博善為文辭,甚尊重之。每為報書及賜,嘗招司馬相如等視草乃遣。初,安入朝,獻所作《內篇》,新出,上秘愛之。使為《離騷傳》?!保?]2145可知劉安“報書及賜”時,司馬相如已在武帝身邊,武帝招他和一些人“視草乃遣”。按班固所說的入朝順序是“后得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可知朱買臣應早于司馬相如入朝,或至少是同時。這樣,他向漢武帝“說《春秋》,言《楚辭》”,應早于劉安為《離騷》作傳?;蛘邉矠樽鱾髦峨x騷》,正是武帝通過朱買臣之“言”所得,也并非沒有可能。從另一方面講,朱買臣向漢武帝“說《春秋》,言《楚辭》”,武帝的反應是“帝甚說之”,并且“拜買臣為中大夫”,可見武帝在此之前很可能沒有見過“楚辭”,不然不會有如此欣喜的表現(xiàn),并且因此還給朱買臣官職。而等劉安進朝,又迫切讓劉安為其中最為出色的詩篇《離騷》作傳,這是極為可能的。
朱買臣是吳人,早期吳王濞在吳地曾召集賓客文人,大興文學創(chuàng)作,早于朱買臣的嚴忌作有《哀時命》,是仿屈擬騷作品,并且文中明確提到屈原,可證屈原作品在當時吳地有流傳。而朱買臣又是一位喜好文辭、喜好讀書的人,《漢書·朱買臣傳》載:“朱買臣字翁子,吳人也。家貧,好讀書,不治產業(yè),常艾薪樵,賣以給食,擔束薪,行且誦書。其妻亦負戴相隨,數(shù)止買臣毋歌嘔道中。買臣愈益疾歌?!保?] 2791可證朱買臣確實喜好誦書、嘔歌,文辭華美的屈原辭,被他習得、背誦于心,是合乎情理的。
若準此,則是朱買臣將包括屈原作品在內的“楚辭”由地方帶到了漢統(tǒng)治中心長安,并得到了漢武帝的喜愛,這樣“楚辭”在統(tǒng)治者的喜好下,得以被重視,以致流傳。班固在《漢書·地理志》中說:“漢興,高祖王兄濞于吳,招致天下之娛游之弟,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興于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賓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買臣,貴顯漢朝,文辭并發(fā),故世傳《楚辭》?!保?]1668顯然,在班固看來,世傳“楚辭”與朱買臣是有直接關系的。因此可以說,朱買臣在漢初《楚辭》的傳播,乃至整個《楚辭》傳播史上,都具有重要作用。
參考文獻:
[1]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2]廖群.從“側聞屈原”到“世傳楚辭”:屈辭初期傳播考索[J].山西大學學報,2014(2).
[3]阜陽漢簡簡介[J].文物,1983(2).
[4]洪興祖.楚辭補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5]黃靈庚.楚辭與簡帛文獻[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中圖分類號:I22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4310(2016)02-0068-02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2.16
*收稿日期:2015-12-16
作者簡介:張世磊(1986- ),男,山東梁山人,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先秦兩漢文學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