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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托邦的女性想象:威蒂格小說的另一種閱讀

      2016-04-17 02:26:48王迪
      法國研究 2016年2期
      關(guān)鍵詞:烏托邦

      王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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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托邦的女性想象:威蒂格小說的另一種閱讀

      王迪

      【摘要】在法國女作家莫尼克?威蒂格的敘事作品中,貫穿著一個基本原則和精神:希望。作家希望通過文本實踐締造一個與讀者共享的童年記憶空間,希望探尋女性烏托邦社會的內(nèi)在動力和建構(gòu)過程,為女性勾勒一個“美好之鄉(xiāng)”,希望為烏托邦新女性提供理想的精神家園和堅定的價值歸宿。希望意識,或者說更好的生活方式成為威蒂格寄予烏托邦新人的美好愿望。希望原則與威蒂格主張的激進姿態(tài)、與她宣稱的“女人并非生來就是女人”、“女同性戀不是女人”等否定言辭同時存在其文本中,我們試圖將這些因素綜合起來進行審視,展開對威蒂格小說的另一種閱讀。

      【關(guān)鍵詞】烏托邦 女性想象 威蒂格

      [Résumé]Les ?uvres narratives de Monique Wittig, femme écrivain fran?aise, témoignent d’un principe substantiel et d’un esprit brillant : celui de l’espoir.L’auteur souhaite créer, à travers ses écrits, un espace d’enfance partagé avec les lecteurs.Dans l’espoir d’interroger la motivation interne et le processus de construction d’une société utopique, Wittig esquisse ? un bel univers ? qui consiste en un monde idéal pour les ? néo-femmes ? de l’Utopie.La conscience d’espérance, ou pour mieux dire la recherche d’un meilleur mode de vie devient une perspective riante destinée aux nouveaux venus utopique.Dans ses ?uvres coexistent le principe d’espoir ainsi que l’attitude radicalement négative wittigienne, comme ce qu’elle a déclaré que ? La femme n'a de sens que dans les systèmes de pensée et les systèmes économiques hétérosexuels.Les lesbiennes ne sont pas des femmes ?.Nous essayons de synthétiser toutes ces données pertinentes et d’offrir une nouvelle lecture des oeuvres littéraires de Monique Wittig.

      【項目】本文系2014年北京市教育委員會社科計劃面上項目——西克蘇“陰性書寫”觀其在中國的嬗變與反思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SM201410028006)。

      莫尼克?威蒂格(Monique Wittig,1935-2003),作為法國新時期女性主義運動的“少數(shù)派”代表,法國評論界對其毀譽參半。近年來,隨著國內(nèi)外性別問題討論的不斷深入,威蒂格帶著其“少數(shù)派作家”的夢想越來越多地走入人們的視野。在關(guān)于威蒂格敘事作品的研究中,國外學者談論最多的無疑是它們所表現(xiàn)的“激進的女性主義”主題,其中法國學者卡特琳娜???栔Z(Catherine Ecarnot)的專著《莫尼克?威蒂格的寫作》從敘事學和語言學的視角探索了威蒂格敘事作品在形式上、思想主題上的創(chuàng)新之處;朱迪思?巴特勒(Judith Butler)則關(guān)注了威蒂格激進的女同性戀觀點,考察其對身份的詰問和女性主義政治的重要性。近年來,國內(nèi)對威蒂格的研究亦呈增長趨勢,從語言學、女性書寫等視角解析威蒂格的敘事作品。例如,張玫玫在《身體/語言:西蘇與威蒂格的女性話語重建》中展現(xiàn)兩種書寫模式的異同,展示它們顛覆現(xiàn)有秩序、改變未來的潛力。黃華則以威蒂格“女人并非生來就是女人”、“女同性戀不是女人”等論斷為例,分析了威蒂格新的主體觀。如果就威蒂格的主要觀點和立場而言,以上闡釋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切中主題的。

      然而,上述研究視角的代表性導致了一個容易被忽視的問題,即對它們的闡釋和接受衍生出一個普遍化的傾向:每當我們提到威蒂格,尤其是她的代表作《女游擊戰(zhàn)士》,總是強調(diào)其激進、強硬和帶有攻擊性的女權(quán)主義姿態(tài),加之威蒂格在文學作品中大量使用新小說敘事手法和新詞迭出,給讀者造成很大的閱讀障礙和接收瓶頸,后者①我們注意到,威蒂格的讀者范圍也相對較為有限,主要集中在女性主義文學批評、性別學研究兩個專業(yè)領(lǐng)域。往往簡單地將威蒂格列入“少數(shù)派女性主義作家”的行列,并悲觀地認為威蒂格主張的“激進的政治轉(zhuǎn)型”與“徹底推翻男人/女人的區(qū)別劃分”②Monique Wittig, La Pensée straight, Paris : Editions Amsterdam, 2001, p.16.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威蒂格以《女游擊戰(zhàn)士》為代表的敘事作品內(nèi)涵都相當豐富,其中貫穿了一個基本原則和精神:希望。威蒂格在回顧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歷程時表示,一直以來,她都希望將文本實踐看作一次冒險,一次滿懷希望的冒險,女主人公在各式文本中經(jīng)歷坎坷,不斷重新認識自己逐漸成長,希望之光從未在文本中泯滅?!百|(zhì)疑異性戀思維——一個從未被女性主義質(zhì)疑的觀念——,在性別之外重新定義個體主體”,這是作家一直想要達到的目的;威蒂格將希望寄托給擺脫了性別、階級桎梏的個體,希望他們可以憑借自己對童年、對語言、對身體的特殊感悟構(gòu)建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雷斯賓世界( l’univers lesbien)③法語lesbien,即英語lesbian,譯為“女同性戀”,但為了尊重威蒂格試圖取消女性性別劃分的做法,本文更傾向于將之音譯為“雷斯賓”。。威蒂格在多篇小說中對此世界作了生動的刻畫,具體說來,她的《奧波波納克斯》(L’Opoponax,1964)、《女游擊戰(zhàn)士》(Les Guérillères,1969)、《女同性戀的身體》(Le Corps lesbien,1973)、《女同性戀字典草稿》(Brouillon pour un dictionnaire des amantes, 1976)等敘事作品追溯了雷斯賓世界的美好雛形、建構(gòu)過程、語言-歷史形成過程。在這些作品中,作家不僅直描人人所珍視的童年時光,而且剖析女性顛覆現(xiàn)有制度、重構(gòu)女性話語的深層動因,既呈現(xiàn)了雷斯賓世界的欣欣向榮,也自稱是“激進的女同性戀作家”,表明了徹底打破固有的“男人/女人”的性別分類、試圖通過語言革命和暴力革命創(chuàng)造純粹的新世界的決心。這當中具有不可避免的自相矛盾性和不可實現(xiàn)性,因此,我們更傾向于將這種希望原則和激進姿態(tài)統(tǒng)一起來,稱之為威蒂格“烏托邦的女性想象”,借用烏托邦兼顧“美好的地方”(eutopia)與“烏有之鄉(xiāng)”(outopia)雙重意指,提供閱讀威蒂格的另一種方式。

      希望的瞬間與烏托邦

      通常,我們在談論“未來”時提到希望。威蒂格的第一部小說《奧波波納克斯》講的是童年——每個人的過去——不是未來,但卻處處彰顯著希望精神,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希望的瞬間,激發(fā)讀者對童年主題的審視與反思。

      《奧波波納克斯》是一部充滿豐富意象的小說,講述的是一個叫卡特琳娜?勒格朗的女孩的童年和青少年時期。小說以勒格朗第一天上小學開篇,以童年生活(學校、假期)為主線,并以女教師凱魯斯小姐的葬禮結(jié)尾。小說女主人公勒格朗與她的小伙伴們一同學習、玩耍、寫字、作詩……孩子們一天天長大,“童年也在不知不覺中老去”,童年生活在結(jié)構(gòu)全文和確立中心議題中具有重要作用。法國女作家杜拉斯在該書的后記中評價說:“我的《奧波波納克斯》,也許吧,這應該算是關(guān)于童年的第一本現(xiàn)代小說……它標志著某種文學的結(jié)束,感謝上天。威蒂格在《奧波波納克斯》中所用的材料純粹、客觀,使用的語言純粹、客觀”①Monique Wittig, L’Opoponax, Paris: Minuit, 1964, p.14.。我們認為,正是這種從思想到語言的“純粹性”和“客觀性”幫助杜拉斯從中讀出了自己的童年,讓很多讀者得以分享記憶,并創(chuàng)造新的記憶。

      首先,在主題選擇和人物塑造方面,威蒂格從普遍人性的角度出發(fā),以客觀、平和的口吻展現(xiàn)童年的點點滴滴,討論一些關(guān)于童年的永恒話題,比如童年的本質(zhì)、兒童的幸福、成人心中孩子的重生等等。在文中,威蒂格贊賞孩童的淳樸和自發(fā)性,孩子們活動的范圍除了在學校便是在廣闊的大自然,他們在田間撲蜂捉蝶,到森林里采果子、烤蘋果。與物質(zhì)文明高度發(fā)達的現(xiàn)代大都市相比,像孩子們一樣擁有一片純凈、悠閑的凈土,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生活,隨心所欲,不受任何約束,這是每一個步入社會的成人內(nèi)心所向往的。威蒂格贊揚孩子對細節(jié)的關(guān)注和投入的忘我狀態(tài),比如,卡特琳娜喜歡觀察新來地理老師的一舉一動,包括她“淡粉色的牙齦”,但卻對老師的提問——“什么是江”、“什么是山”、“什么是?!薄粺o所知??ㄌ亓漳壬磉呌性S多“小伙伴”、“小敵人”,這群孩子任性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們喜歡去樹林里探險,殊不知父母、老師已經(jīng)開始到處找他們了,“羅伯特不見了”,“胖布麗吉特走丟了”……評論家雅克麗娜?皮亞杰(Jacqueline Piatier)認為重視細節(jié)和描述而疲于邏輯思維是孩童區(qū)別于成人的重要因素,而孩子的丟失恰恰象征著成人天真的喪失,的確,“每個人心中都有個孩子,我們應該尋找、認可和珍惜它”,可見,尋找孩子,便是長大成人后仍希望延續(xù)孩童時代本真、自然狀態(tài)的隱喻。卡特琳娜喜歡幻想和冒險,因此,她常和自己的好朋友們編故事、一起在冬日里破冰捉魚、黑夜里奔跑、講鬼故事、搞惡作劇……這些難道不是許多人兒時的點滴記憶?卡特琳娜喜歡與人交流,她時常忘記自己是一個人在樹上欣賞晚霞,情不自禁地問“真美,是吧?”她是在問自己也是在問讀者。事實上,每個孩子都需要一個、甚至更多與自己感同身受的人,需要更多的聽眾,需要和他人分享心中的情感和記憶。讀者讀到這樣的句子,很容易被喚醒,隱約瞥見自己童年的影子,并義無反顧地參與到主人公的童年生活中,在回味與反思的同時,融入許多個人經(jīng)歷。

      為了讓讀者能夠身臨其境,感同身受,威蒂格有意識地在文體形式和語言層面上大膽創(chuàng)新,采取頗具實驗性的寫作手法。《奧波波納克斯》全書渾然一體不分章節(jié),有時甚至不分段落,省去標點符號,呈現(xiàn)出一種介于詩與散文間的抒情文體。在書中,不存在“你、我、他”等人稱,沒有性別劃分,一切需要再次指代時都統(tǒng)統(tǒng)用on②on : 法語,泛指人稱代詞,可譯為“有人”、“某人”,相當于英語中的one。,威蒂格認為,如此高強度、高頻率地使用代詞on,一方面是因為,on是一個泛指代詞,而且是只能做主語的泛指代詞。另一方面,on可以指陰性,可以指陽性,可以是單數(shù),也可以是復數(shù),它可以是確定的演說主體,也可以代表一個不確定的敘事者或讀者。代詞on的存在,允許敘事者和讀者多角度、多維度地進入文本。此外,在文中沒有引號、破折號、冒號等標點符號,因為在作者看來,這些本是傳統(tǒng)文學中用以區(qū)分不同言說者的符號,與其非常明確地告知讀者“誰對誰說了什么”,不如讓讀者充分地參與到文本中自己領(lǐng)悟:“他(on)對我姐姐說,他回來而你的丈夫不回來,不知道,或許他死了,不,他沒死……”(Wittig,1964 :14)。威蒂格希望用這種“最純粹的方式”和“最客觀的語言”向傳統(tǒng)文學告別,繼而展現(xiàn)屬于“所有人的童年”。就此而言,威蒂格做到了,因為她讓讀者至少在形式上有一種認同感,讀者時常被喚醒,受到訊問;界限符號的消除使得文本空間“民主化”,“對話化”,“游戲化”,讀者不必過渡考慮話語的發(fā)出者、接收者以及維系話語延續(xù)的媒介等因素。威蒂格認為,正是這種“民主化”,“對話化”,“游戲化”使得主體——寫作主體、敘事主體、閱讀主體——都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這種純粹而直接的方法使《奧波波納克斯》變成一個自由、開闊的空間,一個“美好的地方”,用評論家埃萊娜?維昂娜?溫賽爾(Hélène Vivienne Wenzel)的話說,“一個近乎烏托邦的自由空間,在那里,孩子們可以擺脫任何社會化的羈絆以及性別差異的束縛,自由地成長”①Hélène Vivienne Wenze, “Le discours radical de Monique Wittig”, Vlasta n.4, mais 1985, p.43。

      威蒂格說,“當童年所有的美好融化了內(nèi)心的憤怒、委屈和不滿,心中便燃起了希望”,在威蒂格看來,童年必然是充滿希望的。威蒂格筆下勾畫的童年從思想主題上看是諸多共同記憶的集合體,就其精神內(nèi)涵而言,又是一個個飽含希望的瞬間。放學回家的路上,卡特琳娜從幾幢房屋的間隙看到了太陽,“除了火紅的太陽,其他什么都沒有”,她可以馬上丟下書包跑去田間,去玩耍,去幻想,孩子最最簡單的希望在瞬間點燃。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卡特琳娜開始用筆記錄自己的想法,她本想把自己偶然見過的一種草畫下來,但最后還是決定用字母代替線條,在本子上用大寫字母寫下了OPOPONAX。法文中opoponax②作者在此處明確表示opoponax是一個不確定的存在,所以文本認為音譯此詞(包括題目),而不給它一個定義更能符合作者的原意。意思是愈傷草或一種芳香樹脂。通讀全書,該詞只在此處集中出現(xiàn),卡特琳娜如此形容:“我們無法描繪它,因為它從來沒有相同的形狀……它既非動物,也非植物,亦非礦物,總之,它是不確定的?!保╓ittig,1964:179)它的氣味飄忽不定,但卻讓人心曠神怡,雖然人們不能經(jīng)常碰到它,但每次偶遇都會有“瞬間的感動”,期待下一次的邂逅,憧憬再見面時OPOPONAX的形狀、氣味,因此在本子上寫下這個詞的瞬間便蘊涵了希望,對未來的希望。小說的最后,女教師凱魯斯小姐病逝了,卡特莉娜被要求為其守靈,在看到尸體的一瞬間,她害怕了,但在好朋友瓦雷里的支持下,她們一同留了下來,瞬間的堅持讓卡特琳娜獲得了瓦雷里的姐妹情誼,瞬間的堅持讓小女孩告別了童年迎來了青少年??ㄌ亓漳仍谖莿e凱魯斯小姐的一瞬間,她體會到了愛,也獲得了愛,獲得了童年時光最為珍貴的東西。正是如此多的瞬間剪影構(gòu)成了卡特莉娜美好的童年畫面,使得童年在無限憧憬中漸漸遠去。

      其實,威蒂格展現(xiàn)希望瞬間的敘事遠不止于對童年的勾畫。第二部小說《女游擊戰(zhàn)士》為女性構(gòu)建出可以預見的女同性戀世界,在本質(zhì)上,這部作品寫的也是希望,是夾雜著矛盾、沖突和希冀的未來世界?!杜螕魬?zhàn)士》的主人公是一個以女性為中心的群體,成員之間關(guān)系密切,故事主要圍繞她們?nèi)绾斡懛ツ腥恕⒔⒆约旱氖澜缯归_。威蒂格坦言,這部小說是烏托邦式的,因為“故事發(fā)生的地點我們無法確認,里面的戰(zhàn)爭或許從未發(fā)生過。當然,戰(zhàn)爭以女性的勝利——創(chuàng)建一個純粹的女性社會——而告終,這是非常理想化的,是有批判意義的”(Wittig, 2001:148)。在這個批判的烏托邦世界中,女戰(zhàn)士們的生活多數(shù)是充滿溫情的,比如當她們寫作和游戲時,但當她們討伐男人時,就會表現(xiàn)得冷面無情,她們所渴望的替代性社會即刻充滿了矛盾與斗爭。從這個意義上講,《女游擊戰(zhàn)士》并不只是對極樂世界的幻想,也并非如烏托邦術(shù)語的締造者托馬斯?莫爾(Thomas More,1478-1535)所描述的那樣盡是樂觀精神和進化論思想,因為被建造的社會生活的規(guī)則和方式尚且模糊不清,這暗示了斗爭可能失敗,但留下了希望的種子,預示新的社會運動方向。在小說的結(jié)尾,“她們走向長發(fā)青年男子,用力緊緊地抱著他們”③Monique Wittig, Les Guérillères, Paris : Minuit, 1969, p.206.,看來,希望在于走向開放與和解。威蒂格本人對此十分看重,下面我們將就這一點展開討論。

      所謂開放,某種程度上是因為尚未形成。中國學者歐翔英在談論當代烏托邦思想的哲學基礎(chǔ)時曾提出,“烏托邦功能,也即‘希望’具有預見功能和實踐功能”④歐翔英:《西方當代女權(quán)主義烏托邦小說研究》。 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0年,58頁。,統(tǒng)觀威蒂格的文學創(chuàng)作,她證明了這一點。通過希望精神,威蒂格揭示出烏托邦過程如何是一個包含“尚未實現(xiàn)自身的東西”的世界所固有的:《女游擊戰(zhàn)士》的主人公們處在對“尚未實現(xiàn)自身”的企盼和對真實未來的預見狀態(tài)中,作者在敘事過程中反復強調(diào),女戰(zhàn)士們一直在書寫的她們的歷史(féminaires)①féminaires這是一個威蒂格自創(chuàng)的法語詞,與femme(女人)同根,用來專指“她們”為自己書寫的歷史,本文將之音譯作“費米娜史”?!吧形赐瓿伞保╬as encore),一直在努力創(chuàng)建的新的語言體系“尚未出現(xiàn)”;威蒂格的劇本《無終止的旅行》(Le Voyage sans fin,1985)②《無終止的旅行》(Le Voyage sans fin,1985),是威蒂格與美國作家桑格?塞根(Sange Zeig)合作的第二部作品,一部關(guān)于塞萬提斯的《唐吉珂德》的即興劇本。劇分十五幕,涉及和影射前面4部作品中的諸多情節(jié)和人物。是連接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中間地帶;而她試圖為女同性戀者編撰的字典——《女同性戀字典草稿》(Brouillon pour un dictionnaire des amantes, 1976)③《女同性戀字典草稿》(Brouillon pour un dictionnaire des amantes, 1976),威蒂格與美國作家桑格?塞根(Sange Zeig)同著,完全遵照字典詞條的形式對“時代”、“女同性戀”、“薩?!钡仍~進行解說?!斑€只是個草稿”④Monique Wittig, Brouillon pour un dictionnaire des amantes, Paris : Grasset, 1976, p.78.?!吧形础北硎疽环N“仍未出現(xiàn)的”希望意識,或者說是更美好的生活方式,“尚未”或“還只是”也可以解讀為“未定的”、“可能的”,對未來的暢想和探尋正是通過諸多可能性和潛在性與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正如本?安德森所言,“通過多元的、不確定的‘美好’或‘更美好’使現(xiàn)在變成開放的”⑤[英]本?安德森著,《烏托邦主義與希望精神》,喬春霞,呂增奎編譯,《馬克思主義與現(xiàn)實》,2007年第2期,第102頁。

      威蒂格在構(gòu)建開放的女性烏托邦世界的同時,不斷就如何解決兩性矛盾的問題進行思考,“走向和解”是她盡力嘗試的途徑之一。威蒂格在她的敘事作品中就曾不止一次地提到“他”或“他們”。在《女游擊戰(zhàn)士》中,男人被特殊定義為“年輕的男子”,年輕意味著對世界上每件不合理的事情都感到激動,并有朝氣和能量將其改變,年輕意味著無數(shù)的可能性,包括反對傳統(tǒng)、顛覆舊制度:“(她們)把他摟進懷里,女人們允許將他列入正在哭泣的年輕女人的行列,當她們認出彼此時,大家歡呼雀躍,相互擁抱……她們告訴這個年輕男子他是第一個加入她們的戰(zhàn)爭的人。她們都來擁抱他?!保╓ittig,1969:141)然而,在承認兩性和諧共處的同時,年輕男子也會偶爾被描寫成或溫柔或缺少男子氣概的人,通過將其與鮮花、新語言、易感性、圓形聯(lián)系起來,他/他們被去性別化,或者更確切地說被重新性別化(Wittig, 1969:140-141)。如是,在威蒂格的文學世界里出現(xiàn)了一對矛盾的兩性形象。一方面,女性雖被去性別化但依然保有女性特質(zhì),另一方面,“年輕男子”仍是男性,但卻被去男性化。威蒂格這樣評價自己復雜的文本實踐:男性被增補進陰性化的、又“尚未”被陰性化的敘事中,成為“她們”的同謀,雖然這里的“她們”尚未被明確定義,但已然擁有了話語權(quán)和行動力。就這樣,兩性和解被歸屬于女同性戀范式中:男人失去男性特制,“受制于具有普遍意旨功能的未被去除女性化的女同性戀關(guān)系”(Wittig, 2001:135)。威蒂格坦言,吸納男性加入女愛人的陣營,其好處有二:“表明異性(戀)被吸收進女同性戀關(guān)系中;同時確保敘事如圓一般在不斷循環(huán)發(fā)展,不斷地解構(gòu)、重構(gòu),這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Wittig, 2001:78)

      然而,這種嘗試也招來了不少評論者的詬病,諸如批評“威蒂格的女性主義思想飄忽不定,時常自相矛盾”。我們認為,《法語語言女性文學字典》對于女作家及其作品的總體評價較為中肯,它指出,威蒂格的文學作品是通過“古老的未來主義的”(archa?que-futuriste)視角看待這個世界:“她顛覆、重寫經(jīng)典神話,并使之女性化,她所夢想的雷斯賓島并不完全排斥男性?!雹轈hristiane P.Makward, Dictionnaire littéraire des femmes de langue fran?aise, De Marie de France à Marie Ndiaye (Paris : Karthala, 1996), p.626.在威蒂格的敘事作品中,女同性戀主義含而未宣,到處出現(xiàn)的elles(她們)在戰(zhàn)爭初期用暴力手段、在戰(zhàn)爭終結(jié)時用和平的方式解構(gòu)性別(生理的、社會的)。這種文本策略使得威蒂格建構(gòu)的雷斯賓世界擁有了堅定但寬容的女性姿態(tài)。然而,解構(gòu)性別不是消滅性別,而是要消解人們內(nèi)心固有的性別思維。雖然威蒂格筆下的人物、背景和寫作方式非常烏托邦化,但她清晰地向讀者傳遞了一個信息:社會性別的解構(gòu)與重建,最終在于人的認識層面,人們要打破傳統(tǒng)的思維范式,勇于嘗試新的突圍方式。

      突破線性:烏托邦式的女性想象

      正如威蒂格所言,在她的敘事中,一個與希望相對應的同樣重要的內(nèi)容是對“cercle”(循環(huán),圓)的希冀和呼喚。圓形,作為突破線性的大膽嘗試,構(gòu)成了威蒂格文學作品中重要的再現(xiàn)符號,法國評論者弗朗索瓦茲?阿爾芒戈(Fran?oise Armengaud)將此種關(guān)注稱為“特殊的女性想象”①Fran?oise Armengaud, “L’entreprise littéraire de Monique Wittig ”, Parce que les lesbiennes ne sont pas des femmes, autour de l’?uvre politique et littéraire de Monique Wittig, Paris : Editions Gaies et lesbiennes, 2002, p.159.。我們注意到,威蒂格的這種圓環(huán)意識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語言文字、時空觀念和敘事結(jié)構(gòu)。

      在威蒂格的第一部文學作品,也是其成名作的法文標題L’Opoponax中,代表圓形符號的字母o連續(xù)出現(xiàn)三次。之后,她在第二部作品《女游擊戰(zhàn)士》和第三部作品《女同性戀的身體》中近乎癡迷地繼續(xù)畫圓游戲:比如多少帶有科幻色彩的《女游擊戰(zhàn)士》,全書三次將完整的圓形圖像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用粗線條勾勒的三個大大的圓分別獨占一頁作為三部分的起始符號出現(xiàn)在書頁正中;諸如未來的住宅、未來的武器都是以字母o起始的新詞,Les Ophidiennes, les Odonates, les Oogones,...;再比如很多圓形事物“你頭頂太陽般的圓盤”、“零”、“外陰環(huán)” 、“太陽”、“月亮”頻繁出現(xiàn)在線性文字中,編織成一幅幅烏托邦式的畫面。更有趣的是,威蒂格筆下的烏托邦世界中,人物和事物也都自覺或不自覺地作圓周運動:女戰(zhàn)士們安置在山頂?shù)娘L向標在旋轉(zhuǎn),女戰(zhàn)士們圍成圈散步,“不管其路線如何,不管她們選擇哪一點作為出發(fā)點,她們最終都將回到同一個地方”(Wittig,1969 :97)。

      在威蒂格的文學世界里,時間仿佛不再呈線性或不可逆地單向流逝,而是靈巧地盤卷起來,呈螺旋狀前行。在《女游擊戰(zhàn)士》一書中,寥寥幾處時間指示詞都影射著月亮或太陽的光環(huán),不在于給敘事進程添加時間標示,只為給文字點綴一絲色彩和光亮。在《女同性戀的身體》一文中,時間只被提及兩次,一次參照月亮的陰晴圓缺,“新月月牙出現(xiàn)在天邊,她們開始歡慶”(Wittig,1973 :90);一次比照女性的月經(jīng)周期,每月被看作一個環(huán),下一個十分相似的環(huán)緊隨而至,月月循環(huán)往復。如此一來,時間仿佛盤卷成的時間卷軸,環(huán)環(huán)相扣,無休無止地往復運動下去。

      與此相得益彰的,是精巧而別致的敘事結(jié)構(gòu)。比如在《女游擊戰(zhàn)士》中,威蒂格充分實踐著她的“圓形世界”架構(gòu)理論。威蒂格沒有按照線性時間順序安排情節(jié)。故事以女戰(zhàn)士們?nèi)〉脩?zhàn)爭的勝利開篇,世界已經(jīng)被女戰(zhàn)士們弄得天翻地覆,戰(zhàn)爭只屬于過去,現(xiàn)在只剩下“她們”,開始為自己書寫名為“費米娜”的歷史;第二部分講的是女戰(zhàn)士們開始不滿意這部歷史,憤怒地將其摧毀,轉(zhuǎn)而投向“大敘事”(un grand registre),開始籌劃一部時刻可以從頭開始的新的歷史。在這一部分中,威蒂格使用了嵌套手法,設(shè)置了一些 “自由段”,意思是它們既可以被放在第一部分,也可以放在最后一部分,有些段落是對第一部分戰(zhàn)后工作的承接和延續(xù),有些則是對戰(zhàn)爭即將開始的預示。最后一部分描寫的是女戰(zhàn)士殺伐男人的戰(zhàn)爭場面:在行文即將結(jié)束之際戰(zhàn)斗打響了。

      就這樣,寫作和閱讀都呈環(huán)形態(tài)勢展開,如威蒂格自己所言,“圓就是文本的運作方式,在某種程度上,它代表著希望和無限可能”(Wittig,2001 :118):威蒂格的文本與歷史文本被糅作一團,文學敘述與歷史敘事被巧妙地結(jié)合起來①在行文中,威蒂格善于不斷援引、吸收和轉(zhuǎn)化各國歷史故事、名家論斷,不經(jīng)意間造成了克里斯特瓦所說的“互文”效果。,在互為補充和相互碰撞中完成圓周運動。讀者可以從頭讀到尾,也可以從尾讀到頭,甚至完全可以大膽地、不慌不忙地將文本的任意段落作為閱讀起點。如此一來,同一個文本有了不同種讀法,各種潛在的閱讀都可能在某個時刻發(fā)生碰撞,讀者在體驗新的閱讀快感的同時不得不“瞻前顧后”。 這或許就是羅蘭?巴特所提出的“作者式文本”,它并不提供一個靜態(tài)的實體,而是邀請人們?nèi)ドa(chǎn)無數(shù)的實體,不斷地鼓勵讀者重寫文本,并從中創(chuàng)造出意義。關(guān)于這種循環(huán)往復的、開放的、多義的文學寫作,威蒂格從來不吝惜筆墨,她曾多次向讀者闡明自己的用意:創(chuàng)造一種“史詩般的運動效果和史詩般的活力”,與傳統(tǒng)文本和社會關(guān)系拉開距離,形成裂縫,“將有腔隙的寫作嵌入歷史語境下”,并注入新鮮、進步的女性主義思想,這是“文本運作的動力,這也是烏托邦式女性想象的軌跡”(Wittig,1973 :114)??梢哉f,威蒂格文字最美麗的地方,正是在于它可以突破現(xiàn)實世界的線性結(jié)構(gòu),突破時間和空間的界限,甚至突破結(jié)局本身,為女性想象尋得一處新的“美好之鄉(xiāng)”。

      美國解構(gòu)主義批評家J.希利斯?米勒曾指出,男性線性敘事以邏各斯中心為基礎(chǔ),作為對“線條意象”的反駁,他提出雙線和多線條理論,“采用橢圓、雙曲線、拋物線表達敘述中部的非連貫性”②申丹:《解構(gòu)主義在美國——評J.希利斯?米勒的“線條意象”》,載《外國文學評論》2001年第2期,21頁。。按照這個思路,為了實現(xiàn)一種非線性文化,威蒂格創(chuàng)造了“美好之鄉(xiāng)”的圓形架構(gòu),為女性提供了更廣大的騰挪施展的空間。威蒂格的這種圓形時空觀與克利斯特瓦在《婦女的時間》中的論斷如出一轍,按照克利斯特瓦的說法,“男性的時間表述線性的發(fā)展代表進步和秩序,而女性的時間則是循環(huán)和動亂的”③蘇紅軍:《西方后學語境中的女權(quán)主義》,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41頁。。事實上,無論將圓詮釋為字母o,還是數(shù)字0,抑或是圓形事物,它們都兼顧著西方女性雙重身份的真實再現(xiàn)。一個個圓環(huán),除了環(huán)抱、幽閉和限制,不還預示著翻轉(zhuǎn)、顛覆和解禁么?

      以圓形符號為特征的女性想象意味著想象主體對現(xiàn)在所有的價值體系都可以不予接受。正如女戰(zhàn)士們反復強調(diào)的:“必須粉碎秩序”(Wittig,1969:123)。圓形被喻為實現(xiàn)無秩序的工具,用以摧毀被男性控制多時的話語權(quán),為新的話語——非邏輯話語——創(chuàng)造可能:“她們開始跳環(huán)舞,邊跳邊唱邊拍手,沒有一句話是符合邏輯的?!保╓ittig, 1969:73)

      在威蒂格創(chuàng)造的文本世界中,圓形(球形)意象讓文本變得立體,靈動而多變。就像一面多棱鏡,可以反射出不同的光芒,照出不同的影像和風景。最終,所有圓環(huán)都在自我展開的過程中偏離核心,走向復數(shù),這也正是威蒂格烏托邦女性想象的核心價值——一種貌“合”神“離”的顛覆。如此“美好的女性烏有之鄉(xiāng)”引領(lǐng)讀者走向開放、流動、分裂和多種用可能,是N.薩克提尼(Namascar Shaktini)所稱的“循環(huán)的解構(gòu)概念”④Namascar Shaktini, On Monique Wittig : Theoretical, Political, And Literary Essays, Champaign: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2005, p.56.:一篇傳統(tǒng)的直線展開的文本、一個特定的位置、對“單一意義”的追尋以及單個作者的活動或多或少地制約著閱讀行為,而威蒂格所強調(diào)的從圓周到離心的文本運動能夠為讀者提供多重且多樣的審美自由。

      《異性戀思維》(La Pensée Straight, 2001)是威蒂格唯一一部散文集,當中匯集了作家十篇自評性作品和三篇威蒂格友人的評介文章。在威蒂格自評時,她集中運用馬克思主義的闡釋策略描述自己一直向往的社會形態(tài)、解讀自己的文學文本:“我有意模糊了(作為政治規(guī)劃的)烏托邦社會與(作為文學體裁的)烏托邦文本之間的界限”。關(guān)于這一幻想世界的意識形態(tài)內(nèi)涵,雖然威蒂格自己坦言“尚未確定”,但我們可以明確的是,作家希望自己的文本成為“對話著的辯證的存在體”,作家希望通過各種文本實踐把握以女性為主導的烏托邦文學的內(nèi)在動力和演進過程,以及隱藏于女性烏托邦敘事中的政治寓意。

      威蒂格構(gòu)建的以圓形符號為特征的女性想象為女性烏托邦文學帶來了動力,它引領(lǐng)讀者走向?qū)傥磥砼缘摹懊篮弥l(xiāng)”,在那里,“她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比如發(fā)動戰(zhàn)爭——實現(xiàn)自己心中所想,不斷質(zhì)疑、破舊立新、期待未來恰恰是這個“美好之鄉(xiāng)”最為迷人的地方?!杜螕魬?zhàn)士》中女戰(zhàn)士們要打破現(xiàn)有秩序、重構(gòu)語言系統(tǒng)、重寫女性歷史、重建權(quán)威政府,她們要取締男性,使女性群體“她們”①在《女游擊隊員》這部小說中,除了標題出現(xiàn)“女游擊隊員”(guérillères)字樣外,其它場合都用elles替代。elles是法語中表示陰性復數(shù)的主語人稱代詞,譯作“她們”。威蒂格反對用“男人”(Homme-Men)代指普遍的大寫的“人”,竭力賦予“elles”(她們)這個人稱代詞以普遍的意指功能,讓elles能夠代表普遍的大寫的“人”的社會,使elles(她們)替代ils(他們)成為一個具有哲學意義和范疇的主體能夠代表普遍的大寫的“人”主導社會,即便身處逆境她們也總能看到“太陽發(fā)出的光芒”,堅信“這個世界是屬于我們的”,而這恰恰是威蒂格所期待的烏托邦“新女性”形象??梢姡宰晕乙庾R的崛起對其個人成長具有重要的影響。女性自我意識的發(fā)展使女性自我評價得到提高,女性需要通過社會實踐、革命斗爭來確定自己的價值,因此她們高唱“不管他們要向我身上施加多少痛苦,我都會像三角爐一樣堅定”。

      回顧威蒂格的早期作品——《奧波波納克斯》、《女戰(zhàn)士》、《女同性戀身體》、《女同性戀字典草稿》——,這何嘗不是理想的烏托邦新女性從懵懂的童年、逐步成長獨立、重新自我認知、最終走向烏托邦新人的生命軌跡?《奧波波納克斯》中卡特琳納的姐姐因死了丈夫、失去作為妻子的身份而失去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自我核心價值,甚至讓她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女游擊隊員》中埃米莉?諾頓所講的故事則在隱喻層面上讓女性獲得了重生:“當孩子降生時,接生員象戰(zhàn)場上的婦女一樣歡呼和哭泣。這意味著母親像戰(zhàn)士一樣取勝,她俘獲了一個孩子”(Wittig, 1969:100)?!杜詰俚纳眢w》和《女同性戀字典草稿》繼續(xù)對女性的生存價值進行探索, 對“卵巢”、“卵子”、“隱士”、“戀人”等詞匯進行重新定義的情節(jié)就是來自女性對自我價值的重新認識。

      隨著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女性在家庭、社會中的生存方式也發(fā)生著改變。而且,這種改變是巨大的,甚至是翻天覆地的。從借小女孩卡特琳娜之口為讀者描繪希望的瞬間開始,作家就有意識地模糊性別劃分,當女游擊戰(zhàn)士一改傳統(tǒng)的纖弱、恭順的形象沖鋒陷陣時,女性的存在意義得到了集中體現(xiàn)——“她們”獲得了人格獨立,能夠獨立地為爭取自身權(quán)力而展開斗爭,并最終成為統(tǒng)治者,成為自身命運的主宰者。威蒂格認為,如此的烏托邦女性世界是“美好的”, 因為在那里女性獲得了充分的話語權(quán),諸多關(guān)于女性的議題——諸如“女性與政策”、“女性與家庭”、“女性與戰(zhàn)爭”、“女性與工作”、“性別觀念”等——得以再思考和再詮釋,并能夠得出令女性自身感到歡喜和為之憧憬的結(jié)論;因為在那里,女性擁有強大的執(zhí)行權(quán)和執(zhí)行力,可以為最終達成自己在公共領(lǐng)域與私人領(lǐng)域方方面面的愿景而付諸努力。

      然而,我們還應看到,如此的“美好之鄉(xiāng)”連同其過多重復的圓形結(jié)構(gòu)往往會造成讀者的審美疲勞,而過于追求女性至上的理念與威蒂格曾提出的“理想的新社會里將只有‘人’,不存在男人和女人之分”的觀點相互矛盾。其實,如中國學者李鋒所言,烏托邦精神“具有不可避免的自我矛盾性和不可實現(xiàn)性”,而烏托邦文本的意義就是“憑借其內(nèi)在的張力,引發(fā)社會批判,不斷產(chǎn)生新的烏托邦視野,從而實現(xiàn)對當代社會的改造和修正”①李鋒:《從〈未來考古學〉看詹姆遜的烏托邦思想》,載《當代外國文學》,2013年第1期,142頁。。因此,我們認為,威蒂格這種為女性勾畫美好之鄉(xiāng)的精神和積極挖掘與眾不同的文本策略的勇氣是值得贊許的。作家用她的文字為讀者塑造了強勢的烏托邦“新人”女性形象:她們對未來充滿希望,深知信任是聯(lián)盟的基礎(chǔ),并堅定地相信“槍桿子里面出政權(quán)”,認為死亡只不過意味著一個全新的開始。如此硬朗果斷、敢說敢做的女性形象引發(fā)了現(xiàn)代社會對女性運動的熱議。以美國性別學家朱迪思?巴特勒為代表的學者提出“是否可以將寫作行為變成一種政治行動”,“同性戀運動是否可以被看作是一次‘介入’行動”②“介入”一詞譯自法文engagement, 即英語engagement,語出法國20世紀文學家薩特的“介入文學”(la littérature engagée),是指通過文學實踐參與社會、政治活動,而后,結(jié)構(gòu)主義學文學理論家羅蘭?巴爾特對之進行了新的闡釋。朱迪思?巴特勒在《性別麻煩》一書中專章探討威蒂格作品中“身體-性-文本-政治”關(guān)系問題,多次使用該詞,詳見BUTLER Judith, Trouble dans le genre, le féminisme et la subversion de l’identité, Paris: La Découverte/Poche, 1990, p.239-240。等一系列問題,既是對威蒂格烏托邦女性想象的延伸思考,也是就其政治寓意和實踐價值進行檢視與反思。

      結(jié)語:未完成的烏托邦

      以上對威蒂格小說的回顧使我們發(fā)現(xiàn)一個明顯的事實:女作家一直在努力創(chuàng)作出可以超越二元對立、兩分法、兩極性等傳統(tǒng)思維方式的女性想象作品,她的“烏托邦”始終承載著革新語言、轉(zhuǎn)變思想的重擔,并熱情地邀請讀者從最為積極的角度閱讀和審視她的烏托邦。和其他女性主義小說家相仿,威蒂格對于女性的“棲息之所”頗具想象力,展示了女性生活的新視野,在她構(gòu)建的烏托邦世界里,女性構(gòu)成自給自足的社會,充分享有話語權(quán)和主導權(quán)。不同的是,她在小說中營造的女性和人類的理想家園,有著完全迥異的、自成一體的邏輯和規(guī)則,“她們”以獨特的方式完成女性向男性話語霸權(quán)的挑戰(zhàn)。女作家向我們證明,烏托邦的希望原則和批判精神是女性主義應具有的精神,它永遠不會泯滅:在希望原則的指導下,張開女性想象的翅膀,面向一種新的人類潛質(zhì),構(gòu)想烏托邦新人、新作,雖然這項事業(yè)遠未完成,但其勇氣和創(chuàng)造力可圈可點。

      馬爾特?羅森費德(Marthe Rosenfeld)認為威蒂格的敘事作品“已然成為法語國家女性主義烏托邦思想的典范”③Marthe Rosenfeld, “Vers un langage de l’utopie amazonienne : Le Corps lesbien de Monique Wittig”, in Vlasta, n.4 spécial Monique Wittig, Paris, 1985, p.55.。本文的分析也表明,一方面威蒂格的文本理論和政治構(gòu)想表現(xiàn)了強烈的烏托邦色彩,另一方面,其文本實踐本身也是新時期女性書寫的范例。女同性戀女性主義與烏托邦寫作之間有著不解之緣,威蒂格堅持用包容、動態(tài)、開放的想象豐富其文學寫作,可以說這種獨特的創(chuàng)作眼光是法國新時期女性書寫的產(chǎn)物,對女性文化的未來至關(guān)重要。正如羅拉?杜朗(Laura G.Durand)所言,“威蒂格的文學作品低調(diào)但最終充滿力量,給女性主義文學的發(fā)展帶來希望,那是真實的、富有藝術(shù)品格的文學,但又深深地根植于女性主義之上。沒有哪部藝術(shù)作品可以比威蒂格的文字更少的說教,或者有更多的啟示意義”④Laura G.Durand, “Heroic Feminism as Art ”, in Novel: A Forum on Fiction, Vol.8, No.1, Providence, RI: Brown Universty, 1974, p.77.。

      作者單位:深圳大學外國語學院

      (責任編輯:林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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