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V來V去”是由兩個動詞與趨向動詞“來”和“去”組成的聯(lián)合型動詞結(jié)構，其中前后兩個動詞可以變化，而趨向動詞“來”和“去”是不變的。呂叔湘先生曾在《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對此種結(jié)構做出說明：“V來V去”，表示動作的多次重復，前后兩個動詞為同一詞，有時為近義詞。有的是習用語?！冬F(xiàn)代漢語實用語型》提到“‘來’、‘去’嵌入同一個或意義相近的兩個單音節(jié)動詞或雙音節(jié)聯(lián)合詞的兩個語素，構成四字語?！畞怼?、‘去’表示‘趨近’、‘趨遠’的趨向意義已經(jīng)虛化，‘來’、‘去’通過兩者對舉，表示動作、行為連續(xù)不斷或反復進行，當嵌入的動詞表示的動作有方向性時，有‘到處’的意思”?！囤呄蜓a語通釋》提到“‘V來V去’表示動作反復進行或交替進行”?！冬F(xiàn)代漢語常用格式例釋》提到這個結(jié)構表示兩種意思：一是表動作趨向，即一會兒向這個方向，一會兒向那個方向，來來去去地反復多次進行；二是不表動作的趨向，而只是表示行為、動作的多次重復。這是目前我們所見到的相關工具書對類固定短語“V來V去”的描寫與解釋。

二、關于“V來V去”的語義研究

1.“V來V去”的語義分類

“V來V去”結(jié)構中V具有動作義，“來”、“去”修飾動作的運動方向，“來”表示移動物從別的地方往說話人這邊移動，距離說話人越來越近，“去”表示移動物從說話人的地方往別的方向移動，距離說話人越來越遠。因此，這種結(jié)構具有[位移義]。本文在繼承前人成果的基礎上，加上自己的認識，將“V來V去”的語義分為三類：

（1）表空間域的往返位移活動，“來”、“去”作趨向補語。具體來說，又可分為兩種情況：

第一種是表具體的往返位移活動。根據(jù)V是否具有方向義，它可分為兩類：含有方向義的動作行為動詞，動作的施事者在空間范圍內(nèi)產(chǎn)生位移，如“晚上，我獨自一人在校園里走來走去，我很想走出一種從容……”（《生命冊》），表示“我”在校園里走動，“我”是動作“走”的施事者，在空間范圍內(nèi)產(chǎn)生具體的活動軌跡；不含方向義的動作行為動詞，但受“來”、“去”的影響，動作的受事者因外力在空間范圍內(nèi)產(chǎn)生位移，如“女人的屁股一次次從院墻上跨過，把雙方的話遞來遞去……”（《生命冊》），“話”是受事者，它被女人們傳遞。

表抽象的往返位移活動。V局限于表“比較”義的動詞，“來”、“去”仍充當趨向補語。它主要表達某人的注意力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對象之間來回移動。

（2）表時間域內(nèi)的動作的反復。V是沒有方向義的動作行為動詞，且“來”、“去”的方向義脫落。例如，“那時候有慶靠著一棵樹像是睡著了，鳳霞兩只手換來換去地扇著風，她是胳膊疼了（《活著》）”， 這句話是說鳳霞的兩只手在一段時間里不停地調(diào)換扇子，表示動作的重復。

（3）V局限于表“說話”義的動詞，“來”、“去”意義虛化，方向義脫落。這里的“說來說去”、“講來講去”表總結(jié)、概括。如“所遇到的事是他一輩子沒有處理過的，所以他沒了一定的主意。說來說去，他還是不肯輕易答應離婚。（《四世同堂》）”，這里的“說來說去”表示“總之、總而言之”之義。

2.“V來V去”的語義分析

“V來V去”語義主要包含三類：

第一類是表空間域的往返位移活動，“來”、“去”作趨向補語。它又可進一步分為表具體的往返位移活動與表抽象的往返位移活動兩種情況。我們先討論第一種情況，即表具體的往返位移活動。在這種情況下，V是位移動詞，如“走”、“跳”、“牽”、“搬”，結(jié)果都是實施者或受事者的位置發(fā)生了變化，產(chǎn)生了具體的運動軌跡。“V來V去”結(jié)構中的“V來”、“V去”可分別單說，表示獨立的完整的運動過程，“來”和“去”是一對表運動相反的趨向動詞，分別作前面動詞的趨向補語，表示動作移動的方向。因此，“V來V去”可以看成前后兩段運動，首先是運動者距離說話人越來越近，然后又越來越遠，運動者移動的過程中方向發(fā)生了變化。不管運動方向如何，這個結(jié)構都是表示運動者在空間域中的動作的不斷重復。例如：

駱駝甩著一只袖子，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說：兄弟，錯了。我們錯了。大錯特錯?。ā渡鼉浴罚?/p>

這句話中的“走”是可持續(xù)動詞，“來”、“去”表示走的方向，駱駝是動作“走”的實施者。句中的“走來走去”可理解為駱駝在焦躁著急的情況下，不停地在房間里走，強調(diào)動作的多次重復。

這種情況是“V來V去”結(jié)構產(chǎn)生時的本義，表示動作的實施者或者受事者在空間域中的動作的不斷重復。

另一種情況是表抽象的往返位移活動，V僅限于表“比較”義的動詞。句子的主體只能是人，客體是兩個及其以上的比較對象。人的注意力從一個對象轉(zhuǎn)移到其他對象上，“來”、“去”賦予人的注意力移動的方向，然后它就這么重復地在不同的對象之間來回移動。這時的“V來”、“V去”不可單說。

第二類是表時間域內(nèi)的動作的反復，V是沒有方向義的非位移動詞，且“來”、“去”的方向義脫落，不再是趨向補語。李宇明在論述語言與認知的關系時，提出“時間是空間的隱喻”。人們把時間看成是可移動的物體，“來”、“去”這種表達位移關系的詞語被用來表示時間的過去和將來。因此，“來”、“去”這些趨向補語逐漸發(fā)展成時態(tài)補語并進而發(fā)展成動態(tài)補語。用于時間域中的“V來V去”結(jié)構仍表示動作的不斷反復。例如：

他們也有教育青少年的責任嘛，那我們一分錢的廣告費都不用出，我算來算去，五萬本還是賣得出去的。（《掘金時代》）

這句話中的“算來算去”不能拆成“算來”、“算去”兩部分說，它是表示一段時間“算”這個動作的反復，并且反復是無限量的，所以時間上感覺動作的持續(xù)。

第三類的V局限于表“說話”義的動詞，“來”、“去”意義虛化，方向義脫落，已成為固定語，如“說來說去”、“講來講去”等，表“總結(jié)”義，可用“總之”來替換。

三、關于“V來V去”的語用研究

語法研究中的語用平面，是指對詞語、短語和句子進行語用分析?！癡來V去”的語用主要分為兩個方面：客觀描寫與主觀表達。

1.客觀描寫

敘述者對某一處于持續(xù)、反復狀態(tài)的具體動作或某種情緒中的心理動作進行客觀描寫，并不刻意表示自己的主觀態(tài)度。例如：

手里都有紅紅綠綠的花綢布，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在他們的身前身后，飄來飄去。

這句話中，“飄來飄去”是敘述者對花綢布狀態(tài)的客觀描寫，把這一情景傳遞給讀者，不帶有任何主觀評價。一般來說，表客觀描寫的此種結(jié)構多由非述人動詞構成，可放在句子的結(jié)尾，即可以煞尾。

2.主觀表達

相比較客觀描寫而言，敘述者更喜歡用“V來V去”結(jié)構表達自己的主觀態(tài)度與評價，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主觀大量

“量”是人們認識世界和把握世界的重要范疇。語言世界的量范疇有客觀量與主觀量之分，主觀量即是帶有主觀評價的量。表達主觀量的方式有多種，“V來V去”便是其中表達主觀大量的一種。例如：

總之，我打聽來打聽去，終于把三嬸家親戚、“舅家孩子”的分數(shù)打聽出來了。（《生命冊》）

這句話中的“打聽來打聽去”，從形式上看，“我”至少打聽了兩次，但這種結(jié)構所表達的“反復、持續(xù)”的語義特征在量上是模糊、不限量的。因此，敘述者可通過這一結(jié)構實現(xiàn)行為動作的無限量增加，從而表達一種超常量。

主觀色彩

“V來V去”結(jié)構多表示消極意義，其后出現(xiàn)的多是消極結(jié)果?！癡來V去”中的V在出現(xiàn)之前通常在上文中已出現(xiàn)，重復的是已有的舊信息，意在強調(diào)這個行為動作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段時間，那么其后一定要求新信息的出現(xiàn)，通常是出現(xiàn)某一結(jié)果，或?qū)σ欢〞r期后現(xiàn)狀的評價，而與人們預期情況相反的事件，其信息價值更高，所以出現(xiàn)在后續(xù)句通常帶有消極色彩。例如：

試驗反復進行著，終于取得了理想效果。

試驗進行著，進行來進行去，還是毫無結(jié)果。

通過比較這兩個句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V來V去”多表示事情的過程曲折，或結(jié)果不如意。另外，根據(jù)“經(jīng)濟原則”，人們的意愿一般都是動作少，費時少，結(jié)果令人滿意的；而“V來V去”結(jié)果本身的語義與之相反，最基本的意義就是動作量大（反復次數(shù)多）且時間長（反復持續(xù)時間長），因此這種結(jié)構傾向于表示“不如意”的消極色彩。

（作者單位：青島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