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官德

畢寶魁

北宋著名政治家、改革家、文學家王安石已經離開我們900多年，但他勇于擔當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他“蘇世獨立，橫而不流”的錚錚傲骨，他果斷推行社會變革所取得的巨大成果，都彪炳史冊而成為永久的歷史記憶。

他不愛官，不愛財，不愛色，冰清玉潔的官德更具有永遠的榜樣力量，讓一切蠅營狗茍，投機取巧，沽名釣譽，巧取豪奪，庸俗不堪者，相形見絀而一文不值。

六上札子堅決辭相

王安石終生不貪位戀棧。中進士后，其他人都在京師中到處奔競謀求京官，王安石則要求外任。歐陽修等人多次推薦，朝廷多次要破格提拔重用，都被他婉言謝絕。

后來，神宗皇帝要勵精圖治，招王安石越次入對，在真正理解神宗變法圖強的決心后，他才毅然挺身而出。以“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的大無畏精神，設計領導了轟轟烈烈的變法。使天下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社會生活都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使北宋王朝積弱積貧的狀況從根本上得到改變，使天下百姓都享受著新法帶來的雨露春風。

熙寧九年春夏之交，王安石見許多關系已經理順，朝廷政事平穩(wěn)，而自己精力不足，唯恐耽誤朝廷政事，便連續(xù)上六道札子請求辭相歸隱。神宗皇帝只好忍痛割愛。

正如王安石在詩中所說：“誰似浮云知進退，才成霖雨便歸山。”他如同一片云，從深山中飄出來，向久旱的人間灑下甘霖，潤澤萬物，然后便悄悄地飄然而去。

古今中外，挖空心思到處鉆營以謀求官位的人可謂比比皆是。而王安石正受君主的寵眷，事業(yè)正隆之時，就毅然決然地辭去宰相之官。

“在朝不蓄勢，在野不蓄錢”，這十個字是對王安石為官的最精彩概括。

騎毛驢的老頭

正是初夏季節(jié)，氣候溫潤，草長鶯飛。一老頭騎著毛驢上鐘山溜達。道不好就下來拉著毛驢走幾步，道平坦了再騎上，一切都順其自然。

半山腰有座寺廟，老頭信步走了進去。見一涼亭下有幾個秀才正在高談闊論秦朝滅亡的原因，便坐在旁邊凳子上仔細聆聽，邊聽邊微微點頭或輕輕搖頭。

見此，一秀才輕蔑地問老頭道：“你也明白點歷史嗎？”

老頭很謙虛地說：“略微知道那么一點點。”

那秀才又問：“你叫什么名字啊——”，連個“您”字都不用，“啊”字還拉長聲。

老頭依舊很謙虛，拱拱手，很認真地說：“在下姓王，名安石?！?/p>

秀才立即瞪大眼睛，非常驚愕地問：“您—您—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安石？咋騎個毛驢？”

退隱后，王安石把朝廷配給的衛(wèi)兵和儀仗隊以及車馬轎夫全都退了回去，出門就騎一頭小毛驢，身穿普通百姓服裝，有時進城逛逛市場，欣賞一下市井民情，偶爾順便買點時鮮蔬菜。有時，他上附近的鐘山逛逛風景，聽聽百姓的議論。誰也不認識這個騎毛驢的老頭就是當年主持朝廷變法大業(yè)的王荊公。

王安石從不仰仗貢獻和功勞而盛氣凌人，反而盡量不讓人認出自己，沒有絲毫的特權觀念。

一次，王安石進城辦事，正碰上做官的弟弟出行，前面鳴鑼開道，儀仗隊緊隨其后。百姓們都急忙躲到兩邊回避。王安石怕被認出來，便閃身躲進街旁一家百姓院子里，半掩上門，從門縫往外看著，等弟弟的車駕過去。

院子里住著一個老太太，正要出門抓藥，突然見闖進來個陌生老頭，一愣，就問：“老人家有什么事嗎？”王安石微笑著說：“過來大官的車駕，進來躲一下。”老太太也聽到外面喝道的聲音了，說：“?。樜乙惶?。想出去抓點藥，還出不去了?！?/p>

王安石問：“請問您要抓什么藥??？”老太太說：“偶爾拉瘧疾，抓點藥備著?！?/p>

王安石說：“還真巧了，我這兒正好有點治瘧疾的藥，就送給您吧，免得上街了。”老太太一聽，挺高興，進屋取出來一縷麻線，說：“嘿嘿，禮尚往來，送你了?！蓖醢彩f：“謝謝婆婆！”

王安石當年執(zhí)政時的同僚陳升之罷相后，朝廷也依照慣例給他許多待遇。陳升之和王安石的做法正相反，他只要出門，便派頭十足，前面鳴鑼開道，緊跟著是儀仗隊，地方官員也要送往迎來。如果走水路，則乘坐豪華客輪，旌旗招展，前呼后擁?？傊?，只要他一出動，就要弄出點聲響來，讓百姓知道有大官在此經過。

一次，陳升之前來探望王安石。從揚州出發(fā)，沿長江而西行，引導船在前面開路，附近一切船只都要回避，雖非驚天動地，也搞得四鄰不安。

而王安石依舊騎著那頭小毛驢，給陳升之雇了個二人抬的小轎，來到江邊靜靜等候。

陳升之見此很是慚愧，急忙制止一切喧嘩和儀式，乘坐那個他從來沒有坐過的小轎，跟隨王安石來到牛首山下他簡陋的住所中。

打那以后，陳升之再也不講排場了。

后來，王安石搬到新租賃的小院，隔壁鄰居姓張，和王安石相處得很融洽。有時王安石拄著拐棍就溜達他家去了，到門口就喊：“張公！”老張頭出來熱情應答：“來了！相公?！蓖醢彩笮Φ溃骸拔耶斄硕嗄暝紫?，跟你就差一個字?。　崩蠌堫^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王安石就是這樣隨和低調，終身如此。

退回妻子給買的妾

嘉祐八年春天，王安石42歲，官居知制誥之職，俸祿增加很多，便把老母親和妻子兒女接到東京來。

一天，王安石下朝回家。進入內室，不禁愣住了。夫人吳氏不在，卻坐著一位二十多歲年輕貌美的女子。只見那女子高綰發(fā)髻，上插孔雀碧玉簪，身穿錦繡華服，淡妝細抹，頗有姿色。坐在雙人床邊上，羞答答地看著王安石，表情異樣，非常復雜。

“你是什么人？為何坐在這里？”王安石問道。那女子答道：“是夫人讓妾來的。夫人吩咐我來服侍大人?！蓖醢彩^續(xù)追問，女子把經過全部訴說了。

原來，女子是一個武官的妻子。丈夫在押送軍用物資時在河里翻了船，造成重大損失，如能交上90萬罰款，人可以釋放，否則就判刑。女子萬般無奈，只好自賣自身，要價就是90萬，結果被人領進這個不太寬敞卻很幽靜的宅院。女主人告訴她，你是我給丈夫買的妾，要好好服侍官人。又說官人是個難找的好人，不會虧待你。

聽完哭訴，王安石勸慰道：“你不要難過，也不必給我當什么妾。你馬上可以回家，去跟你的丈夫團圓?！薄澳清X呢？錢怎么辦？我們家哪有那么多錢還給大人??！”女子十分疑惑地反問?！板X就算是我賜給你們的，不用你還了。”女子露出驚愕的神色，連連說道：“真的嗎？是真的嗎？”王安石把話又重復了一遍，女子才相信，千恩萬謝，回家去與丈夫團圓。

女子被打發(fā)走后，王安石叫夫人過來，詢問為何要這樣做？原來夫人進京后，見京師里的富戶都有幾房妻室，朝廷官員更不用說，幾乎沒有不納妾的。尤其是有一定品級一定地位的官員，如果沒有一兩個妾，人們或認為這個官員有病，或認為這個官員過于懼內，家中一定有個母夜叉。王安石是五品高官，早已有納妾的實力。夫人見丈夫終日忙于公務，很是勞累，可能是沒有功夫顧及此事，就私自做主，派人到外面給丈夫買了妾。

王安石一生只有一個夫人，沒有妾。而且從不入妓院，絕無風流韻事。更可貴的是這完全出自他的自律，是自覺的行為。這讓許多當今的官員汗顏！

我思古人，安石荊公。舉世淫糜，獨守古風。毅然變法，富國強兵，兩宋最盛，莫過熙寧元豐。道德高尚，玉潔冰清。一不愛官，摒棄虛榮，六上札子辭相，事業(yè)人氣最??；二不愛錢，清廉骨梗，浩然正氣凜凜，羞煞古今蠹蟲；三不愛色，絕無緋聞，妻買美人辭去，不同賈充玄齡……

這是我在寫完《王安石傳》后即興寫作的韻語，感慨其高潔的官德。

（責任編輯：王錦慧）